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知識」的「智力」
「知識就是力量」,這是一句人人耳熟能詳的激動人心的口號。然而,如果認真地想一想,特別是以「邏輯」的方式想一想,就會發現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知識」與「力量」到底是何關係?
從形式邏輯去分析,我們可以把「知識就是力量」這個判斷視為一個「充分條件的假言判斷」。這種假言判斷的形式結構可以表述為「如果P,那麼Q」,即「如果有"知識』那麼就有"力量』」。然而,如果「從實際出發」去分析「知識就是力量」,我們就會發現,這其實不應該是一個「充分條件」的假言判斷,而只能是一個「必要條件」的假言判斷。這就是說:「知識」只是「力量」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力量」的「充分條件」。「必要條件」的假言判斷的形式結構可以表述為「只有P,才Q」,即「只有有"知識』才會有"力量』」。
學過形式邏輯的人都知道,「充分條件」的假言判斷是說,有了「前件」(知識),就一定有「後件」(力量),沒有「前件」(知識),卻不一定沒有「後件」(力量);而「必要條件」的假言判斷則是說,沒有「前件」(知識),就一定沒有「後件」(力量),有了「前件」(知識),卻不一定有「後件」(力量)。
那麼,究竟是有了「知識」就有「力量」,還是沒有「知識」就沒有「力量」?顯然,「知識就是力量」這個假言判斷,只能是一個「必要條件」的假言判斷,而不能是一個「充分條件」的假言判斷,即:沒有「知識」當然就不會有「力量」,然而,有了「知識」卻不一定就有「力量」。
那麼,為什麼有「知識」卻不一定就有「力量」呢?
如果作一個不甚恰當的比喻,那就是因為「知識」是「死」的,而「力量」是「活」的,有了「死」的「知識」不一定就有「活」的「力量」,而沒有「死」的「知識」卻一定不會有「活」的「力量」。
我們先來解釋後半句的意思。人,不是「超歷史」的存在,而是「歷史」的存在。人是在歷史性的社會遺傳中而成為現實的人的。借用現代解釋學的說法,那就是:人被歷史文化所佔有,而「知識」則是歷史文化的「水庫」。沒有歷史遺傳給我們的「知識」,我們當然就不會有「讓世界滿足自己」的「力量」。
我們再來解釋前半句的意思。「知識」作為歷史文化的「水庫」,它以社會遺傳的方式佔有個人;然而,任何人所獲得的任何「知識」,都只能是作為規範人們的思想與行為的「背景」而存在,並非直接就是人的「能力」或「力量」。所以,只有「激活」作為「背景」的「知識」,「知識」才能顯示為「力量」,而如果只是具有作為「背景」的「知識」,「知識」卻不一定成為真正的「力量」。
人的「力量」,最為重要的是「智力」。人的智力主要是由觀察能力、思維能力、想像能力、直覺能力和記憶能力構成的。「知識」,作為歷史文化的「水庫」,首先是通過人的「記憶」而被個人佔有。然而,通過對「記憶」的分析,我們就會發現,「知識」並非直接就是「力量」。
知識是通過記憶而儲存在人的大腦中的。記憶能力主要包括識記、保持、再現和再認識這四個方而,因而人們常常用下面四個指標衡量人的記憶能力;敏捷性(識記的速度)、持久性(保持的時間)、正確性(再現的準確程度)、備用性(再認識時的有效程度)。但是,人們在用這四個指標去衡量人的記憶能力或人的知識量的時候,往往忽視靈活運用知識的能力和創造性地調動記憶的能力,僅僅把記憶當作迅速、持久、準確地掌握知識的能力,甚至把知識和記憶當作「死記硬背」的東西。當代美國著名心理學家布魯諾則提出:人類記憶的首要問題不是「儲存」知識,而是「檢索」知識。「儲存」,只是把知識保持在記憶中,而不能靈活地調動記憶中的知識,更不能從記憶中的知識中提出新的問題和新的觀點。「檢索」,是突出對知識的調動、組織和創造性重新組合的能力。檢索首先是對知識的調動和組織,也就是學會在記憶庫中查找信息和獲得信息。每個科學家都有自己的井然有序的記憶網路,並在這個記憶網路中迅速、準確地調動自己所需要的知識。這就像是一隻經過整理的抽屜,不僅能夠容納更多的東西,而且能夠使人更快地找到東西。檢索又是對知識的創造性的重新組合。它把記憶網路中的知識調動到所研究的問題上,在知識的重新組合中,使知識產生新的聯繫,從而引發新的聯想和想像,形成新的猜測和假說。
培養創造性的智力,還需要在記憶知識內容的基礎上,注重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使科學方法成為最重要的記憶內容。愛因斯坦認為,公式和數據只需查手冊就可以解決問題,因而不值得記憶。物理學家費米非常喜歡與人比賽誰能先說出某個複雜的公式,結果常常是費米獲勝。這其中的奧妙在於,別人總是靠記憶,而費米則是運用科學方法進行推導。在這個推導過程中,各種知識被激活了,不僅可以準確地推導出某個公式,而且能夠創造性地尋找到新的思路。
