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再讀一次《靜夜思》 - 月滿西樓 - 中國經濟論壇 - Powered by Dis...

讓我們再讀一次《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每當上幼兒班的兒子背誦這首李白的《靜夜思》時,我認為這與他背誦的「鵝,鵝,鵝」一樣,不過是一首通的、小孩啟蒙用的唐詩而已,沒感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前階段在讀吳小如先生《莎齋筆記》中《關於「春風又綠江南岸」》一文時,為印證後人多有筆誤一說,查閱了相關書籍和文章,偶然間發現不僅本詩存在後人筆誤之嫌疑,而且,關於「床前明月光」的「床」字應作何解,目前有較大的分歧,在媒體的介入下,爭論相當激烈,由此引起我再次研讀《靜夜思》的興趣。關於後人筆誤一說,王運熙先生於1985年寫了一篇《談李白〈靜夜思〉》的文章,現收入他的《望海樓筆記》,該文提到,「宋代以來的各種《李太白集》和較早的總集郭茂倩《樂府詩集》、洪邁《唐人萬首絕句》等書,第一句都作『床前看月光』,第三句都作『舉頭望山月』。『看月光』變成『明月光』,見於清人的選本王士禎《唐人萬首絕句選》、沈德潛《唐詩別裁》;稍後《唐宋詩醇》、《唐詩三百首》,連『望山月』也改成『望明月』了。這種改動為以後的唐詩選本(包括建國後的選本)所遵用。從版本發展過程看,恐怕原貌應是『看月光』、『望山月』,只因清人這幾種選本特別是《唐詩三百首》流行廣泛,所以現在大家熟悉的是『明月光』、『望明月』了。」2008年6月13日鳳凰網記者在《專家稱〈靜夜思〉非李白原句 明清兩代做修改》一文中,記者寫道:「在清朝康熙皇帝欽定的權威刊本《全唐詩》中,《靜夜思》的原文竟然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記者又查了康熙年間由沈德潛編選的《唐詩別裁》,詩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第一句有了變動。」記者的「新」發現證實了王老的說法,然而王老並沒有肯定「看月光」、「望山月」就一定是原貌,而僅僅是對此存疑,用了一個「恐怕」一詞,我覺得非常妥當,充分體現了王老治學謹慎的作風和負責的態度,因為我們無法親見李白的原始手稿。康曉雲先生寫了一篇《李白《靜夜思》「床」字正義》的文章,文中也提到了筆誤之事,「其實,正規《李白詩全集》上的原詩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依據古韻,詩中「看」、「望」在作動詞時都讀平聲。後來不知何故,在流傳時把「看」、「山」兩字都改成了「明」字,不但違背了作者的原意,而且還津津樂道,以訛傳訛……」雖然,我百分之九十九相信後人筆誤的可能,但是,在李白手稿再次面世之前,要百分之百肯定「以訛傳訛」,恐怕還言之過早。然而,畢竟後人筆誤之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信度,康先生「以訛傳訛」之說不過是過於肯定了一點,並非大礙,然而,關於「床」字應作何解時,康先生就有點過分肯定了。說到「床」字作何解,就必須先提到引起這場「床」字「正義」的始作俑者馬未都先生。2008年1月2日,收藏家馬未都先生在中央電視台的《百家講壇》上,提出了「床前明月光」的「床就是馬扎子」,原因是從他的專業目光看,「在唐代以前門窗都非常小的,門是板門,不透光的,窗非常小,月亮是不可以進入室內的,尤其當你的窗戶上糊上紙,糊上綾子的時候,光線根本就進不來,所以李白說得很清楚,我在院子里坐著。」說得煞有介事,繪聲繪色,好象他就是當時的李白,一會兒「就是馬扎子」,一會兒「我在院子里坐著」,在講的得意時他竟然忘了,「月亮是不可以進入室內的」這樣的語句收藏家是不會說的,起碼對於研究唐代以前門窗非常小的、有著嚴謹治學態度的收藏家是不會說的,收藏家只會說「月光」,詩人才有可能說「月亮」甚至「月球」,更甚至是整個「宇宙」。國學論壇在馬未都先生拋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解釋長期被誤讀,李白說的床不是睡覺的床,而是一個馬扎,古稱『胡床』」的個人觀點之後,輿論一片嘩然,各類學者專家、各界人士紛紛站出來提出個人觀點,給「床」字正義。2008年3月27日,何慶蘭先生在《光明日報論文中心》發表了一篇題為《關於對李白〈靜夜思〉解讀的述議》的文章,總結了三種不同的解說,「一是認為,詩中『床』指的就是『睡覺的床』,這是一種主流的解讀。」「一是認為,『詩中床』指的是凳子或椅子,唐時稱胡床。」「一是認為,詩中的『床』指的是水井口的圍欄或轆轤床。」這三種解說,實際上源於《辭海》對「床」字的三種釋義:「卧具也,古坐具亦曰床」;「井上圍欄」;床形物。