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及儒家時機觀與《聖經》時機觀

一、《論語》與中國文化的時機觀

時與時機是中國文化的重要概念,時,就是指客觀的時間,時辰,主要源於古人對四時運行、萬物生長的一種觀察。時機,則指時間中所蘊含的機會、態勢、走向,主要來源於對自然與人事活動的一種思考。在中國古人看來,人順應天時,把握時機,就可以諸事順遂,反之,則會無功而返。《尚書》、《詩經》、《左傳》、《易經》等先秦時代文獻所經常談論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時與時機。

(一)古代文獻論時與時機

在《尚書》中,對時與時機多有論及。時與時機與天相關,是由天定。「納於百揆,百揆時序」(《尚書·舜典》)「敕天之命,惟時惟幾。」(《尚書·皋陶謨》)敬尊天時的君王受天與上帝的護佑,反之,受責罰。「先王惟時懋敬厥德,克配上帝。」(《尚書·太甲下》)「後胥慼鮮,以不浮於天時。」(《尚書·盤庚中》)「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尚書·說命中》)「羲和湎淫,廢時亂日,胤往征之,作《胤征》。」(《尚書·胤征》)「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尚書·堯典》)「慮善以動,動惟厥時。」(《尚書·說命中》)「嗚呼!說,四海之內,咸仰朕德,時乃風。」(《尚書·說命下》)天對黎民百姓的憐恤也在一定時間降下。「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尚書·秦誓中》)「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庸建爾於上公,尹茲東夏。」(《尚書·微子之命》)老百姓順應天時,就可以收穫百穀,豐衣足食。「曰休徵;曰肅,時寒若;曰乂,時暘若;曰晢,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尚書·洪範》)「歲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歲時既易,百穀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尚書·洪範》)

《詩經》中也有不少地方提到天與時。敬畏上天的,上天會保佑之。上帝的時間是人所不能確知的。「畏天之威,於時保之。」(《詩經·我將》)「奉時辰牡,辰牡孔碩。」(《詩經·駟驖》)「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詩經·文王》)萬物生長都有其特定的時間:「物其有矣,維其時矣!」(《詩經·魚麗》)人類生活也有相應的時節:「曰止曰時,築室於茲。」(《詩經·綿》)「爾酒既旨,爾餚既時。」(《詩經·頍弁》)「於時處處,於時廬旅,於時言言,於時語語。」(《詩經·公劉》)

《周易》本身就是談在時間中的變化,全篇都涉及時與時機。「夫《易》廣矣大矣!……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易經·繫辭上》)「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易經·繫辭上》)「變通者,趣時者也。」(《易經·繫辭下》)「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易經·繫辭下》)「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易經·乾》)「終日乾乾,與時偕行;……亢龍有悔,與時偕極。」(《易經·乾》)。「其德剛健而文明,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易經·大有》)「《蒙》『亨』,以亨行,時中也。」《易經·彖》:「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義大矣哉!」(《易經·彖》)「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易經·艮》)《周易》認為天地萬物處於不斷運動變化中,這種運動變化不是雜亂無章,而是依照天時。因此,人要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審時度勢,趨時變通,「動靜不失其時」。《易經》中把知「時」奉「時」的人稱為「大人」、「聖人」:「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為聖人乎?」(《易經·乾》)

《左傳》是史書,其中有不少對君王奉時的記載。「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左傳·隱公十一年》)「寡人聞之,哀樂失時,殃咎必至。」(《左傳·庄公二十年》)「天為剛德,猶不幹時,況在人乎?」(《左傳·文公五年》)「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政也,何以為民?」(《左傳·文公六年》)「死之短長,時也。」(《左傳·文公十三年》)