培養創造性的智力,更重要的是培養強烈的「問題」意識。當代著名的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提出,「科學始於問題」。他認為,科學的本質是永無止境的探索。它猶如「探照燈」,總是把探索的光柱投向遙遠的未知的領域。科學從來不是完備的知識系統,而是一個需要不斷改進和發展的活的機體。科學研究,就是尋找科學發展中存在的問題。正是問題促使我們進行觀察和實驗,並提出新的假說。他說,「選擇某個有意義的問題,提出大膽的理論作為嘗試性解決,並竭盡全力去批判這個理論」,從而提出更加深刻的新問題。創造性地提出問題,創造性地提出關於問題的解釋,又對自己的解釋進行毫不留情的批判,從而提出更新的問題,這個過程就是培養創造性智力的過程,也就是人類意識對自己的「意識內容」自我超越的過程。
超越「邏輯」的「智慧」
「合乎邏輯」,這是對「思想」的基本要求;然而,如果「思想」只是「邏輯」地運行,即只是按照形式邏輯的規則進行推導,便永遠不會形成新的「思想」。人類意識的超越性,就在於它不僅能夠「合乎邏輯」地「思想」,而且能夠以辯證的「智慧」突破習以為常的思想的邏輯和生活的邏輯,實現「思想」的「邏輯」在層次上的「躍遷」。
超越形式邏輯的「同一律」
思想必須「合乎邏輯」,首先是「思想的確定性」,也就是所謂的「同一律」,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同時承認是又承認不是。如果以形式邏輯的公式來表述,就是A=A。
思想必須「合乎」這個「同一律」的「邏輯」,是承諾了雙重的前提:其一,任何事物在現實中都是與自身同一的,即每一事物都具有同一性;其二,任何事物在思想中都能夠被把握為與自身同一,即每一事物與相應的思想具有同一性。
然而,如果我們深究上述兩個前提,就會分別提出以下兩個問題:其一,任何事物都處於運動、變化和發展之中,思想又如何把握運動、變化和發展中的事物?其二,任何關於事物的思想都是不斷擴展和深化的,思想又如何體現擴展和深化的思想自身?解決這兩個何題,「思想」就必須「超越」作為形式邏輯同一律的「邏輯」。
形式邏輯的同一律所確定的思維條件,主要是「表象思維」或「常識思維」的條件,而不是「理論思維」(科學思維和哲學思維)的充分條件。
所謂「表象思維」,就是概念從屬於表象、依附於表象的思維。辯證法大師黑格爾說:「表象思維的習慣可以稱為一種物質的思維,一種偶然的意識,它完全沉浸在材料里,因而很難從物質里將它自身擺脫出來而同時還能獨立存在。」*在表象思維中,概念對應於表象,而表象則對應於確定的對象。在這種思維方式中,思維被賦予了雙重的確定性:對象的確定性以及概念的確定性。因此,形式邏輯的同一律構成表象思維的充分且必要的條件。
*[德]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上卷.賀麟,王玖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40
常識思維即滿足日常生活需要的經驗思維。常識總是牢固地依附於經驗,而經驗總是同個別的事物、現象和體驗相聯繫。在經驗常識的範疇內,人們只能以一種二值邏輯的方式進行思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說「既是又不是」;A就是A,非A就不是A,不能說「既是A又是非A」。因此,形式邏輯的同一律也是常識思維的充分且必要的條件。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的經常的提問方式是:「有」還是「沒」?「是」還是「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對的」還是「錯的」?「美的」還是「丑的」?「善的」還是「惡的」?「好的」還是「壞的」?如此等等。與這種提問方式相對應,人們的經常的回答方式是:「有」或者「沒有」;「是」或者「不是」;「真的」或者「假的」;「對的」或者「錯的」;「美的」或者「丑的」;「善的」或者「惡的」;「好的」或者「壞的」;如此等等。所以,在常識的思維方式中,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大陽就是太陽,月亮就是月亮,有利就是有利,有害就是有害,美的就是美的,丑的就是丑的,一切都是徑渭分明、非此即彼的存在。「兩極對立」、「非此即彼」,這是以日常生活為基礎的常識思維方式的根本特性,也是人們經常談到的「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的本質特徵。
