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花》真是邪惡之書?指責賈平凹眷戀鄉村是無稽之談

《極花》真是邪惡之書?指責賈平凹眷戀鄉村是無稽之談

2016年05月18日 08:38來源:澎湃新聞網作者:朱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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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花》

面對輿論對《極花》的討伐,賈平凹說:「一切評論都要以小說文本為主,脫離小說文本的任意延伸、引申,是可怕的。」確實,當女權鬥士們把投槍匕首戳向這個「重度晚期男權社會裡的受益者」時,她們鮮少談論他的《極花》到底寫了什麼,而總是在三言兩語概括了小說情節後判定:賈主席患了直男癌,且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於是,人們不禁要問,《極花》是一部邪惡之書嗎?它為拐賣婦女辯護了嗎?賈平凹果真如此「眷戀」鄉村嗎?——沒有文本就沒有發言權,本文希望藉由對小說的閱讀來介入目前這場關於賈平凹新作的討論。

「睡在哪裡/都是睡在夜裡」。

這是詩人小宛1991年出版的詩集《消瘦的時光》中的詩句,在1993年發表的《廢都》里,賈平凹曾經徵用過一次,並因為對這句詩(連同其他的八句詩)的徵用,打了一場關於「抄襲」的官司。

據說,這也是木子美女士的名言。在2003年,她曾用這句話來為一夜情背書。按照木子美的意思,睡任何男人都是女人的正當選擇,在慾望關係中,男人和男人並無分別——這貌似是個符合某種女權主義精神的觀點,木子美的寫作曾被命名為「賽博女權主義」,雖然她也曾否認自己是女權主義者。然而,這句已經過女權主義脈絡過濾過的詩,竟再度被賈平凹徵用,出現在了「反動」的《極花》里,搖身變成了勸慰被拐婦女接受自己命運的說辭。麻子嬸對胡蝶說道:「我這一輩子用過三個男人,到頭來一想,折騰和不折騰一樣的,睡在哪裡都睡在夜裡。」在農村婦女麻子嬸看來,婚姻的實質最終是性的關係,她只關心「睡」的問題;但對被拐婦女胡蝶而言,真正重要的卻是睡在「哪裡」的問題:畢竟,睡在城市和睡在農村大相徑庭。

城市和農村的關係:這是小說里造成男女關係困境的原因。正是城市預先剝奪了農村,才為拐賣行為的發生創造了可能性。在一個具有生殖崇拜的村子裡,男人娶不到媳婦,村民們認為,城市是罪魁禍首。買媳婦的黑亮說:「我罵城市哩!」「現在國家發展城市哩,城市就成了個血盆大口,吸農村的錢,吸農村的物,把農村的姑娘全吸走了!」

那農村還剩下什麼?表面上,小說里的農村並存著三個系統:老老爺代表的儒家文化系統,村長代表的行政系統,立春、臘八代表的經濟系統。然而,最終左右這個村子的只是經濟活動——能人立春因為經營壯陽藥物血蔥而發家致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儒家文化在農村的式微。

儘管村裡的每個人都有一個儒家式的大名(仁昭、尚義、顯理、慶智、信用),儘管講究「德孝仁愛,信義和平」的老老爺受到人們的尊敬,但老老爺本身就像所有人的大名一樣,只是一個空洞的象徵:他無法指引村子的發展方向,甚至,他對胡蝶命運的同情也是無效的。老老爺一邊在葫蘆上刻著「德」字,一邊卻寫一些筆畫複雜的怪字送人,在這些怪字中,「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有車有牲口有心靈有言論,還有好風光去旅遊」——葫蘆上是普遍的文字,講求儒家的道德教育,送人的是特殊的文字,引導村裡人追求物質生活,二者之間無法相互解釋:儒家已經沒有能力在農村建構完整的符號系統和統一的共同體。於是,村裡人都失掉了人性,越來越「像山林里的那些動物」。動物的能力原則取代了儒家倫理,主導著村民對於生活的想像與建構。

