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中國近代建築之72——水電煤氣等公用建築（一）

06-22

近代以來，隨著西方僑民在華的數量增多，公用事業這一新興的名詞出現在了君權至高無上，百姓只能俯首叩拜的大清帝國。與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這些行業最早出現在外國租界中。租界有著「國中之國」的稱呼，外國人在這裡具有很大的獨立性，他們成立自己領導的市政機構對租界進行管理和開發。租界基本都遠離所在城市的老城區，臨河臨海的居多，地勢普遍低洼，多數劃得的土地是河灘、沼澤、墳地、農田。這些人跡罕至甚至是未開墾的土地，為租界的規劃和建設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機會。租借的管理者首先平整了界內的土地，而後開闢了道路，劃分出區域供各國僑民選擇購買。僑民數量的增多，使得租界對水、電、煤氣的需要不斷增加。於是，租界當局和界內的商人開始興辦這些公用事業，在滿足自己需求的同時，也加速了中國這些城市的現代化進程。水電氣等在的出現，不僅代表了一種方便、快捷的生活方式，更代表了一種城市發展的理念，一種對近代文明的嚮往和追求。

上海：

一提到上海，人們總會羅列出一大推褒獎這座城市的辭彙。的確，「十里洋場」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它卻是獨一無二的。上海是近代中國看世界的一扇窗戶，外國誕生的最新技術引入中國後，基本都在上海率先實踐。

1864年，英商上海自來火房在蘇州河畔泥城浜設立。自來火就是我們今天俗稱的煤氣，在這座自來火房內設有炭化爐仿、儲煤庫、排氣房、引擎房、泵房和儲氣罐等建築。自來火房鋪就了中國第一條煤氣管道，從泥城浜出發，沿今浙江路、南京路至外灘，1865年11月，自來火房開始向租界內的用戶供氣，這是中國土地上第一批使用煤氣的人。1865年12月18日，南京路外灘第一次點亮了煤氣燈，透亮的燈火照亮了浦江之濱的大上海，也讓「不夜城」的美名不脛而走。繼公共租界後，法租界也開設了自來火房，並簽下了25年的法租界自來火專營權。合同到期後，英商自來火公司以三萬兩的價格買下了法商的全部設備，並開始向法租界供氣。1900年，公司進行了改組，在香港重新進行了註冊，更名為英商上海煤氣股份有限公司。不過隨著電力技術的廣泛運用，煤氣在照明上的適用範圍在縮小。於是煤氣公司改變經營策略，把重點放在熱源供應上，也就是為客戶提供煤氣用於發動機和烹飪。公司還同民國上海市政府簽訂了向華界供氣的協議，供氣量不降反升。1934年，公司對全市的煤氣用量分配調查顯示，工業用氣佔22.4%，民用佔72.6%，照明用只佔3.1%，於是公司決定停止照明供氣，1935年11月，在上海街頭凝立了七十年之久的煤氣燈終於退出了歷史舞台。抗戰爆發前，上海煤氣公司的管道總長度已經達到336公里，除南市外，面向整個上海城區供氣。

1879年10月21日，美國人愛迪生通過長期的反覆試驗，終於點燃了世界上第一盞有實用價值的電燈。三年以後，這種帶給人類光明的使者就傳到了中國上海。1882年，曾任工部局秘書長的立德爾與美國克利夫蘭勃勒許電氣公司達成協議，經營該公司在中國和香港的業務。立德爾與原來的同僚共同成立上海申光電氣公司，創辦了上海第一座發電廠。南京東路與江西中路轉角處豎起了第一根電線杆，中國的電力事業開始起步。第一盞試驗電燈懸掛在今黃浦公園內，緊隨其後，外灘二號的英國總會也亮起了電燈，上海外灘成為第一塊被電燈照亮的中國土地。1890年，白熾燈引入上海，1893年公共租界工部局收買了私營的電氣公司，並專門成立了電氣處，統一由市政機構管理租界內的電氣事業。民國初年，工部局電氣處在楊樹浦新建了一座發電廠，以取代位於九龍路的原中央電站。1929年，工部局將電氣處出售給美商上海電力公司，正式結束了自己管理租界電氣的歷史。