日常生活中的「表象思維」或「常識思維」,雖然是用「概念」去把握「事物」,卻只不過是把「概念」當作表述事物的「名稱」,因而所達到的也只不過是「名稱」與「事物」的「抽象的同一」。
正是立足於「抽象的同一」與「具體的同一」的區別,黑格爾批評形式邏輯的同一律只是抽象理智的規律,而不是真正的思維規律。他提出:同一律被表述為「一切東西和它自身同一」或「甲是甲」,這個命題的形式自身就陷於矛盾,因為一個命題總要說出主詞與謂詞之間的區別,而「甲是甲」的命題卻沒有做到它的形式所要求於它的*。與「抽象的同一」相區別,「具體的同一」是包含著差別的同一,是具有內在否定性的同一。
*參見:[德]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48。
人們常常把「同一」看成沒有任何差別的「等同」,反之,又把「差別」看成沒有任何「相同」的「不同」。其實,「同」總是「異」中之「同」,「異」也總是「同」中之「異」。中國古代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實,這就是異中之同與同中之異的對立統一。「君」只有像「君」的樣子,即符合「君」的規定性,才可以當「君」;同樣,「臣」只有像「臣」的樣子,「父」只有像「父」的樣子,「子」只有像「子」的樣子,才可以稱「臣」、為「父」、當「子」。然而,正是由於「君」不一定符合「君」的規定性,「臣」不一定符合「臣」的規定性,「父」不一定符合「父」的規定性,「子」不一定符合「子」的規定性,才會出現歷史上屢見不鮮的「亡國之君」、「叛逆之臣」、「悖倫之父」和「件逆之子」。這就是具有內在否定性的「同一」。
黑格爾指出:「人們總以為肯定與否定具有絕對的區別,其實兩者是相同的。我們甚至可以稱肯定為否定;反之,也同樣可以稱否定為肯定。」*他舉例說:「財產與債務並不是特殊的獨立自存的兩種財產。只不過是在負債者為否定的財產,在債權者即為肯定的財產。同樣的關係,又如一條往東的路同時即是同一條往西的路。」**「北極的磁石沒有南極,便不存在,反之亦然。如果我們把磁石切成兩塊,我們並不是在一塊里有北極,在另一塊里有南極。同樣,在電里,陰電陽電並不是兩個不同的獨立自存的流質。」***這種以肯定與否定的對立統一去理解事物的思維方式,就是超越了「形式邏輯」的「辯證智慧」。
*[德]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56
**[德]黑格爾. 小邏輯.賀麟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56
***[德]黑格爾. 小邏輯.賀麟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57
在恩格斯和列寧的形式邏輯前提批判中,還特別突出地強調辯證法對一般與個別、共性與個性關係的批判反思。恩格斯說:「同一性自身包含著差異性,這一事實在每一個命題中都表現出來,在這裡述語是必須和主語不同的。百合花是一種植物,玫瑰花是紅的,這裡不論是在主語中或是在述語中,總有點什麼東西是述語或主語所包括不了的。」*列寧說:「從最簡單、最普通、最常見的等等東西開始;從任何一個命題開始,如樹葉是綠的,伊萬是人,茹奇卡是狗等等。在這裡(正如黑格爾天才地指出過的)就已經有辯證法:個別就是一般……個別一定與一般相聯而存在。一般只能在個別中存在,只能通過個別而存在。」「可見,在任何一個命題中,很像在一個"單位』(細胞)中一樣,都可以[而且應當)發現辯證法一切要素的胚芽,這就表明辯證法本來是人類的全部認識所固有的。」**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l972.537
*[俄]列寧.哲學筆記.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307-308
超越「已知的前提」
思想的「合乎邏輯」,一般是指從「已知的前提」「合乎邏輯」地推出相應的結論。然而,如果思想只能囿於「已知的前提」,又如何實現思想自身的發展呢?人類意識的超越性,集中地表現在思想對「思想前提」的超越。
在「合乎邏輯」的推理過程中,作為「已知判斷」的「前提」都是既定的、給予的,因而也是惟一的、確定的。例如,「金屬都能導電」,「人都是要死的」。從這種確定性的前提出發,當然能夠「合乎邏輯」地推導出確定性的結論。然而,作為「前提」的「已知判斷」能否是「天經地義」和「不容置疑」的?