《禮記》的整體內容也都與時相關,它尤其強調時對於禮的重要。「禮也者,合於天時,設於地財,順於鬼神,合於人心,理萬物者也。是故天時有生也,地理有宜也,人官有能也,物曲有利也。……禮,時為大,順次之,體次之,宜次之,稱次之。堯授舜,舜授禹;湯放桀,武王伐紂,時也。」(《禮記·禮器》)「故作大事,必順天時,為朝夕必放於日月,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是故天時雨澤,君子達亹亹焉。」(《禮記·禮器》)「夫禮必本於天,動而之地,列而之事,變而從時,」(《禮記·禮運》)「凡禮之大體,體天地,法四時,則陰陽,順人情,故謂之禮。」(《禮記·喪服四制》)「子思曰:『吾何慎哉?吾聞之:有其禮,無其財,君子弗行也;有其禮,有其財,無其時,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禮記·檀弓》)《禮記》直接論四季農時的地方很多,指出要隨著季節的變化而做相應的活動。「孟春行夏令,則雨水不時,草木蚤落,國時有恐。」(《禮記·月令》)「季春行冬令,則寒氣時發,草木皆肅,國有大恐。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林不收。行秋令,則天多沉陰,淫雨蚤降,兵革並起。」(《禮記·月令》)仲秋時節,「是月也,可以築城郭,建都邑,穿竇窖,修囷倉。乃命有司,趣民收斂,務畜菜,多積聚。乃勸種麥,毋或失時。其有失時,行罪無疑。」(《禮記·月令》)「凡舉大事,毋逆大數,必順其時,慎因其類。」(《禮記·月令》)「天降時雨,山川出雲。」(《禮記·孔子閑居》)《禮記》論學習與教育,主要圍繞時來談:「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飢。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禮記·樂記》)「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禮記·學記》)「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禮記·學記》)「無曠土,無遊民,食節事時,民咸安其居,樂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禮記·王制》)「凡學世子及學士,必時。」(《禮記·文王世子》)「故天生時而地生財,人其父生而師教之。」(《禮記·禮運》)「德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禮記·樂記》)「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飢。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事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禮記·樂記》)「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禮記·樂記》)在《中庸》中,則提出了時中的概念,把對時機的掌握更加明確化了。「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中庸》)

除儒家外,道家也講要順應天時:「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老子》)此處,就不多談了。

(二)孔子論時與時機

孔子對「時」、「時機」有極敏銳的感受、極深刻的領悟。不僅詩書易禮春秋為他所刪述編定,其中保留了大量論時與時機的文字,他自己也多次談到,將其作為重要內容。子思這樣形容孔子:「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中庸》)孟子則盛讚孔子是「聖之時者也」。「聖之時者」是什麼意思呢?就是集大成的意思。「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孟子·萬章下》)孟子說孔子做什麼事都能夠把準時機,恰到好處,「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孟子·萬章下》)

《論語》開篇第一句就是「學而時習之」。皇侃《論語集解義疏》解釋到:「時者,凡學有三時:一是就人身中為時,二就年中為時,三就日中為時也。一就身中者,凡就學之道,擇時為先。長則扞格,幼則迷昏。故《學記》云:『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艱苦而難成。』是也。……二就年中為時者,夫學隨時氣,則受業易人。故《王制》云:『春夏學《詩》、《樂》,秋冬學《書》、《禮》。』是也。……三就日中為時者,前身中、年中二時而所學,並日日修習不暫廢也。故《學記》云:『藏焉,修焉,息焉。』是也。今雲『學而時習之』者,『而』,猶因仍也。『時』是日中之時也。」[1]《學而》篇第5章又講到了時。「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1:5)使民以時:「使民」指徵集百姓從事各種役作。「時」特指農時,「以時」意為不違農時。《皇疏》:「以時,謂出不過三日,而不妨奪民農務也。」就是說:治理國家,要有敬的態度,不要隨意大興土木,並且言而有信;要節約資財,愛惜手下的人;要在合適的時間役使老百姓,不違農時。其他儒家文獻中也有佐證。《禮記·中庸》:「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大戴禮記》:「使民不時失國,吾信之矣。」(《大戴禮記·曾子制言》)《說苑·貴德》:「晉平公春築台。叔向曰:『不可。古者聖王貴德而務施,緩刑辟而趨民時,今春築台,是奪民時也。夫德不施則民不歸,刑不緩則百姓愁;使不歸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奪其時,是重竭也。夫牧百姓,養育之,而重竭之,豈所以定命安存而稱為人君於後世哉。』平公曰:『善,』乃罷台役。」

在《論語》中論及人生時,孔子講不同年齡階段有需要應對的不同問題:「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季氏》16:7)《皇疏》:「老人所以好貪者,夫年少象春夏,春夏為陽,陽法主施,故少年明怡也。年老象秋冬,秋冬為陰,陰體斂藏,故老耆好斂聚,多貪也。」明末傳教士高一志在其《譬學》一書中引色搦加(塞涅卡)語說:「老者每於物多忘而多懼,正如將死者也,然其貪慾正如常生者也。」[2]不同的年齡階段應該完成不同的任務:「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逾矩。」(《為政》2:4)朱熹在《論語集注》中引胡氏語說:「聖人言此,一以示學者當優遊涵泳,不可躐等而進;二以示學者當日就月將,不可半途而廢也。」「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子罕》9:23)孔子認為:一個人應該最晚在四五十歲的時候出成果,出成績,如果到了這把年紀還弄不出一點名堂來,還沒有一點名氣與影響,那麼,要他作出出類拔萃的建樹恐怕是困難了。世上當然也有大器晚成的,但按照孔子那個年代人的正常壽命,四五十歲的確已過了事業的盛期了。孔子認為,祭祀,也是有一定時機的。「孔子曰:『祭,過時不祭,禮也;又何反於初?』」(《禮記·月令》)