《古漢語常用字字典》也有類似的三種釋義,其一是指供坐卧的器具;其二指安放器物的架子;其三指井上圍欄。睡床說與馬未都馬扎說均源於《字典》「床」字的第一種字義;而「井欄」說源於第三種字義;「井床」說源於第二種字義。支持馬扎說的,除了馬先生唐代以前門窗小的科學道理外,還可以引用古人的記載,《史記·高祖本記》寫道「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足。」《後漢書·五行志一》中說:「漢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京都貴戚皆竟為之。」《世說新語·容止》也曾寫道「因便據胡床與諸人詠謔」,這裡的「床」指胡床,也就是馬先生的馬扎了。然而,這裡指馬札,要麼直接點明是「胡床」,要麼就用動作來表示 ,「踞」即是,然而,「踞」這個動作只表示床不高,也並不一定就是指胡床。「床前明月光」因為是五言詩,無法寫成「胡床前面明月光」以明指胡床,李白及後人又沒有明確在詩後面加註,指此處「床就是馬扎子」,因此,馬先生把它理解為馬扎子也並不是不可以,但是,對著公共說就是馬扎子,並且說「長期被誤讀」,就未免有點「唯我獨尊」的感覺,肯定得過頭了。:{9o4t;d#i9S"b:|,T7F再看「井欄」說。某報記者董婷婷發表過一篇名為《退休教師重解李白「床前明月光」》的報道,報道稱退休教師程實先生寫了一篇名為《新議李白<靜夜思>中的「床」字》的論文,指出「李白所言的『床』應為井床」,「而井床是井台上的圍欄」。理由有三,一是辭海有此義,二是「詩人背井離鄉,在冷落的深秋時分,一個人站在井台上,望著天上明月,看到圍欄處灑落的月光,勾起思鄉之情。顯然,這樣的解釋更為妥當。」三是「月光即使能灑在床前,但霜是不能落到室內的,所以,不能寫出『疑是地上霜』」看上去也有點是無懈可擊,難怪董記者要激動地說:「揭開了文壇多年的錯解,即《靜夜思》中的『床』不是『睡床』而是『井床』。論文不但取得了版權,而且被廣泛轉載,並被譯成日、英文在國外流傳。」 支持這種觀點的當然不只是程實先生一人,漢字研究者李土生先生寫了一篇名為《床·井·月 ——也談「床前明月光」之「床」》的文章,與何慶蘭先生一樣,李先生總結了三種不同的解說,認為將「床」理解為井欄比較合適。理由除了退休老師的三點外,還引用了古人的詩文作證。例如,樂府詩集·舞曲歌辭三·淮南王篇》:「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綆汲寒漿。」李商隱《富平少侯》詩中「不收金彈拋林外,卻惜銀床在井頭」;唐彥謙《紅葉》的「梧桐墜井床」;杜甫《冬日洛城北謁玄元皇帝廟》詩中有「風箏吹玉柱,露井凍銀床」等詩句中的「床」皆指井欄。李白還有一首《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孤月滄浪河漢清,北斗錯落長庚明。懷余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崢嶸。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井欄」說提出了,康曉雲先生又指出「井床」並不是指「井欄」,而是根據《名義考》:「銀床乃轆輪架,非井欄也。」指出「轆輪架」,即「轆轤底座」,就是「井床」。因此,「井床」與「井欄」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說得也很在理。可是,李先生和康先生忘了以上這些詩文中都是「井」與「床」一起用以明確表示是「井床」,而兩位先生另舉的李白《長干行》中「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本身「床」字與「床前明月光」的「床」一樣,是一個倍受爭議的字。馬未都先生就提出這個「床」也是馬扎子,而復旦大學的博士生劉洪強先生更寫了一篇《「繞床弄青梅」的「床」》的論文,認為「一定不是『井欄』」,而就是「睡床」。因此,《長干行》不能為證。不過,李先生明確表示,他的觀點是個人觀點,並沒有動不動就說「就是「或者「應為」等。「胡床」、「井欄」、「井的轆輪架」之後,就剩下「睡床」一說了。何慶蘭先生是擁護「睡床」說的,指出:「主此說的學者引用早於唐朝的西晉陸機《擬明月何皎皎》中『安寢北堂上,明月入我牖』和比唐朝遲的北宋蘇軾《水調歌頭》中『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來證實月光是可以通過窗戶照射到睡床前的。同為唐朝時人的詩作也可以佐證『床』就是睡覺用的,如白居易《燕子樓》『滿床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李賀《秋涼詩寄正字十二兄》『夢中相聚笑,常見半床月』、元稹《江陵三夢》『驚覺滿床月,風波江上聲』。床即卧鋪,古就有之,如《詩經?小雅?斯干》中『乃生男子,載寢之床』。」