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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丹,請您穿上褲子(之六)

  在炒作了「心得」過後,于丹以極其成功的優越感而飄然欲飛,自詡為《于丹從星空到心靈》實現了跨越,超然不凡的不食人間煙火了。她竟然把「心得」中的《老子》《莊子》的「道」,與《孔子》《論語》的「儒」,合二而一,結為天地姻緣了。她說:

  「儒與道,中國人的一天一地」

  「或許《莊子》相對《論語》來講,會小眾一點,大家對道家的理解沒有對儒家那麼廣泛。那麼我為什麼要一起來講呢?我不是想做一個學理上的闡述,不是要講儒家學理體系與道家學理體系的區別,講它們在學術地位上的意義,我只是想說,作為中國人,我們的血液之中都會有或儒或道的文化基因,它其實是我們生活的坐標系,它提供了我們生命參數。」

  「我覺得儒與道在我的生命中無法分家,無法準確地分出來哪一種是儒家情懷,哪一種是道家的思想。」

  「儒與道,在生命的名義下可以打通,永遠不矛盾。」( 以上均見《于丹從星空到心靈》)

  于丹不愧是位「超女」,竟能把天下不同的思想體系合二而一。豈只是儒與道,墨、法、兵等及後來的釋,都「心得」為一了。她把哲學的、宗教的、法術的都以「生命」的、「生活」的「坐標系」,去定性為一,她這裡確實就像一個嬰兒,把「餓肚子」作為唯一的標準,去認知社會上的一切。別說儒與道,就連社會上罪惡的邪教,也能「在生命的名義下可以打通」,也能作為「生活的坐標系」。不是嗎?任何宗教、包括邪教,都是以「天堂」作為生命坐標極點的!

  這裡不談其他,就議她「心得」的《莊子》。

  可以這樣講,整篇《莊子》的立論,是以細化《老子》的「道」為主題,建立在反駁儒家的思想上,只不過《莊子》的表達技巧多用「寓言」,即借托他人他事,甚至儒家人物去闡述觀點,讓人看不出全是莊子的態度。《莊子.寓言》篇對他這種表達手法特作說明。

  《莊子》在現存的33篇文章中,設及孔子、孔子弟子曾參等人及儒家仁義、禮儀的達60多處,都是如何評價儒家思想與孔子的呢?我們引上幾段,並附上譯文,看看于丹說的「永遠不矛盾」在哪裡?

  《莊子》對仁義的批駁:這裡先簡介一下「仁」的本意。「仁」出於庚丁武乙「首倡」的「上人」的行為。「上人」,是說人的群體中,有聖賢、智者的上等人。這個決策背叛前朝的公開、公平「就事論事」的作風,取而代之是名譽與地位。因此,當時的「貞人」(識文斷字的「知識分子」),根據庚丁武乙他們 「上人」的行為,組成了「仁」字。它為表意字,「人二」,是說人有兩類,有「上人」與「下人」。又說甲骨文的「二」字,上面短橫,下面長橫為「上」,上下兩橫一樣長為「二」。有「上人」貴族,自然就有「下人」奴僕,便形成貴賤等級制度。因此孔子說:「克己復禮為仁」,是指恢復與維護高低、貴賤的等級制度。

  《莊子》批駁的是指孔子、曾參宣揚的「仁」,佔有很大的篇幅,我們僅節錄幾段:

  一,【原文】:「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見《駢拇》)

  【譯文】:腳趾手指並生出分枝, 出於事物的本性,是人體奢侈所得。附著在人體上的贅瘤懸疣,是出自於人的形體,是七情六慾侈糜的結果。社會上諸多關於仁義、禮儀的推行與應用,像人體中並列的多餘的五藏六腑,並不是道德之本。因此,並生的腳趾,僅與肉體連接而無用。分叉出來的手指,僅是樹立在那裡,起不到手指的作用。各種與真實物體(五藏)並出的思想、觀點,像是並生的腳趾手指,而毫無用處。社會上過濫的偏執的推行所謂的仁義、禮儀,也毫無意義,只不過是顯示一下自己的小聰明罷了。

  二,【原文】:「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盜、揭諸侯、竊仁義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見《胠篋》)

