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戚夫人和薄姬

戚夫人和薄姬都是漢高祖劉邦的妃子，也都為劉邦生了皇子，戚夫人收穫了愛情，卻失去了全部，薄姬得到了尊寵，卻沒有得到一個女人應該得到的，甚至連愛與恨都不知要付與何人。兩個女人傳奇曲折多舛的命運，讓人掩卷唏噓。

「呂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趙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戚夫人何以在劉邦駕崩後讓呂后如此惦念？《史記·呂太后本紀》載：「高祖為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立為趙王后，幾代太子者數矣。」《資治通鑒·漢紀》載：「定陶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謂如意類已。雖封為趙王，常留之長安。上之關東，戚姬常從。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后年長，常留守，益疏。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在劉邦駕崩的前一年，被留侯張良用計請來的「商山四皓」曰：「『母愛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御，趙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管中窺豹略見一斑，戚夫人和其子如意受寵愛的程度，極大地動搖了「佐高祖定天下」的呂后和其子劉盈的位置。

戚夫人曾隨劉邦征戰四年，也是西漢初年的歌舞名家，她擅跳翹袖折腰之舞，又善鼓瑟擊築。帝常擁戚夫人倚瑟而歌。歌畢，每泣下流連。「漢院幽花爭雨露，三千寵愛落戚君。纖腰廣袖攝魂舞，春色秋波留帝裙。」戚夫人在劉邦做漢王時就受到寵愛，繼呂后之後為劉邦生下了皇子，其子如意在劉邦的八個皇子中位列第三。「定陶城中是妾家，妾年二八顏如花。」呂后雖貴為皇后，卻爭不過美艷嬌嫩的戚夫人。戚夫人也早早地在呂后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兩個女人之間實際上展開的是一場不見刀光劍影卻是血雨腥風的較量。

《史記·留侯世家》載：「漢十二年，上從擊破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今，以死爭太子，上詳許之，猶欲易之。」及至劉邦求之數歲未得而辟逃的「商山四皓」跟隨太子為皇上侍宴，遊說了劉邦，使其終於打消了易儲的念頭。等到劉邦目送四人祝壽完畢後急走離去時，立馬召來戚夫人指著四人給她看：「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多年的苦心經營眼看著要付之東流，這時，戚夫人傷心欲絕又莫能奈何，一時間痛心落淚。上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劉邦唱道：「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一個是跳著楚舞噓唏流涕，一個是唱著楚歌黯然神傷，漢家天下一個即將發生的大的變故也隨之煙消雲散。「不奈君王容鬢衰，相存相顧能幾時。黃泉白骨不可報，雀釵翠羽從此辭。君楚歌兮妾楚舞，脈脈相看兩心苦。曲未終兮袂更揚，君流涕兮妾斷腸。已見儲君歸惠帝，徒留愛子付周昌。」李昂的唐詩極盡淋漓地描述了一代舞者戚夫人最後一舞舞出的都是凄涼與悲痛。「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是年，劉邦帶著遺憾與世長辭，戚夫人尊寵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淪為階下囚。

穿上了囚衣，戴上了鐵枷，受到囚禁的戚夫人被人剃去了飄逸飛揚的青絲，在永巷日以繼夜地舂米。一向養尊處優的戚夫人一邊做著苦力，一邊和了一首千古絕唱 「舂歌」：「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去三千里，當誰使告汝？」戚夫人在劉邦駕崩後無依無靠，唯一的思念便是她十歲的在趙為王的兒子如意，這時的如意被其父皇劉邦託付給了「堅忍伉直，自呂后、太子及大臣皆素嚴憚之」的周昌。《漢書》載：「太后使使召趙王，使者三反，其相昌令王稱疾不行。太后怒，乃使使召趙相。昌既被征，高後使使召趙王，王果來。」呂后乘間「使人持鴆飲之」，趙王薨。「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葯，使居廁中，命曰：『人彘』」。「一腔妒悍噴薄日，人彘夜嘶不忍聞。」落得凄慘下場的戚夫人讓人動容，以至於讓呂后的兒子孝惠帝劉盈受到驚嚇：「孝惠見，問，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歲余不能起。」一代紅顏隨之香消玉殞，宋朝的李覯也替戚夫人扼腕長嘆：「百子池頭一曲春，君恩和淚落埃塵。當時應恨秦皇帝，不殺南山皓首人。」