除此之外,何先生也列舉了主張這一說法的專家與學者,讀了後,又感到很有道理。然而,這幾種說法到底誰是誰非呢?那就讓我們再來細細地讀一篇《靜夜思》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或者「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讀了這些還不夠,我們還需要讀些漢代的詩,漢樂府《傷歌行》有「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古詩十九首中有:「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這裡的「床」都是用來「寐」的,並且後一首還明指「羅床幃」,馬未都先生一定不會質疑。甚至他所指唐代以前的門窗小、月光進不了室內一說,故且不論他所說的生活常識或者說科學道理,單就詩歌創作來說,應該是「允許」月光照到睡床的,這一點馬先生估計不會再有疑問了。而《靜夜思》中的「床前明月光」一句恰恰用了「明月何皎皎」四句的意境,這樣一來「月光照不進室內」一說就難以站得住腳了。「疑是地上霜」,「霜」雖是比喻,但是「霜」者「寒」也。古詩十九首中有《凜凜歲雲暮》一詩,其中有「涼風率已厲,遊子寒無衣。」雖然,李白沒有達到「無衣」的景況,但「遊子」之心卻是有的。再看「舉頭望明月」。漢樂府《悲歌》中有「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郁累累。」「望明月」正是「遠望」,「遠望」正可以「當歸」,由此而「思念故鄉」,有何不可?難道一定要把「床」字與「井」聯繫起來才可以解釋「背井離鄉」的意思嗎?讀了漢詩,我們再來讀南朝的詩,《子夜四時歌?秋歌》寫道:「秋風入窗里,羅帳起飄颺。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羅帳」不是床嗎?「仰頭看明月」又和「舉頭望明月」是多少相像?因此,王熙運先生就說,李白很熟悉六朝樂府,「李白從這兩篇詩(註:指《明月何皎皎》與《秋歌》)獲得啟發進行再創作,是不難理解的。」因此,肯定李白是在室外,否則「舉」不起頭一說,未免有點差強人意了。-然而,有人又要問了。為什麼李白把月光比作「霜」呢?「霜」不是應該下在戶外嗎?室內怎麼能說「霜」呢?然而,李白身為遊子,因「寒」(身寒或者心寒),看到地上有潔白的、寒寒的月光,把它比喻成霜有什麼不可?難道一定要在室外看到了才能「疑」為「霜」?詩是文學,是藝術,把詩歌創作與科學研究混為一談本身就不科學。否則,古人寫詩說「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作書與魴鱮,相教慎出入。」我們是不是有必要去考證一下,魚會不會哭?魚會不會後悔?會不會作書?古代的詩是如此,現今的新詩也是如此。詩人洛夫在《隨雨聲入山而不見雨》的詩中寫道:「三粒苦松子/沿著路標一直滾到我腳前/伸手抓起/竟是一把鳥聲」,我們有沒有必要去研究一下,是不是當時真的有三粒苦松子並且滾到了腳前?是不是可以質疑手怎麼能抓得起鳥聲?詩人為了表達,不僅可以說室內有霜,甚至可以說,「我的手掌上長滿了霜」,「我的頭腦里全是霜」,只要用心去閱讀詩歌,體會詩歌中的意境與所表達的心情,完會可以被詩歌所感染,這就是詩歌的魅力所在,有什麼必要去深究合不合理?同理,詩人寫詩時是不是一定在屋內,是不是一定在「床前」,是不是當時真的就有「明月」,這些都不重要。因為詩人寫詩是為了「言志」,「言志」不僅可以觸景生情,也完全可以因情造景,我們何必要究之太深?關鍵是我們能真正地欣賞這首詩,感受詩里的意境,詩歌中要表達的心情,欣賞到詩歌之美。因此,我寫這麼長的文章並不是在表示,我認為「床前明月光」的「床」就一定是「睡床」,我要說的是,對於「床」字作何解,我們在沒有百分百確鑿的證據時,不可以因為自已認可某解,就斷言這裡的「床」「就是」或者「應為」為某解,並說其他的解釋就是誤讀。如果我們象王老一樣用一個「恐怕」作為存疑,「恐怕」就不會引起這麼多不必要的爭議。在這個前題下,我非常贊同李土生先生的觀點,他說「古人講『詩無達詁』,對於同樣的一個文本,只要不是曲解和誤讀,做出合情合理的多種解讀與文化關照,反映詩歌意象與內涵的豐富與多維,展現中國古典詩詞的獨特魅力,不僅不應該受到攻擊與排斥,還應該得到提倡與弘揚。」 同時,我還希望媒介記者與其花這麼大的精力、財力去炒作所謂的新發現,還不如花一點時間,多讀一讀古今的詩歌,多了解一下目前新詩的狀況及其發展動向,多為詩歌的發展和繁榮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這些雖然得不到短期的轟動效應,從長期看,卻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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