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營叫著的蒼蠅

這篇文章是在倫敦奧運會之間寫的，把它放在今天依然合適。當時劉翔受到很多人謾罵，今天劉翔宣布退役這些人依然在謾罵，在這些人眼裡只有劉翔的廣告費，我覺得挺可悲的。幾年前寫的東西，文筆較於今天，有點爛了。

營營叫著的蒼蠅

1

雲飛生活的小鎮是個體育之鄉，每年都會有很多學生被選拔為運動員，且每年都會有可觀的數目加入國家隊。

我從小與雲飛生活在一起，在同一所學校上學。

我的文科成績和他差不多，然而理科成績卻不如他，更厲害的是，他是個體育全能，幾乎每一個體育項目在學校都能拿到第一的成績，我每天晚上和他賽跑回家總是被他甩在身後，他往往回過頭來朝我豎起中指嘲笑我。

雲飛是幸運的，一次學校百米賽跑的比賽中被選為選手去市裡參加比賽，老師帶著我們一些學生去現場觀看，當時他和很多別的學校的選手出現在賽道上，他臉上是自信的笑。

老師們上前鼓勵他，雲飛說他會跑出一個好成績。那時的雲飛已經有一米七的個了，高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在看台上看著雲飛起跑、加速、超越一個一個選手，果然不負眾望地得了第一的成績。

雲飛成了學校的名人，此後他愛上了田徑運動，愛上了短跑。

2

發掘雲飛的是一位體育學院的教練，那位姓孫的教練以前也是一位不錯的運動員，在一次比賽中摔傷了腿，多次治療也沒有恢復如初，他的腿已經不允許他參加比賽了，更不允許他嘗試任何劇烈的運動，對一個運動員來說，前途已經完了。

孫教練把雲飛領上跑道，說道：「你跑一百米給我看看。」

雲飛跑完以後，孫教練看著秒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跟雲飛長談了一次，但小孩子能懂什麼，教練又找來雲飛的父母長談了一次，直到他們同意。

至此以後，雲飛跟孫教練走了，我與雲飛的見面次數越來越少，周末我去網吧打遊戲，他在訓練，晚上我在看電視，他在訓練，我去訓練場看他，他還在訓練。

3

04年，劉翔在雅典奧運會出盡了風頭，我和雲飛都有看那場比賽，也因為那場奧運會，劉翔成為了雲飛的偶像。此後，雲飛的故事少不了他，他就像個先驅者，一直走在雲飛的前面。孫教練對雲飛非常苛刻，哪怕是一個細小的動作，他都要求雲飛做到最好，不出差錯。

而雲飛每次有了進步，他都會表現出一種懶散的模樣，有時還會漫不經心地吹口哨。

孫教練就教育他，說運動場上忌諱這樣的選手，這樣的選手是跑不出更好成績的。他把雲飛打擊地很徹底，「聰明的人不一定能夠成才，愚笨的人也不一定會低人一等，可是你不努力，永遠不會有進步。世界紀錄的保持付出的是汗水，世界紀錄的打破付出的也是汗水。你要明白這個道理。」

4

畢業以後，雲飛去了一所重點中學，他並沒有放棄他的文化科。他邊讀書邊訓練，與他一同訓練的還有一個師兄，師兄的文化課很爛，便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體育上。

他們兩人一同練習跑步，雲飛往往不如他，差他一大截。雲飛心情沮喪地喝著水，打算再比一次，幾次下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段日子，總有一個女孩在傍晚推著自行車經過跑道，停下看著雲飛。

雲飛常常跟我談起這個女孩，她有著齊肩的短髮，穿著肥大的校服。

旁邊一個練習扔鉛球的學生不小心把球從手中脫離了出去，鉛球在空中飛著朝這個女孩砸過去，女孩很驚慌，她嚇得忘記去躲，怔在原地一動不動。雲飛大叫一聲跑過去，撲倒她，鉛球砸到自己的身上，在醫院檢查後問題不大，受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

