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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火神派探討之二

第二節 范中林 范中林(1895~1989),四川郫縣太和鎮人,蜀中現代名醫,曾師從潘竹均等名醫。多年來潛心於《傷寒論》的研究,善用經方,在掌握六經辨證規律治療若干外感和內傷雜病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深受火神派鄭欽安的思想影響,對於虛寒證的療效尤為顯著。擅用大劑附子,而有「范火神"之譽。部分醫案曾發表在《中醫雜誌》,後來由遼寧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選編了范氏應用六經辨證診療的69個病例,其中有以麻黃湯治癒三年低熱的太陽證發熱案,四逆湯治癒嚴重前列腺炎的少陰證淋病案,理中湯治癒功能性子宮出血並發失血性貧血案等,多屬疑難病例,論治皆有新意。范氏臨床辨證以六經為法,尤以舌診見長,用藥悉本《傷寒論》,組方嚴謹,以葯精量重為特點。從學者甚眾,成都唐步祺先生為其早期弟子。 范中林對傷寒論十分推崇,贊同「仲景約法能合萬病"(《傷寒論翼》語)的觀點,主張「傷寒之中有萬病,仲景約法能合諸病",臨床善用六經辨證處理各種病症,用藥悉本《傷寒論》,其《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中69個內外婦兒科各案均用傷寒之方。同時深受鄭欽安學術思想的影響,傳承了火神派注重扶陽,擅用大劑附子的獨特風格,在《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中曾兩次引述鄭欽安著作原文,可以窺見其與火神派的傳承關係。 一、病有萬端,治之但扶真元 范氏繼承了仲景和鄭欽安重視陽氣的學術思想,「病有萬端,亦非數十條可盡,學者即在這點元氣上探求盈虛出入消息,雖千萬病情,亦不能出其範圍。"「治之但扶其真元,內外兩邪皆能絕滅……握要之法也」(鄭欽安語)。也就是說,並非見風祛風,見痰化痰,而是「專主先天真陽衰損,在此下手",「治之但扶其真元"。范氏傳承了這一學術思想,認為要「抓住根本,堅持回陽救逆,益火消陰,大補命門真火,峻逐臟腑沉寒",並以諸多案例實踐了這一學術主張。 支氣管哮喘:羅某,男,26歲,農民。1962年4月,因風寒咳嗽,痰多,氣緊,不能平卧,某醫院診斷為「支氣管哮喘」,經治療好轉。1 963年冬季,咳嗽加劇,心累氣緊,動則尤甚,致卧床不起,經治療基本緩解。1964年春複發,遂來求診。初診:喉間痰聲轆轆,張口抬肩,氣不接續,喘時汗出,痰多清稀,精神萎靡,惡寒肢冷,面腫。舌質淡暗,苔白滑膩。此為少陰陽衰陰盛,氣不歸元,寒飲上逆而致。法宜壯陽驅陰,納氣歸腎,以四逆湯加味主之。處方:制附片30g(久煎),生薑30g,炙甘草15g,上肉桂1Og(沖服),砂仁12g,白朮12g。二診:服上方4劑後哮喘減。原方加茯苓,續服5劑。哮喘明顯減輕,繼服上方月余,以鞏固療效。