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俗人而已

在我初中歷史課上記住的僅有的幾個名字之中，敦煌莫高窟位列首位。它一直以一種神秘的魅力吸引著我，儘管在我的腦海里曾浮現過各式各樣莫高窟的景象，儘管期待已久，直到昨天一睹真容，仍為之讚歎。關於它的歷史，我自知是沒有資格介紹的，很多人都比我清楚，那就一言以貫之：自北魏，至宋元，集大成之作。個人以為，造詣最高的時期是隋唐。此前，粗曠有餘而細緻不足；此後，世俗大過本身。　　在我看來，偉大的事物，不管是人格還是人格塑造的藝術，首先是虔誠。在參觀的幾個洞窟中，我強烈的感受到了這一點，甚至要說，有些地方強烈到了荒誕的程度。如其中一副《薩埵王子捨身飼虎圖》，這位釋迦牟尼的前身分明就是個有自殺傾向的瘋子！眾信徒卻說：佛祖之所以菩提樹下參悟，源於無數次前世的捨身取義，這位薩埵王子只是云云眾前身之一。原來佛祖前身是一群這樣的「瘋子」。　　說他們是「瘋子」當然不是詆毀和嘲諷，就如同成就這428個洞窟之中壁畫雕像的工匠們，他們的所作所為不也近乎於瘋狂嗎？在北宋以前，發起開鑿洞窟之人多在民間，他們都是尋常百姓人家，生活條件一般，做著各自普通的工作。這樣一群人，為共同的信仰集資鑿窟修像，由於財力有限，人數往往到達千位以上。這樣，被他們請來繪造的匠工便在剛開鑿的洞窟四壁和穹頂上描繪他們自創的經變圖和圖騰，歷時數載，等這窟內再沒有空白的原始牆面時，便告完成。此時，那一千多名供養人（集資修建石窟者）竟也被一個不落的繪於牆體下方。他們個頭很小，看起來很卑微的樣子，他們沒有一個留下姓名，是這門洞窟的始作俑者。　　隨著參觀的進行，我心中的疑惑越發明顯了，這些虔誠直至瘋狂程度的信徒們，這些老百姓身份的供養人，這些視繪刻佛像為朝聖的匠工們，他們的信仰源自哪裡？來到莫高窟第二大佛的佛像前，我明白了一些。這是一尊展現佛祖釋迦牟尼涅槃的雕像，雕像呈側卧姿，眼睛半睜半合，右臂置於榻上，左臂自然延展至左膝，雙膝合龍微屈，其背後的牆面，滿滿的描繪了釋迦牟尼從講經說法到感知自己的大限至兩次涅槃最後出殯、成佛的整個過程。雕像在民間的說法有卧佛、睡佛...不一，佛家只稱其為涅槃，佛教認為，輪迴是一個必然過程，人死去以後，「識」會離開人體，經過一些過程以後進入另一個剛剛出生的新生命體內，該新生命體可以是人類，也可以是動物、鬼、神。只有到達涅槃的境界方可擺脫輪迴。此後，釋迦牟尼便成佛祖。　　成佛便是信仰。　　這兩天，我都住在敦煌市一家名叫絲路的青旅裡面，和我同屋的是一個九二年的湖北黃岡小伙。他在一個多月之前從成都出發，騎經汶川、馬爾康、318國道、西寧、青海湖、茶卡、玉樹後入藏，全程3300公里，歷時36天抵達拉薩。期間大多是一個人與烈日、風雨作伴，他告訴我一天能騎將近100公里，一般是一個縣城到另一個縣城之間的距離，要是沒有遇到村落就在路邊搭帳篷，期間也會遇到一些藏包，裡面大部分熱情的藏民會給他免費的食物和水。我問他，這一路最難的是什麼？他說，在環青海湖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大風逆向，把他的手腳凍得沒有了知覺，那一刻很困難，因為害怕感冒，一旦感冒就得回家。他統計了一下，這一路上爆了十幾次胎、斷了三次鏈條，被狗攆了兩次，走錯路一次，最後在接近拉薩不到一百公里的時候，車子的副齒輪徹底壞掉了，他不得不求助一個路邊的鐵匠強制的用鐵絲將零件綁上，勉強騎了幾十公里後，靠同行的騎友牽到了終點。我看著他微信里分享的圖片和視頻，經不住問他，這麼瘋狂圖著什麼？他回答說，好玩啊。隨後又笑著講，這不算瘋的。的確，我看他的照片，有一張是他和一個藏民的合影。那個藏民是磕長頭的。遇見時從玉樹出發已經100天了，現在還在去拉薩的國道上，據他估計如果運氣好還要好幾個月他才能到布達拉宮。　　昨晚又跟他聊到深夜，我聽他講在拉薩和那邊青年遇到的故事。在此之前，我對拉薩已經有了些許厭倦的情緒，周圍的人不論去過或沒去過，都稱其為心靈之凈土。言必稱拉薩，聽多了就覺得這事矯情了，究竟是去凈土拉薩，還是逃避現實呢？我覺得後者更真實一些。可他不這樣看，他也確實沒給我矯情做作的感覺，說起一些脫離現實的經歷時，他總是面帶微笑，一副很輕鬆的樣子，讓人又覺得這一切是真實的。在他的世界裡，一切都為了自由，因為自由去拉薩，因為自由感覺好玩，又因為好玩就在拉薩路邊擺地攤，在冰冷的湖水裡洗澡，在湖邊的草地上睡覺。可我實在想不通，好玩可以有這樣強大的動力嗎？　　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的信仰不是成佛，甚至現在的大多數藏族青年也不信佛了。接受了教育，學習了科學，佛不在神秘。　　我們常常自嘲沒有信仰，活在慾望與虛榮之中，活在人情世故之中，活在子女和父母之中。而另一方面呢，我們又經常自命清高，看不慣世俗和周圍世俗的人，看不慣小人得志，看不慣庸人高升。活在現實，又看不慣現實，這樣就是痛苦之源吧。前段時間看一篇文章，題目叫：不要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你只是沒有機會放蕩。我們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品行高尚的人，只是身在世俗無能以改變周圍的一切。這樣一來，無奈之下往往容易憤世嫉俗。而實際上，我們從生來就身處世俗之中，我們就是一個個的俗人而已，那一份屈原式的高節源於自幼年時期就形成的自我迷戀。身為年輕人，你可能還記得小時候的夢想，還記得被眾人圍捧的場景，這是八零後、九零後獨生子女的幸福和不幸，他們幾乎獲得了一切，卻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東西，自由。對這個世界體驗的自由，對自己認知的自由，犯錯的自由。他們往往起點很高，走得很順，卻也是對現實最不滿的一群人。因為在他們心裡的世界是那麼的狹隘和理想，而眼前的世界簡直殘酷至極。因為自命不凡終究也要承認平凡。　　回到主題，什麼是信仰？信仰是成佛？信仰是去拉薩？還是為了好玩？我覺得都是，只要它能給你力量，並讓你感覺幸福！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