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時代的「仁義禮智信」
當然,前面講過了,在商周時期,講「仁」主要是針對統治階層的要求,後來才逐漸擴展到民間。比如《禮記·經解》說「上下相親謂之仁」,比如《禮記·儒行》說「溫良者,仁之本也」,比如《禮記·喪服四制》說「仁者,可以觀其愛焉」,比如《論語·雍也》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比如《孟子·公孫丑上》說「以德行仁者王。」 當然,儒學的「仁」從要求和約束統治階層逐漸擴展到民間,成為普遍的約束,是從「仁政」思想開始的。比如《論語·子罕》說「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這意思是說,君王親民愛民,百姓也會學到仁愛。 2 「義」的甲骨文含義 「義」的甲骨文是上面一隻羊,下面一個「我」字(見下圖)。「我」在甲骨文里是手執斧鉞的武士,不是第一人稱。「我」變成第一人稱是佛教傳入之後的事情。我們讀商周時期的古文獻一定要注意這一點,否則就會謬之千里。東漢許慎作《說文解字》時,把我解讀為第一人稱,這就是錯誤,因為許慎的時代佛教已經傳入中國了。我多次說過,許慎基於篆文撰寫的《說文解字》錯誤百出,是對古文字的一大禍害,完全可以說是中華民族的一個恥辱。
「義」的造字本義就是殺羊。至於殺羊到底用來幹什麼,或者是祭祀,或者是招待客人,亦或是出征前的犒賞儀式。從古文獻看,「義」的本義應該主要是指出征前的犒賞或祭祀儀式,強調的是上天旨意,或者是戰爭的正當性,也強調英勇作戰,不怕犧牲,殺身成仁。 比如《逸周書·謚法解》說「主義行德曰元。」意思是說,「義」主要是指行德政,這是根本,或者說是基本常識。又如《孟子·告子上》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身而取義者也。」這話就把生與義並立起來,使「義」具有了比生還重要的意思。 但是,《墨子·公輸》卻說「義固不殺人。」可見各學派對「義」的理解並不相同。 儒家把「義」抬高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比如《論語·里仁》說「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意思是君子(君王)對於天下的事情,不必一定要主張什麼,也不必一定要反對什麼,但一切行事都必須合乎於義。 但到底什麼是義,古文獻並沒有準確的界定。但「義」既然是君子言行的最高準則,從商周禮樂文明的總體情況看,我個人認為所謂「義」,其實就是「禮」和「仁」的內核。比如「禮」的「興滅繼絕」,比如「仁」的「仁政」和「仁愛」。到了漢代,董仲舒才明確地界定「義」,他說,「義者,善也。」但這似乎太局限,既有「仁」表達善義,又何苦要再來一個「義」表善意呢? 甲骨時代,各學派都有自己的「義」,此後的歷朝歷代也都一樣,凡舉事莫不舉「義」旗。到底什麼是「義」,則無不自以為是,各行其說。今天我們知道,所謂義,即正義,就是自由、平等、公平等價值訴求的總和。這些價值訴求,在甲骨時代的儒家學說里還是多少有一些表達的,那就是「禮」和「仁」所要強調的思想內核。 3 「禮」的甲骨文含義 在甲骨文里,「禮」字與「豐」字是同一個字「豐」,象形部件是一個盛放食品的「豆」,裡面有兩串玉器。(見下圖。注意豐收的「豐」與玉器有關。我昨天的文章批駁動不動把中國傳統社會定義為自給自足的小農社會,只有自給的農耕,沒有發達的工商業和市場經濟的錯誤觀點。我可不是亂批,一個「豐」字就足以否定那些自文革以來的錯誤歷史觀。)