1979年6月追訪,1 4年未見複發(《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下同)。 范氏認為,本例氣急喘促,不能續接,張口抬肩,得長引一息為快,應屬元氣不足之虛證。這與氣促壅塞,不能布息,得呼出餘氣為快之實證不同。氣藏於肺而根於腎,此證虛喘汗出,動則尤甚,惡寒肢冷,面浮神疲,痰涎稀薄,舌淡苔白,一派少陰虛喘之象。故自始至終未用平喘套方套葯,堅持扶陽驅陰,補腎納氣之法,陽旺陰消,哮喘自平。 甲狀腺左葉囊腫:宋某,女,36歲。體質素弱,常患感冒。1977年5月,患外感咳嗽,服清熱止咳中藥數劑後,表證解。越數日忽發現頸部左側有一包塊,約2cm×3cm,觸之稍硬,隨吞咽活動,無痛感。自覺心累,無其他明顯癥狀。某醫院診斷為「甲狀腺左葉囊腫",建議手術未允,同年7月求診。初診:左側頸部出現包塊已兩月。神疲乏力,食欲不振,入夜難寐,手足清冷,惡寒,頭昏。舌暗淡,苔淡黃而膩。認為此屬癭病,主證在少陰,兼太陽傷寒之表,法宜扶正驅邪,溫經解表,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主之:麻黃1Og,制附片60g(久煎),遼細辛6g,桂枝1Og,乾薑30g,甘草3Og。上方服3劑,包塊變軟,心累乏力略有好轉。葯證相符,重劑方能速效。上方姜、附、草三味加倍,再服三劑。包塊明顯變小,舌質稍轉淡紅,苔黃膩減。又以初診方續進十劑,包塊逐漸消失。 范氏認為,患者頸側包塊,觸之硬結,不與皮膚粘連,皮色如常,隨吞咽而動,系癭病證候。風寒濕邪先襲太陽,日久深入少陰,表裡同病。陽氣漸衰,寒凝氣滯,日益壅於頸側而成結。故此案未泥於一般癭腫多屬痰氣鬱結,未用一味軟堅散結套葯,而是從太陽少陰證論治,溫經解表,以暢氣血;通陽散寒,以開凝聚,同樣收到消癭散結之功,體現了「治之但扶其真元』』之旨。 此案三次投方用藥內容未變,但藥量增減變化頗有寓意。二診時「包塊變軟,心累乏力略有好轉』』,認為「葯證相符,重劑方能速效,上方姜、附、草三味加倍』』,在取效的基礎上,加重藥量,可謂膽識;三診時「包塊明顯變小",又減量改回初診方,可謂審慎,體現了葯隨證轉,「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之經旨。 經閉:胡某,女,38歲。經閉四年,漸至形寒,肢冷,顫抖,全身水腫,行動須人攙扶。初診:全身水腫,下肢尤甚,按之凹陷,遍體肌肉輕微顫抖。頭昏,畏寒,不欲食,神疲倦卧,四肢清冷,聲低氣短。面色青暗無澤,舌淡胖,有齒痕,苔薄白,脈伏。此為少陰證經閉,陽虛水腫,法宜通陽滲濕,暖腎溫中,以茯苓四逆湯加味主之:茯苓30g,制附片120g(久煎),乾薑6Og,桂枝12 g,炒白朮12g,潞党參15g,炙甘草30g。 服完一劑,小便清長,腫脹略有減輕,每餐可進食米飯一兩。繼服二劑,腫脹明顯好轉,顫抖停止。原方再進三劑,並以炮姜易乾薑,加血餘炭30g,返家後續服,月余病癒。 范氏認為,此證屬脾腎陽虛,陰寒內積,而以少陰虛衰為主。畏寒、肢冷、神疲倦卧,聲低氣短,面色青暗,舌淡脈伏,皆一派少陰寒化之明症。治以茯苓四逆湯,姜附回陽逐陰,甘草緩中,茯苓滲利,党參扶正。