孔子所講的時與時機與古代文獻中所講的是一脈相承的,仍然是說的天時,是以天為中心來講時。他在談論政治,評價君王和大臣時,也是以是否順應天時來作為重要標準。孔子評價顓頊時說他「履時以象天,依鬼神而制義。」(《孔子家語·五帝德》)對帝舜的評價則是:「寬裕而溫良,敦敏而知時,畏天而愛民,恤遠而親近。」(《孔子家語·五帝德》)「禮之所以象五行也,其義四時也。」(《孔子家語·本命解》)他在總結商朝亡國教訓時說商紂王的種種行為都是悖逆天時:「不修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國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時,詭福反為禍者也。」(《孔子家語·五儀解十四》)而商紂王先祖太戊則是因自己實行仁政而改變天時,化禍為福:「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遠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此即以己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孔子家語·五儀解十四》)在此,孔子也肯定了人的積極能動性。孔子認為,好的政治是這樣的:「故明王之政,猶時雨之降,降至則民悅矣。」(《孔子家語·王言解六》)「春秋致其時而萬物皆及,王者致其道而萬民皆治,周公載己行化,而天下順之,其誠至矣。」(《孔子家語·致思六》)「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謹誅,賊也;征斂無時,暴也;不試責成,虐也;政無此三者,然後刑可即也。」(《孔子家語·始誅二》)「若乃十一而稅,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入山澤以其時,而無征,關譏市廛,皆不收賦,此則生財之路。」(《孔子家語·王言解三》)有抱負的大臣能不能得到重用,施展才幹,也存在一個時機問題。「管仲說襄公,襄公不受,公之暗也;欲立子糾而不能,不遇時也;」(《孔子家語·致思九》)「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孔子家語·儒行解五》)

君子的品德修養、為人處世也與時相關:「德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變物。」(《孔子家語·好生一》)「至於其為容也,溫良而好禮,博聞而時出其志。」(《孔子家語·弟子行》)「季孫之賜我粟千鍾也,而交益親;自南宮敬叔之乘我車也,而道加行。故道雖貴,必有時而後重,有勢而後行。微夫子之貺財,則丘之道,殆將廢矣。」(《孔子家語·致思五》)

孔子很善於從各種自然社會現象來認識時機。「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子罕》9:9)當鳳凰久久沒有在山林中出現、八卦圖遲遲沒有從黃河中浮出的時候,孔子就知道:在這一輩子,他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了。孔子編纂《春秋》,看到麒麟被人獵獲而殺死,就心灰意懶,絕筆不再了。他從這一事件,看到了自己生不逢時,難用於世。「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害,吾是以傷焉。」(《孔子家語·辨物十》)《論語》中還講了孔子在旅途中的一個有趣故事來說明「時」的重要性:「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曰:『山樑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鄉黨》10:27)就是說:有一次孔子出門,看見了山樑上一群野雞在歇息。野雞發現四周色勢有異,就一齊飛了起來,盤旋一陣,才又停落聚集在一個地方。孔子看到了這一情形,心有所動,大發感慨:「山樑上的那些野雞知危而去,它們也懂得識時務呀!懂得識時務呀!」子路聽見了老師的話,也肅然起敬,甚至還對這群野雞煞有介事地行了一個拱手禮。那群野雞驚視幾次後,還是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

就是吃飯穿衣等日常生活,孔子也強調要適時要守時。「不時,不食。」(《鄉黨》10:8)。在《孔子家語》中,孔子還講到人飲食起居時與不時會影響到人的身體健康,壽命長短:「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行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可乎?」(《孔子家語·五儀解十五》)

孔子講人說話也要講究時機,他對公孫文子的善於說話有這樣的描述,「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憲問》14:13)《孔子家語》中更有對言語適時的一般性教導:「發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言而眾向之,可謂知時矣。」(《孔子家語·六本十七》)耶穌會士高一志在《譬學》一書中也多次談到時,其中一句是對孔子的引用與解釋:「水從所經之地而染其色、易其味;智者之應事也,安得不因其時、相其勢哉!」「人於言如鍾於音,鍾叩而後鳴,不叩而鳴者,妖鍾也;人時然後言,非時而言者,妖人也。」[3]別人也拿適時來問難孔子,如陽貨勸孔子做官時說:「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孔子只好回答:「諾,吾將仕矣」(《陽貨》17:1)。

