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晞:拿什麼抵禦「偽閱讀」
英國作家狄更斯在《雙城記》開頭寫道:「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覺得對於我們今天的閱讀來說也是這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好時代體現在大家都意識到文化和書籍的重要性,全國上上下下都在倡導全民閱讀,讀書風氣初步養成。
壞時代表現在由於數字閱讀的衝擊,相當數量的人不讀書或者極少讀書,只在電子終端進行碎片化閱讀。而很多以讀書治學為主的知識分子,本來應該是真真正正的讀書人,是讀書的主體,但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急功近利、淺嘗輒止,熱衷於製造沒有學術價值的垃圾,所以有專家提出了「偽閱讀」概念。
什麼是偽閱讀?現在很多人不是在真正讀書,而是在假讀書,讀假書。尤其對大部頭的書、古文書、外文書不願意下工夫,只想走捷徑,淺嘗輒止,或者只看零星的二手資料。比如屬於明朝《三十六計》的「走為上」,卻常常被認為是《孫子兵法》中的。貌似知道、貌似讀過,實際上沒有讀過,就是我們所說的偽閱讀的概念。
更深刻的危機還來自各種新技術的湧現及其在閱讀領域的應用,讀者閱讀習慣在改變,社會信息渠道多樣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困惑,這也是我們面臨的共同問題。
如何面對閱讀最好的時代和最壞的時代呢?用什麼來抗衡偽閱讀呢?我想講三個問題。
第一,要大力提倡讀原典、讀原著,要讀經典名作,這是我們閱讀要遵循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則。我在北大讀書的時候,有一位老師這麼說:「讀書一定要讀原著,要了解佛教就要讀幾本佛經,要了解基督教就要讀《聖經》,要想知道共產主義是怎麼回事就要讀《共產黨宣言》。」
這些道理多數人明白,但是肯下工夫做的很少。很多年輕人以為看看電影《大話西遊》就知道《西遊記》了,提起魯迅都能說兩句,但是認真讀過魯迅原著的實際很少。我總說讀原著是最簡單、最容易的事情,魯迅的小說不過就3本——《吶喊》《彷徨》《故事新編》,雜文16本,你把它都讀完了能花多長時間?可研究魯迅的著作能放半個書房,你讀一輩子都讀不玩,其實裡面大多數讀了收益很少。
第二,要把各學科的精華變為廣大讀者可以接受的知識,做好學術的普及工作。比如我所學的圖書館學,本來是為了給讀書人帶來利益,可是它的專業性讓行外的人很難理解,何況有的著作還故作高深和深奧,把本來明白的話說糊塗了。
我翻譯過一本西方圖書館史,似乎評價不錯。這幾年我又寫了3本書,希望用最通俗易懂、活潑生動的方式,讓普通大眾了解圖書館,樂於、善於利用圖書館。很多學科都有類似的情況,需要高手捅破這層窗戶紙,讓普通大眾能夠了解學術的內容,從中得到好處。
第三,要編製一流書目。中國目錄學有很深的傳統,有深厚的歷史傳承和文化內涵,利用書目給閱讀提供指導也是傳統中行之有效的方法。古人講,目錄之學讀書文化之學也。
目錄學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展現全部文獻的目錄,像國家書目、年度書目、圖書館基藏目錄。這種目錄以全為特徵,展示我們全部文獻的面貌。可現在幾乎沒有一部完整地反映國家出版物的書。
根據2014年《中國出版年鑒》我們國家的出版物一年有44萬種——反映的是2013年的數字。這44萬種都是什麼?它具體的數目都有哪些?或者再縮小一點,比如文學,我們出版了哪些書?作者是誰?我沒有找到具體的書單信息。
傳統的書單有兩種,一個是中國版本圖書館版的全國總書目,2004年到現在很多年都不再出紙質版了;一個是國家圖書館編的中國國家書目,1994年就停了。過去圖書館很熱衷於搞基藏目錄,現在從國家圖書館到各省級圖書館、各大學圖書館,都不再有人搞這個東西。現在我們只能看到新華書店出的科技新書目、社科新書目。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任何地方都查不到中國出版物全貌的書單,這是一個極大的遺憾。古代各朝各代都把書目當成非常重要的事情,這些東西要寫入正史的。可是我們現在沒有這個東西了,斷檔了。
第二類是推薦書目,和全民閱讀的關聯最大。推薦書目分為兩種,一個是專題書目,一個是全面的閱讀指導書目。據我所接觸到的情況,專題性推薦書目靠譜的比較多,比如一個研究《詩經》的專家,會告訴你《詩經》哪個版本好,你入門應該讀哪個,你解決某個問題應該重點參考哪個。
但是綜合性的、全面的推薦書目好的極少。我甚至有一個極端的觀點:自從100多年前張之洞的《書目答問》以來,就再沒出現過一個全面的、得到各界認可的、經得起歷史檢驗的書目指導。
我也曾經參加過所謂閱讀書目指導的編寫,後來再也不去了。我覺得書目不是這樣編的,編書目的人揣摩潮流、揣摩領導意圖,然後寫出一份東西來。這個東西不要說讀者不看,編者自己也不看,是極為不負責任的行為。
那麼學問大家提供的書目怎麼樣呢?大家有一些見解是非常獨到的,但是往往偏頗,不一定適合今天的讀者讀。一個最著名的例子,朱自清寫過一本經典長談,當然寫得非常好、非常權威,但是它列舉的第一本書,就是《說文解字》。他的理由非常清晰:你之所以讀不懂古籍,之所以讀錯了,就是因為你不認識字,你把字搞清楚自然就讀懂了,就不出錯了。道理當然對,可是我覺得放在今天,像我這樣水平的人要把《說文解字》真正翻懂沒有幾年不行,讓普通人這樣去做,恐怕是有問題的。胡適寫過好幾個關於史學的書目,但從不把《資治通鑒》放在書目裡面去,他認為《資治通鑒》應該是給皇帝看的,史學中應該排除這個東西。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看,搞歷史、搞中國史怎麼能離開《資治通鑒》呢,這是他個人的偏見。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作者:吳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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