《我的前半生》:真正的伊麗莎白·羅子君多半遇不到達西·賀涵
「真正的獨立意識是非功利性的。」
1非主流瑪麗蘇也還是瑪麗蘇
亦舒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我的前半生》播出大半,劇情向著瑪麗蘇的金光大道一路絕塵。馬伊琍飾演的羅子君從寄生在前夫身上到凡事仰仗男閨蜜保駕護航,分秒實現從十三點潑婦到職場女強人的華麗轉身,引各路異性競折腰。
彈幕紛紛吐槽:這哪裡有亦舒的影子,分明是變相的韓劇。
事實上,將亦舒女郎認作獨立典範才是寄錯了情。新舊文化夾縫中的倪女士半生糾結掙扎,調門全憑心情,時時自相矛盾。
春風得意時她說:「我衣食住行自給自足,男人就像鑽石表,最要緊是戴得出。」
落魄悲觀時她說:「一輩子全靠自己,沒花過男人半個子兒,可那又有什麼意思。」
恨嫁不能時她說:「還沒到30歲,我自己先嚇死了。」
自怨自艾時,亦舒甚至自我物化:「做女人要像一幅畫,不要像一件衣裳,被男人試完了又試,卻沒人買,殘了舊了,五折拋售還有困難。」
這樣的三觀,自然談不上平權精神,頂多算是女性意識的覺醒。亦舒所表達的也不是什麼女權主義,而是進退兩難,攻守不易的矛盾心態。
亦舒鄙視經濟不自主的女人,自力更生時又滿腹委屈,兩頭都是不稱心,事事儘是不如意。正是因為伊對女性矛盾心理吐槽精準,一度被稱為「吾等婦女之精神鴉片」。既是麻醉劑,自然畫餅慰藉多過正色說教。
不管是亦舒名聲鵲起的上世紀,還是仍然筆耕不輟的眼下,她的故事裡都極盡小言本分。從沒有在寫字樓終老的女性,往往各有奇遇,不是身世高貴、顏值出眾,便是飛來橫財、天降救兵。螻蟻競血的江湖生涯不過是走個過場。
原版唐晶嫁予嗜好收集小提琴的高端郎君後立刻辭職別友,隱居澳洲。子君去加拿大探親時邂逅優質建築師,電光石火間萌發第二春,遠比電視劇中還要蘇的徹底。
如若將亦舒的腔調當作生活指南,大抵不會像小說中幸運善終。經亦舒讚譽的女性,無論是小女人章小蕙,還是大女人施南生,終歸於一聲嘆息。
亦舒無意做女權代言人,雖然幾十年來她總被推上「獨立女性」教母的鐵王座。如今,「獨立女性」是一個熱議的話題。我覺得脫離個體妄議什麼「經濟獨立」和「精神獨立」都是扯淡。
如果一個人的收入達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算不算經濟獨立?
如果一個人渴望找一個比自己更強的人依靠算不算精神獨立?
如果這些都被排除在外,那麼世界上所謂的獨立個體屈指能數。
2
表面上說的「獨立」
背後都是生意
一般意義上,所謂的獨立女人如唐晶——學歷漂亮,職業高尚,衣著光鮮,這種中環女郎在亦舒小說中的標配是:住靠山面海有大露台的宅子,白日華倫天奴套裝,夜晚紀梵希長裙,開黑色摩根還是湖水綠蓮花全憑心情,克魯格香檳當水喝,香水是絕版的午夜飛行。
她們目光凌厲,鑒貌辨色,視凡人為草芥,諷刺不遺餘力:「指甲捆黑邊,腋下有汗漬,西裝裹住肚腩,英語帶鄉村口音,用勺子喝咖啡,餐巾塞進褲腰裡,終日泡在廚房煮三餐的油膩氣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看的我等小民心下惶然。
唐晶談論男人時說:「我現在什麼都有,衣食住行自給自足,且不愁沒有人陪,天天換個男伴都行,嫁男人好比買鑽石,最要緊帶戴得出。」
子君再嫁獨白:「三十六歲的女人已經沒有太多路可供選擇,結婚是比較理想的下場。」
這樣的女人何其討厭,同樣的話如果出自男人之口早就被四方唾沫噴成渣了。
眼下人人都在罵電視劇拍得爛。我倒是覺得沒有那麼糟糕。縱然姿態沒有亦舒女郎們絕妙,隔了三十年,格局終歸是進步不少。尤其袁泉層次豐富的表演,哭到紅腫的面孔和眼角半老的皺紋讓唐晶這個角色少了一分咄咄逼人,多了一分情深義重。
近年來,隨著內地經濟抬頭,這些崛起於80年代的香港,自己賺錢買花戴的女郎們也成為了北上廣新女性的標杆,並且,派生出各色妖魔。
從被群嘲的郭小四時代姐妹花,到咪蒙的包養男人論,到高端護膚品牌SK-II的「公益廣告」,各路中華田園女性主義層出不疊,換個面目還再來。