荀子也記錄了孔子給子路談「時」:「夫賢不肖者,材也;為不為者,人也;遇不遇者,時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時,雖賢,其能行乎?茍遇其時,何難之有!故君子博學深謀,修身端行,以俟其時。」(《荀子·宥坐》)[4]

(三)孔子之後儒家論時與時機

孟子自己也是很講究「時」的,他所說的「天時地利人和」的思想是我們所十分熟悉,。他還說人類生產生活,也要遵照時序:「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污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如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孟子·梁惠王上》)

孟子對歷史事件人物的品評,對現實政治的策劃也講時:「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孟子·公孫丑上》)

荀子也談論農時:「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穀不絕而百姓有餘食也;污池、淵沼、川澤、謹其時禁,故魚鱉優多而百姓余用也;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餘材也。」(《荀子·王制》)荀子講君臣之間的知遇也是要恰逢其時:「堯授能,舜遇時,尚賢推德天下治。雖有賢聖,適不遇世孰知之?」(《荀子·成相》)

新出土的郭店楚簡講「時」的地方也很多,其中重要的一篇就被命名為《窮達以時》,此篇中有這樣的句子:「有其人,無其世,雖賢弗行矣。」從整篇內容來看,此處的「世」可以訓為「時」,當然,「世」本身也包含「時」的意思,我們經常以「時世」並用,成語中也有「時移世異」。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即使一個人聰明能幹,但若不是恰逢其時,也是幹不成事的。」接下來,該篇舉了許多歷史上的著名事例來證明這個道理,最後又總結到:「窮達以時,德行一也。……窮達以時,幽明不再。故君子敦於反己。」郭店楚簡還有其他地方談「時」:「聖人知天道也。知而行之,義也。行之而時,德也」(《五行》)。聖人知道天道,知道了就去行,這就是義。按照恰當的時機去行,這就是德。

春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和謀略家范蠡認為:「時不至,不可以強生;事不究,不可以強成。」

西漢思想家董仲舒很重視「時」,以「時」講天道與人事連接起來。「然而主之好惡喜怒,乃天之春夏秋冬也,天出此物者,時則歲美,不時則歲惡。人主出此四者,義則世治,不義則世亂。是故治世與美歲同數,亂世與惡歲同數,以此見人理之副天道也。……故四時之行,父子之道也;天地之志,君臣之義也;陰陽之理,聖人之法也。」(《春秋繁露》王道通第四十四)「天之道,有序而時,有度而節,變而有常,反而有相奉,……聖人視天而行。是故其禁而審好惡喜怒之處也,欲合諸天之非其時,不出暖清寒暑也;……人主有喜怒,不可以不時。可亦為時,時亦為義,喜怒以類合,其理一也。故義不義者,時之合類也,而喜怒乃寒暑之彆氣也。」(《春秋繁露》天容第四十五)

偉大的史學家司馬遷也常常以「時」來解釋歷史人物的成敗得失。如評點李斯:「時乎時乎,間不及謀。贏糧躍馬,唯恐後時。」(《史記·李斯列傳》)總結韓信:「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時乎時,不再來。」(《史記·淮陰侯列傳》)項羽的《垓下歌》也提到了時:「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當初,他在鴻門宴上放走劉邦,也是失去了寶貴的時機。所以,把重要軍師亞夫范增也氣跑氣死了。當然,項羽的失敗根源還不在於時,而是沒有實行仁政。

梁啟超先生在論孔子的中庸思想時,說過一段十分中肯的話:「孔子的中庸還含有時間性,所以說時中。易傳說:『隨時之義大矣哉』,又說:『與時偕行。』全部易經說時字的幾乎無卦不有。春秋三世,也把時的關係看得最重。因為孔子所建設的是流動哲學,那基礎是擺在社會動相上,自然是以步換形,刻刻不同了。時中就是從前際後際的兩端求出個中來適用。」[5]成中英先生對「時」與「時中」也有極好的哲學性解釋:「時中就是中時,時就是『時而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中的適時舉止,即依據對事物的了解,在適當的時候表現適當的行為,使其發揮最大的效果,同時使自己與真實世界取得最大的和諧。這就是『時』。時就是切合實際,使主觀與客觀為之協調。也就是在客觀世界充分地實現自己,而在主觀的實踐中弘揚客觀的道。這種認識就是時中的基本原理。」[6]其實,對「時」、「時機」的尊重與把握,最根本一層意思是對天(神)意的揣摩,我們從這裡也可以看到孔子及早期儒家諸賢對天(神)的敬畏與遵從,並不是我行我素,唯我獨尊。司馬遷也說:「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史記》卷一百三十)今天,我們提倡「與時俱進」,顯然受到了《易經》中「與時偕行」啟發,也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很好的繼承。