加白朮補脾燥濕,增桂枝以通心陽而化膀胱之氣;加炮姜易乾薑,取其溫經助血之行;再加血餘炭,既有去瘀生新之效,又具利小便之功,以促其腫脹消除。全案始終未用一味通經活血之葯,功夫全用在溫陽祛寒上,「治之但扶其真元」,確顯火神派風格。 胎黃:吳某.男,新生兒。患兒足月順產,初生即周身發黃。現已55天,體重1.5kg,身長30多厘米。身面長滿黃色細絨毛,長約1cm,皮膚晦黃不退。精神萎靡,四肢不溫,皮膚乾澀,頭髮稀疏、黃糙,生殖器腫大。雖值炎暑,還須棉花厚裹。稍受微風或驚動,皆易引起嘔吐。某醫院診為「先天不足",未予治療。范氏認為臨床罕見,殊難人手。詢知懷孕後,嗜飲大量濃茶,每日約5至6磅,連茶葉均嚼食之。推知脾陽受傷,濕從內生,濕邪久羈,遺於胞胎,致先天虧損,脾腎陽氣衰微,氣虧血敗,經隧受阻,膽液溢於肌膚,故發為胎黃。精神萎靡,四肢不溫,頭髮稀疏而黃糙,顯為少陰陰盛陽微之徵。法宜破陰回陽,以通脈四逆湯加味主之:制附片15g(久煎),乾薑15g,甘草1Og,遼細辛1g,蔥白30g。連服20日。另配以針砂散,祛脾胃之濕濁。月余後,患兒身黃退,體重略增,逗之能笑。遂停葯,囑其細心調養。1 9 78年追訪:患兒已長成人,參加工作。體重5 5 kg,身高1 64 cm。 范氏認為,嬰兒脾腎陽氣不振,寒濕郁滯運化失常,膽汁溢於肌膚;參之肢體不溫,發育不良等,應屬少陰陰黃。故投以通脈四逆,以助先天之元陽,未用茵陳類退黃葯,配以針砂散除脾胃之濕濁。陽旺濕消,氣機通暢,則邪去自安。 評析:以上四案涉及內外婦兒各科,或哮喘、或癭病、或經閉、或黃疸,皆未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用些套方套葯,正所謂見喘不治喘,見瘤不治瘤,經閉不通經,黃疸不退黃,而是病有萬端,治之但扶真元,從扶陽入手,均投以大劑四逆輩,分別收到了平喘、消癭、通經、退黃的效果,充分展示了范氏崇尚陽氣,擅用姜附的火神派風格。 二、擅用姜附,經驗嫻熟 作為火神派醫家,范氏擅用姜附,經驗嫻熟。不僅繼承了鄭欽安擅用姜附的風格,而且積累有自己獨特的經驗,下面分別述之。 (一)廣用四逆 范中林常用溫陽方為理中湯、桂枝去芍藥加麻附細辛湯、麻附甘草湯、真武湯、烏梅丸、當歸四逆湯等,而四逆湯為回陽救逆主方,范氏最為善用,其醫案中用本方者比比皆是。除陽虛欲脫,脈微欲絕等典型的四逆證以外,還廣泛用於一切陽虛陰盛之病人。他認為,「大凡三陽病中某些變證、壞證,三陰病中之虛寒證,皆可酌情用之。在臨床上如何準確地、靈活地運用四逆湯?關鍵在於嚴格掌握陽虛陰盛疾病的基本要點。除上述典型的四逆證以外,這些要點大體上還包括:舌質淡白,苔潤有津;面色晦暗無澤;神疲,惡寒,四肢清冷,口不渴,或渴而不思飲,或喜熱飲;大便不結,或雖大便難而腹無所苦,或先硬後溏,夜尿多,脈弱等。"這與鄭欽安的「陰證辨訣」或「用藥真機"如出一轍。 (二)重用附子 火神派最大的用藥特點就是善於應用大劑附子,范氏在這方面十分突出,其用量少則3Og,多至6Og、120g甚至更多。在《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中,以附子為主的案例計36個,初診方中用30g者9例,用60g者17例,用12Og者1O例,最大劑量如治11歲患兒黃某下利虛脫案,初診用附子12Og,複診加至5OOg(用雞湯煎煮),半月內累計用附子65OOg,隨訪30年,未見不良影響。 