女孩一連謝了幾個星期，請他吃東西，後來他們成了朋友，女孩也經常來看雲飛訓練，為他加油。這只是雲飛的一段情竇初開的經歷，但沒有結果。

5

我與雲飛一同長大，初中畢業以後去了一所很普通的高中，雙休日常常補課，回家的機會很少。而雲飛一天的安排很滿，除了訓練還是訓練，也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這個時候，雲飛已經很有名氣了，前前後後他跑出來不少好成績。

市裡的幾次小型比賽下來，選了十個人去參加省里的比賽，雲飛正是這十人中的一個，為此，市政府還特地為這十人舉辦了一次晚會，晚會場地是在人民廣場上臨時搭建的舞台，晚會開始前，附近的市民圍攏著人民廣場，廣場外的交通幾次癱瘓。

夜色沉沉，主持人背誦著開場詞，歌曲舞蹈過後，開始依次介紹十個出眾的選手，雲飛排在第五個。

雲飛長手長腳，高大挺拔，十六歲的他，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八。

附近逛街的年輕女生，對著舞台上的雲飛議論紛紛，各自猜測他有多大，有沒有女朋友。

主持人握著話筒採訪似的問他們對於這次選拔有什麼感想，榮不榮幸，說些鼓勵話，暗示這些人要感謝誰誰誰，為國爭光什麼的。

比賽還沒開始，客套話已經寫好了劇本，各自的行程已經部署好了計劃。

6

三天以後，是省里舉行的全國青少年分齡賽田徑比賽。

市政府特地為這十個人準備了一輛大巴車，將他們直接接送到省會城市，接下來是為期五天的比賽。比賽不是全天性的，每一天都有兩三個不同的田徑項目，各小組在比賽前會有一段時間做好訓練，也可以在城市四處逛逛，參觀一些旅遊景點。

當然，這要看教練的意思，如果他覺得訓練有必要，更能獲得好成績，那這些天的訓練會加重；如果他覺得過度的訓練會增加負擔，反而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那麼，遊山玩水是最好的減壓方式。

全國各地的運動員齊聚一堂，這些人跟雲飛受著相同的教育，每天的訓練也不盡相同，各自的目標也是為了在這一領域奪得一塊金牌。

他們曾經受盡的磨難，淌下的汗水沒有哪個觀眾能夠看到。

淘汰賽很殘酷，最後留下了十個人，準備進入總決賽。

雲飛休息了一整天，晚上沒有進行訓練，開著電腦在網上和我聊天，那天晚上我在教室上晚自習，趴在桌上偷偷地在桌子底下用手機回信息。

雲飛沒有過多的和我談論明天的比賽，只說這兩天跟幾個來自其他地方的朋友處得不錯，玩得很開心，然後開著玩笑說了一些小時候的事，還問我這個月什麼時候回家，學校要不要補課之類的問題。

