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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破之際崇禎為何拒絕南遷

節選自(美)魏斐德著《 洪業:清朝開國史》 南遷之議 對崇禎帝來說,有一個或許過於自私的辦法,那就是放棄危在旦夕的北京,到南京建立臨時中央,這一遷都的建議是在德正殿進行的一次私下的召見時,由江西籍官員、翰林學士李明睿首次提出的。 2月10日,皇上召李明睿及總憲李邦華、原九江軍府總督呂大器議事。當皇上問到今後的策略時,李明睿的回答相當坦率,甚至在提到北方失利時也無所顧忌。他說,義軍已經逼臨京城,朝廷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唯一明智的選擇,就是遷都南京。崇禎帝大驚,對李明睿說:「此事重,未可易言。」既而指天問道:「上天未知如何?」李明睿略加思索,便試圖就天命問題勸說其君:「惟命不於常,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天命微密,全在人事, 人定勝天。皇上此舉,正合天心,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知幾其神,況事勢已至此極。詎可輕忽因循,一不速決,異日有噬臍之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皇上可內斷之聖心,外度之時勢,不可一刻遲延者也!」 崇禎帝本來很可能為維護君主意志,而對這段涉及其道義責任的議論大發雷霆,但此次他並未將其視為臣下對自己的責難,反在確認四周無人偷聽後問道:「此事我已久欲行,因無人贊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但外邊諸臣不從,奈何?此事重大,爾且密之,切不可輕泄,泄則罪坐汝。」崇禎帝明確表示了自己的立場,又詢問南遷的具體步驟。他將如何出京?李明睿提出最佳路線是取道山東,裝作到文王與孔子廟朝聖。一旦到了曲阜,御駕便可快馬加鞭南下,20天內即可趕到比較安全的淮安地界。那時——李明睿向皇上保證——舉國上下必群情振奮。因為崇禎帝一旦出現在京城之外,國之龍虎必起而響應,陛下遂可握天下於股掌之中。但是李明睿又斗膽警告說,如果皇上仍在京城廝守尊位,則明朝必亡。崇禎帝頗為其言所動,簡短答道:知道了。遂令三人退下,自己返回後宮。 當晚,皇上又召李明睿進宮參加另一次秘密會議,並於會後將這位翰林學士單獨留下,向他提出了一連串問題。中途接應部隊有何安排?誰來統領?中途在何處駐紮?李明睿打算先秘密派遣將領至濟寧部署接應部隊,並在比較安全的濟寧、淮安兩地安排駐地。但接應部隊從哪裡調集?皇上又問。李明睿承認,所有明軍主力不是用於鎮守關口,抵禦義軍,就是在邊地抗擊清軍。京城關門 兵也不能全部抽出,因為必須留下部分軍隊護衛留守北京的官員。所以只能暗中派遣一些朝中官員從京畿八府徵募新兵。這時,李明睿又提出了關於皇上內庫這一敏感問題。沒有充足的資金,便無法徵募新兵,且南下途中也須犒賞將士。「內帑不可不發」,李明睿說,「萬一行至中途,賞賜不足,出處甚難。」皇上同意非有一筆錢不能成事,但又堅持認為不應由內庫出錢,而應由戶部為此特殊用項做出安排。