  【譯文】:聖賢們力圖以「仁義」 來矯正天下,規範人們的道德行為,結果也會被盜用。為什麼會如此呢,你知道不?盜竊首飾之類的小偷小摸會受到懲處與誅殺,那些竊國賊多為諸侯、權貴。諸侯、權貴的宗族,都是以「仁義」來標榜自己的。他們混淆是非,用「仁義」為「聖知」之名去矇騙人民的!所以,趨於大盜之流,都是高居諸侯要職,都是竊用「仁義」之名,投機鑽營「斗斛、權衡、符璽」 等信符的利益既得者。

  三,【原文】:「說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說禮邪,是相於技也;說樂邪,是相於淫也;說聖邪,是相與藝也;說知邪,是相於疵也」(見《在宥》)

  【譯文】: 關於「仁」的說教,是攪亂人的自然的理性認知的東西。關於「義」的說教,是違背於常理不可及的東西。關於「禮」的說教,相當於把人拘泥於繁瑣的禮節技能中。關於「樂」的說教,相當於讓人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關於倡導的聖賢的觀點,相當於讓人們去從事一門技藝。關於儒墨思想理論的學說,相當於專挑他人毛病的詭辯。

  四,【原文】:許由曰:「夫堯,畜畜然仁,吾恐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散。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眾。夫仁義之行,惟且無誠,且假乎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也。無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惟外乎賢者知之矣。」(見《徐無鬼》。堯讓位於許由,許由不受。堯以「仁」治國,把人分成貴賤等級,許由辭官而去,此段是說躲起來不輔政的原因。)

  【譯文】:許由說:「堯帝,孜孜不倦推行『仁治』,我恐怕他會招來天下人的恥笑。仁治者人治也,後世將會形成人整人、人害人、人吃人的狀況呀!百姓,並不是難於領導。你關愛他,他們就會與你親近。你給他好處,他們就會聚集在你的周圍。你鼓勵他,他們就會奮發上進。你要給他們所厭惡的東西,他們就會與你離心離德。把對人的關愛和利益分配,都與仁義聯繫起來,會形成拋棄仁義不追求名利的人少,利用仁義取得名利的人多。推行虛偽的仁義,只會使社會失去誠信,並且使禽獸一樣的貪官污吏借用為作惡的工具。這樣做,是一個以個人意志裁決天下的利益分配。打個比方,就像一個人把財寶捂著蓋著,不讓其他人看見那樣操作。唐堯只知道所謂賢才的仁義觀點,對天下一時有利,而不知它會悄悄地毒害天下人。而只有所謂賢才之外的我這樣的人,才理解其中深遠的意義呀。這是我避開的原因。」

  《莊子》是如何評說與謾罵孔子的:

  一, 孔子西去衛國遊說, 顏淵向師金求教遊說的結果。

  【原文】: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綉,尸祝齊戎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者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綉,游居寢卧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聚弟子游居寢卧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跡於衛,窮於商周,是非其夢邪?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眯邪?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

  「且子獨不見夫桔槔者乎?引之則俯,舍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

  「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嚙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見《天運》)

  【譯文】:師金說:「用草扎的豬狗在沒祭祀以前,放在寬大的竹箱內,披著綉有花紋的絲綢服飾,送往祭廟,主祭人將畢恭畢敬地去迎接。等到祭祀結束,這些草扎之物就失去意義,走路的會把它踩在腳下,使它身首不全。拾柴割草的人會拿去,不過用來燒水做飯而已。它要想再裝入那寬大精製的竹箱,披紅挂彩,主人帶在身旁隨時欣賞、受重視,它不是做夢,也必然是被巫術所迷了。今天你的先生,採取的方法,也像先王已經用過的草扎的豬狗。帶著弟子在衛君眼前游來晃去,會有好結果嗎?以前先生曾在宋國的樹下講學,有人伐去樹表示反對; 先生也曾路過衛國, 被人掃除足跡表示抗議。遊說東周時,也曾在商都舊地遇到麻煩,這不都是他夢想的破滅嗎?一次困於陳國與蔡國的邊界上,七天吃不上飯,與死神相伴了幾天,這不是為了得到重用而著迷了嗎?