為區分「禮」和「豐」,金文給「豐」加了一個「示」旁強表示「禮」,強調與祭祀有關,而不加「示」旁的為「豐」,表示豐收了,有閑錢用於加工或購買玉器了,但未必用於祭祀。 我在講《詩經》的時候一再講,詩三百基本都是講「禮」的祭祀場景或盛典活動場景的,根本不是漢以後基於許慎《說文解字》來解讀《詩經》那樣,盡扯些什麼愛情之類的東西。 「禮」為什麼源自祭祀,這很好理解。「禮」要講倫理和道德規範,最基本的倫理秩序就是長幼有序。天地之間誰最大?當然是祖先,是天。在古人眼中,祖先和天是一個東西。原因有二,一是認為祖先來自上天,諸如商之「玄鳥生商」,周之「鳳鳴岐山」,秦之「燕子殞卵」,都認為自己的祖先是天鳥所生,來自上天;二是認為祖先死後也會上天了。 祭祀祖先和上天,既是對大自然的尊崇,也是對祖先的尊重。比如《儀禮·覲禮》說「禮山川丘陵於西門外。」 我在講道德的起源時講過。人類社會的道源起源有兩個,一個是神學宗教對上天和祖先的崇拜,一個是私有制對產權保護的訴求。前者就是所謂宗教哲學的宗教倫理,後者就是道德哲學的世俗倫理,二者都是道德的起源。 所以,當商周禮樂文明要強調「興滅繼絕」一類「禮」時,不尊崇上天和祖先無疑就沒有了邏輯的起點。今天很多人講人權,講生命權神聖不可侵犯,講得頭頭是道,但就是不講邏輯起點問題。你只要問一句「憑什麼生命權神聖不可侵犯」?他立馬傻眼了,充其量會來一句「生命是上帝賦予的,所以神聖不可侵犯」。 這就對了嘛!假如不尊重上天和祖先,你談生命權神聖不可侵犯就沒有了邏輯起點對不對?所以不要隨便批「禮」,沒有「禮」你今天講的什麼人權、生命權等普世價值的基本內涵就沒有了根本和源頭。即便你可以狡辯人權只關乎西方的上帝,但請注意,否認「禮」的本質就是否認了你的上帝啊! 「禮」不只是尊崇上天和祖先,也包括尊王,還包括尊重人才。前者是儀式,後者才是目的。比如《禮記·月令》說「聘名士,禮賢者。」 當然,除了祭祀上天和祖先,「禮」更多的內容和目標是約束世俗的人,尤其是約束掌握生殺大權的貴族士大夫。所謂「導之以德,齊之以禮。」(見《論語· 為政》)以及「禮不下庶人」就是這麼個意思。這方面我講太多了,不再啰嗦,大家能搞清楚「禮」的本質就行了。 但請大家永遠記住,徹底否定傳統文化,辱罵祖先的人,不管你普世價值講得有多漂亮,你永遠不可能是真有道德水準的人。或許你能成為秦帝國那樣的「法制」之下的狗,但恐怕逐漸會變成魔鬼而不是人。 4 「智」的甲骨文含義 「智」和「知」在甲骨時代是一個字,由一個「干」字、一個「口」字、一個「矢」字組成(見下圖),造字本義是談論、交流、傳播關於製作工具、武器的技術。今天的「智」指學習和傳播科學知識以及技術,這是正確的傳承,沒有改變。 「知」字直到篆文才出現,在「智」的基礎上又創造了一個「知」,原來的「智」保持本義,新造的「知」只強調「知道」的意思。所以我講篆文時代之後把「不可使,由之;不可使,智之」中的「智」寫成「知」,然後基於「知道」來錯誤地解讀這句話,這是很可笑的。
當然,《管子》有雲「四時能變謂之智」,《孟子》有雲「智生於憂患」,《法言·脩身》有雲「智,燭也。」這些古人對「智」的解讀,不外乎天文地理和人文,總之是關於這世界的知識和技能。直到今天,其本義並沒有太大變化。 我只需要強調一點,批「仁義禮智信」的人,如果你連「智」都要否認,你就是腦子出了大毛病;如果你不否定「智」,那麼你對儒學的完全否定和徹底批判,其依據又何在? 5 「信」的甲骨文含義 「信」字好理解,一個「千」旁加一個「言」字(見下圖),造字本義是面對眾多的人講話。既然是面對眾多的人講話,當然就不能亂講,得言之有據,言之成理,且「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左傳·庄公十年》說「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意思是祭祀祖先的牛羊等犧牲品、玉器和絲帛,不能摻假,這才叫信。 《墨子經》說「信,言合於意也。」強調的是實話實說謂之信。今天我們講「誠信」,有「誠」才有「信」對不對? 《國語·晉語》說「定身以行事謂之信。」強調的是做事要從自身實際情況出發,言行要切合實際,這才叫信。 篆文將「信」字錯寫成一個「人」旁加一個「言」,這一改就變成了一個人講話,一個人講話就可能難講,謬之千里了。 好在人們對「信」的本義並沒有因篆文的錯誤而遺忘。一諾千金,信守諾言是契約精神的根基對不對? 徹底否定儒學的人,你難道連契約精神的爹也要批判? 記住文字是文化的根基。我從儒學誕生時代的真實文字入手,講解那個時代的文化,這是從根本入手,還原真相,解讀真知。
推薦閱讀:
※曇花一現的繁榮:明末與如何大航海時代失之交臂
※做個真正的新時代女性
※被時代派來的陌生人:虛實之間的芮成鋼(圖)
※教兒職場守則(張麗鈞《時代教育》)
※盛世與末期,我們身處的自媒體時代
TAG: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