我說等我回去就找他玩。

十點左右，雲飛說他要睡覺了，明天早上八點有一場比賽，今晚要休息好。

我下了線，繼續解那道難解的函數題，透過窗戶看到教室內的燈光，窗戶上映出我模糊的身影，那副憔悴的模樣，僵硬的臉孔，真是糟糕。

我忽然想起，今天發的英語試卷，一道題都沒做。

8

這幾天里，我一直祈禱著雲飛能夠進入總決賽，在手機網頁搜尋著關於這屆運動會的信息。

每次課間跟同學談起我這個朋友，我就很驕傲，彷彿他頭上的光環，臉上的榮耀，也是我能夠炫耀的。

雲飛順利地進入半決賽，淘汰的選手怏怏不快地離了場或在場上觀看其他運動員比賽。

雲飛精力充沛，身體幾乎處於巔峰，孫教練很看好他能夠奪得冠軍，告誡雲飛不要在決賽前出現任何不必要的意外，該休息就休息好。

半決賽時，天空突然下起了一場雨，頃刻間淋濕了整個跑道，雲飛在跨過兩個欄架以後，摔了一跤，孫教練轉過了身，似乎看不到希望了。

跑道上，雲飛捂著腿踝掙扎著爬了起來，咬著牙一口氣沖了出去，臉上的表情很僵硬，在最後一刻以細小的成績領先。

9

雲飛被送進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是，肌肉拉傷引發的踝關節錯位。

康復需要一段時間，醫生說，比賽是不能繼續參加了，這幾天要注意休息，飲食也要多加註意。

孫教練問醫生雲飛的腿傷究竟怎麼樣，醫生說其實問題不大。

最後，雲飛帶傷打著封閉上了跑道，與剩下的九個人站在起跑線上，此刻他們各個緊繃著神經，只待裁判一聲發令槍響，便會像箭一樣奔出去。

裁判把發令槍舉過頭頂，喊了一聲預備，槍口冒出一股青煙，槍響過後，賽場上都是吶喊加油的聲音。

雲飛獲得了田徑項目跨欄組全國第二名。

10

選中去省會參加比賽的那十人中，雲飛是唯一一個獲得名次的。市長對這人特別看重，要求雲飛所在的體育學院優先培育這人，還打算送上奧運會。

兩年前，劉翔在雅典奧運會上一鳴驚人，跑出12秒91的成績，紅透了整個中國；雲飛希望兩年後，自己能夠踏上北京奧運會，與劉翔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雲飛歪著腦袋露出兩顆小虎牙對劉翔挑釁道，這屆奧運會的冠軍不會是你的。

事實上，兩年後，還有一個與劉翔齊名的人，叫做羅伯斯，並且，劉翔因腿傷複發，退出了比賽。

又說遠了，還是按照故事發展的順序，老老實實地講這個故事。

雲飛回來以後沒有休息多少天，就開始訓練了，在他休息的那幾天，他來學校找過我。

那節課剛好是數學課，雲飛站在外面透過窗戶朝里張望，他敲了敲窗戶，指明要我們數學老師出來一下。

我請了一天的假跟他出了學校，他請我吃了頓飯，說，以前都是你請我吃飯的，今天我請回你。

那天以後，雲飛離開家鄉去了北京一所更好的學校進行訓練，長期輾轉祖國各地的他，遇到了很多僅有一面之緣的人。

從06到08年這兩年時間裡，我跟雲飛的聯絡很少，偶爾在他抱怨的說說里評論兩句，還有就是除了春節放假那麼幾天跟他一起在網上打打遊戲，其餘時間我幾乎就沒見過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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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的兩年里，我頹廢過一次，離家出走兩個月去了麗江，在古城裡暫時安頓下來找了一份工作，用打工掙得的錢遊玩麗江，每天看到的除了來來往往的遊客就是xxx到此一游。

那時候，我抱怨學習，認為學習沒用，不想去參加無意義的高考，寧願去做一個背包客。多年以後我想起自己當時可笑的模樣，才發現自己是有多麼幼稚。

我記得在麗江的那個晚上，我媽不遠千里，從蘇州坐火車來到麗江，經過多番打聽，找到我當時租的小破屋子。

我媽既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坐在床沿上看了我一會，然後突然把我摟進懷裡哭了，摸著我的頭髮說我不懂事。

我說高中太壓抑了，我怕我撐不下去。

我媽就跟我說起了雲飛，說他的壓力更大，外界都是對他的輿論，可是，他現在依舊在努力，你這又算得了什麼。

我媽勸了我一個晚上，第二天我就跟她回去了。

從小到大我從沒見雲飛哭過，哪怕是那次我們貪玩，被一輛疾行的摩托車撞得頭破血流。我高中堅持下來，08年順利參加高考完全是因為雲飛，因為那次他在網上告訴我，08年奧運會他有機會參加，到時希望我畢業了去北京上大學，這樣我們就在一座城市了，並且夏天還有機會看他的比賽。

那陣子，我發憤圖強、努力學習，就指望著畢了業能夠去北京，學校對我逃學兩個月並沒有過分指責，念在我平時表現還不錯，沒有給予記過處分。

08年，我順利從高中畢業，只是，高考失利，大學，填在了一所偏遠的城市。

12

08年北京奧運會，出現了很多牛逼人物，博爾特又一次打破世界紀錄，菲爾普斯一個人拿了八枚金牌。

雲飛由於種種原因，沒能參加，而劉翔因為腿傷複發，臨時退出了比賽。

劉翔地退出讓多數人不開心了，他們在網上謾罵他。

「我和老婆專門去北京看你比賽，為你加油。來回機票錢兩人5000多，住在王府井北大紅樓那的便宜酒店，一天也1300多。結果你他媽的退賽，哥們你能有點骨氣么？退賽你早點說，我就不去了」。