按照黑亮的理解,導致農村凋敝的確實是城市,但,「國家發展城市」。當胡蝶向黑亮喊道:「這裡不是我待的地方!」黑亮卻答道:「待在哪兒還不都是中國?」言下之意,城鄉二元分立,農村從屬於城市這個現代的普遍現象,在中國,是政策所致。除了反思政策,賈平凹在《極花》的後記里還對比了西方的「自我」和中國的「人格」:「秦人尚黑色……二十世紀的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更是紅色,上有五星,這就又尚紅」,「黑色或紅色,與一個民族的性格是什麼關係呢……」而《極花》的小說正文里,「五」是一個重要的隱喻:房間里的器物是五個,吃飯有五個菜,老老爺的彩虹繩是五種顏色,村子裡炒的五種豆子代表五種毒物,黑亮買胡蝶花了三萬五——五千是多給的……「五」代表的是中國嗎?

除了呈現某種結構性難題,《極花》的另一條線索是展示被拐婦女胡蝶個人意識的變化歷程。

起初,胡蝶對城市生活充滿了嚮往。她把「娘收撿來的兩架子車廢品」賣了五百元,買了雙「城市人才穿」的高跟鞋:「我穿上了高跟鞋,個頭一下子增高了許多……每日一有空就在鏡前照,照我的臉,照我的高跟鞋,給鏡說:城市人!城市人!娘罵:讓鏡吃了你!」胡蝶接受了城市在消費慾望下編織的關於人的形象,她在鏡子里看到了作為「城市人」的理想自我。

而當黑亮質疑城市把農村的姑娘全吸走了時,胡蝶說:「我也是被城市吸了去的,可農村裡沒有了姑娘,農村的小夥子就不會去城市裡有個作為了而吸引女性,卻要土匪強盜一樣地拐賣嗎?」顯然,此時胡蝶把城市作為農村的出路,不但如此,她還認為「有個作為」才能吸引女性——她無意中把男女問題解釋成了階級問題。

然而,隨著胡蝶在窮僻農村生活時日的增加,她的城市意識開始逐漸鬆動。小說里明確提出了三個關鍵的時間點:胡蝶被拐的第178天,村子裡發生了私奔事件,胡蝶意識到農村在男女關係上的弱勢地位,由此,她不再局限於對個人遭際的憤怒,而開始關心村裡人的命運,產生了認識鄉村的慾望;第205天,胡蝶由筆畫複雜的怪字,認識到了農村人對未來幸福生活想像,那同樣是有車有房的現代生活,而正是這同一套邏輯造成了城鄉之間的不平等關係;第303天,胡蝶被強姦,儘管是強迫的,但身體與性卻成為了她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此後,在另一次性活動中,她獲得了身體的快感。隨著這三個時間點的展開,一方面,胡蝶逐漸被編織進農村的現實生活,另一方面,她被還原為身體這一最小的生存單位:這是她在農村的意識史。

再後來,胡蝶追隨了麻子嬸所代表的鬼神崇拜,做了後者的童子:「我知道了月亮和星星是屬於夜的……在夜裡我哪兒瞌睡了就睡在哪兒」——麻子嬸最初的勸說如今成了胡蝶自我認可的知識。而當胡蝶有了孩子之後,她更完全接受了農村的生活:「如今我學會的東西很多很多了,圪梁村的村人會的東西我都會」。用黑亮的話說,胡蝶「學會了做圪梁村的媳婦了」。

孩子:這是讓胡蝶在被解救後又回到圪梁村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打拐的理性化邏輯所遭遇的邊界。回到母親身邊的胡蝶不禁擔心:「兔子哭起來誰哄呢……黑亮能讓他睡嗎?」她「可著嗓子給娘說:我有娘了,可兔子卻沒了娘,你有孩子了,我孩子卻沒了!」被拐婦女與她在農村生下的孩子之間有著無法計算的情感。打拐固然正當,可一個母親養育親生骨肉的要求,一個孩子得到親媽照料的權利,難道不同樣是正當的嗎?賈平凹所呈現的這個倫理困境猶如一個無解的難題。