在這一點上,兩人發生了分歧。李明睿的態度近乎強硬,認為如果動用國庫中僅剩的儲備,北邊防線必將受到致命危害;這就等於完全放棄中原,而南下之行就將被稱作逃跑。「乞皇上自為宗廟社稷計,決而行之,無待臨渴掘井也。」崇禎帝點頭不語,但並沒有最後拿定注意。時間已很晚了——二更已過——他頗感疲倦,遂將李明睿打發走了。 三天後,即2月13日,另一解救危局的提案呈到御前:吏科給事中吳麟徵建議將吳三桂從寧遠招回。但這一建議被皇上拋在一邊,可能是因為他想到了李明睿的話。他拒絕召回東北軍隊,因為那將意味著將大片區域讓與滿人。最後,他轉而抓住大學士李建泰提供的一根救命稻草。李建泰很富有,當時他答應捐銀100萬兩,用來徵募一支軍隊,以救援其家鄉山西。不幸的是,李建泰只 能徵募到京城中素質最差的人——地痞、無賴和市井游閑,他們根本不聽號令。崇禎帝對此一無所知,他將李建泰出征儀式搞成歡送的盛宴,並親自登上城頭目送這支大軍在鼓樂和旌旗的伴隨下緩緩西去。 皇上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位大學士的成功之上了。他曾對李建泰說:「先生此去,如朕親行。」從一開始,這支軍隊就註定要遭到慘敗。甚至在其出發之前,算命先生就預言其必敗;李建泰所乘肩輿的杆子又不祥地折為兩段。隊伍剛一出城,後面的士兵便開始逃跑,3000宮廷禁軍也公然全體溜回北京。當大軍緩慢地(每天只行30里)通過河北時,最令人沮喪的可能就是李建泰的士兵到處遭到冷遇。北京城內紛紛傳說,李建泰的士兵只有謊稱是李自成的部下,才能從農民那裡得到食物。人們還聽說,許多城鎮都將這支朝廷軍隊拒之門外,他們害怕這伙烏合之眾甚於害怕農民軍。與此同時,李自成從對面迎頭而來。2月26日,李建泰尚未到達山西,朝廷便獲悉大順軍正橫掃山西。次日,又傳來不祥的消息,平陽及黃河沿岸州縣全部落入義軍之手。3月16日,「闖王」(李 自成1636年後的綽號)攻陷山西首府太原。明軍守將周遇吉英勇保衛寧武關,但這只是李自成軍隊在此次戰役中所遇到的極少見的一次頑強抵抗。在整個山西及北直隸西部,「文武俱失所恃」。街上的百姓毫無顧忌地唱著:闖王來,城門開,闖王不來,誰將衣食與吾儕。寒不衣兮,飢不食,還錢糧日夜催,更有貪臣來剜肉。生填溝壑誠可哀。在這種公開的反對面前,地方官吏束手無策,只得一個接一個地向義軍打開城門,4月7日,李自成軍佔領了大同,並繼續向北直隸推進,10天後佔領了宣府(宣化)。這時明朝抵禦這支由北方窮人和流民組成的起義大軍的,只剩下駐守京城西北居庸關的一支怯懦的軍隊。連15歲的皇太子朱慈烺都認識到,靠這點力量保衛 京城,其希望實在太小了。當時,他正恭恭敬敬地與東宮講讀項煜討論《論語》的第一篇。當讀到「不亦說乎?不亦樂乎?」一段時,他不由沉思良久,即而痛楚地說道:「二『乎』字可玩。」其講讀只好尷尬地笑笑。 3月6日,崇禎帝再次命令群臣獻策。皇上表現出的誠意鼓勵了那些私下早就希望南遷的大臣,於是一連串的密折呈至皇上面前,提出一種又一種方案。李明睿仍是主謀,許多奏摺正是來自他所供職的翰林院。很自然,擁護南遷的大多是南京人。倪元璐(大學士陳演在皇上面前說他太書生氣,遂將他轉為戶部尚書)也贊同這一主張,並且還爭取到太子講讀項煜的支持,而許多人視項煜為東林黨的同情者。這些大臣闡述了三種不同但又相關的建議。第一種意見是由皇上率軍親征,令太子留守北京。