不管是黃磊媳婦懇切的號召「姐姐妹妹站起來」,還是來自中日韓的三位熟女高呼「人生不設限」,獨立女性的定義都被縮小至大城市中產階層。
與其說這是在宣傳獨立精神,不如說是在消費客戶心理。
個體的解放依賴於整體的解放,脫離社會結構和文化束縛不談,推出幾個憑著超凡意志或好運加持的精英女性作為範例,沒有意義。
Facebook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的自傳《Lean in》出版時,所謂的大女人成功學遭到了不少譴責。站在食物鏈頂端的謝麗爾沒有試圖去改變社會結構,而是一味鼓吹女性自我加壓,彷彿女人只要打足雞血就能所向無敵。脫口秀演員黃阿麗就曾出言諷刺:我不想lean in(向前),我只想lay down(平躺)。
當消費主義大潮席捲而來,所謂的獨立女性噱頭就是門生意:獨立女性要愛自己,獨立女性想要什麼自己買,獨立女性可以缺男人但不能缺口紅……連燈塔國長公主旗下的品牌也打出「women who work」的口號。
雖然伊萬卡本人有一隊司機、保姆、保鏢伺候,仍然要時不時來個抱娃工作的擺拍以示你我皆同類。以女性意識為賣點,利用名人效應和平等主張謀利,英文世界稱之為商業女權主義。表面上說的「獨立」,背後儘是生意。
3
成為獨立女性要有獨身的覺悟
《我的前半生》播出一半時,有彈幕留言:達西·賀先生終於開始接手伊麗莎白·羅小姐的家務事了。絕妙比喻引得一片叫好。
二百年前,英國女作家簡·奧斯汀將愛戀與婚姻的博弈描述得絲絲入扣。如今,去掉那些時代背景,女性在面臨擇偶時處境還是一模一樣,皆因百年來女性意識突飛猛進,而男性的覺悟則沒有太大長進。
在這種此起彼伏的形勢下,兩性的成長是不對稱的。你必須要有所覺悟:即便羅子君逆襲重生,也八成遇不到孔雀男賀涵。
當奧斯汀在撰寫《傲慢與偏見》時,她說:「我世面見得越多,越覺得我一輩子也見不到一個我會真心愛戀的男人。世界上沒有達西先生,我只好自己創造一個。」
奧斯汀終身未婚,她拒絕與志同道合的窮法律學生私奔,亦沒有接受牛津畢業的土豪發小的求婚。
當同時代的小仲馬們還在臆造守貞的妓女時,奧斯汀已經明白恪守匹配的重要性,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愛情從不是奧斯汀的小說的唯一主題,除此以外,更有階級、身份、金錢、謀略,種種平衡。
同奧斯汀一樣高級的是張愛玲,她受過上等的教育,熟絡男女之間的一切套路,同樣經營著同樣瑣碎、現實、諷刺、但結局不算太差的故事。同樣是半生獨處,一世冷清。
奧斯汀和張愛玲,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算得上是獨立女性,她們並非不需要愛情,只是,在優質男性少之又少的現世,很難找到一個合適人選。
於上流社會打混,閱人無數的亦舒仍然禁不住失望,悶騷到要去報紙上登「尋找家明」的廣告。即便連草根出身的詩人余秀華,同樣需要離婚後自己走完上升之路。由此可見,伊麗莎白·羅小姐和達西·賀先生的故事終是意淫。如果抱著遇到好男人的期待去提升自我恐怕終將失望。
真正的獨立意識是非功利性的。《生活大爆炸》中,謝耳朵在朋友的結婚典禮上致辭:人窮盡一生追尋另一個人類共度一生的事,我一直無法理解。或許我自己太有意思,無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們在對方身上得到的快樂與我給自己的一樣多。
對於達不到謝耳朵境界的我們,說到底,獨立是一種自己對自己負責的態度。一個人可以依賴的不過是她自己,一個人最後的歸宿也無外乎是自己。
在路遇不平的時候,即便沒有圓桌武士達西·賀,你也可自行從棺材裡爬出來,抖抖土,喘口氣:
你們以為我完了嗎?還早著呢。
推薦閱讀:
※夜思|《我的前半生》你這麼low,不是你的錯
※《我的前半生》這些台詞發人深省,你都記下了么?
※**********《我的前半生》
※《我的前半生》|女性生存指南
※《我的前半生》到底惹了誰?
TAG:我的前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