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觀察:憤怒的選民成就了特朗普

國際先驅導報5月12日報道5月初,在克魯茲和卡西奇先後宣布退選後,唐納德·特朗普將其名字中包含的「勝出」之意變成政治現實,成為美國總統選舉共和黨提名戰中笑到最後的人。

在特朗普宣布參選和初選正式開啟前的日子裡,大多數學者和時評家都視之為政治「票友」、娛樂選舉的「醬油黨人」,其因口無遮攔而被貼上各種負面標籤,儼然一個闖入政壇的「跳樑小丑」,十有八九是個活不過兩集的龍套角色。然而,形勢的發展幾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無論是以傑布·布希、卡西奇等人為代表的建制派正統參選人,還是與特朗普同為商業名人的菲奧莉娜女士或黑人名醫卡森,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被特朗普一一推倒。

特朗普憑什麼打動共和黨選民,一路過關斬將,戰勝老到的職業政客為主的對手?

職業政客犯「輕敵」錯誤

職業政客們輸給「政治菜鳥」特朗普,在美國大選史上並不多見,個中緣由,眾說紛紜。卡西奇外交政策團隊的一位學者告訴筆者,他認為特朗普獲勝有三大主因:一是建制派參選人太多,選民力量過於分散,無人能夠成功地鞏固親建制派的選票;二是特朗普善於操縱媒體,吸引了大量媒體報道,盡享全天候的免費宣傳;三是共和黨內民怨積累,許多投票支持特朗普的選民都認為現狀無法接受,必須改變。

另一位先後擔任沃克、盧比奧外交政策團隊專家的喬治城大學國際關係學者也持類似觀點。他表示,建制派優柔寡斷、各自為戰、相互傾軋,給了特朗普可乘之機,倘若他們早做決斷,力推布希這樣的主流派參選人,特朗普要贏得提名是很難的。

的確,建制派在特朗普問題上犯了輕敵的戰略錯誤,未能集中優勢兵力予以阻擊,當他們發現問題嚴重時,為時已晚。4月以後,特朗普在獲勝州的得票率往往過半,木已成舟,建制派不得不飲下失敗的苦酒。

政治風向不利於建制派

儘管上述觀點頗具代表性,但似乎止步於局部解剖,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坦率地說,以布希為代表的共和黨建制派參選者在名氣、聲望、政績等方面並不弱於2008年的麥凱恩和2012年的羅姆尼,他們本身問題不大,政策主張中規中矩,言論中庸平衡,但他們沒能打動那些積极參加初選的共和黨選民,問題的根源恐怕在於競爭環境已發生重大變化。

一是西方國家的政治大氣候出現重要調整,社交媒體強勢崛起,中東北非的動蕩、戰亂導致歐洲深受移民危機之苦,民族主義、民粹主義情緒甚囂塵上,政治極化加劇,餘波所及,美國也無法獨善其身。用英國前首相布萊爾的話說,社交媒體的崛起導致「圍繞高度極化的政治立場開展的起義運動」,因而全世界都面臨著一個類似的「特朗普問題」。

二是共和黨內政治小氣候的變化醞釀多時,發酵成熟。近年來,共和黨內當權派與基層力量的政治矛盾加劇,選民對共和黨領導層脫離群眾的做派積怨已久。反建制派的情緒在傑布·布希、沃克等所謂主流參選人身上找到了發泄出口,參選者的政策主張成為次要的影響因素,因而從一開始就是克魯茲、特朗普等不受待見的參選人領跑。

在新的競爭環境下,建制派參選者就像諾基亞智能手機,儘管基本功能齊備,但已不是最適合市場環境的有力競爭者,再加上目標客戶定位不清,推廣不力,被淘汰乃勢所必然。

特朗普的「與眾不同」

與職業政客們相比,特朗普有幾點特殊之處,這也助他乘勢而上,脫穎而出。

首先,特朗普知道如何迎合反體制的底層共和黨人。在共和黨底層黨員的構成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沒有上過大學、收入處於「工薪階層」的白人男子,他們視野局限,缺乏國際關係知識,對世界經濟和全球化進程了解不多,很容易受到蠱惑。正如一些學者所言,藍領白人男子過去可以依靠製造業中的低技術含量工作養家糊口,日子小康。但隨著美國製造業的空心化和生產外包,他們的就業機會流失到了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國家,好日子不再,美國夢不再。特朗普投其所好,片面誇大貿易、移民、外交等政策領域的問題來迎合選民,忽視全球化和世界領導地位給美國利益帶來的巨大收益,鼓吹反對自由貿易,據此將就業機會重新帶回美國。另一方面,他宣揚激進的移民控制政策,阻止無技術或低技術移民搶走這些非技術性職業。正是這些底層共和黨人構成了特朗普的基本盤票倉。