這一由文人學士們所提出的方案,符合較多人的願望,即鼓勵天下豪傑士紳募兵勤王。淮安巡撫路振飛已經組織了72支自衛武裝,分別由一名下層士人負責訓練和統領。人們認為,一旦皇上離開紫禁城內廷,類似的武裝就會在其他地區大量湧現。皇上不會騎馬是無關緊要的,只要他出現在戰場上,便可使「四方忠臣義士,英雄豪傑」群起響應,就像14世紀明太祖推翻元朝時,漢族人都響應其號召那樣。 第二種建議幾乎是第一種建議的自然結果。儘管南方人十分謹慎地聲稱,他們提出這一建議是因為考慮到南方地區的重要性。皇上一旦離開京城,便可遷至勤王力量最強大的地區——江南。遷都南京後,崇禎帝可沿長江建立起第二道防線,並以南方的經濟和軍事重鎮九江為樞紐。李明睿還為此策略提供了一個歷史例證,即南宋遷都杭州後,又統治了一個半世紀。他強調說,類似的南遷完全適合明朝目前的形勢,也完全符合《易經》上利的概念。當李明睿和李邦華審慎地討論建立南明政權的可能性時,他們都明顯感到,要獲得這一冒險行動的成功,必須由皇上,而不是太子,率眾遷往南京。李明睿解釋說:太子少不更事,「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敬」(《左傳》語),不如皇上親行為便。他希望讓太子留守北京 攝政,保護宗廟社稷,皇上本人則親自率眾遷至南京,在史可法所率長江下游駐軍的保護下,為南明政權的建立,奠定行政和經濟基礎。不過這最終意味著將中原讓給起義軍和清軍,以及由魏藻德等北方人輔佐太子。當然,沒有什麼正式理由說明為什麼北方籍官員不能一同南下,但他們在河北、山東、山西的田產,使其難以離開。因此,援引《春秋》也未能緩解北方官員對此戰略的激烈反對,南遷計劃終於落空了。 太原陷落之後,皇上再次召集六部、督察院和翰林院群臣議事 獻策。就在這時,主張南遷的大臣提出了一項折中方案。李邦華呈上密折,建議派遣太子南下,以加強江南防線,皇上則留下來守衛北京。這就是說,讓皇上留下來與北方籍官員在一起,而一旦王朝覆滅,南方人便有了一位合法嗣君。大約在1644年4月3日至5日間,崇禎帝召見群臣,以觀察他們對李邦華建議的看法。皇上手持這份密折,令李邦華闡述其內容,李邦華婉言推辭,皇上遂大聲宣讀起來並詢問群臣的意見。大臣們一個接一個站出來表示贊同這一建議。由於戰場上無法挽回的敗局,加上南方籍官員的遊說,多數人都轉而支持南遷。德高望重的項煜是太子講讀,他自然也贊同這一建議。但最為重要的一票在內閣首輔兼太子少保陳演手中,他對李邦華的支持,使皇上陷入了困境。 崇禎帝本來已有「那麼點兒」同意親自去南京,而將守衛社稷之責留給太子了。但現在他與太子的職責被顛倒過來。假如不是他而是太子南下,來使明朝像南宋那樣再延續個150年,那麼留下來守護社稷宗廟就將成為這位當朝皇上的神聖職責。因此,李 邦華的建議等於要求皇上做出自我犧牲,而眼下公開舉行的廷議又迫使皇上在大庭廣眾面前做出抉擇。崇禎帝別無它法,只得堂而皇之地宣稱:「國君死社稷,恆理也。」但話一出口,他又忍不住滿腔怨恨地加上一句:「言遷者欲使朕抱頭鼠竄耶?」大概是因為皇上明顯流露出不快,幾位大臣急忙改變立場。兵科給事中光時亨憤怒抨擊李邦華,並指責李明睿是這些「邪說」的幕後支持者。於是,決定性的時刻來到了,光時亨本人是南方桐城人,但他堅決主張固守北京,而當他慷慨激昂地譴責了那些要放棄京城的人之後,在場的27位大臣竟有19位表示放棄南遷主張。這並不完全符合皇上的心思,因為他心底是想要代替太子南下,而現在大多數大臣卻主張整個朝廷仍留在北京。