范氏經驗,「在準確辨證的前提下,還必須嚴格掌握用藥配伍和劑量輕重。附子用量應針對病情恰如其分,並須久煎一個半小時以上。附子無姜不燥,乾薑的用量須靈活掌握。在陽虛陰盛而未至四逆,舌質雖淡而不甚,苔雖白而不厚的情況下,乾薑可酌情少用;反之可多加,直至與附子等量。甘草的用量不超過附子的一半,大體與乾薑相等。"當附子用至60g以上時,甘草用量恆用至30g,推其用意,是為了緩和附子的毒性。 另有「略煎"之法,顯示了范氏對附子藥性的熟諳應用。所謂「略煎",就是改久煎為輕煎,即先煎20分鐘後(而不是久煎一個半小時以上)即下其他藥物,此舉是為了保持附子的峻烈藥性,應對陰寒重證。如李某頭痛案,初診用麻辛附子湯,附子用6Og,服十餘劑後,效果不理想,范氏認為「病重葯輕,熟附久煎,難奏其功。遂令將上方加倍重用附子,改久煎制附片為略煎(煮沸20分鐘後即下群葯)。囑其盡量多服,若身麻,甚則失去知覺,不必驚駭,任其自行恢復"。患者服藥半小時後,忽然倒下,很快清醒。除全身發麻外,無明顯不適。起身後,又倒在地上,口中流出不少清涎粘液。數小時後,逐漸恢復常態。間隔數日,依上法又重複一次。從此,多年劇痛明顯減輕,頭、肩、背如緊箍重壓之苦,皆已如釋。 (三)不夾陰葯 鄭欽安在《醫法圓通》「陽虛一切病證忌滋陰也"一節中明確表示:「凡陽虛之人,多屬氣衰血盛,無論發何疾病,多緣陰邪為殃,切不可再滋其陰。若更滋其陰,則陰愈盛而陽愈消,每每釀出真陽外越之候,不可不知。"范氏忠實地繼承了鄭欽安這一觀點,在投用姜附熱葯之際,講究單刀直人,不夾陰葯,顯示了火神派的這一獨特風格。查其醫案中初診選用理中湯、桂枝湯、真武湯、小青龍湯等方時,一般均去掉方中的人蔘、白芍、五味子等陰葯,很少有例外。推其用意,嫌其戀陰,不利於陰盛病機。如於某水腫案,判為太陰脾虛濕郁,累及少陰腎經, 「法宜溫腎健脾,燥濕利水,以理中湯加減主之」,處方:制附片3Og(久煎),白朮15g,乾薑15g,炙甘草12g,茯苓12g,上肉桂6g(沖服)。查閱本方,既雲理中湯,則顯然去掉了方中的人蔘。再加揣摩,方中所增附片、茯苓,明顯寓有真武湯含義,但又去掉了白芍。顯然.去掉人蔘、白芍兩味陰葯,是為了防其戀陰。此外,范氏用四逆湯時,多加肉桂,即吳佩衡所稱之回陽飲,而不用人蔘,與吳氏主張一致。 (四)審慎有道 范氏擅用大劑附子,並非一味蠻幹,而是既有膽識,又很審慎,積累了豐富的變通之法,大致有如下幾點: 1.間隔用藥 使用大劑附子,有時出現皮疹等反應,則暫時停用附子,改為他葯。待皮疹消退,再用附子,此時則採取間隔用藥法,即服四五劑,停用幾天再服,間斷服藥,既要治病,又要避免蓄積中毒。傅某嘴眼畸形案、陳某虛損案等即是這樣處理的。 2.增減用量 各案初診方大都用小劑量(通常是3 Og),試效後再增加用量,一般是翻番加倍。取得顯效後,再減量改為初診方,所謂「陽氣漸回,則姜附酌減"。這樣既防止蓄積中毒,又體現了「大毒治病,十去其六"的經旨,如前述宋某甲狀腺左葉囊腫案就是這樣處理的。 3.