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羅什研究概述
鳩摩羅什研究概述
桑榮(新疆社會科學院)
從研究中國早期佛教思想史來說,鳩摩羅什是一個頗值得注意的人物。他出生在我國東晉時期佛教文化中心之一的龜茲(今新疆庫車)。一生從事佛經的翻譯活動,對當時中國佛學的繁興以及隋唐佛教諸宗的形成,起到了相當有力的推動作用,他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較為系統全面地介紹了印度佛學思想體系,影響波及到以後的整個中國思想界。因此,研究鳩摩羅什對弄清中國佛教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對於我們今後研究中國社會思想的發展變化,有著重要的價值。
目前,據所掌握的材料看,有關鳩摩羅什較早的研究文章有:文濤的《鳩摩羅什》、張心田的《鳩摩羅什傳》和吳正黨的《姚秦鳩摩羅什尊者略傳》,以及念生的《鳩摩羅什大師為居士的理由》。進入60至70年代,徐景行、陳道同等發表了一批文章,這些較早發表的論文對鳩摩羅什進行全面概括性的介紹,內容涉及到人物的生平、譯經情況。80年代研究勢態初步形成,近年來研究又上升到了更高一個層次。1993年10月17日—18日在日本京都的佛教大學四條中心舉行了中日第五次佛學會議,會議的中心議題為:「鳩摩羅什的業績——紀念鳩摩羅什誕辰1650周年」。今年9月又在中國新疆召開「紀念鳩摩羅什誕辰1650周年」國際討論會,當此討論方興未艾之際,筆者不揣淺陋對國內漢文書刊中有關鳩摩羅什的研究情況作一概述,內容大致可分為三個部分:一、鳩摩羅什生卒年代,時代背景;二、鳩摩羅什佛教思想的形成及其特點;三、鳩摩羅什譯經對後世的影響。文後附有有關鳩摩羅什研究的文章目錄,供讀者查閱。
一、鳩摩羅什的生卒年代、時代背景
對鳩摩羅什的生卒年代,學術界始終持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引述梁·慧皎《高僧傳》中「以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於長安,是東晉義熙五年也……(公元409年)」之說。另一種引述僧肇《鳩摩羅什法師誄》一文云:「什誄癸丑之年,年七十,四月十三日,薨乎大寺」。癸丑之年即弘始十五年(公元413年)。張曼濤在(《中國佛教史論集》[四])中,從有關具體史實入手,對上述兩種說法作了分析,並明確指出:「僧肇的《鳩摩羅什法師誄》是收於道宣律師著的《廣弘明集》二十三卷中的最深窟里,這是很有價值的,從這一篇誄文里可作什師偉業的鳥瞰,可以看出羅什歷史的輪廓,更可以探出他與僧肇法師的師資關係,最重要的卻不能不讓他的卒期正確記述的顯示」。「秦弘始十五年癸丑為晉安帝義熙九年(西曆414),今可依此卒期逆推之,由義熙九年上溯七十年,當晉康建元二年甲辰(西曆344)為什師的生年」。並列出羅什七歲至七十歲的生卒年表,充分肯定了羅什的卒年。湯用彤也認為:「關於什公年歲,系依《廣弘明集》僧肇《什法師誄文》」推算。陳世良在《鳩摩羅什年表考略》一文中,也采擬了上述的觀點,並列舉出八條理由予以論證。1、從僧肇的生平來推算。僧肇自稱在羅什門下十有餘年。按羅什卒年為413年和僧肇生平推算,肇應在400年去姑臧,這年肇十七歲,到羅什去世,肇跟隨羅什十四年。這和《高僧傳》「及在冠年」以及僧肇自稱隨羅什十有餘年相符。假如按羅什卒於409年推算,則僧肇400年去姑臧,到409年不及十有餘年,如果400年以前去姑臧,則肇的年齡和「及在冠年」云云不符。因此弘始十五年是羅什卒年可能性較大,而弘始十一年之說則不足據。2、《高僧傳》載,釋曇邕,廬山慧遠的弟子,「為遠入關致書羅什,凡為使命十有餘年」。羅什401年到長安,到413年卒,首尾十四年。