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與《魯迅全集》

孫犁最為推崇魯迅先生，他尊奉魯迅為師，努力學習魯迅，自稱一生受魯迅影響最大。

孫犁讀小學時就開始接觸魯迅作品。在保定上中學後，他經常在報刊上讀魯迅文章，以至入迷，達到狂熱的程度，每天下午課後就直奔圖書閱覽室，讀《申報·自由談》上魯迅的文章。他讀魯迅的方法，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吃下去，真正做到融會貫通，有精彩的章節必熟讀至背過為止。學生時期，為擁有一本魯迅的書，孫犁省吃儉用，書到手便視若珍寶，行止與俱。畢業後在北平流浪時，如果買到一本魯迅的書，他就像擁有了一切，當天的飯食和住處都有了著落似的。即是戰爭年代在行軍途中，他都要帶上魯迅的著作，利用休息間隙閱讀。及至晚年，他在著作和訪談中，談自己喜歡的作家和作品時，說得最多的自然就是魯迅。

孫犁對魯著之熟悉，達到令人稱奇的程度。據作家冉淮舟回憶，有一次，當他談起姚蓬子的一件事時，孫犁當即說出在魯迅某年某月的日記中有記載。孫犁說魯迅的《朝花夕拾》，自己是一生都放在案頭的，儘管已經非常熟悉，一些精彩的段落和篇章都能背誦，但他還是要經常翻看、閱讀和體味。正是這樣的文化修養和藝術師承，影響了孫犁的寫作，加之他的生活經歷、時代影響，尤其是情感經歷、性格氣質，造就了一代名家孫犁。

關於《魯迅全集》，1976年，孫犁在《耕堂書衣文錄》里記載了這樣一件事：1966年「文革」開始後，造反派到家中抄書，他的一個女兒在場，以也是紅衛兵的資格問：「魯迅的書，我可以留下嗎？」答曰：「可。」「高爾基的呢？」「不行。」於是「高爾基」被抄去，「魯迅」得以存留家中。書之命，亦如人之命也，令孫犁感慨不已。

孫犁告誡青年作者要始終保持謙虛的心態，若取得了一點成績後，再經人一捧，就容易飄飄然。為防止產生自滿情緒，他說可以在自己桌上放部《魯迅全集》，拿它一比，不就顯得那點兒成績過於渺小和寒磣了嗎？

孫犁的一生，都是在努力地學習魯迅。愛屋及烏，甚至他購買圖書，也是按著魯迅的書單購買。解放後進了城，孫犁有了當藏書家的願望，他就照著《魯迅日記》中書賬部分所列的書籍，開始廣泛搜求，大量購置。他常以魯迅待書的好惡為自己的好惡，認為凡魯迅喜歡的、買過的書就是好書，有價值的書，比如一部《金石索》，其實他開始並不喜歡，原因是魯迅的書賬里沒有它，後來發現魯迅也提到過此書，他就又產生好感。1976年，孫犁在檢查自己的藏書時，發現他的線裝舊書，大約有十之七八，都可見於魯迅的書賬，版本也頗近似。

孫犁一生做過大量宣傳、普及魯迅的工作。抗戰時期，他寫過《關於魯迅的普及工作》、《論魯迅》等文章，後來又寫了《少年魯迅讀本》和《魯迅·魯迅的故事》兩本小書。就是晚年，他也多次在文章中評論、讚賞魯迅，經常性地引用魯迅的觀點，並以魯迅為榜樣，主張作家要有強烈的責任感，要以弘揚和捍衛真善美為己任，要重視文學的道德力量和社會意義。

民間孫犁研究者燕之翼發現，孫犁和魯迅身上呈現出了令人驚異的相似性：兩人都是以小說登上文壇而以雜文奠定了大師的地位，並且小說的成名作都是重要的代表作；某些作品的歷史地位，甚至可以這樣說，《芸齋小說》猶如《吶喊》，《鄉里舊聞》猶如《朝花夕拾》，《書衣文錄》猶如《野草》；兩人都是優秀的編輯，都大力提攜青年作家；兩人一生都寫有大量的書信，魯迅有《兩地書》，孫犁也寫過大量的情書。其實，還可補充一點，像魯迅等「五四」時期的文人作家一樣，孫犁一生也有過多次的教書經歷。

對於孫犁與魯迅之間的師承關係，評論界有著很高的評價：評論家閻綱認為，孫犁從早年的柔情似水到晚年的憂憤深廣，有著魯迅的遺風。作家徐光耀認為，孫犁是當代作家中學魯迅學得最好的一位。魯迅和孫犁研究專家閻慶生認為，孫犁的語言極富魅力，是魯迅之後中國白話文的峰頂。他評價說，魯迅先生是中國20世紀上半葉的文化戰士，那麼孫犁就是20世紀下半葉的文化戰士，雖然不及魯迅先生那麼偉大，但至少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魯迅先生的影子。

孫犁先生，真是了不起！

作者：文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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