善後之法 對久病陽虛陰盛病症,用大劑姜附取得顯效後,善後之策,范氏一般是加人人蔘、枸杞、蟲草等陰葯,以求陰陽平衡,或者以丸劑緩圖收功,體現了鄭欽安陽復之際,滋陰善後的觀點。 4.熟諳反應 范氏善於投用附子,對服用附子的葯後反應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說:「必須指出,陽虛陰盛之人,初服辛溫大熱之品,常有心中煩躁,鼻出黑血,喉干,目澀或赤,咳嗽痰多,面目及周身浮腫,或腹痛泄瀉,或更加睏倦等,此並非葯誤,而是陽葯運行,陰去陽升,邪消正長,從陰出陽之佳兆。服藥後比較理想的反應,是周身暖和,舌質和面色均現紅潤。此時即可用少量滋陰之品,以斂其所復之陽,陽得陰斂,則陽有所依,自然陰陽互根相濟,邪去正安。』』范氏這些體會,豐富了鄭欽安總結的「陽葯運行,陰邪化去"經驗認識。在其醫案中,常有服用附子後的各種反應,均能應付裕如。三、重視舌診,辨識陰證 范氏辨識陰證,有一突出之處,即在寒熱真假難分之際,全面審度,強調舌診的關鍵意義,他總結的「運用四逆湯關鍵在於嚴格掌握陽虛陰盛疾病的基本要點"的第一條就是「舌質淡白,苔潤有津"。他說:「其舌質淡為陰寒盛;苔黑而潤滑有津,乃腎水上泛。斷不可誤認為陽熱,實為陰寒內盛已極,虛寒外露之假象。"其實,重視舌診正是鄭欽安總結的「陰證辨訣"或「用藥真機」中的最重要之處,范氏顯然是繼承了鄭氏經驗。其辨認車某真寒假熱證案即以「舌淡潤滑,苔厚膩而黑"為辨證眼目,在一派熱象中判為「孤陽飛越之候",以通脈四逆湯治之而愈。 范氏重視舌診在辨證中尤其是辨識陰證的獨特作用,是其所長,但他不太重視脈診則是其所短。在《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69案中競有30案之多沒有脈象記載,頗覺遺憾。 四、「口內少實火"論 鄭欽安對於真氣上浮即虛陽上越之證有著深刻的認識,按鄭氏經驗,對頭面五官諸疾,尤其紅、腫、疼痛等病症,多有虛陽上越引起之假熱真寒之證,亦即「陰火」,極易誤認為陽熱或陰虛火旺之證。范氏對此有著豐富的經驗,「對此類病證常說:『口內少實火」』,確為閱歷有得之論。觀其醫案,凡病發於頭面五官諸症,除外感表證者,其餘均判為陰證所致,用藥不離姜附,俱收佳效。現引典型案例如下: 慢性喉炎、瘛肉:黃某,女,44歲。一年前因兄病故,不勝悲戚。次日,自覺喉部不適,似有物梗。繼而發展至呼吸不暢,甚至憋氣,心悸,身麻。某醫院五官科檢查,診為「喉炎」、「瘛肉",病情日益加重。初診:喉部明顯堵塞,輕微疼痛。向左側躺卧,氣憋心慌,全身發麻。頭昏,體痛,乏力,咳嗽吐泡沫痰甚多,自覺周身血管常有輕微顫動,精神倦怠,食欲不振,胃脘常隱痛,喜熱敷,形體消瘦,步履艱難。前醫均以清熱解毒,養陰散結為治,服藥百餘劑,僅夏枯草一味,自采煎服共兩籮筐之多。醫治年余,越清火自覺火越上炎,舌上沾少許溫水均覺灼痛,滿口牙齒鬆動、疼痛。唇烏,舌質偏淡微暗,少苔不潤,脈沉細。此憂思鬱結而成梅核氣,並因正氣不足,過服涼葯,轉為少陰證喉痹。先以半夏厚朴湯加味,調氣散郁為治。處方:法夏15g,厚朴12g,茯苓12g,生薑15g,蘇葉1Og,乾薑12g,甘草1Og。服4劑後覺喉部較前舒暢,憋氣感消失,吞咽自如。仍咳嗽、頭昏、身痛,為太陽表證未解。