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大教堂音樂 | 復調的探源

中世紀偉大成就之一在於它的建築藝術,無論是希臘式、羅馬式、哥特式、拜占庭式都有著其自身歷史沉澱之美。在12世紀,由於城市的興起和貿易的發展,使得像巴黎、米蘭和倫敦等成為歐洲最繁華的都市。這個時期創造和積累的商業財富有很多被用於建造雄偉的大教堂。大教堂成為記載當地風土人情、建築歷史以及宗教的「活化石」。1150-1350年間建造了很多這樣的大教堂,而常被稱為中世紀「大教堂時代」。大教堂大部分是按照我們今天所說的哥特風格來建造,整體表現為直插雲天的高聳削瘦,冗餘繁複的裝飾,破壞幾何勻稱感的架構以及遍布奇異的彩飾玻璃。

哥特式大教堂一覽

亞眠大教堂,法國Amiens Cathedral, France

蘭斯聖母大教堂,法國Notre-Dame de Reims, France

聖丹尼斯大教堂,法國Basilica of Saint Denis, France

沙特爾大教堂,法國Chartres Cathedral, France

聖母百花大教堂,義大利Santa Maria del Fiore, Italy

威斯敏斯特修道院,倫敦Westminster Abbey, London

坎特伯雷大教堂,英國Canterbury, U.K

米蘭大教堂,義大利Milan Cathedral

巴黎聖母院,法國Notre-Dame de Paris

哥特式大教堂代表了中世紀建築藝術的最高成就,一直延續到文藝復興時期,並為文藝復興建築所繼承。正因為這樣,哥特式建築是不同時代的技術、觀念的層累,一切時間性的痕迹都獲得肯定。文藝復興後三傑中最年輕的藝術家拉斐爾向熱愛藝術的教皇利奧十世(來自美第奇家族的教皇)上奏時說:「(東哥特人佔領義大利後)歐洲到處開始出現德國的建築樣式(la maniera dell" architectura Tedescha),此種樣式距離羅馬人的古典的美的樣式甚遠。」拉斐爾指的是哥特式建築。看到這句,不禁沉思起來:羅馬帝國衰落,日耳曼人的一支哥特人趁機吞併了失去保護的高盧,以至於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普遍誤解與混淆哥特式建築的起源問題。即使是天才的拉斐爾在信息不對稱的年代也無法知道事實。但現代建築史研究一般都視哥特式建築起源於法國北部,也就是現在以巴黎為中心的那個地區,而非德國。

對於虔誠的西方信徒來說,真的建築風格是哥特式,真的宗教是羅馬天主教,且二者是不可分離的。19世紀的法國大文豪維克多·雨果偶然看到了巴黎聖母院牆上深深刻著的希臘字母「ΑΝΑΓΚΗ」,被這個代表命運之神「Destiny」的神秘字元所吸引,更有源於對中世紀哥特式建築的仰慕與拯救,以及對人性的至深思考,一部不朽的傳世之作——《巴黎聖母院》(The Hunchback of Notre Dame鐘樓怪人)就這樣誕生了。雨果認為巴黎聖母院是有靈性的建築。而我們無數人被迷住,是因為有了卡西莫多這個非凡生靈的存在,整座大教堂才有了某種難以形容的生氣。這座大教堂被賦予了情懷,不再是一個冰冷的空殼,它是有靈魂的。其實,設計就是這樣,沒有情懷的建築毫無意義,最終會被人們遺忘。

巴黎聖母院

雨果的《巴黎聖母院》是哥特式小說,這種小說典型特徵是神秘、超自然、厄運、死亡、頹廢、癲狂等,是浪漫主義意識形態的表現。對於巴黎聖母院,雨果小說的描寫非常精彩。並非平庸之輩的副主教克洛德·弗羅洛,他有些什麼神秘的學識以及怎樣的人性,無疑也是引人矚目的。他的駐地牆上有大量鍊金術士常用的銘文,有些是用墨水寫的,有些是用一把金屬刻刀刻成的,哥特文、希伯來文、希臘文和羅馬文混在一起。小說中有一句「Beside it lay a pair of bellows no less dusty, the upper side of which bore this inscription incrusted in copper letters: SPIRA SPERA.」我對「SPIRA SPERA」尤感興趣,這是煉金房中風箱上的義大利文銘言,意思是「只要風還在吹(只要還有氣息),就還有希望。」這不就與哥特式建築本意有關嗎?哥特式建築以其靈巧、尖挺的上升力量控制觀者的精神感情。巴黎聖母院吸引我們的還有其建築的組成部分——那些蹲座在大教堂頂端「丑到極致」的怪物。它們若有所思的俯視著巴黎。其中最著名的就是「stryge」暗夜精靈,它托著腮,像一個哲學家那樣歷經風霜,坐觀塵世的物換星移,思索宇宙命運。如何看待這些怪物?天主教第一位坎特伯雷大主教奧古斯丁說,怪物是美的,因為他們是上帝的造物。而德高望重的聖伯納雖然覺得怪物可笑,也不得不承認「看這些大理石雕刻簡直比念經書還多些樂趣,竟日流連,把這些形象一個一個拿來欣賞,比沉思上帝的律法還令人樂在其中。」