二、《聖經》與基督教的時機觀

《聖經》中關於時、時機的論述很多。因為神是永恆的神,又是在時間中工作的神。在《舊約》中,神頒布關於守安息日與節期的誡命就是對時間安排的看重。「你六日要做工,第七日要安息;雖在耕種收割的時候,也要安息。在收割初熟麥子的時候要守七七節,又在年底要守收藏節。你們一切男丁要一年三次朝見主耶和華以色列的神。」(《出埃及記》34:21-23)《舊約》時代,還有關於安息年和禧年的誡命:「耶和華在西奈山對摩西說:『你曉諭以色列人說:你們到了我所賜你們那地的時候,地就要向耶和華守安息。六年要耕種田地,也要修理葡萄園,收藏地的出產。第七年,地要守聖安息,就是向耶和華守的安息,不可耕種田地,也不可修理葡萄園。遺落自長的莊稼不可收割,沒有修理的葡萄樹也不可摘取葡萄。這年,地要守聖安息。地在安息年所出的,要給你和你的僕人、婢女、僱工人,並寄居的外人當食物。這年的土產也要給你的牲畜和你地上的走獸當食物。』『你要計算七個安息年,就是七七年。這便為你成了七個安息年,共是四十九年。當年七月初十日,你要大發角聲,這日就是贖罪日,要在遍地發出角聲。第五十年,你們要當作聖年,在遍地給一切的居民宣告自由。這年必為你們的禧年,各人要歸自己的產業,各歸本家。第五十年要作為你們的禧年,這年不可耕種,地中自長的不可收割,沒有修理的葡萄樹也不可摘取葡萄。因為這是禧年,你們要當作聖年,吃地中自出的土產。』」(《利未記》25:1-12)神的選民以色列人是嚴格按照節期來安排生活與勞作的。這一方面是信仰的需要,人們要在一定時間安靜下來,敬拜神默想神,向神獻上當獻的祭;另一方面也是生活的需要,人們勞累的身體可以得到恢復,一直被耕種的土地也可以得到歇息。神不僅看顧僕人和外人的需要,連牲畜和走獸也在他的關懷之中。《禮記》中的「時為大」觀念與《聖經》中對安息日與安息年的看重相近,都是對天與神的極大敬畏。

《詩篇》中說到義人時,也提到了時間。「他要像一棵樹,栽在溪水旁,按時候結果子,葉子也不枯乾,凡他所做的,盡都順利。」(《詩篇》1:3)

《聖經》中講時與時機最多的要數《傳道書》:「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捨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這樣看來,做事的人在他的勞碌上有什麼益處呢?我見神叫世人勞苦,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永生』原文作『永遠』〕。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傳道書》3:1-11)此處,一連十幾句都是講「時」:這是講事物的發生髮展與停止消失都有一定的時間,不會憑空而來,陡然而去,人們在適當的時間要做合乎時宜的事情,要順乎時節,不要魯莽隨意。後面還有一段講「時機」:「我又轉念:見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贏,力戰的未必得勝,智慧的未必得糧食,明哲的未必得資財,靈巧的未必得喜悅;所臨到眾人的,是在乎當時的機會。原來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魚被惡網圈住,鳥被網羅捉住,禍患忽然臨到的時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傳道書》9:11-12)就是說人的成功的關鍵在於把握好時機,既不要守株待兔,也不要揠苗助長,而要恰逢其時,恰到好處;若不如此,不僅事情難成,而且會有禍患纏身。智慧人,就是能夠認識與把握時機的人:「凡遵守命令的,必不經歷禍患;智慧人的心,能辨明時候和定理。」(《傳道書》8:5)