所謂「思想前提」,就是思想構成自己的根據。它主要是包括常識性的思想前提、科學性的思想前提和哲學性的思想前提。超越已知的思想前提,主要體現為對常識、科學和哲學的前提批判。
人類思想的最基本的和最普遍的前提就是常識。各種各樣的格言、警句式的生活常識,簡潔、明快的自然常識,凝重、睿智的政治常識,構成了人們日常的思想與行為的根據。常識以簡明、通俗、生動的語言表達形式而使人爛熟於胸,並以其獨特的隱喻形式而延伸其適用範圍。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正是以常識作為思想的根據,規範著人們想什麼和不想什麼,怎麼想和不怎麼想,做什麼和不做什麼,怎麼做和不怎麼做。常識使得人們的生活經驗得以共享,思想感情得以溝通,行為規範得以認同,文化傳統得以延續。健全的常識是「正常人」之所以「正常」的根據。
然而,常識既不是一成不變的,更不是萬能的。隨著人的存在方式的變革,人們曾經普遍遵循的常識就會變成顯而易見的謬誤。例如,「太陽圍繞地球旋轉」的「地心說」早已被「地球圍繞太陽旋轉」的「日心說」所取代。而常識的轉換,從根本上說,就是更新作為「思想前提」的常識根據。這就需要對常識進行前提批判。
由於常識形成於經驗,符合於經驗,適用於經驗,因此,向常識挑戰,對常識批判,往往被視為對人類共同經驗的挑戰與批判。在人類的歷史進程中,向常識挑戰的行為往往被視為滑稽可笑的愚蠢行為,向常識挑戰的人物總是被看作稀奇古怪的危臉人物。然而,人類意識卻總是在對常識的前提批判中實現「思想前提」的變革與更新,從而在新的思想根據中構建自己的「精神世界」、「文化世界」和「意義世界」。
隨著科學的發展及其技術成果在社會生活中的廣泛應用,「科學」成了人們的思想與行為的普遍的根據與前提。早在20世紀加年代,胡通就說:「這三十年來,有一個名詞在國內幾乎做到了無上尊嚴的地位、無論懂與不懂的人,無論守舊的和維新的人,都不敢公然對它表示輕視或戲侮的態度。那個名詞就是"科學』。」*國外亦是如此,著名科學哲學家普特南說:「科學的成功把哲學家們催眠到如此程度,以至認為,在我們願意稱之為科學的東西之外,根本無法想像知識和理性的可能性。」**
*胡通.胡適文存第2集第2卷.上海:上海亞東圈書館,1924.2
*[美]普特南.理性、真理與歷史.李小兵,林莘譯.上梅: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196
然而,作為人類活動的「科學」,同樣是人類以實踐活動為基礎的意識活動的產物,因此,由科學構成的「思想前提」,同樣是歷史的產物。人類意識的超越性,不僅表現為對思想的常識前提的批判與超越,而且表現為對思想的科學前提的批判與超越。在科學理論的深層結構中,總是蘊含著種種經驗的、幻想的、邏輯的、直覺的、價值的、審美的、信仰的「前提」。對科學的前提批判,也就是意識對思想構成自己的諸種認知的、價值的、審美的前提批判,即變革和更新思想構成自己的科學前提。
人類意識對思想構成自己的常識前提和科學前提的批判與超越,就其思想內容而言,總是以作為「世界觀理論」的哲學思想為根據而展開的前提批判。哲學作為「思想前提」,是對其他一切思想前提展開批判的根據,予以取捨的標準。然而,哲學前提又是如何變革和更新的呢?這就是哲學前提的自我批判。它最為深切地體現了人類意識的自我超越性。
哲學作為理論化、系統化的世界觀,是通過哲學家思維著的頭腦所建構的,規範人們怎樣理解和變革人與世界相互關係的理論形態的思維方式。任何一種哲學所代表的理論思維方式,都凝聚著哲學家所捕捉到的該時代人類對人與世界相互關係的自我意識,都貫穿著哲學家用以說明人與世界相互關係的獨特的解釋原則和概念框架,都熔鑄著哲學家用以觀照人與世界相互
關係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意識。哲學家的這種解釋原則和概念框架,價值觀念和審美意識,以及凝聚其中的該時代的人類自我意識,集中地表現為哲學家在自己時代的水平上所形成的關於理論思維前提的「統一性原理」,即對思維與存在、人與世界相互關係的根本性解釋。這種「統一性原理」就是哲學前提。總結哲學的歷史與邏輯,我們會發現,一代又一代的哲學家們所苦苦求索的根本目標,就是在最深刻的層次上把握人及其思維與世界的內在統一性,並以這種統一性去解釋人類經驗中的一切事物,以及關於這些事物的常識的和科學的全部知識。這種「統一性原理」,構成哲學家反思常識、科學、藝術、倫理、宗教以及人類實踐活動的哲學前提。而這種作為「統一性原理」的哲學前提,則又構成哲學自我反思、自我批判的對象。
