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痛不愛－嗜虐成癮的人性淺談斯特哥爾摩綜合症

沒有一種傷痛會真正癒合，它會變成心靈的一道疤，一顆種子，在歲月時光澆灌下，開出誰都無法預期的花。

台灣美女作家林奕含自殺。這則新聞包含了諸多能刺激人興奮神經的關鍵詞： 美女，自殺，誘姦，師生，不倫，性虐。 林奕含，美貌才華和找到愛情都沒能勾銷她的痛苦，這痛苦和她一起成長，最後超過她，把她毀滅。

看了她自殺前的視頻，理解得不能再理解。殺死她的，不是年少被誘姦和性虐的心理和生理創傷，是人性，包括她自己的。 她想把她的痛苦推到引誘她的老師，沒有給她性教育的父母， 和那個頑固不化的社會環境，但都失敗了。她最終沒能原諒的，是她自己。

可以想像這樣的經歷帶給一個女孩的痛苦和屈辱感。然而，在這種畸形的、齷齪的、 引誘的、情色的、甚至是帶強暴的關係里，她有沒有快感？在這種半推半就持續性的滿足老師的淫慾過程中，她有沒有情慾？如果有，這種快感和情慾反應她如何跟自己的人格交代？在對和錯的是非觀里，我們似乎從來都選擇性地忽視人性的矛盾和慾望。

從她的採訪里可以看出她是嘗試跟自己化解的，她告訴讀者：如果你看到痛的，那是真的；如果看到美的，那也是真的。就是說，她在給自己一個告慰，即我的痛和我的美、我的屈辱和我的快感並不矛盾，即便是在一個受害的角色里。她在說，她的小說和她本人的故事，不是一個受害與施暴的關係，不是一個控訴者和申訴者的形象，她在以毒攻毒地重新經歷自己，試圖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把那個女孩解救出來，但沒能成功。她並沒能夠原諒自己在這個關係和整個過程中心理的種種複雜情緒包括情慾反應和快感。她說，她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會看不起自己，這就是她作為一個人的本能無法向人格交代的那部分難解情緒。

這個女孩，無疑是無辜的。在善的層面上，她被欺騙了。而那個老師最大惡極的一點是，在這個懵懂少女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時候，他清清楚楚知道知道發生了生么，並無恥地加以利用。

人需要給自己找一個高尚的借口，才能讓把自己的本能意識合理化。 愛，就是被用的最多的。 她想，如果我是愛老師的，那我產生的一切情緒就都不屬於我本性的慾望，藉以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這印證了斯特哥爾摩效應－「在與權勢人物的相處中，我們往往會對其產生正面情感。即便肯能被這些權勢高於自己的人加害，收到對方的不公對待，人們也往往會頑固不化地保持這種正面。改變境遇的機會越渺茫，人就越有坑對權勢人物表達正面情感，而將自己收到的不公對待歸咎於自己。」長期受到欺壓的人一旦被欺壓者給予一點關懷便會感激涕零，這也就是為什麼職場中「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的爛俗把戲永遠有效，為了生存，人會自動將根據自己所處位置將情感調節成對自己最有利的，即便是低自尊的。情感的勢力，是人類進化的本能。

除了無法面對自身的慾望外，信仰的崩塌也是把她毀滅的原因之一。她把小說中的男老師（即現實中的原型）比喻成胡蘭成，此處也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對文學痴迷的女孩，她對自己人生受害的經歷仍舊要找到一個文學背景的依託。胡蘭成那是一個把世俗升華到文學，把文學揉在世俗里的太極高手，和周作人一樣，上下五千年、風花雪月信筆拈來，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妥妥的文人雅派。他們擅長用情調才華和狡猾智慧編造一個精美的邏輯體系用以掩蓋自己人格的畸形，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即便是早熟的天才，但缺乏世俗和俗事鍛煉，也根本不是這種人的對手，於是只會紙上談兵從沒談過戀愛的23歲的張愛玲栽倒他手裡，變成了一隻「低到塵埃里開出的花」。 非常不難理解，林奕含這樣一個熱愛文學、活在文學、化身於文學的十幾歲的女孩，便相當自然地犯下一個錯誤：把文學等同於生活，把才華等同於人格，把文學的美等同於道德的聖。 當他發現，老師和胡蘭成的贗品一樣，一切只不過是利用文學精美的語言編織成的美好情境的巧言令色，滿足自己的獸慾，並把在事後把鍋甩給「怪你過分美麗」。 那是種信仰崩塌的幻滅。

採訪中，她說自己的精神醫生說她活過好幾世，活過集中營，活過核爆，活過大屠殺...都是痛苦的靈魂。假設，按照佛教前世今生的說法，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個女孩的靈魂已經活了好幾世，而且每一世都是充滿了傷痛。 被虐待，被屠殺的恐懼，可能是她靈魂最深刻的記憶。帶著這樣的痛苦來到這個世界上，靈魂的慣性或許驅使她去主動尋找自己經歷過的痛苦－ 因為感覺熟悉，正如是靈魂回了家。 這是自身無可抗的宿命。

美麗才華和善良，有時是上帝給人派下磨難的借口。 在她沒在認識真實的世界前，就愛上了文學的純美並信以為真。但不幸過早遇到了現實的臟，心靈便夭折了。以後的歲月中，只有痛苦在肆意成長。 理性的情感會讓我們暫時在權力分配不利的情形下對自己起到保護作用，這種情感會在我們的內心根深蒂固。以至於在不需要它的保護作用的時候仍然存在，並在不走運的時候，轉化成一把痛苦的利刃，刺向自己。

希望她靈魂的下一世不再充滿傷痛。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