賈平凹

如今,對於賈平凹和《極花》最猛烈的攻擊大致遵循了以下邏輯:首先,她/他們給賈平凹扣上了「眷戀」、「緬懷」、「悲憫」農村的帽子;其次,她/他們告訴我們「繁殖癌村」糟透了,農村的「真相」是「苦難」;最後,她/他們說「城市化」是農村和農民的「必然」出路,城市有「普世道德」,好得很,農村可以消失了。

這是多麼駭人聽聞的邏輯啊:由農村中不值得過的生活,推斷出了農村人本身就不值得存在!這樣的批評把城市和農村的關係,置換成了文明和野蠻的關係,並且,靜止地站在文明一邊批判野蠻。甚至,她/他們連「啟蒙」都拋棄了:對於蒙昧的農民,就應該否定其生存發展的權利。可是,本雅明說,「一切文明史同時也是野蠻史」。《極花》告訴我們,農村的野蠻很大程度上正源於城市的文明。資本讓農村臣屬於城市:難道女權主義該為資本主義辯護嗎?

誠然,賈平凹不認為城市是農村潛在的、可欲的未來。當胡蝶回到城市之後,《城市晚報》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奇觀化,使她成為城市的棄兒:她並沒有被城市拯救。胡蝶想做城市人,這只是一個鏡子里的幻象;她以為城市能夠讓她走出農村,也只是一場夢。更何況,城市生活本身也要靠「作為」,也有內部的深刻的階級分化:城市人並沒有生活在天堂。

雖然賈平凹不以城市為出路,但指責他眷戀農村顯然是無稽之談。《極花》里的農村不是吟唱牧歌的烏有之鄉,而是禮崩樂壞的非人世界。《極花》所做的,只是呈現出某種整全的結構性難題,對於導致困境的原因提出分析與批判,而沒有給出任何想像的出路——儒家救不了農村,現代資本主義也救不了農村。或許從文學的角度來看,這部小說值得商榷的一個問題是:一個作為主人公的20歲的姑娘能否承擔起賈平凹賦予她的如此宏大的主題?賈平凹圍繞這個姑娘的敘事與他企圖反思的主題之間是否存在某種不平衡的關係?

但無論如何,胡蝶最終選擇(沒有選擇的選擇)了「夜」的現實(「在夜裡我哪兒可瞌睡了就睡在哪兒」),最終承擔(不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在一個沒有人為她想像過真實解決方法的文化、倫理困境里,她只能在自我的意識里做一個卑微的英雄。——當賈平凹意識到夢醒了無路可走的時候,也許,他的批評者們卻還在一個其實不新的夢境里得意地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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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用戶[浙江省溫州市網友]

賈平凹這個本來就只能寫些邪書淫書,這是他的本性。他的思維里只有這些玩意兒。

推薦17/回復2016-05-18 09:49

客戶端用戶[四川省成都市網友]

中國作家有個缺陷,就是總在外部尋找文學性,於是確實心靈之氣,說賈平凹在病態的眷戀鄉村也是比較準確。因為這麼多年他還沒有把自己的作品植入真正的靈魂之中。

推薦15/回復2016-05-18 10:53

WJS424[重慶市網友]

看那些不靠譜不挨邊的狗屁評論就知道什麼叫恬不知恥!批評誰都可以,但至少得好好讀讀作者的作品,這也是做人的基本德行!!

推薦13/回復2016-05-18 14:23

我為廣告狂angel61[江西省南昌市網友]

為了賣書,作家、評論家都是不要臉的

推薦1/回復2016-05-18 18:09

太平天國戰士[重慶市網友]

亂說老賈書的人太多!還是先認真讀了再說吧!

推薦0/回復2016-05-18 18:37最新評論x

知了答題

一隻老鼠,在路上走,看見路口有一隻特別大的梨子,然後他說了兩句話……點擊看看兩句什麼話 >>

太平天國戰士[重慶市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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