哲學作為人類超越意識的文化形式,從其產生開始,就蘊含著兩個基本矛盾:其一,它指向對人及其思維與世界的「統一性原理」的終極佔有和終極解釋,力圖以這種「統一性原理」為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提供永恆的最高支撐點;而人類的歷史發展卻總是不斷地向這種終極解釋提出挑戰,動搖它所提供的「最高支撐點」的權威性和有效性。這就是哲學所承諾的「統一性原理」與人類歷史發展的矛盾。其二,哲學以自己所承諾的「統一性原理」作為判斷、解釋和評價一切的根據、標準和尺度,也就是以自己作為「理論思維的不自覺的和無條件的前提」,從而造成自身無法解脫的哲學解釋循環。因此,哲學家只有通過對哲學前提的自我批判,重新奠定哲學的「地基」,才能使哲學的解釋循環不斷地躍遷到高一級層次。
超越「已知的前提」,這不是思想的「合乎邏輯」的「延伸」,而是思想在「邏輯層次」上的「躍遷」,也就是以新的「邏輯」去重構思想的前提。這種邏輯的「躍遷」或前提的「轉換」,正展現了意識的超越性——「智慧」對「邏輯』的超越。
辯證的人生智慧或人生的辯證智慧
人類意識的辯證智慧,更為鮮明地表現為人類自己對生活的態度。
思想的前提不僅僅是在「認知」的意義上規範著人們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為,更為重要的是在「價值」的意義上規範著人們想什麼與不想什麼,怎麼想與不怎麼想,做什麼與不做什麼,怎麼做與不怎麼做。因此,對思想的前提批判,在其深層的意義上,乃是人的價值觀念的變革與更新,也就是人生的態度與理想的變革與更新。
人類生活的最普遍和最基本的價值依據,也是所謂的「常識」。常識規範著人們的價值選擇。在常識的價值規範中,已經顯示了超越邏輯的智慧,即人們總是試圖以一種辯證的智慧去看待和對待生活。但是,在常識的價值判斷中,人們總是習慣於「定性」地作出判斷,而不是「定量」地進行分析;總是「孤立」地評價經驗的具體對象,而不是「系統」地考察對象的諸種關係;總是著眼於「當下」的利弊得失,而不是著重於「長遠」的根本利益;總是在「兩極」的對立中進行判斷,而不是以「中介」的觀點去尋求「必要的張力」。是非,好壞,善惡,美醜,福禍,榮辱,君子小人,崇高渺小,被常識的價值觀念徑渭分明地斷定成非此即彼的存在。在這種常識的價值規範中,人們的生活態度和行為方式,常常採取「要麼……要麼……」的價值取向,那:要麼搞「理想主義」,要麼搞「功利主義」;要麼搞「集體主義」,要麼搞「個人主義」;要麼搞「利他主義」,要麼搞「利己主義」;要麼講「無私奉獻」,要麼講「賺錢發財」;要麼是「整齊劃一」,要麼是「怎麼都行」;要麼說「鶯歌燕舞」,要麼說「糟糕透頂」;要麼「眾人皆醉惟我獨醒」,要麼「隨其流而揚其波」;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表明,常識的價值規範和生活態度缺少辯證智慧的「張力」。簡單化和絕對化,是常識價值規範的極端性的具體體現。
超越「兩極對立」的價值規範,體現了哲學的辯證智慧。在人類意識的哲學思考中,集中地體現了以整體觀照局部,以長遠觀照眼前,以人類觀照個人的「大視野」,從而使人們在理想與現實、歷史的大尺度與小尺度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這種辯證的生活智慧,使人們超越絕對主義的或相對主義的價值態度,不斷地提升人們的人生境界,並形成辯證的價值態度和人生境界的普遍自覺性。這就是人類的超越意識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中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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