和此段記載相符。如若羅什卒於409年,則曇邕致書不到十餘年。3、慧睿《喻疑》說:「究摩羅法師,至自龜茲持律三藏,集自罽賓;禪師徒眾,尋亦並集。關中洋洋十數年中,當是大法後興盛也。」如羅什卒於413年,和「洋洋十數年中」合。與卒於409年,則不合。4、據僧傳,經錄載,佛陀耶舍與鳩摩羅什之間的友誼非同一般。佛陀耶舍於弘始十五年解座並返回賓故鄉,肯定和羅什去也有關。最大的可能就是弘始十五年羅什死後,耶舍就返回故鄉了。5、僧佑和慧皎說:月氏北山有一羅漢,對什母說,什若至三十五歲不破戒,當大興佛法,度無數人。今依羅什卒於弘始十五年,年七十推算,呂光破龜茲,逼什破戒為384年事,羅什已四十一歲,與羅漢預言相合,如若以409年卒,年六十推算。羅什破戒才三十四歲,與羅漢預言不合。6、慧睿《喻疑》說:「什公雲,大教興世五十餘年」。就以目前流行的看法,認為羅什十二歲改宗大乘,加上五十餘年,也超過六十歲。因此,說羅什卒時,年六十歲,與此文不合。7、僧肇《長阿含經序》說:「秦弘始十二年,歲上章掩茂,……請罽賓三藏佛陀耶捨出律藏,《四分》四十卷,十四年訖。」據此,我們知道,《四分律》是於弘始十二年出,於十四年譯完。那麼,弘始十二年(410年)羅什不世呢?如若在世,弘始十一年(409年)卒的說法就不可能成立。8、《成實論後記》云:「大秦弘始十三年(411年),發次豕韋,九月八日,尚書令姚顯清出此論,至來年八月十五日訖。外國法師拘摩羅耆婆,手執胡本,口自傳譯,曇晷筆受。」則羅什於弘始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仍在世。
因此,羅什卒於弘始十五年(413年),年七十的記載是可信的。肇為羅什高足,並於羅什死後的第二年也去世了,因此肇弄錯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
去年第五次中日佛教學術會議上,中日雙方僅就鳩摩羅什的卒年進行討論研究,依其生年為344年,卒年為413年之說(參見《世界宗教研究》1994年2期,本間昭之助的《創造「太平洋文明」的基礎——鳩摩羅什》一文)。
作為時代人物,無論從其譯經或撰著中都能反映當時的社會面貌。那麼羅什究竟生活在怎樣的時代?劉維鈞在《佛教大師鳩摩羅什入關傳經》和周菁葆的《古代新疆佛教大師鳩摩羅什》中論述了當時的社會狀況,認為:一方面,我國內地正處在兩晉南北朝時期,出現了五胡十六國的混亂局面,連年的戰爭,嚴重破壞了生產,人民過不上安定的日子,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都空前地尖銳。封建統治階級為了利用佛教,以麻痹人民的反抗,就大力提倡佛教。另一方面,龜茲不僅是西域佛教的中心之一,而且又是佛教文化從印度傳入我國內地的必經之路,那時龜茲光大小佛寺就有千餘座,僧尼一萬多人。今天的克孜爾千佛洞和庫木吐拉千佛洞,當時是盛極一時的。趙世騫在《新疆佛教翻譯家鳩摩羅什》中說:「兩晉時代正是我國佛教興盛的時期,由於統治者的提供和僧人不懈的努力,佛教逐漸成為社會上的一種較普遍的信仰,中原各地建寺院,造石窟風靡一時。」
二、鳩摩羅什佛教思想的形成及其特點
鳩摩羅什不但是著名的佛經翻譯家,還是佛教思想家。他的宗教哲學思想是當時大乘空宗的典型代表,他佛教思想的形成與當時社會和家庭是緊密相關的。劉維鈞在《佛教大師鳩摩羅什入關傳經》(《西域史話》)一文中說:「母親叫耆婆是龜茲國國王的妹妹,她聰明賢惠,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鳩摩羅什生在這樣一個家庭,從小受著佛教思想的影響。」殷鼎在《略論鳩摩羅什》中詳細分析了鳩摩羅什的佛教哲學思想的形成和特點。一、思想的形成,羅什七歲時,隨母出家,「從事受經,日誦千偈」,接受佛教的啟蒙。