上海租界雖然位於黃埔江畔，但對飲水水質十分看重的外國人認為黃浦江水質一般，不選擇引用黃浦江的水。一些有實力的洋行自己打井解決用水問題。可是，這樣並非長久之計，真正解決水源匱乏和人口劇增之間的矛盾已經成為租界工部局的當務之急。1870年，工部局衛生官員愛德華·亨德森從黃浦江的幾個點取了水樣，並送往倫敦進行化驗，化驗結果大跌眼鏡，英國權威機構認為黃浦江水質上乘，屬於可利用的淡水，這也打破了外國人最初對黃浦江水的偏見。1879年，英國人麥克利沃在倫敦發起組織了上海自來水公司籌備委員會，向工部局提出在上海建設自來水廠的申請。1880年8月，公司籌備委員會和工部局簽訂了供水合約，但租界當局保留了日後斥資收買公司的權利。11月，上海自來水股份有限公司在倫敦註冊，公司廠房建在楊樹浦，在公共租界內的江西路香港路口建造水塔。1883年6月29日，水廠舉行了放水典禮。時任兩江總督的李鴻章親臨，並打開了黃埔江引水閘。8月1日，公司開始正式向上海供水，中國正式進入了自來水的時代。法租界公董局也曾步公共租界後塵，在董家渡興辦水廠，不過卻因為經營不善而轉手。與之相比，英商上海自來水公司卻經營的有聲有色，成為上海最大的自來水供應商，到1931年，楊樹浦水廠平均每日的供水量超過20萬立方，是遠東最大的水廠。

楊樹浦水廠舊址：

楊樹浦水廠是中國第一座近代意義上的水廠，它始建於1881年，現存的建築大部分建於1922年，是近代工業建築中不可多得的保存完好，繼續使用的寶貴遺產。舊址位於上海市楊樹浦路830號，由英國設計師設計，廠內各類建築的總面積達1.28萬平方米，所有建築風格統一，均為英國哥特式古堡風格。採用清水磚牆，用紅磚裝飾線腳和窗套。入口處兩側設六邊形塔樓，高二層，頂部做成垛口式。這種垛口式的屋頂延續到整個廠區內的建築，漫步其中，彷彿置身於中世紀的一座軍事要塞。曾經的遠東第一水廠果然是名不虛傳。舊址是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英商上海自來水公司：

在今上海市黃浦區江西中路464—466號，有一座很不起眼的三層樓房。它被淹沒在上海的高樓大廈中，也被淹沒在外灘源那美輪美奐的磚雕建築中。它是那樣的樸實和不起眼，可是說到它曾經的背景，卻是赫赫有名。中國最早的自來水公司——英商上海自來水公司就在這裡誕生。

這座建築建於1880年，距今已經有近130年歷史，小樓為磚混結構三層建築，清水灰磚外牆，曾與層之間用很深的腰線劃分，窗套用紅磚雕刻。雖然立面上沒有過多裝飾，但是用磚壘砌的牆體還是呈現出一種工業文明時代才具有的特殊美感。

如今，這座建築整體上保存完好，只是一層的牆體被改動了，二三層還保存著原本的風貌，建築現為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楊樹浦水廠的建築固然是吸引人的眼球，但看過那英式古堡建築群的朋友，不妨再到這座建筑前參觀一下，因為這裡才是近代中國自來水工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建築和人一樣，美的外表並不重要，心靈美、內涵美才是更重要的。

今上海市自來大樓位於江西中路484號與香港路交口處，1921年建成完工，也是自來水公司的一處辦公樓。這是一幢四層混合結構建築，折衷主義風格、帶有巴洛克細部裝飾。建築平面呈「L」型，以轉角處為軸展開立面，仿石水泥牆面，橫向水平刻有凹槽，一層窗上鑄鐵花飾精美，檐下及三層窗下牆面，四層窗間牆面重複出現精美花飾，紅瓦坡頂，曲型牛腿和窗下圓環狀的浮雕飾，起到了很好的點綴作用。

楊樹浦煤氣廠（大英自來火房）：

大英自來火房建於1865年，最初設於今西藏中路蘇州河一帶，到1929年，上海的煤氣需求量巨大，原本的老廠房已經不能滿足居民的需求，自來火房選址在楊樹浦建設了新的煤氣廠。新廠區不但面積增大數倍，設備也進行了更新，工廠設有當時先進的連續直立式伍特型炭化生產工藝，楊樹浦煤氣廠於1935年竣工，建成時日產煤氣11.3萬立方米，包括水煤氣5.67萬立方米，佔全市煤氣消費量的80%。

