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一份歲月的清供

06-22

微風弄琴，每一陣風，都是胸中的氣息，因果緣岫岩；細雨開卷，每一滴雨，皆為漂泊的遊子，故鄉在雲端。記憶里曾經的感動，未形而型，癔症間無端的淚水，未晴而情，是我年輕的心思。說了做不到，因為我還年輕，做了而未言，此時你已成熟。

某個火燒雲的黃昏，晚霞泛天，夜幕將攏，你的不舍，因短暫，還是寂寞。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此乃啖茶，而非飲酒，飲酒至醉，獨上西樓，滔滔表白內心者，或偽醉，或泛情。無論你身在何處，小酒館的寂靜或喧囂，都是應對孤獨的好方式。一醉面紅再醉青，今日醉完明日醉，醉後誰人梅邊空吹笛，誰是一生只能一見的人，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秋夜雖長，轉眼天涼，躲進書齋，翻到了梁實秋的《寂寞》：「我在小小的書齋里，焚起一爐香，裊裊的一縷煙線筆直地上升，一直戳到頂棚，好像屋裡的空氣是絕對的靜止，我的呼吸都沒有攪動出一點兒波瀾似的。」好學深思，先生話淺意幽；心知其示，你我路長行緩。不系之舟，偶向水村江郭；負重遠行，當戒急於求成。「從你的一個庭院，觀看古老的星星，從陰影里的長凳，觀看這些布散的小小亮點」，此乃博爾赫斯的寂寞，與東方文人竹影入簾、蕉陰蔭檻式的寥落，不同在審美，相通於本質。

無知者有為，欲做大事，世俗人衝動，不甘寂寞，張岱《陶庵夢憶》說清明，沒有「長跪問故夫」的描述，卻有「越俗掃墓，男女袨服靚妝，畫船簫鼓，如杭州人游湖，厚人薄鬼，率以為常」的記錄，可他「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繁華到極點，寂寞便也到了極致，如旅行中疲憊的回程，歌無人唱，花無人戴。所有燦爛，到頭來夜色覆蓋，所有精彩，終將以寂寞謝幕。

「入夜始維舟，黃蘆古渡頭。眠鷗知讓客，飛過蓼花洲」，無聊有聊，無事真好；「人少庭宇曠，夜涼風露清。槐花滿院氣，松子落階聲」，有聲無聲，有情很累。唐寅晚年嘗題釣翁圖：「直插魚桿斜系艇，夜深月上當竿頂。老漁酣睡喚不醒，滿船霜印荷衣冷。」此即有聊無聲之場景，無事有情之寂寞，蓋以老漁自擬自喻也。

平淡的一生，表面孤獨，內在豐富；風光的背後，不是寂寞，便是滄桑。「男人因孤獨而優秀，女人因優秀而孤獨」，誰說的，直白而明了。我行我素終難改，一事無成也不悔，時間久了，竟不習慣身邊的喧嘩，孤獨深處，靈魂可否找到一個打坐的蒲團？時間是距離，也是寬恕，空間是容量，也是淡忘。無人願意傾聽你的孤獨，無人打擾的寂寞方為寂寞，順逆局外，寂寞是一份內心的自由，是非時過，寂寞是一份歲月的清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