  「行水路不如舟船,在陸路不如車馬。然則,在水中可以行走的舟船,把它推上岸,則會使它一世失去專常,埋沒有了它行走的作用。古與今,不是有水與陸的差別嗎?周與魯,不是有舟與車的差別嗎?今想要推行周禮於魯國,就像在陸地上推舟,勞而無功,身必受其害。他並不知道任何事物的傳承都是不足一格的,只有適時順應它,才能永無窮盡的發展。

  「況且,你沒見過那用吊杆提水的情形嗎?取水時俯下身子,倒水(捨去)時則挺起胸膛。它的取捨是由人的牽引,並不是它牽引人。因此,屈身卑下與昂首挺胸,都無關得失,都不會得罪人,關鍵受誰牽制。以前,三皇五帝時的禮義法度,不注重前後一致,而注重適時相應的治理。因此人們都比喻說三皇五帝時的禮義法度,如同山楂、梨子、橘子、柚子等多種水果,雖然味道不同,但能適應人的不同口味。你的先生一是受周禮牽制,二是只推銷一種口味。

  「我們所說的禮義法度,是隨著社會的發展適時而變的。猿猴的模仿能力特強,今天你拿來周公時代的衣服給它穿,它必然又咬又撕,直到剝光才心滿意足。審視古今之差別,就像猿猴不接受周公時代的衣服那樣。從前美女西施心口疼時,在鄰里跟前不呻吟只皺眉頭。東邊的鄰居有個醜女,見西施這樣更美,於是回家後也像西施一樣,捂著心口皺著眉頭。鄰里富人見了,怕沾上晦氣,關緊門不出來。窮人見了,像碰見瘟神,帶著妻、兒遠遠躲開。她只知道皺眉頭好看,卻不知好看來自於哪裡。這就是『東施效顰』,你先生也可惜像東施那樣,必然是窮途末路之厄運。」

  二, 孔子去試圖遊說盜跖,盜跖聞之大罵,開場的一段如下:

  【原文】:「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髮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僥倖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見《盜跖》)

  【譯文】:稟報的人進去通報,盜跖聽說孔子求見就勃然大怒,可用眼冒火星,怒髮衝冠來形容,說:「這不就是魯國那個巧言令色的偽君子孔丘嗎?你替我轉告他:『爾等製作邪說,創建謬論,妄稱文王之德、武王之志。頭上戴著枝杈般的帽子,胸脅裹著吹牛吹死的牛皮帶,多是一派胡言。他不耕而食,不織布卻穿著講究。整天搖唇鼓舌,搬弄是非,用來蠱惑天下的諸侯。招募弟子,使天下學子不能回歸自然,去追求門第、利祿,而失去本真。妄作忠孝、謙下的姿態,標榜自己具有德才,是僥倖在諸侯面前討得封爵、取得富貴。這個人罪大惡極,快讓他滾回去!」

  三,【原文】:「魯哀公問乎顔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干,國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辭,以支為旨,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女與?予頤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難治也。』」(見《列禦寇》)

  【譯文】:魯哀公問顏闔說:「我想以孔子作為國家的棟樑,社會弊端會有好轉嗎?」

  顏闔說:「那樣就危險了!他那一套是垃圾呀!孔子正喬裝粉飾,到處遊說華而不實,把生活中的細節禮儀作為主旨,不是出於真情實意地去平等的對待民眾,而去虛意迎合,愚弄百姓,實無誠信可言。人的思想觀點出於內心,由健康的『天下為公』的精神去主宰。他這種愚弄百姓,毫無誠信的思想,如何能把百姓管理好,成為高尚的人?他的觀點你認為合適,是聽了他對你的演講了吧?如果這樣的話,那重用孔子更是錯誤無疑了。如今孔子使民眾脫離實際,學習虛偽的禮儀,其目的把人分成等級,並不是一視同仁的對待百姓。為後世子孫考慮,不如早早放棄吧!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是難以治理的。」

  摘錄這些,僅是《莊子》批駁儒、孔的極少的部分。如果說儒、道是兩種「學理體系」,那麼這種體系是不相容的!于丹說它「相通」,要麼不懂原文,要麼就沒讀原文,僅憑對原文的片言隻語的感覺,而「讓心靈去飛揚」!她這也是一鳴驚人的「成名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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