薄姬，父吳人，姓薄氏，秦時與故魏王宗家女魏媼通，生薄姬。《史記·外戚世家》載：「及諸侯畔秦，魏豹立為魏王，而魏媼內其女魏宮。媼之許負所相，相薄姬，雲當生天子。是時項羽方與漢王相距滎陽，天下未有所定。豹初與漢擊楚，及聞許負言，心獨喜，因背漢而畔，中立，更與楚連和。漢使曹參等擊虜魏王豹，以其國為郡，而薄姬輸織室。豹已死，漢王入織室，見薄姬有色，詔內後宮，歲余不得幸。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約曰：『先貴無相忘。』已而管夫人、趙子兒先幸漢王。漢王坐河南宮成皋台，此兩美人相與笑薄姬初時約。漢王聞之，問其故，兩人具以實告漢王。漢王心慘然，憐薄姬，是日召而幸之。一幸生男，是為代王。其後薄姬希見高祖。」「高祖崩，諸御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太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宮。而薄姬以希見故，得出，從子之代，為代王太后。」之後，呂后雖頗費周折，然在其駕崩後，其苦心經營的少帝和呂氏家族被諸大臣誅滅，因薄氏仁善，故其子代王劉恆被迎立為孝文皇帝，而王太后改號曰皇太后。

薄姬的男人魏豹因相士的一句「當生天子」而改變了立場，被劉邦所殺，失去了男人的薄姬成了劉邦的織女，因少時夥伴的戲言從而與劉邦有了一夜情緣，浮光掠影中，竟繼戚夫人之後為劉邦生了第四個皇子劉恆。經歷了大漢宮廷一系列政變後，身在代地安安靜靜做著王太后的薄姬突然間鬼使神差般地當上了皇太后，並富貴了整個魏氏家族：「於是召復魏氏，賞賜各以親疏受之。」就連司馬遷也感嘆：「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高祖對於薄姬來說，是既陌生又疏遠，愛恨情仇錯綜複雜。但不管薄姬的感情如何從翻江倒海到心若止水，薄姬終究是成了薄太后，不經意間達到了一個女人最高的境界。也許只有她的皇孫景帝劉啟知曉祖母的心思，為太皇太后「特自起陵，近孝文皇帝霸陵，葬南陵」。

戚夫人有心栽花，費盡了心機，也讓君王的萬千寵愛集於一身，把一個女人的輝煌演繹到極致，但她沒有機會看到馬嵬坡前李隆基的無奈：「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戚夫人依仗著君王的寵愛，給自己樹立了強大的敵人——呂后，她雖然有著和呂后一樣的籌碼——皇子，但她的背後只有劉邦，而呂后背後有著佐高祖「提三尺劍取天下」的諸功臣，這些勞苦功高的大臣對呂后有著對高祖一樣的感情。假使戚夫人最終達到目的，讓劉邦在駕崩前成功易儲，輔佐的還是這一幫極力反對的大臣，讓一位十歲的皇上臨朝面對著唱反調的群臣，戚夫人也缺少呂后的威望和智慧，可以想見，戚夫人最終還是要敗下陣來。「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歷史的深處，梨花帶雨的戚夫人只能做一位雪膚花貌的舞者，她不該和呂后爭雄，失敗後也應早點尋思退身之策，以求自保和保全自己的兒子。她純潔的在劉邦駕崩後還把希望寄託到十歲的兒子身上，一曲「舂歌」，也給愛子惹來殺身之禍。「昔時橫波目，今做流淚泉。」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那個不去紅塵鬧？路迢迢，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