其二,特朗普身為電視真人秀節目主持人,深諳傳播規律。特朗普在競選時祭出里根當年競選總統的口號,將「讓我們再造偉大美國」略作壓縮為「再造偉大美國」,不僅無懈可擊,還能喚起那些上了年紀的共和黨選民的念舊情緒和里根情結。

第三,特朗普是商界大佬,在商場上身經百戰,幾起幾落,成功建立起自己的商業帝國,有助於塑造他「懂經濟」的政治形象,符合在經濟意義上「再造偉大美國」的選民期待。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共和黨選民也青睞特朗普,跟他在商業上的成功不無關係。在13個州的出口民調中,6個州的擁有大學學歷的共和黨人最支持特朗普,他在另外6個州中排第二,只在俄克拉何馬州跌出了前兩名。不少大學生共和黨人也承認自己是特朗普的支持者。難怪他曾得意地說:「我贏得了所有人的支持,矮個子、高個子,胖子、瘦子,教育程度高的、教育程度還行的、或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福音派教徒,還有軍人。」

最後,特朗普在政治上是個「局外人」,沒有背負任何政策債。所謂無債一身輕,可以不顧政治正確的正統束縛,說自己想說的話,擺出「誠實敢言」的「政治小清新」造型,而不是「滴水不漏」的「政治老油條」形象。他也說選民想聽的話,拳打當權派,腳踢社會不公,將自己塑造為支持者在政治上的「代言人」。

支持者主要來自貧窮白人男性

據統計,美國合格選民大約2.2億,其中登記為共和黨選民的約為三分之一。《華爾街日報》曾發表一份分析,認為特朗普的成功秘訣在於他「打造了一個新的選民陣營」。一些民調結果顯示,特朗普選民陣營的構成中有大量在宗教、社會和種族問題上「不寬容」的選民。在初選中投票支持特朗普的選民構成中,年入5萬美元以下、30歲以上的白人男性佔據壓倒性多數,可見特朗普的支持者主要是相對貧窮的白人男性。

學歷近年來日益成為區分共和黨內選民群體的「新斷層線」。2012年,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得到了擁有大學學歷的共和黨選民支持,但在吸引學歷較低的共和黨選民上則頗費周折。2016年,特朗普的情況與羅姆尼當年剛好相反,多數低學歷的共和黨人是他的堅定支持者。「漢密爾頓工程」2015年發布的一項研究成果提供的數據表明,30歲至45歲的低學歷者在該年齡段人口中的比例高達約65%,遠多於擁有大學及以上學歷的同齡人,但卻是美國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日益被邊緣化的群體。

支持特朗普是藍領白人選民表達憤怒的終極方式。特朗普意識到美國社會存在的無助情緒,如現實處境與理想相去甚遠,個人發展不如父輩,就業機會流失外國等。在選戰中,特朗普最重要的戰略導向便是讓人們相信,倘若他們化無助為憤怒,化憤怒為行動,便能有所改變,有所成就。以研究憤怒問題著名的芝加哥大學哲學教授瑪莎·努斯鮑姆指出,憤怒情緒必然產生要求補償的心理。在她看來,美國人不喜歡處於被動狀態,而喜歡主動控制事態。毫無疑問,特朗普成功地利用了選民的憤怒,為自己聚集到了足夠的支持。

英國《金融時報》副主編兼首席政治評論員菲利普·斯蒂芬斯日前撰文指出,特朗普充分利用了選民「對生活水準停滯和文化上的錯位日益焦慮和憤怒的情緒」。在斯蒂芬斯看來,「在許多美國人心目中,這種停滯和文化錯位已變成全球化的同義詞」。可以說,特朗普就像一條政治鯰魚,選民們希望他玩世不恭、口無遮攔的風格為沉悶的華盛頓帶去清新之風,蕩滌職業政客的貪婪腐敗與爾虞我詐,最終實現他們期望的政治變革。

對於即將到來的特朗普與希拉里的終極對決,在美國政治新聞圈子中小有名氣的分析師艾米·沃爾特說,大多數共和黨戰略師對共和黨前景的心態不是鬱悶,就是沮喪;民主黨人的看法要麼是審慎樂觀,要麼有信心,但提心弔膽。誠然,兩黨都會承認,兩個候選人之間的對決結果充滿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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