「他如果有傷，可以退賽，為什麼一定要到正式賽了，才告訴大家，體育局逼他？估計沒人會相信，他還是為了那些客觀的廣告利益，尤其是奧運廣告」。

奧運會過後，劉翔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年後在家鄉的跑道上復出，直到12年倫敦奧運會，這三年間幾乎每一場比賽都是冠軍。

08年，是中國人揚眉吐氣的一年，中國以51枚金牌居奧運獎牌榜首。

一所偏遠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寄到了我家，我媽打電話通知我被錄取了，可我沒有想上大學的興緻了。

我在奧運期間，坐上火車去雲飛所在的城市看他，住在他居住的公寓，買一堆零食看奧運直播。

有天晚上我和雲飛出去喝酒，點了幾個菜，小飯館的牆上掛著一台電視機，電視機里正在播放新聞。

奧運開始幾天來，選手每拿一塊金牌，就會有記者過來採訪，說的好壞一大堆，廣告商也很快找了來。新聞里對於失敗者，說的壞話很難聽，劉翔的原因，有網站說丟了國家的臉，說他是裝病，不想浪費廣告費。

「我早看這孫子不行了，他也就在04年雅典奧運上跑跑，那時沒有對手，現在根本就不行了。」

「他除了拿些代言費，還能做什麼，家門口的比賽都不敢參加。」

坐在我們對面的兩個青年一言一語地說著壞話，覺得自己說得很中肯似的。

雲飛說，你行你上啊！

一個人笑道，我又不是運動員，上去不是丟中國人的臉嘛。

雲飛說，那你胡亂評論什麼？

另一個人說，劉翔的事你又不是沒看到，你敢說他不是裝的。

雲飛表情嚴肅，言辭激烈地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我們壓力才會這麼大，做得好，說我們愛表現愛出風頭，做得不好，又對不起了人民，對不起了國家，既然這麼瞧不起我們，看什麼體育。

雲飛掀了他們的桌子，跟他們打了一架，他們根本就打不過雲飛，毫無還手之力，附近有人過來勸架，我見勢頭不妙，拉著雲飛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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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前前後後參加了多場比賽，比如全運會、東亞運動會、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終於在10年一場國際級別大型田徑比賽上，雲飛一飛衝天，帶著家鄉所有人的希望，跑了第一名，並且打破了那屆運動會110米欄十八年來未曾打破的紀錄，跑出的成績恰好是當年劉翔在雅典奧運會上的成績，12秒91。

當時，孫教練心有餘悸，擔心雲飛的腿傷會複發，一再勸誡雲飛不要勉強，不負眾望的是雲飛順利進入總決賽。

這次比賽，雲飛從他的對手中贏得了友誼，與一個叫做西西爾特的法國人成為了好朋友。

兩人的英語都有些蹩腳，只能作些簡單的交流，西西爾特的家鄉有美麗的薰衣草，那兒都是迷人的紫色。

此後，凡是有關於西西爾特的比賽，只要有空雲飛總會湊到電視機前看直播，當然，凡是關於雲飛的比賽，西西爾特也不例外。

媒體報道說，西西爾特是雲飛的頭號勁敵，因為兩人只要沒有一同參加同一場比賽，冠軍非他們莫屬。

廣告代言接踵而至，什麼眼藥水、增高葯、洗髮水、飲料、護膚品廣告都打找來雲飛，卻被雲飛一一拒絕了，老闆們以為雲飛嫌代言費少，又增加了不少錢，那個數字絕對是誘人的，有了這筆錢，香車美女即刻投懷送抱。

雲飛說，我對體育以外的事情沒有興趣。

這些公司的老闆們在私下裡議論雲飛，說這小子不上路子。

說到雲飛，他始終走在我前面，有時候我覺得他很傻，沒有了少年時的銳氣，有時候我又覺得他很睿智，在他身上總能看到希望。

他是少部分人中的極少部分。

14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雲飛躲在自己的小角落，不顧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一個人積極地對待生活。