耶和華神在呼召以西結出來做先知時,對他的飲食喝水也有嚴格的規定:「你所吃的要按分量吃,每日二十舍客勒,按時而吃。你喝水也要按制子,每日喝一欣六分之一,按時而喝。」(《以西結書》4:10-11)這與孔子說的「不時,不食。」相近。只是孔子大概出於健康的考慮,而耶和華則要訓練以西結成為他堪擔重任的人。《箴言》也有不少句子談時機、時宜。「夏天聚斂的,是智慧之子;收割時沉睡的,是貽羞之子。」(《箴言》10:5)「夏天落雪,收割時下雨,都不相宜,愚昧人得尊榮也是如此。」(《箴言》26:1)《箴言》中的這一句話很發人深省:「清晨起來,大聲給朋友祝福的,就算是咒詛他。」(《箴言》27:14)為什麼會這樣呢?你想一個人在清晨起來,還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可你卻大聲向他說話,不管你是祝福還是咒詛,都會嚇他一跳,所以,即使你是祝福,實際效果對於他,也如同咒詛一般。這種不合時宜的言語行為是令人不悅的。一個真正有愛心有修養的人,知道何時該說話,何時當緘默;知道何時要拜訪,何時該告辭。他們從不濫用別人對他的熱情,也不以幽默的名義傷害人。也就是說他舉止得體,話合其時。《聖經》其它書卷也有許多類似的教導,如:「口善應對,自覺喜樂,話合其時,何等美好。」(《箴言》15:23)「境內的居民哪,所定的災臨到你,時候到了,日子近了,乃是哄嚷,並非在山上歡呼的日子。」(《以西結書》7:7)「我們行善,不可灰心,到了時候就要收成。」(《加拉太書》6:9)《馬太福音》中十個童女的故事,也是告訴人們要警醒等候,不要錯過時機。「所以,你們要警醒,因為那日子、那時辰,你們不知道。」(《馬太福音》25:13)關於禁食與不禁食,也要相應合宜的時間。耶穌對那些責備他和門徒不禁食的法利賽人說:「新郎和陪伴之人同在的時候,陪伴之人豈能禁食呢?新郎還同在,他們不能禁食。但日子將到,新郎要離開他們,那日他們就要禁食。」(《馬可福音》2:19-20)?耶穌在給撒馬利亞婦人傳福音時也特別提到時間:「婦人,你當信我。時候將到,你們拜父也不在這山上,也不在耶路撒冷。你們所拜的你們不知道,我們所拜的我們知道,因為救恩是從猶太人出來的。時候將到,如今就是了,那真正拜父的,要用心靈和誠實拜他,因為父要這樣的人拜他。神是個靈,所以拜他的必須用心靈和誠實拜他。」(《約翰福音》4:21-24)

三、《論語》與《聖經》時機觀的同與異

可以說,這些與上引孔子和儒家所說都是基本一致的,當然,孔子和儒家只是告訴人有「時」與「時機」且應該順應與把握「時」與「時機」,也揣測到它們與天相關,為天所定,但天為何者?具有什麼性情?天所給與「時」與「時機」怎樣而來,人又應該如何來把握它們,則語焉不詳。在「時」與「時機」的最終指向上,孔子和儒家沒有論及,聖經則清楚說明了。

《聖經》明確地告訴人們:「時」、「時機」都是由神所定的,神的意志是「時」、「時機」的最終根源。憐恤的日期是神所定的:「你必起來憐恤錫安,因現在是可憐他的時候,日期已經到了。」(《詩篇》102:13)「萬軍之耶和華說:在我所定的日子,他們必屬我,特特歸我。我必憐恤他們,如同人憐恤、服侍自己的兒子。」(《瑪拉基書》3:17)懲罰與審判的日期也是神所定的:「耶和華就定了時候,說:『明天耶和華必在此地行這事。』?第二天,耶和華就行這事。埃及的牲畜幾乎都死了,只是以色列人的牲畜一個都沒有死。法老打發人去看,誰知以色列人的牲畜連一個都沒有死。法老的心卻是固執,不容百姓去。」(《出埃及記》9:5-7)「我到了所定的日期,必按正直施行審判。」(《詩篇》75:2)「你們必踐踏惡人;在我所定的日子,他們必如灰塵在你們腳掌之下。這是萬軍之耶和華說的。」(《瑪拉基書》4:3)「因為這默示有一定的日期,快要應驗,並不虛謊。雖然遲延,還要等候;因為必然臨到,不再遲延。」(《哈巴谷書》2:3)