上面講了中世紀哥特式大教堂建築以及雨果的小說,無非是帶大家再度觸及巴黎聖母院所沉澱的厚重歷史文化。對於音樂,巴黎聖母院更有一份特別的奉獻,它是西方復調音樂的發源地,其誕生的巴黎聖母院學派(school of Notrre Dame)的音樂及其作曲技術對歐洲音樂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巴黎聖母院從中世紀1160年左右開始建造,耗時一百多年才完工,比德國哥特式科隆大教堂還早88年。在此期間,經濟發展與政治發展密不可分,以巴黎為中心的法國北部地區也開始成為一個知識和藝術的中心。巴黎聖母院出現一批批傑出的教士,不僅包括神學家和哲學家,也有詩人和音樂家。這些人之中最名聲顯赫的是雷奧南(Léonin12世紀晚期)和佩羅坦(Pérotin1180—1220),因為他們對音樂的貢獻,巴黎聖母院更是錦上添花,聲名遠播。在他們之前,單聲部的格里高利聖詠是教會音樂的核心。雖然更早的作曲家也曾寫過復調,但那種更早的音樂很少有完全脫離聖詠的聲部或旋律。而經由雷奧南、佩羅坦的非凡創新,突破了教會古老權威的束縛,從而開創了真正的復調音樂,唱詩班在唱頌歌的時候可以各自在不同的聲部上吟唱不同的旋律。

通過在聖詠上方增加新的旋律,雷奧南腦洞大開地創作兩聲部的奧爾加農(organum)。其形式是老的格里高利聖詠在較低的聲部展開,雷奧南創作的旋律則出現在高音部。由獨唱者演唱的新旋律奧爾加農,其實還是相當簡潔的一小段,但是新奇的是引入了較為清晰而明確的節奏,這與平緩,沒有節奏感的格里高利聖詠是有區別的。所以巴黎聖母院樂派的奧爾加農只由受過高度訓練的獨唱者來演唱。當獨唱部分唱完,奧爾加農也就結束。隨後,全體唱詩班人員用單聲部的格里高利聖詠繼續唱到結束。雷奧南的《奧爾加農大全》是為彌撒和日課中應答聖歌的獨唱部分譜寫,為中世紀重要的復調音樂文獻。一千多年以前中世紀的奧爾加農聖詠樂譜見證了復調的形成,當我們能跟著拉丁文歌唱時,是感覺到相當神奇的!

比雷奧南晚二、三十年的佩羅坦,他的創新可以說是棋高一著,而且更加豐富複雜。他對雷奧南《奧爾加農大全》進行改良,去其即興味,引入更為精準的節奏----有量節奏。從佩羅坦開始,音樂從語言的吟唱中解放出來,開始追求節奏,於是需要盡量準確地記錄音符時值的記譜方式。這是音樂從語言中獨立出來的重要的第一階段。佩羅坦更大的改變與創新是把聲部的數量從兩聲部擴展到三歌或四個聲部,並在奧爾加農中增加新的元素,從而使旋律和節奏都變得複雜,復調音樂進一步延伸的可能性由此展開。因此佩羅坦被稱為「偉大的」。

紀堯姆·德·馬肖《聖母彌撒》

距離巴黎聖母院一百英里的香檳地區,有座同樣舉足輕重的充滿神性的蘭斯大教堂,幾乎是每個法國國王舉行加冕儀式的地方,其中最著名的一次是聖女貞德護送查理七世來加冕。音樂的長河後浪推前浪,到了14世紀,有詩歌和音樂天才的教士紀堯姆·德·馬肖(約1300-1377)橫空出世,他晚年服務於蘭斯大教堂,在一扇出世的紅門中隱修。馬肖的音樂作品涉獵到14世紀幾乎所有重要的音樂體裁,他的《聖母彌撒曲》是中世紀音樂曲目中最重要的作品。他之前的作曲家,只為特定彌撒的一或兩段譜寫復調音樂,而馬肖則為常規彌撒譜曲,這樣最大的好處是作品可以在任何一個歌唱聖母的彌撒中演唱。同時,譜曲難度攀升,要求音樂有一定的長度,並尋求一些作曲方法來為常規彌撒的五段歌詞譜曲(慈悲經,榮耀經,信經,聖哉經,羔羊經),使它們形成一個整體。馬肖構建的彌撒曲,在已有的聖詠上增加了三個新的聲部,四個聲部彼此起伏,真正創造出與中世紀大教堂建築氛圍相吻合的合唱復調。

巴黎聖母院樂派為音樂歷史上第一個著名的音樂流派,其最大的貢獻是將早期復調形式奧爾加農的結構加以完善,其主要寫法是越發複雜華麗的花唱式奧爾加農,並開創了另一復調形式孔杜克圖斯,使中世紀音樂發展至頂峰,其時也是教會權力達到頂峰的時期。今天,當拉丁文的聖歌交迭唱起,並且在古老的石壁間激起迴音,我們彷彿置身於嘆為觀止的中世紀大教堂中,耳邊不斷縈繞著「Te Deum laudámus: te Dominum confitémur.」上帝我們讚美你,我們認你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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