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插畫的黃金時代

在歐洲,繪製天象圖的第一個黃金時代是1600年至1800年。隨著印刷術、鐫版術和地圖繪製術的發展,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時期受過教育的讀者人群的擴大,各種關於天象奇觀的鴻篇巨製不斷湧現,既有學術性的著作,也有普及型的讀物。

對於《聖經》和一些如天文學類的學術著作,引人注目的插畫象徵著內容的品質和廣博。1600年至1800年間,因當時流行的巴洛克藝術風格,書籍插畫中也往往充斥著裝飾的葉形紋、捲軸形、色帶、條幅,以及天使般可愛的丘比特在雲間展翅飛翔的畫像,為星圖或其它天文著作的科學內容平添了藝術性和寓意。

拜耳《測天圖》卷首插畫,1661年版

這一場景的頂部,手持里拉琴的人物象徵太陽,手持羽毛筆、牽著兩頭獅子的人物象徵永恆。此外還有月亮——獵手黛安娜女神,她倚著弓箭,在獵犬陪伴下安眠。

在他們腳下用希臘文和拉丁文混寫著

「不許不懂幾何之人接近永恆。」

主題條幅的兩旁是阿特拉斯(左)和赫拉克勒斯,他們所立的基座上寫著「致阿特拉斯,最早的天文學教師」和「致赫拉克勒斯,最早的天文學學生」。

阿特拉斯指著星盤,望著他的學生。

赫拉克勒斯身披獅皮的帽子、斗篷和腰帶,正履行著背負天球的責任。

底部中央的摩羯下方是奧格斯堡城的景象和印刷商的商標,這部星圖就是在那裡印製的。

拜耳(Johann Bayer,1572年~1625年)是巴伐利亞的奧格斯堡的一名律師,非常喜愛天文。他的傑作《測天圖》出版於1603年,這是天文學黃金時代的第一部天象圖,也是當時世界前所未見的最佳天象圖。51幅天象圖細緻地鐫刻在銅版上,其中48幅分別描繪了古典的希臘星座。這些插畫描繪了星座形象的寓言故事(今天仍在大量重印),並配有一張星表。根據第谷·布拉赫的測量結果,恆星被以前所未有的精度標繪,頁面周圍繪有比例尺,其間的直線貫穿頁面,因此星點的黃道坐標也可以以很高的精度讀出。星表還以小寫的希臘字母表示每個星座中的恆星;天文學家自那時起一直使用這些命名。

《測天圖》仙女座

《測天圖》中悉心描繪的仙女座,並標出已獲得經典命名的各個恆星。拜耳還引入了一種新的恆星命名系統:小寫的希臘字母。他將一個星座中最亮的恆星命名為α,然後按照字母表的順序以此類推。

安德烈亞斯·塞拉里烏斯(Andreas Cellarius,約1596年~1665年)生於德國,後遷居荷蘭,並成為霍倫的拉丁語學校校長。塞拉里烏斯試圖超越拜耳,他的《天圖:和諧大宇宙》1660年首次初版,書中插畫令人目眩,也許是史上最華美的天象圖。這部著作中除了討論了若干天文學主題外,還包含29張拉頁,上面有大量的巴洛克風格裝飾圖案,描繪了不同的宇宙系統,並提供了天國的地圖。它曾風靡一時,1661年和1666年曾重印,此後又由阿姆斯特丹的出版商Gerard Valk和Petrus Schenk再版,不過刪去了拉丁語的文字。

塞拉里烏斯《和諧大宇宙》卷首插畫,1708年版

書名條幅兩旁,兩個小天使舉著黃道環,中央繪有太陽,一側地球貼著黃道。另兩個小天使手持直角量角器。圖案下方,中央陽台上,坐著掌管天文的繆斯女神烏拉尼婭。她手執一具渾儀,這是一種模擬計算器,天文學家和占星家用它來換算位置坐標。從左側開始環繞她的人依次是:

恆星的測量者第谷,他手拿圓規;

托勒玫捧著書本,可能是他的偉大著作《天文學大成》;

敘利亞拉卡城的阿爾巴塔尼,數學家,阿拉伯科學黃金時期托勒玫著作的摘編者;

戴著王冠的是13世紀的西班牙國王智者阿方索,一位堅持日心說太陽系模型的天文學贊助者;

荷蘭天文學家Johan Philip Lansberg,哥白尼學說早期的一位重要支持者,他用一根很長的教鞭指著貼在黃道環上、圍繞太陽運行的地球,這套裝置取自Lansberg本人所著的《永恆天體運行表》。

在這些顯赫人物最前方的是身穿黑色長袍的哥白尼本人,他一邊在第二具渾儀上做測量,一邊書寫。

這樣,由七個人物組成的環形又回到了烏拉尼婭處。

在哥白尼身後的地上,可能是他的《天體運行論》。塞拉里烏斯是一個新教徒,曾經歷過三十年戰爭;哥白尼的偉大著作當時仍在羅馬教廷的禁書目錄上,或許這是它被畫上了書扣未打開的原因?

