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悼念陳忠實| 他和白鹿原的過去一起離開了
聽聞陳忠實先生去世消息的這個上午,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管士光和已經退休的何啟治編輯還有一些年輕的編輯訂好了西安參加告別會的車票。1993年,人文社的何啟治、洪清波和高賢君幾位編輯一起決定出版《白鹿原》的故事在人文社變成一段往事,「陳忠實說,如果《白鹿原》出版不了,我就回家養雞去了。」
《白鹿原》
作者: 陳忠實
出版社: 人民文學出版社
出版年: 2015-2
人文社:忠實原作
「陳忠實先生花了很多年,一門心思寫《白鹿原》,全家的生活都很困難。1993年前後,這本書付梓,正好趕上追求先鋒小說的文學環境。當時的作家,不論是路遙還是陳忠實,心裡都是是打鼓的——他們擔心市場已經不認可傳統現實主義小說,害怕大家只想看那些看不懂的小說。」人文社的編輯付如初告訴北青報記者,在人文社工作之後,她翻看了很多當時的文章,了解了《白鹿原》出版過程的故事。1993年,《白鹿原》順利出版,大獲成功。
「我覺得如果不說政治意義,單從文學標準考量當代作家的作品,有歷史保留意義的有三部《塵埃落定》、《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201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特別版的《白鹿原(手稿版)》——影印了當時陳忠實創作時的手稿。 「後來我聯繫陳忠實老師,他特別高興,但也有點存疑,陳老師說手稿上頭有好多改動,他問我是不是需要重新抄一遍?我說當然不是啊。」在她看來,出版《白鹿原》的手稿有特別的意義,「我說就是希望原文影印,就是要把創作的過程和有一些編輯的刪改都呈現出來,包括以前編輯建議刪掉的性描寫,或者大革命時代的青年選擇的段落。這些才是出版手稿的價值所在。」
書稿出版前,陳忠實還給付如初編輯講了這部手稿的往事:「當年《白鹿原》獲獎後,有企業家出資100萬想買手稿,在90年代這確實是一個天文數字,陳忠實老師有點動心,但思來想去還是把手稿留下了,說是希望留給後人。」在文學意義上珍貴的手稿編輯格外謹慎,但因為出版工作格外緊張,付編輯特意派了自己的先生去陝西拿稿子,「我先生回來告訴我,陳忠實的家裡還是一貫的樸實簡單,天價的手稿就拿繩捆著擺在書房不起眼的位置。拿到成捆的手稿之後我們鎖在出版社的保險柜里。」
《白鹿原(手稿版)》出版之後,受到了極高的評價,「精裝版只印了3000冊,但是很快就賣光了。能出這部手稿,一方面是保留了陳忠實老師當時的創作過程,說大一點也是為了當代作品的進一步經典化做了貢獻。這個價值是不可替代的。」 付如初告訴北青報記者。
「陳老師是一個格外樸實耿直的人」,追憶起陳忠實先生,付編輯很感慨,「我們都是電話聯繫,他不會發簡訊,每次電話都會聊很久。有時候為了不打擾他休息給他發簡訊,或者過年發簡訊給他拜年,他都是直接把電話打回來。」最近一次和陳忠實先生的業務聯絡,是付如初編輯「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家短經典」系列,裡面有一本陳老師的《釋疑者》,「他看了給我打電話說,挺好的,沒問題。」
白燁:為了《白鹿原》,陳忠實傾其所有
給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白燁老師打了三通電話,都關機。接起電話來,他說自己手機被打到沒電。因為他是陝西人,又是文學評論家的緣故,陝西文壇里的事,他都熟悉。「春節還回去看過他,當時瘦的很厲害。」他上午和陝西的負責人通電話,「聽他家人說,昨天早上吐血不止,情況很嚴重,送到醫院搶救,沒想到今天就走了。他才七十多歲,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 白燁對北青報記者慨嘆說。
「我覺得陳忠實太不注意身體了。為了寫《白鹿原》,經常一熬熬幾個晚上連續工作,寫完之後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他身體是今天的樣子,有自己的原因,但我覺得本質上,是他把心血全都撲到文學和寫作上了。」
