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還做你的女兒，可好？

今夜女友相聚。閑聊中提起每個人與自己老公相處模式。我說得很隨意：依賴，緊緊依賴，糾纏，死死糾纏——做心理諮詢的女友笑，說我一輩子都是那個失去父親疼愛的小女孩兒。

咯噔一下，我腦子裡忽然湧現你模糊面龐……七歲分別，至此已經許多年。縱有天才般的記憶，也成了黑白底片了吧。奇怪的是，早習慣用文字記錄生活的我，常常會寫母親，寫姐妹，甚至親戚朋友，唯獨從未寫有關你的隻言片語。

不記得你的笑容了。也記不清你是否曾經像別人父親寵溺女兒那樣寵溺我，給我買紅頭繩和糖果。只依稀記得半夜你因疼痛而發出的呻吟在空蕩的房間飄蕩，我和妹妹常常嚇得緊緊依偎在一起發抖。

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喜歡吃我熬的粥，於是六歲多的我，每天早上在灶房忙碌，為了讓米水稠一點，用椅子搭腳在鍋邊殷勤攪拌，半熟後，放進去一顆兩顆冰糖，慢慢熬……待到粘稠合適，用碗盛了，吹涼，小心翼翼送到你床前——你應該會開心地笑吧？我只記得你每次都會獎勵我一顆冰糖，那是城裡工作的大姐專買給你的病號餐，可是我每次都欣然接過，用火柴盒裝了，到外面張狂而得意地炫耀著，一口一口舔著吃進嘴裡。

七歲那年冬天，你走了。母親和姐姐們哭得天翻地覆，我和妹妹跟著他們跪在你床前，更多的是害怕。人都說你是為我們累死的。是啊，養活八個孩子，僅僅靠你和母親兩雙手，焉有不累的道理？父親，你終是把自己的血肉做了糧食，餵養著我們長大嗎？

姐姐們一個個長大成了母親的好幫手，我們的日子也一天天好過了。而我，讀書，參加工作，成家，沒有你的呵護，也一樣長大成人——人們常說每個人與異性相處的模式，多半來自童年與父母相處的經驗。生活中我只交往比我大許多的異性朋友，並且必須得有如父如兄的溫暖。而我這輩子深愛過的那個男人，姐姐們都說有你的模樣。

那一次，因為深愛的男人要離開，我百般阻撓，委屈將就，苦苦掙扎中走進心理輔導中心諮詢，我才明白——我所有的敏感，依賴，糾纏，甚至歇斯底里都來自你的缺失。你的突然離去，對於正在成長中的女孩是永遠無法抹去的痛，讓她一輩子對來自異性的溫暖充滿病態的依戀和渴求，並且終生失去安全感。

我突然恨你。恨你不要我們，恨你在我們姐妹們人生所有的關鍵時刻都不曾出現和陪伴。恨你自己去了天堂，卻讓我們此生永遠失去天堂一般的甜蜜夢想。

都說恨越多，下輩子見面機會越多——那多好！下輩子我要見你，我要見你，而且是長長的一輩子！我要把這輩子欠下的債全部還清：你還做我的父親，我還做你的女兒；我要你親手給我穿上漂亮的公主裙；我要你日日寵我如寶；我還要你像別人的父親對女兒那樣，帶我去逛街，給我買許多的故事書，等我長大後，你親手把我交給我愛的男人。

而我哪怕再忙，也要每天給你打電話，嘲笑你越來越不講究，嘮叨你不聽媽媽的話，每一年都給你買貴重的生日禮物，每個假期帶你去旅遊，像天下的乖女兒那樣陪你慢慢變老……

陽光正好的日子，我就牽著你和媽媽的手去散步，我們一起看天空的雲彩，一起聽小鳥唱歌，一起等待哥哥姐姐們從外面歸來，輕輕喚你一聲父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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