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想我遠嫁

◎ 熊燕 （益陽 自由撰稿人）

昨天父親生日，生日宴上，父親習慣地將一塊雞胸脯肉夾到我碗里，我歡喜地接過，大快朵頤。

小時候家中吃雞，父親總會先將雞翅膀夾給妹妹，對妹妹說：「吃了雞翅膀可以展翅高飛。」然後再夾雞腳給弟弟，說：「吃了雞腳腳踏實地。」然後將雞胸脯夾給我：「多吃點，瞧你面黃肌瘦的，擱哪都不放心。」這好像成了一個約定，年年如此。我們三姊妹習以為常，從沒想過父親的筷子里是否隱藏著什麼意義。

直到有一天，聽父親在人前誇妹妹又聰明，又漂亮，每次考試都考班上第一，一定能展翅高飛，有一個好的前程。弟弟頭腦靈活，性格開朗，敢闖敢幹，將來一定是家中的頂樑柱。說到我，父親輕嘆一口氣：老實憨厚，性格軟弱，沒有闖勁，只有擱在眼前才放心。

我聽了悵然若失，想不到我在父親心中是這樣一副形象。因此，暗暗下決心，長大了一定要離開家，越遠越好，要讓父親知道，我也能飛起來，我也可以到外面去闖。大學畢業時，表哥接我去北京，並在瀋陽飛機場給我找好了一份工作。我暗暗高興，終於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到外地工作，離家很遠。誰知，父親送我到瀋陽，看我夾在高高的帥哥美女中間顯得無比嬌小，特別是有一次坐公交車，被人誤認為中學生時，父親說什麼也不願意讓我留在北方。理由啼笑皆非：如果與人產生矛盾，人家一個巴掌便能讓我飛起來。

從瀋陽回來後，表哥又幫我在家鄉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可是，父親還是不放心，說既然工作，就得與人交往，與人應酬，認為我性格太柔弱，會受人欺侮。權衡再三，父親乾脆買一台電腦，說既然我從小愛好文學，還不如待在家中學寫作。完全不理會親戚朋友地勸說。

幾年後，我人生的第一本書出版，並且因為這本書的出版，認識了我現在的先生，並與他相戀。先生是中原漢子，與我家相隔兩千多里，當時，他的工作單位離我家不遠。我們相識一年後，先生突然告訴我，他想回他家鄉工作，並且想帶我一起去。父親堅決不同意，說那麼遠，語言不通，生活不習慣，水土還有可能不服。

相思兩地，情意更濃。看我一天天人比黃花瘦，父親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不停給他的老朋友打電話。終於，有一天，父親對我說：「如果他真愛你，就讓他回來，設計院正招人。」

我懷孕七個月的時候，突然早產，並且難產，母子都有危險，我和先生沒經驗，束手無策。加上剛買了房，手上現金不夠，更是茫然。父親當機立斷，先讓母親拿一部分錢，連夜請120車和主管醫生送我們去省婦幼保健醫院，他和弟弟在家中湊了足夠錢再趕過去。

一路上，暢通無阻，加上隨行的醫生了解病情，沒有拖延時間，及時搶救，母子平安。十九天後，當我看到從恆溫箱抱出來，眼睛滴溜溜好奇打量這個世界的兒子時，一時百感交集：父親是對的，知女莫如父，只有躲在父親的羽翼下，我才能更平安，更幸福。我終於懂了父親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