塞拉里烏斯《和諧大宇宙》1661年版

哥白尼星座圖(透視法)

塞拉里烏斯《和諧大宇宙》1661年版

不同階段月相狀態透視圖

赫維留(Johannes Hevelius,1611年~1687年)是一個富有的波蘭啤酒製造商的兒子,在學生時代就對天文學產生了興趣,併購置天文儀器,建成了自己的天文台。他的《月圖》,這是第一部高精度的月面圖。他《月圖》出版於1647年,含有說明性的文字、三張滿月的大幅版畫,以及一系列逐日展現月相的較小圖像。

紀念天文學家赫維留逝世300周年 1987年波蘭

赫維留《月圖》卷首插畫,1647年版

在圖像頂部,凝視女神坐在一隻老鷹身上,手持望遠鏡,冉冉上升,月球地貌圖和太陽黑子圖在其左右。兩個小天使舉著橫幅,上面書寫《聖經·以賽亞書·第26章》:

「抬眼望天,凝視創造萬物之主……」

兩位手拿標題捲軸者,

左側是阿爾哈曾,他站在繪有無邊便帽標誌,象徵理性的基座上;

右側是伽利略(手持望遠鏡者),他站在標誌是一隻眼睛,象徵著感性的基座上。

將理性和感性兩大原則結合起來,以解決天文學、光學和物理學問題。

《赫維留星圖》金牛座

赫維留被後人銘記,不僅是因為《月圖》,也因為他的《赫維留星圖》。他親自鐫刻版畫,錯綜複雜的藝術性超越了拜耳的《測天圖》。金牛的一隻眼睛被放在畢宿五上,昴星團則位於牛的脖頸,圖像是同天球儀一樣的鏡像反轉。

《赫維留星圖》

短短4年後,喬瓦尼·里喬利(Giambattista Riccioli,1598年~1671年)在義大利發表了一幅更好的月面圖,出自其巨著《新天文學大成》,我們至今依然使用著書中幾乎所有的月海和環形山的系統命名。卷首描繪了一名手持望遠鏡,身上長著許多眼睛的觀測者面前,綴滿繁星的天文學繆斯女神正在用天平稱量哥白尼和第谷的太陽系模型。第谷的地心模型贏得了審判。不過,除了符合正統學說的預先聲明,里喬利(他是稍晚於伽利略受審事件的一名耶穌會教士)似乎在他的月面圖中隱秘地表示,其實他支持哥白尼學說。

里喬利《天文學大成》卷首插畫 1651年版

天文學繆斯女神對哥白尼的日心說與第谷的地心說進行審判的畫面,第谷取得了勝利而哥白尼輸掉了,在伽利略去世僅僅9年,這是里喬利唯一安全的表達。畫面下方,老年的托勒玫說了一句「我錯了。」

里喬利《新天文學大成》月面圖 1651年版

副標題寫道,「人們不會生活在月球上,他們的靈魂也不會到達那裡。」 里喬利對於這些當時流行的幻想有著諷刺般的批評。多虧了他,月面上才會到處是著名人物的名字。

約翰·多佩瑪(Johann Doppelmayr,1677年~1750年)在巴伐利亞紐倫堡的一所中學教授數學,寫過許多科學文章,包括天文學和繪圖學。他與著名的Homann地圖出版社合作,創作了一批精美、準確的天文學和宇宙學繪畫和圖表,其中很多於1742年結集,題名為《天圖》出版。其中包括30張涉及不同太陽系模型、行星運動、月球表面等主題的版畫。

多佩瑪《天圖》卷首插畫,1742年版

兩個巴洛克風格的小天使展開了一張巨大的橫幅,上面是太陽系的示意圖,其中包括投射出陰影的諸行星、一顆彗星和當時已知的木星的4顆衛星、土星的5顆衛星。周圍是其它的太陽系行星(最多有8顆行星!),它們在閃耀的恆星周圍運行,這就宣告了,上帝的宇宙比我們所見的更豐富多彩。下面是兩棵棕櫚樹和獅身人面像,象徵著古老神秘的智慧,一座正被揭開帷幕的天球儀。在托勒玫、哥白尼、開普勒和第谷的身後,棕櫚樹上分別掛著標語牌。

托勒玫說:「為了子孫後代,一切都已完成。」

哥白尼則應用塞涅卡關於地球是否自轉的名言:「弄清楚我們所在之物的狀態是值得的:無論我們被分配在一個最穩定還是最迅疾的住所上;無論上帝使所有事物圍繞我們(運動),抑或使我們(在其下方運動)。」

開普勒宣布:「一切都被改變了,太陽居中不動,而地球則在運行。哦,人類的中心地位啊!哦,對萬物有多少不明之事啊!」

而第谷看著開普勒嘆息道:「人們不應認為我一生碌碌無為。」

開普勒用第谷的精密的觀測數據發現了行星運動三定律,第谷臨終時曾哀嘆人們可能會以為他一生平庸,此言是一個多世紀後第谷對此的得意回答。

正如我們看到的,黃金時代的插畫不僅描繪了天文學的圖案,設定了全書主題的基調,而且使用寓言的手法傳遞信息,生動的圖案連接著歷史與現在。它們都顯示了宇宙在時間上的無始無終和空間上的無邊無際,天文學研究的古老傳承,以及對現代性的期許。它們刻畫了神話人物和真實天文學家的鮮明形象,以及天文學的工具,彰顯了書籍的學術性,最終令其成為了迷人而富含寓意的藝術品,即便其苦心孤詣的象徵手法往往令人難以理解,時至今日也仍不失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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