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珉訪談錄:詩歌是生活的餘緒(2)

  岩鷹:你的寫作實績和你取得的名聲是遠遠不相稱的,你怎麼看待名聲?

  普珉:這個問題有點誇大了。寫作實績什麼的還是不存在的,名聲呢卻多少有點了,或者已經足夠。準確地說,此生的利益我已經完全得到。因為從80年代中後期開始詩歌就不能給們帶來社會利益,我也不指望它帶來任何東西。但我覺得詩歌對我幫助是非常大的,一是它完善了我的人格,二是它帶給我持久的閱讀的喜悅,三是它帶給我語文競技的樂趣。詩歌從本質上已經改善了我的生活。這就是我最大的收穫,我還去要什麼名聲?所以說這一塊我看得比較淡了。另外我覺得,在當代,所謂詩歌名聲也是靠不住的,因為我覺得我要為這個努力一點,去爭這個名聲,我覺得可能努力一輩子也爭不來這個東西。當然我在上學的時候,甚至是89年以前還考慮這個問題,後來就不考慮了。而且,我覺得名聲對我來說已經有一點名聲了,這個名聲也可以了,你還要怎麼樣?人家都說了普珉是個詩人,這還不夠嗎?所以說我覺得無所謂。你不能讓自己被這個東西迷惑。

  岩鷹:在網上「普珉詩文集」中看到你的一篇隨筆《黑暗中的花朵》,這也是你的詩集《光陰的梯子》其中一輯的名字。那篇隨筆感人至深,一個寫作者最初孤獨、秘密的形象躍然紙上,但它也像在表達你的寫作理想,是這樣嗎?那個故事是真實的?

  普珉:首先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我覺得那個故事主要揭示了我曾經的生活和寫作的背景,我寫作的動力也一直源於此。

  岩鷹:記憶在你的寫作中發生著怎樣的作用?

  普珉:發生很少的作用吧。我記憶不好,記住的事情不多,只要記住了一般都有這樣一些特點:1、不是什麼好事情但是可以教育自己。2、幾乎都可以直接寫成故事,3、基本都是可以反覆使用或者長期使用的人生經驗與故事。這些不多的故事通常可以幫助我對自己的寫作做判斷,其次可以直接成為我的寫作材料。

  岩鷹:有人評論過你的詩歌嗎?如「他們」中的人。你是否看重、接受評論家的評論?在你的視野里,有你認為值得信賴的評論家嗎?

  普珉:應該說經常有人評論我的詩歌,這些評論多數來自網路讀者。《他們》的人偶爾也有評論的,主要是私下交換意見。我對評論家的意見無所謂,我覺得真正懂得詩歌的批評家是罕見的,即使有,也不能拿他們的意見當真,因為評論家現在完全可以擺脫創作實踐而獨立存活。在《他們》創刊號封二的可以成為宣言的口號里在輪到我時就是「濟南的普珉從來沒有遇見值得信任的評論家」。這句話現在仍然有意義。

  岩鷹:龐德喜歡艾略特的一句話:「對於想把詩寫好的人,沒有一種詩是自由的。」你怎麼理解這句話?你在寫作中感到自由了嗎?

  普珉:這句話比較有道理。自由總是相對的。在寫《黑暗中的花朵》以前,我的確是個不自由者,但是從《詩人的背簍》開始,我的寫作就是自由的,但是在某些具體的創作里,我又會陷入這句話里了,比如,我的《嘆息》系列詩,這幾年一直寫不出來,我就覺得自己極端不自由,甚至到了完全不會寫詩的程度。

  岩鷹:你的詩歌風格被認為缺少變化,你自己也這麼認為嗎?你是否認為風格的變化並不一定是必需的,你在不同的寫作時期是否也追求過變化?當然,風格的變化有時是自然而然的、事後覺察的。

  普珉:我大概算比較抒情的。但是風格還是有變化的,能變化是一種自然需求,不變化也可以,我覺得變不變都可以的。我自己喜歡變化,而且有意識地尋求改變。風格的變化應該因循你寫作的對象和你當下的語言習性發生變化會更好一點。我覺得生活就是在變化,能本色地寫作就能獲得種種新的風格。

  岩鷹:你的詩歌語言是曉暢的、奇特的、深邃的,彷彿經過了特殊的「處理」。你認為你的詩歌語言有什麼特點?