現老廠內辦公樓和儲氣櫃仍保存完好，辦公樓建於30年代，磚混結構三層建築，建築面積約1185平方米，為現代主義風格。牆面用黃色面磚貼面，轉角處用隅石包裹裝飾，北立面屋頂處由山花裝飾。儲氣櫃是上海現存最早的煤氣櫃，至今已有70餘年歷史。這兩座建築被公布為楊浦區文物保護單位，列入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名錄。

楊樹浦電廠：

楊浦發電廠舊址位於今楊浦區楊樹浦路2800號，在20年代是遠東地區最大的火力發電廠。廠區內有105米高的巨大煙囪，其一柱擎天的氣勢就如同今天屹立在浦東陸家嘴的東方明珠電視塔。這座煙囪不僅是上海工業時代的重要標誌，同時也是同期中國最高的建築。1929年，發電廠被美商收購，更名為上海電力公司。現如今，廠區屬上海市電力公司管理，現存一座辦公樓和車間。車間系廠發電機房磚砌外牆的鋼結構單層建築，建於1912年。辦公樓建於20年代，為鋼混結構建築，共四層，外牆呈白色。如今這些舊址被公布為楊浦區文物保護單位，列入上海市優秀歷史建築名錄。

電力公司：

美商收購了工部局電氣處後，成立了上海電力公司。並於1929年選址在今南京東路江西中路交叉處的西北角修建了自有辦公大樓。建築由德和洋行設計，六層鋼混結構，現代主義摩天樓風格。立面強調縱向布圖，用狹長的窗戶和窗間狹長的壁柱進一步勾勒出向上感。建築平面呈「L」型，轉角處頂端建有一座層級疊加式的塔樓，方方正正，統領整座建築的中心。建築外牆用耐火材質的紅褐色面磚貼面，頂部包檐，檐口有簡潔的裝飾。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上海租界淪陷，上海電力公司被日軍接管，改名為「華中水電公司上海支店」。抗日戰爭勝利後，產權仍歸屬原公司。新中國成立後，在這裡成立了華東電力管理局。建築現為上海市電力公司的營業廳。

東區污水處理廠：

東區污水處理廠位於河間路1283號，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專為處理城市生活污水所建。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座污水處理廠，在整個亞洲範圍內也稱得上是很早的。工廠內的主要設施是泵房1座，曝氣池4組（共16條），豎流式二沉池6座，空氣壓縮機房1座，污泥干化床33隻。日處理量為1.7萬立方米，經處理後尾水排入黃浦江，不會造成什麼污染。

廠內現存老辦公樓一座，裝飾藝術派風格，鋼筋混凝土結構，高二層，建築面積440平米，入口做凹凸處理的幾何形大門。除辦公樓外，還有單層鋼混結構的壓縮機房一座，另外還有兩個過濾池。這組建築是中國城市污水處理歷史的重要遺產，難能可貴的是建築現在仍在使用，而且繼續發揮著功效。建築已上海市公布為優秀近代建築。

漢口：

既濟水電公司：

1906年，浙江籍商人宋煒臣聯絡江浙贛等省及漢口當地的商人共18人，成立了商辦漢鎮既濟水電股份有限公司，開漢口近代市政水電業的先河。公司名稱取《易經》中「水火既濟」中的二字。時任湖廣總督的張之洞批准了公司的成立。公司總部設在漢口一碼頭太平路（今江漢路南端）。公司招股過程中，張之洞以官錢局的名義認購了3萬股，以示支持，並派「會辦」一人「協助」公司事務。在多方支持下，公司很快募集到三百萬元的股款。公司主要經營漢口華界內的水電生產和供應。1908年，公司位於大王廟的既濟電廠開始送電，該電廠位居同時代民營電廠營業之首。同年，公司修建了宗關水廠和水塔，開始向漢口供水。原來漢口只有在租界內的外國人和達官貴人才可享受到水電的便捷，現在華界內的老百姓也可以過上現代的生活，既濟水電公司所做的一切不僅具有歷史意義而且具有很大的社會意義。