法宜溫通少陰經脈,兼解太陽之表,以麻黃附子甘草湯加味主之:麻黃1Og,制附片120g(久煎),炙甘草6Og,乾薑6Og,遼細辛6g。 6劑後咳嗽,頭昏、體痛基本消失,痰涎減少,心悸好轉。惟喉間瘛肉未全消,左側躺卧仍有不適。尚覺神疲,牙疼鬆動,舌觸溫水仍有痛感。此為少陰虛火上騰,宜壯陽溫腎,引火歸原,以四逆湯加味主之:制附片120g(久煎),乾薑片60g,炙甘草45g,上肉桂12g(研末、沖服),遼細辛6g。 范氏認為:病情雖較複雜,縱觀全局,病根在於少陰心腎陽虛,無根之火上擾;主證在於喉部氣血痹阻,病屬虛火喉痹;誘因為憂傷太過,致痰氣鬱結而上逆;兼證為太陽風寒之表。治宜先開痹阻,利氣化痰,然後表裡同治,再集中優勢兵力,引火歸原。 上方連進4劑,諸症皆減。以理中湯加味善後,繼服十餘劑。1979年7月追訪,患者說:「我第一次服這樣重的熱葯,很怕上火,小心試著服,結果幾劑葯後,反覺得比較舒服,喉部就不堵了,從此,三年來未再發病」。 評析:一般治療此類喉證,多以陽、熱論治,藥用甘寒之品。而乾薑之燥,附子之熱,則視為大忌。范氏則認為:「口內少實火"。臨床所見,凡虛火上炎,鬱結於喉,證屬少陰者,概用寒涼之劑,則邪聚益甚。而投以辛溫,則其郁反通。不僅鬱結於咽嗌之客寒,溫之能散;且怫鬱於咽喉之客熱.散之即通,本案即為明證。 舌強舌干:王某,男,60歲。1970年被鋼絲繩撞擊頭部,昏迷約8分鐘,診為「急性腦震蕩"。約一月內均處於意識模糊,吐字不清,口角流涎狀態。其後仍覺頭暈、頭脹、噁心、嘔吐、畏聲音刺激。經治療諸症有好轉,但嚴重失眠.呈似睡非睡之狀,持續7年余。頭左側偶有閃電般劇痛,發作後則全身汗出。1976年5月開始覺舌干、舌強,說話不靈,下肢沉重,後逐漸發展至左上肢厥冷麻木。到1 9 7 9年2月,出現神志恍惚,氣短,動則尤甚,納呆,病情加重。於1980年1月3日來診:舌強,舌干,難以轉動已三年余。尤其晨起為甚,須溫水飲漱之後,才能說話,舌苔干厚,刮之有聲。納差,畏寒,左上肢麻木,活動不靈,下肢沉重無力,左側較甚。七年來雙足反覺熱,卧時不能覆蓋,否則心煩不安。步履艱難,扶杖勉強緩行數十米,動則喘息不已。小便清長頻數。面色黃滯晦暗,眼瞼浮腫,精神萎靡。舌質暗淡,少津,伸出向左偏斜,苔灰白膩,脈沉。 范氏認為屬於少陰陽衰陰盛之證,以四逆湯主之:制附片60g(久煎),乾薑30g,炙甘草30g。服完一劑,半夜醒來,自覺舌有津液,已能轉動,遂情不自禁:舌頭好多啦,我能說話了!下肢沉重感亦減輕。服完兩劑,舌強、舌干、轉動困難之症顯著減輕。守原方再進五劑。舌強、舌干進一步好轉。左上肢麻木、畏寒減輕。舌根部尚有強硬感,仍稍覺氣短,眼瞼浮腫,食少寐差,舌淡苔白。少陰寒化已深,又累及太陰脾陽衰憊,以四逆、理中合方加減為治:制附片6Og(久煎),乾薑3Og,炙甘草20g,白朮30g,茯苓30g,桂枝l0g。五劑。舌強、舌干已愈大半。可離杖行動,登上四樓,左上肢涼麻消失,擺動有力。雙足已無發熱感,夜卧覆被如常,寐安,食慾增加。上方加上肉桂l0g,增強益陽消陰,峻補命火之效,再進五劑。精神振奮,諸症顯著好轉,囑其原方續服10劑。 評析:此例雖屬外傷,但其主證,已在里而不在外,屬少陰寒化。外傷可循經入里,從內而治。