神所定的時間來到時,要趕緊抓住;神所定的時間還沒有來到的時候,要耐心等候。《聖經》中有不少反面例子。如《民數記》中記載神讓摩西領以色列人出埃及,去得那應許給他們的迦南地。他們已經到了迦南地跟前了,馬上就可以得到它了,可是那被派出去偵察的十二個支派的首領回來,其中十個報了惡信,說居住在那裡的亞衲族人都是身量高大的偉人,我們上去只能是送死,給他們做食物。他們的話使整個以色列人魂飛膽喪,都向摩西發怨言,並且嚷著要回埃及去,還要用石頭砸死堅信神應許的約書亞與迦勒。耶和華神向他們顯現,才扭轉了事態。那些發事端的人見狀,態度大大改變,又由害怕轉為冒進。第二天,就去攻打迦南堅城加低斯,置摩西的苦苦勸告於不顧。結果,他們不但沒有攻下城池,反而全軍覆滅。迦南地直到四十年後,才由約書亞和迦勒率眾奪得。

《聖經》中最光輝的正面例子是耶穌基督一生的行為。耶穌基督是按照父神為他所定的時間來工作和上十字架的。他在世界上活了三十三年,前三十年都在預備,只有最後三年才出來傳道。在這三年之中,也是有明確安排的。第一年,他多行神跡,卻囑咐人不要張揚,因為他要有足夠的時間來教導門徒們真理;到第二、三年,他的名聲才逐漸傳揚開來,因為他的門徒們已經被訓練得差不多了;到快上十字架時,特別是在最後的晚餐上,他才把許多話給門徒們明明白白地講出來,也不再用比喻了。「我將這事告訴你們,是叫你們到了時候,可以想起我對你們說過了。我起先沒有將這事告訴你們,因為我與你們同在。」(《約翰福音》16:4)「這些事,我是用比喻對你們說的;時候將到,我不再用比喻對你們說,乃要將父明明地告訴你們。」《約翰福音》16:25)在時間沒到的時候,決不輕舉妄動,率性而為,耶穌基督常常給門徒說的一句話是:「我的時候還沒有到」(《約翰福音》7:6)或者「我的時候還沒有滿」(《約翰福音》7:8)。在迦拿婚宴上,母親馬利亞看主人家喜酒快用完,想讓耶穌行神跡變出酒來,耶穌卻對她說:「母親(原文作婦人),我與你有什麼相干?我的時候還沒有到。」(《約翰福音》2:4)[7]作為人子,耶穌愛母親,但更看重天父的旨意、所定的時間。一旦時候到了,耶穌就義無反顧,毫不遲疑,「逾越節以前,耶穌知道自己離世歸父的時候到了,」(《約翰福音》13:1)「時候到了。看哪,人子被賣在罪人手裡了。」(《馬可福音》14:41)「父啊,時候到了,願你榮耀你的兒子,使兒子也榮耀你;」(《約翰福音》17:1)「因我們還軟弱的時候,基督就按所定的日期為罪人死。」(《羅馬書》5:6)耶穌基督為人做了順乎神意把握時機的榜樣。保羅對時間與時機也有很好的領悟,這是聖靈給他的帶領與感動,「我現在被澆奠,我離世的時候到了。」(《提摩太後書》4:6)。彼得也是如此:「所以你們要自卑,服在神大能的手下,到了時候,他必叫你們升高。」(《彼得前書》5:6)「因為知道我脫離這帳棚的時候快到了,正如我們主耶穌基督所指示我的。」(《彼得後書》1:14)天主教在梵二會議期間,也提出了「跟上時代」的口號。

《聖經》中說到:人的得救是神在創立世界以前所揀選的:「耶和華如此說:『在悅納的時候,我應允了你;在拯救的日子,我濟助了你。我要保護你,使你做眾民的中保,復興遍地,使人承受荒涼之地為業。』」(《以賽亞書》49:8)「時候將到,我必將萬民萬族聚來,看見我的榮耀。」(《以賽亞書》66:18)「願頌讚歸於我們主耶穌基督的父神!他在基督里曾賜給我們天上各樣屬靈的福氣,就如神從創立世界以前在基督里揀選了我們,使我們在他面前成為聖潔,無有瑕疵;又因愛我們,就按著自己意旨所喜悅的,預定我們借著耶穌基督得兒子的名分,使他榮耀的恩典得著稱讚。這恩典是他在愛子里所賜給我們的。我們借這愛子的血得蒙救贖,過犯得以赦免,乃是照他豐富的恩典。這恩典是神用諸般智慧聰明,充充足足賞給我們的,都是照他自己所預定的美意,叫我們知道他旨意的奧秘,要照所安排的,在日期滿足的時候,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都在基督裡面同歸於一。我們也在他裡面得了基業,這原是那位隨己意行做萬事的,照著他旨意所預定的,叫他的榮耀從我們這首先在基督里有盼望的人,可以得著稱讚。」(《以弗所書》1:3-12)得救是神的揀選,但人不可以此為借口,逃避自己的責任。神把救恩確確實實地賜給世上每個角落的人(參閱《羅馬書》1:18-23)。誰都可以悔改離棄罪,相信主耶穌基督。若有人失喪,只因他選擇失喪,並非神的意願。