回憶起陳忠實,所有人想到的形容詞都與耿直和樸實有關:「太質樸的人了,一點沒有架子。他來北京,我們就在街邊的小飯館喝酒吃刀削麵,有時候甚至坐在馬路旁邊,他點起他從陝西帶過來的國產雪茄,有點啤酒我們就聊起來了。」 白燁回憶起,陳忠實第一次領《白鹿原》的稿費,還是他們一起去的銀行:「當時是1993年,他收到稿費8萬元。他跟我說一輩子沒拿過這麼多錢,讓我和他一起去領。我陪他到農業銀行,那時候沒有百元紙幣,十塊錢一捆,八萬塊裝了一書包。從銀行出來我把他護送回賓館。」這些情景還歷歷在目,「陳忠實是一個生活上非常簡樸的人,看著始終像個農民,再多,像個生產隊長,最多像個支部書記。到此為止,不會有人把他想像成更大的幹部。」白燁告訴北青報記者。
問及陳忠實先生如何評價電影版《白鹿原》,白燁說,最初,陳忠實拜託他替自己去看一遍。「我和王全安的工作室聯繫,看了4小時的未剪輯版,回來和陳忠實說,電影把田小娥設定成主角,把書里不太突出的情色的線突出了,他好像也有這個感覺。不過總體上是滿意的。」說到此,白燁告訴北青報記者,在陳忠實看來,所有對《白鹿原》的改編他最滿意的是話劇。「我自己特別喜歡孟冰編劇的新版,還有陝西話版,更有陝西的風土人情。」 白燁說。
電影《白鹿原》
易立明:讓《白鹿原》活在舞台上
聽到陳忠實去世的消息,易立明在北京的工作室里沉默了許久。他和歌劇《白鹿原》劇組一半北京演員一半陝西演員已經排練了近半年,預計5月份去陝西首演,豈料世事無常,陳忠實先生沒辦法聽到這個版本了。這一次,易立明是導演。
易立明和《白鹿原》感情很深。2006年和大導林兆華合作第一版話劇《白鹿原》,易立明擔任舞美設計,特意去陝西待了一陣,期間陳忠實帶他兩次走上白鹿原,他向北青報記者回憶說,「陳忠實先生給我講起他寫白鹿原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那個時候,白鹿原和我讀書的時候想像的樣子很像,很舊的民居和村落,有點荒涼的地貌。農民在勞作。」後來,人藝的劇場里,濮存昕的白嘉軒、郭達的鹿子霖和宋丹丹的田小娥一起出演白家和鹿家的世代情仇,舞台上黃土高坡、蜿蜒小路、窯洞口、車軲轆,一片西北的景色。
林兆華話劇《白鹿原》
去年10月,陝西省文化廳找到易立明,委他重任——排一版歌劇《白鹿原》。對小說《白鹿原》很熟悉的他還是猶豫了一下,「因為歌劇的創作很難,小說被搬到話劇舞台上就會有一些濃縮,歌劇就更是了。」後來他和歌劇編劇陝西著名作曲家程大兆先生聊了幾次,覺得可行,「歌劇沒有在情節的營造上做太多文章,編劇把原來白鹿兩家的故事濃縮為一家的故事了,而且還不是白嘉軒和鹿子霖的故事,是鹿三的故事。因為我覺得陳先生的《白鹿原》寫兩家爭鬥也好,寫白鹿原上發生的也好,其實說的還是中華民族轉型期的這種陣痛和人民所遭受的苦難。歌劇直接照著這個目標過去了。從一家人的鬥爭變成一個人自我爭鬥,我覺得更有力量。」易立明說他覺得劇本很好,「鹿三親手把自己的兒媳婦殺掉,同時把自己的孫子也殺掉了——斷了後對於一個中國農民而言,意味著什麼呢?」
易立明坦言歌劇的編排確實有難度:「中國現代歌劇一直沒有解決好一個問題,要不就是講述民間缺乏技法,要不就是純粹技法不接地氣,讓人覺得這部歌劇不是發生在中國。但《白鹿原》這部歌劇我們希望讓它發生在中國的土地上。它並不是用民歌元素創作那麼簡單,但整個音樂的感覺是浸潤著《白鹿原》血液的,像陳忠實的文字一樣有感染力。」
「只是可惜啊!」易立明無限的遺憾。歌劇去年進入籌備階段,易立明又去了一次西安,「當時陳忠實先生已經生病,不太能說話了。所以去探望也不是很方便。但是他知道我們在排這部歌劇。就差這麼一點點,陳忠實先生就能聽見這些音樂了。」
雖未見到陳忠實,易立明堅持再登白鹿原。「鄉村好像已經剝離出那個時代了——綠化得非常好的土地,砌上小樓。白鹿原再看不到《白鹿原》里的痕迹,已經進入『新世紀』了。」
他的語氣里,有複雜的情緒。
可是誰又能帶我們回去呢?陳忠實先生和白鹿原的過去一起離開了。
就依靠書里的文字和舞台上的樂曲找回一些記憶,留住一些東西,讓死活下去。「5月,西安見。」易立明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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