范氏遵「仲景約法,能合百病』』之論,對於某些外科疾病,亦按六經主證及其變化處活,外傷亦迎刃而解。如此舌干舌強之症,不用一味陰葯,即或投理中湯亦棄掉人蔘,足見范氏認證準確,心有定見。五、陰證失血,不避辛熱 在《范中林六經辨證醫案選》中共有3例陰證失血案例,含兩例鼻衄和一例崩漏(功能性子宮出血並發失血性貧血症),均用辛熱大劑治癒,不僅重用姜附,而且不避麻黃、細辛諸辛溫之品,儘管是在確定為太陽、少陰同病的情勢下所用,其經驗、膽識仍然令人欽佩,值得總結。 如冉某鼻衄案,女,72歲。1975年4月,感冒後鼻內出血。前醫診為肺熱,連服清熱解表劑,病勢不減。急用雲南白藥塞鼻內,血仍滲出不止,遂來就診:鼻衄已1 O日,鼻血仍陣陣外滲,血色暗紅,面色蒼白。飲食難下,四肢逆冷,惡寒身痛,微咳。舌質暗淡,苔白滑,根部微黃膩。辨為陽虛之人,外感寒邪,血失統攝,陽氣被遏,脈絡瘀滯,血不循常道而外溢,屬太陽少陰證鼻衄。法宜助陽解表,溫經攝血,以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主之:麻黃1Og,制附片6Og(久煎),遼細辛3g,炮姜3Og,荷葉lOg(醋炒),炙甘草20g。服一劑,出血減;二劑後,血全止。以四逆湯加益氣之品續服:制附片30g(久煎),炮姜l5g,炙甘草1Og,党參1Og,上肉桂1Og(沖服),大棗3Og。3劑後精神好轉,飲食增加。囑以生薑羊肉湯加當歸、黃芪燉服調補。 本例鼻衄,證屬寒中少陰,外連太陽。治以表裡雙解,佐以溫經攝血而衄止。仲景有「衄家不可汗』』之戒,此例何以用麻黃?范氏釋日:患者兼有太陽傷寒之表,具備麻黃證。方中重用附子,溫少陰之經,解表而不傷陽氣;重用炙甘草以制之,則不發汗而祛邪。臨床所見,衄家並非皆不可汗,須具體分析。 太陰少陰證崩漏(功能性子宮出血並發失血性貧血症): 吳某,女,43歲。自1971年因失眠與低血壓時而昏倒。1975年以後發病頻繁,尤其經量多、間隔短,長期大量失血,不能堅持工作。北京數家醫院均診斷為「功能性子宮出血」並發「失血性貧血症」,經治療無效。1978年6月來診:行經不定期,停後數日復至,淋漓不斷,色暗淡,夾烏黑瘀塊甚多。頭痛、浮腫,納呆、倦卧,失寐驚悸,氣短神疲,肢軟腹冷,惡寒身痛。面色蒼白,形容憔悴。舌質淡,苔白滑,根部微膩,脈沉而微細。辨為太陰少陰證崩漏,法宜溫經散寒,復陽守中,以甘草乾薑湯主之:炮姜30g,炙甘草30g,3劑。服藥後胃口略開,仍惡寒身痛。繼以甘草乾薑湯合麻黃附子細辛湯,溫經散寒,表裡兼治:制附片60g(久煎),炮姜30g,炙甘草30g,麻黃9g,遼細辛3g。上方隨證加減,附片加至每劑120g,炮姜120g,共服25劑。三診:全身浮腫漸消,畏寒倦卧、頭痛身痛均好轉。崩漏已止,月事趨於正常,瘀塊顯著減少。舌質轉紅,仍偏淡,苔白滑,根膩漸退。病已明顯好轉,陽氣漸復,陽升則陰長;但仍有脾濕腎寒之象。法宜扶陽和陰,補中益氣。以甘草乾薑湯並理中湯加味主之,隨證增減,共服四十餘劑:制附片60g(久煎),乾薑15g,炙甘草30g,党參30g,炒白朮24g,茯苓20g,炮姜30g,血餘炭30g,上肉桂:l0g(沖服),鹿角膠6g(烊化)。