《聖經》中還說到:人傳揚福音也是神在萬古之先所預定的:「神的僕人、耶穌基督的使徒保羅——憑著神選民的信心與敬虔真理的知識,盼望那無謊言的神在萬古之先所應許的永生,到了日期,借著傳揚的功夫把他的道顯明了;這傳揚的責任是按著神我們救主的命令交託了我——現在寫信給提多,就是照著我們共信之道做我真兒子的。願恩惠、平安從父神和我們的救主基督耶穌歸於你!」(《提多書》1:1-4)這段經文不單講述上帝永恆的目的;它還把他的方法告訴我們。它告訴我們,到了他自己美好的時間,便將他的信息告訴人。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類一切歷史都是替耶穌來臨做準備。當人未準備好受教的心,我們很難將知識傳授給他。但在人類的一切知識上我們必須從起頭開始;因此人類必須替耶穌的來臨做準備。舊約的全部歷史,和希臘人的一切哲學探討,都是為耶穌來臨而做準備。上帝的靈在猶太人和其他民族中間運行,當他的兒子來到地上的時候,好叫他們有一個準備就緒的心接待祂。我們必須認定一切歷史都是上帝教育人的工具。這段經文還告訴我們:神的預定並不意味著人無所作為,只能消極等待,而是說人要與神同工,積極實現。這傳揚的責任是神託付給保羅及信徒的,神借著保羅及信徒的傳揚實現他在萬古之先的預定。人的傳揚也在神的預定之中。當然,不是說,沒有某人的傳揚,神的預定就不能實現。神的旨意是不可改變的,是一定會實現的。神能夠從石頭中興起亞伯拉罕的子孫來。只是,若某人不願與神的工作有份,那是他的極大損失。最終,他不能與神在天國一同坐席,而要在門外哀哭切齒。所以,保羅勉勵信徒說:「我們行善,不可喪志;若不灰心,到了時候就要收成。」(《加拉太書》6:9)

至於那些暫時還在神家之外的人,《聖經》中特別告訴他們在尋求神、認識神方面要抓住時機,不可耽延。舊約先知多次向人們呼籲:「當趁耶和華可尋找的時候尋找他,相近的時候求告他。惡人當離棄自己的道路。不義的人當除掉自己的意念,歸向耶和華,耶和華就必憐恤他,當歸向我們的神,因為神必廣行赦免。」(《以賽亞書》55:6-7)「那時,你們必呼求我,我卻不答應,懇切地尋找我,卻尋不見。」(《箴言》1:28)耶穌也懇切地教導人們:「光在你們中間,還有不多的時候,應當趁著有光行走,免得黑暗臨到你們;那在黑暗裡行走的,不知道往何處去。你們應當趁著有光,信從這光,使你們成為光明之子。」(《約翰福音》12:35-36)

總之,孔子和儒家論「時」與「時機」著眼的還是人間的事務,如朝代興亡、國家治理、君臣際遇、四季稼穡等等,而聖經說這一切都是指向救贖,指向天國,指向耶穌基督。這是二者時機觀的最大分別。

注釋:

[1]皇侃《論語集解義疏》,徐望駕校注,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第2-3頁。

[2]高一志:《譬學》,載於黃興濤、王國榮編《明清之際西學文本》第二冊,中華書局,2013,第723頁。

[3]高一志:《譬學》,載於黃興濤、王國榮編《明清之際西學文本》第二冊,中華書局,2013,第669頁、679頁。

[4]《孔子家語·在厄三》中有類似的記載:「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眾矣,何獨丘哉。」

[5]梁啟超:《孔子》,轉引自吳康等著《學庸研究論集》,台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1981年,第220頁。

[6]李翔海、鄧克武編《成中英文集》二卷,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第220頁。

[7]和合本聖經此處翻譯不夠準確。《中文標準譯本》(亞洲聖經協會,2008)是這樣翻譯的:「母親,這與你我有什麼關係?我的時候還沒有到。」對照希臘文原文,這樣翻譯更準確。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

(來源:卓新平主編《基督宗教研究》[第18輯],宗教文化出版社2015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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