九歲隨母到當時小乘佛教中心的罽賓國(今克什米爾境內),遇到了小乘佛教的著名法師盤頭達多。十三歲隨母返回故鄉龜茲,在這時期,羅什思想發生了重大變化,由佛教小乘轉變為佛教大乘空宗學說,並把這種思想貫穿此後一生的宗教活動。二、佛教思想的特點:①羅什否定一切主、客觀現象,主張人的主觀世界的虛妄,介紹了一種變即不變,運動就是靜止的理論,他不論生命是一個運動變化發展的客觀過程,反對區別生死。②他的哲學思想獨特,既不同於我國漢魏以前的一切唯心主義思想,也與小乘佛教的世親創立的「萬法唯識」的大乘有宗思想有著區別。這種哲學思想的實質,用羅什自己的語言概括就是「一、無常,二、苦,三、空,四、無我。」把現實世界看作是苦,是無常,是虛門,形成羅什宗教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特點。田文棠在《論僧肇佛教哲學思想及其理論淵源——善始善兼論鳩摩羅什的般若思想》中認為,羅什的思想特點,在於繼承了龍樹創立的大乘般若思想,善於把那些富有詭辨性的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假道理加以渲染。並結合魏晉時期玄學家們關於有無、本末、體用之學的一些哲學範疇,提出了「有無雙遣」,不滿兩邊的「非有非無」的折衷主義思想。郭朋在《隋唐佛教》中從三個方面引證史料,探索了羅什的思想。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是,鳩摩羅什由小乘轉變為大乘的時間、地點,各種佛教史籍的記載與學者的說法不一。多根據《高僧傳》定為十二歲,即公元355年。《高僧傳·初集》和《出三藏記集》的記載都肯定鳩摩羅什在沙車國首次接觸大乘思想。陳世良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這一問題經過縝密分析,認為:羅什改信大乘當在二十多歲,不在疏勒而在莎車。思想轉化具體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大約從罽賓回到龜茲以後,龜茲等地社會歷史條件發生了變化。這些變化在羅什腦中產生了反映,造成了傳統的小乘信仰之間的矛盾,他到外道經書中博覽,但並未解決問題。大約在二十歲之前受戒以後。為解決這一矛盾外出遊學,到疏勒,遇見佛陀耶舍,在佛陀耶舍的幫助下,對外道經書加深了了解。對大乘學也有所接觸,加深了對小乘的懷疑。第二階段:大約在二十一、二歲時,到莎車,在大乘高僧順耶利蘇靡的指點下,研究大小,往複移時,方知理有所歸,終於完成了改宗,從而搜集大乘《方等》經典,專務《方等》。然後回到疏勒,和耶舍等人,有可能在疏勒推動大乘的興起。到溫宿(今阿克蘇),使溫宿歸依大乘。最後到龜茲,弘揚大乘,終生未變。作者又分析,根據羅什二十歲受戒在龜茲,而僧純出《比丘尼大戒》在晉孝武帝太元四年(公元379年),此戒本得之於龜茲,因此僧純在龜茲時當在378年或以前,即羅什三十五歲或以前。僧純說有少年沙門,字鳩摩羅,才大高明,大乘學。可見,羅什在龜茲弘揚大乘學已有相當時間,假定為九年左右,則羅什此次遊學,大約始於二十歲(公元364年),止於二十六歲(公元369年)。這只是一個假定,也可能比這一時間略短一些。周菁葆、黃讖華也持上述這種觀點。
三、鳩摩羅什譯經對後世的影響
鳩摩羅什的譯經活動,在當時及至後世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它不但擴大了中國思想界認識的廣度和深度,而且也深深地滲透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各個領域之中。