至1978年1O月中旬,月經周期、經量、經色已正常,諸症悉愈,恢復全日工作。春節前後,因任務急迫,每日堅持工作十二小時以上,自覺精力旺盛。1979年3月臨出國體檢時,均屬正常。 范氏按語:患者長期漏下,已虛衰難支。必須從病根入手,方能奏效。東垣云:「凡下血證,無不由於脾胃之首先虧損,不能攝血歸源"。結合舌象脈證,其長期漏下失血,首「屬太陰,以其臟有寒故也"。為此,始終以溫脾為主,連用甘草乾薑湯,守中復陽以攝血。本例由脾胃虛寒發展為全身虛寒之少陰證,並外連太陽之證,表裡皆病。里寒宜溫,表實當解,故以甘草乾薑湯合麻黃附子細辛湯,溫經散寒,表裡兼治,終以甘草乾薑湯並理中湯加味收功。 六、常用方葯經驗 范氏用藥悉本《傷寒論》,臨床均用經方,不再贅述。唯其對當歸四逆湯的運用頗有獨到經驗,予以介紹。 范氏認為,當歸四逆湯原主治「手足厥寒,脈微欲絕者"。其病機在於血虛寒滯,由於血被寒邪凝之程度和部位不同,則臨床見證各異。范氏據《傷寒論》之學術思想及後賢經驗,靈活運用於多種疾病,常獲顯著療效。其辨證要點:一是少腹或腰、臀部以下發涼,或四肢末端冷;二是少腹、腰、臀以下疼痛,包括陰器、睾丸、下肢筋骨、關節疼痛,以及痛經等。除以上主證外,還可能出現某些兼證。而脈象多細弱,舌質常暗紅無澤,或有瘀斑,苔灰白或膩或緊。以上諸症,不必悉具,皆可用之。 厥陰證寒痹(坐骨神經痛):郝某,男,70歲,幹部。曾有風濕性關節痛史。l973年冬,臀部及右腿冷痛難忍,不能堅持工作。經某醫院檢查,診為「坐骨神經痛」。1974年3月中旬來診。少腹及下肢發涼,膝關節以下微腫,行走困難,自右側臀部沿腿至足抽掣冷痛。神疲,頭昏,舌質淡紅稍烏暗,苔白滑膩滿布,脈細弱。辨證為風寒人肝則筋痛,人腎則骨痛,人脾則肉痛。顯系邪人厥陰肝經,寒邪凝滯,氣血受阻所致。「本例冷痛,自臀部痛引下肢,小腹及四肢末端發涼。此為厥陰證之血虛寒凝。氣血運行不暢,不通則痛。欲續其脈,必益其血,欲益其血,必溫其經。故不以四逆姜附回陽,而以當歸四逆溫經散寒,養血活絡為治":當歸12g,桂枝15g,白芍12g,遼細辛5g,木通12g,炙甘草6 g,大棗20g,牛膝12g,木瓜12g,獨活1Og。服上方3劑,肢痛減輕,原方續服4劑。患者可緩步而行,疼痛大減。仍守原方,加蘇葉1Og,人血分散寒凝;加防風1Og,祛經絡之風邪。再服1O劑。疼痛基本消失,神疲、頭暈顯著好轉,滑膩苔減。唯下肢稍有輕微麻木感,時有微腫。寒邪雖衰,濕阻經絡之象未全解,上方酌加除濕之品,以增強療效:當歸12g,桂枝1Og,白芍12g,木通12g,牛膝12g,茯苓15g,白朮15g,蒼朮1Og,苡仁15g,炙甘草6g。一月後病基本治癒,步履自如。追訪七年病未複發。 小結:范中林具有深厚的傷寒功底,善用經方,以六經為綱通治諸病是其突出的學術特色。同時注重陽氣,擅用大劑姜附扶陽,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尤重舌診在辨證中的意義,稱得上是一位有影響的火神派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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