我已經忘了他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幾乎每一次剛扒了兩口米飯就去訓練了。這幾年來，我混在大學過著混沌的日子，不知道夢想是什麼。

記得小時候，我和雲飛在河邊扔石子，雲飛說他要做個運動員，然後我說我要做個作家，等他老了就幫他寫傳記。

如今看來，他在運動場上跑出了一片天，而我早就放下了筆，沒怎麼寫過字，麻木地混過大學四年，女朋友換了又換，我媽來教育我說我要認真一點，她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

我對我媽說，這些女孩子沒有一個能夠跟我過一輩子的。

雲飛他這許多年來，沒有談過一次戀愛，二十一歲了，依舊一個人，他似乎也沒有精力去做其他事。

一年一年地過去了，一晃眼，又過去了一個四年，倫敦奧運開賽前，雲飛因為一場比賽摔傷了腿，舊傷再一次複發，導致跟腱肌斷裂，再一次送進醫院進行治療。

這一次問題很嚴重，醫生明確表明了態度，這次的運動會你不可能參加了，術後到完全恢復至少要三個月時間，至於還能不能恢復到當初的狀態，這個就不確定了。

孫教練問，有什麼辦法能夠儘快恢復的嗎？

雲飛難過不已，說幫他打個封閉吧，他還能跑。

醫生說，躺下好好休息，病房有電視，可以看直播。

等了兩個四年，卻等來了這樣一個笑話。

15

12年倫敦奧運會開幕式，007帶領女王乘坐直升機從斯特拉特福德奧林匹克體育場上空跳下，驚訝了所有人；貝克漢姆快艇將聖火從場外送入場內，更是一絕。北京年奧運會，只有大場面，每一個表演拼的是人多，搶眼的只有一個李寧空中漫步點燃聖火。

然而，這是一屆不公正的奧運會，評分頻頻出錯，說到質量獎牌都能摔壞。

我不想過多地評價一場奧運，還是想說雲飛，但說到雲飛，還是得說劉翔。

劉翔這一次雖然參加了比賽，但預賽時，跨第一個欄，腳上的腿傷又犯了，摔倒在跑道上，他忍著疼痛，掙扎著單腳跳到了終點，劉翔親吻了欄架。解說員當時表情哽咽著，直說劉翔是好樣的。

躺在病床上的雲飛心情複雜不堪，眼望著自己心中的偶像因為跟腱斷裂的緣故再一次無緣奧運比賽，不知說什麼好。也許，這一次的奧運真的是劉翔的最後一次了。

雲飛知道，這一次，關於劉翔的閑言碎語又要來了，這一段日子裡，腿傷還不是最疼的。

暴風雨是不會止的，只要風平浪靜慣了，陽光就會消失。

那陣子我在外地出差，晚上回到酒店上網發現都在議論劉翔，整個網頁全是關於劉翔摔倒的消息，我特意多瀏覽了幾頁，更多的是憤怒以及憎恨。

截取了一些片頓引用在文章中，無論你我的立場是否一樣，請不要做一個麻木的人，請仁慈一點。

「劉翔是一種現象，也是一種現狀。在表面上罵罵只算解恨，廣大人民群眾離核心秘密遠得很。都說到原罪了，這尼瑪就深了去了」。

「他幾年前赴美做手術的事，大家都知道，而且這個項目，亞洲人本來就很難拼過歐美人，體能過耗是正常的，況且哪個運動員沒有傷？問題是人家直接說出來，比如體操的滕海濱，你劉翔為啥不大方的說？還不是想保住自己的名次，上次08來個臨時退賽，這回不能再用這招了，於是換個演法，反正沒成績就不能說明他輸，於是他永遠是奧運金牌得主，這經濟效益可高得多；而且劉翔參賽時，他父母在歐洲十國游，換做是你參賽，你父母會這樣嗎？沒有預謀，鬼都不信」。