結果雙方都招致了皇上的憤怒。他一面說:「光時亨阻朕南行」,一面又指責李明睿結黨欺君。諸臣平日所言若何?今國家至此,無一忠臣義士為朝廷分憂,而謀乃若此!夫國君死社稷,乃古今之正,朕志已定,毋復多言。「然而」,史家評曰:「南遷之議寢矣。」 若按光時亨的主張,皇上和太子都不南下,那麼就必須採取措施保衛京師。4月16日,光時亨上疏皇上,建議召回所有主要將領勤王。疏中承認採取這一措施意味著將部分領土給滿清,但他認為這只是暫時的損失。朝廷一旦剿滅了叛匪,恢復了力量,就可以收復這些失地。光時亨的建議在朝中引起激烈的爭論,他的支持者們(倪元璐、金之俊、吳麟徵和孫承澤)堅持認為朝廷必須面對現實,立刻從寧遠召回吳三桂,從薊州召回王永吉,從密雲召回唐通。他們強調說,否則京城必將毀於一旦。但其他大臣不同意這一計劃。其中一部分人主張只召回一兩位將領;另一部分人強調只有吳三桂所率軍隊最為重要。皇上的首輔大學士陳演和魏藻德,堅決反對召回這些軍隊,並著力重申其最初的主張,即反對將領土讓與滿人。魏藻德是北直隸人,他隨即得到了山東將領劉澤清的支持。因為吳三桂的軍隊若撤離長城防線,劉澤清的側翼就會暴露於清軍的攻擊之下。崇禎帝暫時未作最後決定。他對李建泰的軍隊仍抱有一線希望,希望他能阻止義軍繼續推進。 但4月9日,即那次未見分曉的廷議之後的第三天,李建泰的快信終於到了。信中說他的軍隊——或者說是殘兵敗將——已無可指望,他勸皇上採取一切可能的措施自救。第二天,即4月10日,崇禎帝終於發布了勤王令。所有主將都被加官進爵;吳三桂、劉澤清和唐通則奉命率部入京援救。但三人中實際上只有唐通及時趕到了北京。李建泰的信中還最後一次提出了南遷問題,明確建議皇上將太子先行送到南方,然後將朝廷遷至南京。儘管一周前皇上已堅定地表示,他主意已定,南遷問題不得再議,但主張南遷的南方籍官員並未停止私下為太子或皇上離京做準備。現在,他們再次於殿前大膽提出,送太子到南京,讓其督率江南軍事。然而光時亨再次火冒三丈,質問道:「奉太子往南,諸臣意欲何為?將欲為唐肅宗 靈武故事乎?」所有爭論便為之再次中止。光時亨言外之意是指責他們陰謀擁立太子,逼迫崇禎帝退位,這使南方籍官員大驚失措,「遂不敢言」。大臣們一個個低頭默立一旁,傾聽皇上憤怒的斥責:「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亡國之臣爾!」所有在場的人都明白,除在北京廝守至尊之位外,任何勸說皇上採取其他行動的嘗試,都必定被曲解為不忠。 從此,絕望氣氛籠罩了京師的居民,「諸臣咸思南竄」。崇禎帝拒絕了南遷的建議,既不遣太子去南京,他本人也不離京。這對後來滿清佔領北京時的形勢產生了深遠影響。滿清比較完整地接管了明朝的中央政府,遂擁有了他們頗為缺乏的東西,由此接收了明朝幾乎全部漢族官吏,依靠他們接管天下並最後征服南方。崇禎帝的決定還導致諸多皇室宗親之繼承權利的曖昧不定,以致派系傾軋削弱了南明政權。此外,復明陣營也因之少了一批立志恢復失地,渴望對清朝發動反攻以便光復家園的北方人。崇禎帝這一自我犧牲的決定,就這樣最終毀滅了後來複明志士堅守南方的許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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