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種付出是理所當然

在美國，無論住在什麼樣的社區里，都可以見到中國人，尤其是中國老人。

那天傍晚，我在社區里散步，碰見一對老人推著一輛嬰兒車，我上前去看，是一對龍鳳胎。我忙向兩位老人道喜，他們卻沒有我想像的那種喜悅。

老兩口是從北京來的，和我一樣，都是為孩子照顧下一代的。老太太對我說：「家裡還有一個呢！」我忙對他們說：「這多好呀，多子多福。」老爺子說：「什麼多福，多受累！」

後來，我和這一家的孩子也熟絡了。小兩口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後，留在美國工作。那天，小兩口新買了一台燒烤機，請我去他們家吃燒烤。

我進門時，老兩口正從樓梯上下來，每個人懷裡都抱著一個嬰兒，沒有一隻手得空扶樓梯，只能小心翼翼地下樓。兒子在樓下叫喚：「小心！」然後轉身告訴我：「樓梯還沒來得及安地毯，前兩天來了客人，下樓時腳底下一滑，從上面摔了下來。」

老兩口抱著孩子下來了，見到我只是嘴角一彎，笑得很不自然。

兒媳婦和大孫女在廚房裡準備燒烤。大孫女5歲了，她是跟著爺爺奶奶在北京長大的，弟弟妹妹要出生了，她才跟著來到美國。半年之後，她將和弟弟妹妹「換崗」。

吃燒烤時，我問小夥子：「你一下弄3個孩子，以後怎麼帶呀？」他說：「爺爺奶奶帶回北京，北京還有好幾個姑姑，人多，幫忙給帶兩年！」他說得那麼自然，好像一切本該這樣。他似乎並沒有考慮一下，父母多大年紀了，還可以這樣小車不倒只管推，帶大了一個孩子，再帶大另外兩個孩子嗎？

我看見兩位老人坐在餐桌旁，沒有說話。只是在兒子離開餐桌拿酒的時候，老太太悄悄對我說：「他也是沒辦法，我們不幫誰幫？」

來美國多次，碰見過好多這樣的中國留學生，一個孩子，兩個孩子，乃至三四個孩子，老人一次次坐飛機長途跋涉，幫忙把孩子一個個帶大。我幾乎沒有聽到一個年輕人為自己這樣的選擇，說過悵然自責的話。只是有一次，我在一家商場的大門外避雨，身邊站著一對年輕的中國夫婦，我聽到妻子對丈夫說了句：「我真覺得對不起爸爸媽媽，這次看見他們那麼老了，還要讓他們一次次來美國幫我們帶孩子。」我聽見聲音里有些哽咽，側身看見年輕的妻子在悄悄擦眼角。

（《品讀》2.25肖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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