  普珉:你歸納的這些可能是對的。我自己對語言的態度比較明確:一是要說得清楚;二是言簡意賅,特別反對話說了一大堆意思只有一點點和話說完了意思也完了;三是我只有在大白話說不清楚的時刻、逼不得已的時刻才使用狹隘的修辭手段。除此之外,我希望自己的語言完全是自然流露。我希望自己在寫作完後,可以在遣辭造句是否達意上作個基本的考查與推敲。我的整個修改原則就是看字詞句是否貼切達意而已。

  岩鷹:比喻在你的詩歌中出現得非常多,且異常獨特奇崛,是偶然、偏愛、故意為之、,還是「另有深意」?

  普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偏愛吧,我不是個會講道理的人,詩歌中的道理也往往牽連不清,只能寫寫個人感覺和樸素的認識。但是我又不願意尋求別人說過的話,由此,比喻技巧能在我的詩歌里普遍出現並被依賴。

  岩鷹:你的寫作習慣?

  普珉:首先是希望有個安靜的環境,其次是長時間不受他人打擾,比如不少於4個小時的時間,此外還需要一些簡單的音樂和幾本常讀的閑書。

  岩鷹:我看到你為你的詩集《光陰的梯子》寫的序言——「詩歌是生活的餘緒」,在這篇簡短的自序里,你談到了「即興寫作」,請你更深入地談談。

  普珉:即興寫作在古代又叫口占。就是有詩意,馬上念出或者寫出。我所謂的即興沒有這麼快,但是基本過程差不多,就是想什麼寫什麼。我是1997年從《詩人的背簍》開始,完全進入即興寫作時期,在前面,甚至在八十年代也有,但是意識和個人要求不強烈。我覺得即興寫作能夠使詩歌比較少的受到詩人主觀意志的傷害。

  岩鷹:你相信靈感嗎?你認為靈感與寫作的關係如何?

  普珉:我很相信靈感。而且我認為靈感在詩歌的寫作過程中非常地重要。對即興詩寫作尤其如此。靈感或者生活中某種經驗在長期積澱里經常性地爆發,都能引導我的寫作走向世界與生活的本質。我不能想像自己進行沒有靈感和意外之驚喜地寫作。

  岩鷹:目前詩歌讓人失望的一個方面是,想像力在詩歌寫作者的寫作中的減弱與喪失,你認為想像力在寫作中的重要性如何?

  普珉:我覺得你說的情況沒什麼可失望的。一個時代不可能出現詩人比草或者比麥子還多的局面。詩歌說到底是個人的事情,當我讀到一首好詩,我只是被這首具體的詩所愉悅,而不會考慮它可能的社會功能與文學圈子或文學史的功能。而且我個人認為我們時代的詩人與詩歌能力本來就很低下,沒有必要對其抱有特別大的希望。至於說到想像力,很早我就熟知芒克的一條語錄:「沒有聯想與想像就沒有詩歌(大致這個意思)」。我覺得圍繞著詩歌,詩人和讀者都同樣需要聯想與想像的能力。至於它在寫作中的重要性是個不言自明的東西。

  岩鷹:詩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

  普珉:呵呵……誠實吧,誠實和聰明。

  岩鷹:很多外國詩人能夠一直寫作到老,而且後期寫作越加爐火純青;而中國詩人寫著寫著就不寫了,寫不下去了,幾乎沒有人能逃脫這種命運。你認為出現這種差異的原因何在?

  普珉:你說的這種情況大概也就在這一百多年的新詩史上比較明顯,仍然不足以成為中國詩人的命運。這一百年里的這種現象只能說明這樣一些問題:1、我們現當代社會(包括詩人本身)對詩歌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把詩歌看成了與青春、愛情為伍的小道了;2、我們還沒有產生自己的大詩人。

  就目前的情況看,這種情況在改觀,于堅的寫作和韓東的寫作,甚至還有你今年的寫作都是好的態勢,如果一定要和外國詩人比較這個問題,我看完全可以再過一百年來看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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