「那摔太假了，跨欄都是腳往前踹的，所以有時踹倒欄還可以繼續跑的，但他那個蹬到欄後直接往旁邊使力了，明顯是故意找摔」。

「2004看你奪冠熱淚盈眶，2008看你退賽一聲嘆息，2012看你摔欄我不想說粗話」。

「一流演員，九流劇本」。

我沒有力氣去回擊，相信身為一個運動員因為傷了腳在醫院進行治療的劉翔也不想回應，這時候，在醫院病床上躺著的我的好兄弟雲飛除了像我一樣整天看看新聞，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只要你身上有傷，哪怕是一點點，蒼蠅聞到了血腥味，營營地叫著來了。

我只能轉發那幾個網友說的話，給你們講講道理，有理您就聽聽。

「哥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關注的奧運，是不是想看一看外國運動員垂頭喪氣，中國運動員揚眉吐氣的樣子，是不是像某些網友說的看到中國隊拿金牌後第二天上班都更有幹勁了。如果這個哥們是這麼想的，我只能說你是一個大傻逼」。

「從2000年至今，劉翔參加過48次國際性比賽，獲得冠軍36次，亞軍6次，季軍3次，因傷退出兩次。可有的人眼裡只有雅典、北京和倫敦這三次奧運會」。

16

我竟然不知道雲飛是那麼喜歡奔跑，腿傷剛好就拄著拐杖在院子里練習跑步，即使摔倒了，也沒有躺在地上自暴自棄，他打算以這樣一種方式鼓勵那些摔倒的運動員、反抗洪流中無知的人。

兩個月後，雲飛的腳傷治療好，但他放棄了繼續作為一位運動員的機會，他從劉翔的事件上已經看透了，不跑，有人罵；跑了，還是有人罵。無論你怎麼努力，總有人不看好你，就像這個國家有些體制不好，這是缺點，別的國家也有，不好可以改，我們對它抱有希望。但二逼跟憤青是有區別的，二逼沒有思想，只會一味地跟在別人屁股後面叫嚷；而憤青，有一個，也只是社會上多了一個異類罷了，一群、一幫、一個整體，那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不知道雲飛的退出是不是正確，我沒有去勸過他，他覺得就算他做成了劉翔也沒有什麼用，劉翔摔倒在倫敦時，雲飛就已經決定好了。

當初劉翔在倫敦治癒腿傷時，給家人發了幾條簡訊，其中的一條簡訊是這樣的：我已經決定要儘快手術，作為一名運動員受傷很正常，你們放心，我還會回來的。欄還在那裡，我還要跨過去。

這條簡訊在網上出現沒多久，蒼蠅又營營地叫著來了：中國更多人比你強，只是沒有關係進國家隊，把機會留給別人吧，你還是別占那個名額了，你的廣告還沒賺得夠嗎？奪得一次金牌只能說是偶然。馬上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服輸。「我還會回來的！欄還在那裡，我還要跨過去」你想返回跑道這句話太恐怖了，里約熱內盧奧運會不想再見到你，你還是跨過自己心內的欄吧。歷史已經過去，無法改變和挽回，好漢不提當年勇，昔日的輝煌也不值得重提。

孫教練勸了雲飛幾次，雲飛依舊沒改變他的態度。

雲飛說，劉翔摔倒了，羅伯斯也摔倒了，他們都是假摔，因為自己不行了，拿不到冠軍，故意摔倒做給國家看的，做給世界看的，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譽。我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費給這個國家以及這些無聊的觀眾，不值得。

我打電話給雲飛問他要不要來我這邊工作，我可以幫他介紹幾個，也許將來能夠混得好一點。

雲飛說，我對將來還沒有任何規劃，但我想去旅行，拍一些照片，辦一個攝影展。

打完電話後，我心情沮喪地躺在床上，摸到床頭柜上的煙盒，甩了甩，一根都沒有，我很想抽煙，煙癮犯了，控制不住。

我去隔壁敲開一個一同跟我在這個城市打工的朋友，問他有煙沒。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為我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根。

我們坐在樓梯口抽著煙說了些話，我突然很想跟他說一個人，跟他講一個故事。

我問他，你喜歡聽故事嗎。

他說，可以聽聽。

我說，我有一個好兄弟，曾經是個運動員，他叫做雲飛。

微博@蔡小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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