1926年，北伐軍進入武漢，國民革命政府財政部長的宋子文借整頓既濟水電公司之機，將其同學劉少岩派進既濟公司整理委員會，力圖兼并民族資本，使其為官僚資產階級服務。從這時起，公司的經營開始每況愈下，三十年代，儘管裝備了先進的6000千瓦發電機組，但也無力改變公司江河日下的態勢。1937年，宋子文成為公司的董事長，公司也演變成官僚資產階級的企業。武漢淪陷後，公司被日本華中水電株式會社強佔經營。抗戰勝利後，公司在原址復業，但經營慘淡。解放後，公司於1950年改屬國營，隸屬於中南重工業部燃料管理局領導。1953年，武漢自來水公司成立，原既濟水電公司的私股移交給自來水公司，公股劃歸武漢冶電業局。走過近半個世紀的這家民營水電企業正式退出歷史舞台。

宗關水廠是武漢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一家水廠。到本世紀初，他仍承擔著漢口70%的供水任務。宗關俗稱漢口的上關，名源「江漢朝宗」的「宗」字，位於漢口老城漢江畔。水廠建於1906年，由英國工程師穆爾設計，1909年竣工。百年水廠內現存一座辦公樓和泵房。舊址位於今武漢水廠一路5號，辦公樓為二層磚木結構建築，券廊式風格，四周分布券廊，頂部為四坡紅瓦屋頂。泵房是一座單層文藝復興風格建築，清水紅磚外牆，水平檐口，拱窗之間設有豎向劃分的壁柱，紅瓦鋼屋架。2005年之前，這兩座建築一直在使用。1993年被武漢市人民政府授牌為優秀歷史建築物。

1908年，既濟水電公司在漢口後城馬路（今中山大道南端）的張美芝巷口建造了一座水塔。水塔是宗關水廠的配套工程，1909年建成後，開始利用它向漢口城區供水。水塔也是由英國人墓爾設計，廣榮興營造廠施工。建築高六層，為混合結構。一至五層為房室，六層是水箱，轉角處設樓梯間，平面呈方形，高出主體部分一層。建築底部用花崗石砌築，以上用清水紅磚砌築，立面採用矩形平窗，上方有水平裝飾線。屋頂上飾有垛口式的女兒牆。水塔總高41.3米，是當時漢口最高的建築，樓梯間的頂部設瞭望台，承擔著消防瞭望的作用。原來內設一口警鐘，發生火情，立即拉響，很遠都可以聽到。

1998年老水塔被武漢市人民政府列為武漢市文物保護單位，現由某商場租用。在漢口老城區依然是一座醒目的標誌性建築物。

大王廟電廠位於今武漢市利濟路2號，1908年建成。現存兩座聯排的廠房，為文藝復興時期風格，清水紅磚外牆，開寬大的大門，是工業建築的重要標誌。三角形大山牆內開有半圓券窗，屋檐下方是磚雕的腰線，裝飾性很強，房子為紅瓦鋼屋架，上覆瓦片。

現在這座建築隸屬於漢口電力設備廠，由於常年出租、濫用，舊廠房早已是殘破不堪，屋頂脫落，露出了大面積的鋼骨架，牆壁也是斑斑駁駁，儼然一座危房。現在這座建築已經被列入拆遷的範圍，同為既濟水電公司的一記，這座建築的命運可比宗關水廠和老睡他的命運差多了。如果它被拆除，漢口將抹去重要的一處近代電力遺產。

電燈公司舊址：

既濟水電公司是中國的一家民營水電公司，而在漢口的五國租界內各國均有自己大小不等的水、電、煤氣設備。現存至今最完整的外國在漢的電力公司就當屬位於鄱陽街的英國漢口電燈公司了。

漢口電燈公司成立於1905年，由英商發起設立，專供英租界內用電。舊址位於今漢口鄱陽街與合作路的交口處，為文藝復興時期建築風格。大樓主體部分高三層，轉角處頂部建有塔樓，立面用多立克式壁柱貫通二至三層，採用此種柱式的壁柱還是並不多見。檐部外挑，用幾個斷裂式山花連接，山花內開圓形窗洞，周圍用環形的穗帶裝飾。正中的塔樓周邊用多立克石柱圍繞，支撐頂部的穹頂。多立克柱式雖然不如愛奧尼克、科林斯那般絢爛，但簡單本身就是一種美。

武漢淪陷後，電燈公司被日本華中水電株式會社強行管理。1941年停辦，解放後由既濟水電公司接管供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