苑藝在《鳩摩羅什佛經「新譯」初探》中認為:(1)當時長安一直是佛教的傳播和譯經中心,羅什的到來,加強了譯經場的組織機構,因他擅長梵漢兩種文字,擴大了譯經的範圍,譯著範圍涉及大小乘、經律論三藏。經《開元釋教錄》刊定共譯經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2)羅什開創的「意譯派」被稱為「新譯」,「新譯」優於「舊譯」之處,在於它在建立佛教專用名詞方面做出了出色的成績。從重譯《大品經》的過程中可以看出羅什主持的譯經場中已有了譯主、度語、證梵本、證梵義、筆受、潤文、證義、校勘等傳譯程序。而譯場的突出特點是:分工精細,制度健全,集體合作。(3)第一次介紹了印度當時盛行的龍樹系的大乘學說,推進了後來中國佛學的發展。劉維鈞在《佛教大師鳩摩羅什入關傳經》中從三個方面介紹了羅什進關譯經、弘法及其影響:(1)他為大規模地翻譯佛經做準備,苦學漢語十五、六年,有了高深的漢語文學造詣。(2)通過經文的翻譯和傳播,對於扭轉當時士大夫們片面追求辭藻華麗的形式主義的文風,也起到了進步作用。(3)在文學方面,他翻譯了很多文藝性很強的佛經,在他譯著的《維摩詰經》里,有許多絕妙的借物言情的比喻文藝著作。特別是對口語化的通俗文學的發展,有著很大的貢獻。他的影響,從後來的變文、俗文、小說、彈詞,甚至戲曲中都可以清楚地找到痕迹。陳良在《安息王子安世高和高僧鳩摩羅什》一文中說:「羅什精通梵文,兼曉漢文,譯文表達準確,文字流暢。並介紹了中觀學說,為後世三論宗的創立做了鋪墊。趙世騫在《新疆佛教翻譯家鳩摩羅什》中論述,羅什使中國有了比較系統的翻譯的佛經,後世流通的經典,大多是東晉以後的譯本,可見他對中國佛教文化的貢獻是巨大的。李富華在《中國佛教史上的四大翻譯家》一文中認為:從姚興弘始三年到弘始十五年十數年間,他所譯的經典中大多數是大乘經話,其中重要的有《摩訶般若波羅密經》、《金剛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詰經》、《中論》、《百論》、《十二門》等。這些經論,對大乘佛教在中國的傳播,對中國佛教宗派理論的形成有著劃時代的影響。他所譯介的「三論」是中國三論宗所依據的基本經典。他翻譯的《妙法蓮華經》等則是中國天台宗賴以創宗的主要經典,《金剛經》等,則對我國禪宗的形成亦起過直接的影響。羅什手執胡本口宣奉言,然後有眾多弟子為其筆受以及譯其義旨。「校正檢括」的譯風被後世繼承。同時,羅什譯經重視文質結合,他的譯文在忠於原文和文字的表達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這在譯經史上也是一項十分重要的貢獻。周齊在《譯經大師鳩摩羅什》一文中說:羅什在長安十餘年中翻譯近四十種經籍幾乎一半為舊譯本的重譯,如《大品般若經》、《小品般若經》等等,不僅糾正了舊譯的錯誤,彌補了不足。鳩摩羅什譯經特點:1、致力於全面介紹佛教思想;2、傾向於般若學的經籍。最突出的是側重龍樹系大乘中觀學說著作的翻譯傳播。(日)鐮田茂雄《鳩摩羅什對東亞佛教史的影響》(《世界宗教研究》1994年第2期)一文中闡述,在構成中國佛教圈的中國、韓國、日本以及東南亞華人社會的諸區域中,雖然讀誦的經典發音各異,但卻是漢譯佛典,這是一個共同點。如:《觀音經》、《阿彌陀經》、《金剛經》等都依用了鳩摩羅什翻譯的經典,其中《觀音經》雖有其它譯本,但是羅什譯的(《妙法蓮華經》第二十五品《觀音菩薩普門品》)被廣為讀誦。從經典的翻譯數量上看,唐玄奘占絕對優勢,從譯經的內容及給後世影響方面看,羅什在譯經史上佔有很高地位。但早在玄奘之前,羅什譯出了《大品般若經》及《小品般若經》,使中國佛教界系統地吸收了般若思想。鳩摩羅什的譯經對中國佛教的理論發展及後世中國佛教教派的創立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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