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園的秋色

海德公園的秋色

世界上的公園，大同小異，無非湖泊、樹林、草地、花圃加林蔭道。因此，去一座城市，我很少逛它的公園，而情願去它的鄉下。倫敦的（hyde park）海德公園於我，卻是個例外——千里萬里地來了是一個原因，海德公園的名氣也是一個原因，更因英格蘭城裡鄉間無處不在的田園詩歌般的美景給了我空前的信心和別樣感受。

海德公園說起來很簡單，一圈莫大的樹林，一片偌大的綠地，被一個名叫（Serpentine Lake）九曲湖的湖泊從中一分為兩個蛇形區域。湖上建有蛇形橋（Serpentine Bridge），此橋因英國著名詩人雪萊的妻子在此投湖自盡而知名。布局如此簡單的公園，佔地面積卻有160萬平方米，規模不及倫敦中央公園，名氣卻大得多，是倫敦皇家公園中最大的一個。1066年以前，這裡是著名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個大莊園，18世紀，被英王開闢為狩鹿場，後又改建為公園，遂向全民開放。

還未入園，在海德公園角遠遠一望，園裡秋日滾滾的樹林就已經隨了大西洋濕潤的海風沁入人的視野。這裡是全球最具典型性的溫帶海洋性氣候，冬暖夏涼。北京秋高氣爽的晴朗天氣里，這邊陰雨連綿。相同的是，不論倫敦，還是北京，樹木在秋天一樣地落葉。

時令已是十月，早已入秋，倫敦的秋色卻剛剛上演，正是層林盡染的時候，樹葉將落未落，海德公園的風景便因了這些秋林，搖曳生姿，美崙美奐。

早凋的落葉、原木休閑椅、遠處的秋林五彩斑斕——是秋風醉了樹林，還是樹林醉了我們的心？撿一片楓葉，夾在書中，是此行英格蘭最好的紀念。

如果能和你同行，坐醉這一片秋林，是多麼美而動心的事呢？

湖光天色，如此宏闊、低沉而渺遠。每一棵樹，；每一處雲層，都像一首詩，一首歌：

馬鹿躲藏在林間

層雲低垂

200年

沒有變過

英王的弓箭拉響

射出的，是——

春來，綠水無邊

秋來，霜林繞湖

這裡的秋色，和加拿大最大的不同，就是天空中一年四季難得消散的雲，一團團重疊著，翻滾著，鋪在頭頂，低低的，沉沉的，陰鬱、壓抑，時刻提醒你身在何方。灰而厚重的天色，和海德公園裡艷麗的秋色形成鮮明對比，光透過遠方的雲團隱隱投射在地平線上，好似即將迎來雨後初晴，翌日卻繼續陰雨連綿。很多英國人盼望陽光的心情，恰如我國南方人的盼雪，更多時候是失望。好不容易若是放晴了，便成節日。

有錢的英國人，他們躲避這樣陰鬱天氣的一個慣常招數，就是夏季跑去地中海邊，義大利也好，西班牙也好，馬爾他、塞普勒斯也好，凡是有陽光海灘的地方，就是他們的樂園。不在日頭下把自己晒黑，不會罷休。

我慶幸自己是中國人，家鄉的土地，四季分明，有晴有雨。倫敦，海德公園，不過是我旅行的驛站，我醉心於這裡的秋色，卻不留戀。不像這滿湖的加拿大雁，來了這裡，卻不再離開，錯把他鄉當故鄉。

在這裡，就難免回憶起哈爾濱的太陽島，這裡有九曲湖，太陽島就有天鵝海；這裡有松鼠，太陽島也有松鼠林——俗套， 是公園的常態。

不常態的，是雁群和雁群頭頂的秋葉和天空。總叫人想起泰戈爾《飛鳥集》中的一句詩：

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不知為何，絢爛和靜美，在海德公園的秋色里，你可以同時領略到。這些靜美的秋葉，凋零之前，竟也展現出夏花一般的絢爛，是生命此季的最後舞蹈，是拼盡全力的最後一場歌唱。想想，人不如草木，面對死亡，哪能做到如此的從容和美麗？

在更多遊客忙著在海德公園騎馬、演講、聚會、遊覽的這個下午，我安靜地坐在湖邊的樹林里，盼望自己來生可以做海德公園的一棵樹，或者一片樹葉。每個經過我樹下的人，都是我的戀人，愛人和親人，都可以和我結緣。人類有人類的感情，樹木也自有樹木的感情，我願做海德公園裡一棵被人類愛護的有感情的樹。

這是多麼奢侈的許願！

看這些樹林，不管是臨水照花

還是和大地做最後的親吻

都有夾道時拔地的氣勢

都有生命最後一抹絢麗的激情！縱然凋零，來年春天，化作春泥更護花！

沿著湖邊繼續走，路面是濕的，閃著水光，樹林黃綠夾雜，我喜歡這樣的樹林，而討厭南中國的樹，到了冬天，依舊濃綠，一年365天，穿著同一套顏色的服裝。看多了，抑制不住地審美疲勞。如果，樹木春天有春天的樣子，夏天有夏天的樣子，秋天有秋天的樣子，冬天有冬天的樣子，該是多麼好。四季，它們忙著更換不同顏色的衣服，在不同的風裡跳著不同的舞蹈，該是多麼怡人眼目！恰如一個人，20歲和40歲，有不同的風華。有人為了追求終生童顏，孜孜不倦和歲月做著抗爭，她們不懂，自然應有自然的規律，淡定從容比如奧黛麗赫本，年輕時高貴如天使，老了依舊有天使的雍容。這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氣息，才是生命和自然最動人的部分。

自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