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王代孕：呂不韋與李園搞政治操盤的同樣手法

呂不韋（前292年—前235年），姜姓，呂氏，名不韋，《通鑒》說他是陽翟人，也就是戰國衛國濮陽（今河南省安陽市滑縣）人，說起他大家可能不太陌生。李園（公元前？-公元前228），趙國人，知道他的人就不是很多。

這兩個人可以稱之為同時代的人。李園出生時間不知，但在楚幽王死後的公元前228年政變中死亡是有記載的。呂不韋於公元前235年自殺身亡，也就是說七年後，兩人在黃泉相見。公元前237年呂不韋免相，李園在公元前238年才任令尹，兩人在丞相任上不同時，也就是說呂不韋比李園早出道。他們兩人雖然有一些不同，但在政治思維、政治手段方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首先，他們都具有政治投機的理念，一心往上爬，都想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呂不韋不僅是一個投機商人，而且是一個政治投機者。公元前257年，他以頂級商人的敏銳直覺看到秦國人質—王子異人「奇貨可居」⑴，於是就開始了他的政治操盤。有了想法首先回去與父親商量，他問他爹：「『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珠玉之贏幾倍?』曰：『百倍。』『立國家之主贏幾倍?』曰：『無數。』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餘食；今建國立君，澤呵以遺世。願往事之。』」⑵在父子倆看來投資王位，較之耕作、商賈之業獲利多無數倍，而且可以流芳百世，封蔭子孫。父子同心，其利斷金。說干就干，馬上拿出家裡的積蓄一千金，作為具有現代意義的政治獻金，「買奇物玩好」⑶，跑部（步）秦國遊說。

呂不韋不僅是一個商人政治家，而且還是一個思想家、作家，其主編的千金求改一字的《呂氏春秋》，名傳後世；而李園名氣就小多了，史籍對他去楚國以前的事就記載得少。只知道他是趙國人，來到楚國投在春申君黃歇門下。李園為什麼不在趙國發展，而來楚國呢？我猜想當時趙國已沒有「胡服騎射」的威風，特別是經過長平之戰後，從此一蹶不振，為自己的國家服務沒有出頭之日。秦國雖然強大，但人才濟濟，李園去了也沒有前途，只有楚國能與秦國抗衡，如果機會好可以爬上去出人頭地。於是，李園來到了楚國，投靠了不是楚王，勝似楚王的春申君。

其次，兩人都是政治操盤的高手，他們投資的標的是王位，投資的對象就是王位繼承人，為了獲得高額回報，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為國王代孕一個繼承人，讓皇族流淌著自己的血，從而達到掌控整個皇族的目的。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一般都有「三步走」的計劃。

第一步：搞定國王身邊最有權勢的人，為自己選定的人成為王位的合法繼承人打通道路。

呂不韋對秦國的情況了如指掌。他知道異人要成為當時還是太子的他父親的接班人，關鍵人物就是異人父親的寵妃華陽夫人。呂不韋找到了搞定華陽夫人的「命門」：她自己沒有生孩子，太子年紀太大，想和太子生出孩子幾乎為零，如果要在秦國立住腳跟，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太子的二十幾個孩子中找一個過繼為自己的孩子，使之成為接班人。於是，呂不韋來到秦國，通過關係找到華陽夫人的姐姐，少不了給兩姊妹送很多奇珍異寶，說是異人孝敬她們的。接著又將華陽夫人往自己設的道上引：「譽子異人之賢，賓客遍天下，常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曰：『異人也以夫人為天。』夫人大喜。」⑷意思是說異人非常賢德，朋友遍天下；而且日夜流淚思念太子與夫人，是個大大的孝子，異人還常常對人說，夫人就是他的天。一通奉承話說得華陽夫人高興得以為異人就是她的乖兒子。

呂不韋老謀深算，抓緊對華陽夫人做工作說：「夫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今夫人愛而無子，不以繁華時蚤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為適（嫡），即色衰愛弛，雖欲開一言，尚可得乎！今子異人賢，而自知中子，不得為適，夫人誠以此時拔之，是子異人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也，則終身有寵於秦矣。」⑸呂不韋給華陽夫人講了一通革命大道理，諸如色衰愛弛，養子防老之類。不如在年輕貌美受寵之時，過繼一個賢孝之子。而異人賢德，正是舉你的最佳人選。這樣異人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那麼，一旦異人繼位當上秦王，夫人就可以終身有寵於秦國了。至此，呂不韋第一步計劃完成了。

李園本來想將妹妹獻給楚王，生個站著撒尿的小子，一步到位來實現他的政治理想，結果來到楚國後聽說楚王沒有生育能力，心裡涼透了底，心裡想這不是將如花似玉的妹妹白送人了嗎？於是李園改變了主意，另找出路。把目標指向春申君，立即「求事春申君為舍人。」⑹按《周禮》說法：「舍人掌平宮中之政，分其財守，以法掌其出入者也。」⑺舍人本是宮內人之意，後世以為親近左右之官。為了求得春申君的信任，李園略施小計，「已而謁歸，故失期而還。」就是請假回家，故意延期返回，以引起春申君發問，為什麼回來晚了。春申君果然問他晚回的原因，李園就給他編了一個故事，說齊王派人來家裡向他妹妹求婚，作為哥哥的我自然要關心，不得不出面設宴招待使者，留使者多住幾天，所以來遲。一通忽悠，自己好像馬上就成為皇親國戚，言下之意，妹妹肯定長得花容月貌，傾城傾國，要不，齊王怎麼會要她？其實，李園是在拿誘餌讓春申君著他的道，加之春申君本來是個色鬼，聽完李園的故事後，垂涎三次，立馬問李園齊王下了聘禮沒有，李園回答沒有，「春申君遂納之。」⑻李園將他妹妹這顆「糖衣炮彈」獻給了春申君。至此，李園成為春申君的親戚加親信，這為他日後實現他奪取相位計劃打下了基礎。

第二步：進行政治投機操盤，確保投資的王位繼承人的資格認證—主要手法就是為國王代孕一個接班人，用自己的血代替皇族的血，達到偷天換日的目的。

呂不韋先是投資異人。他給異人分析奪嫡的困難時說： 「子之兄弟二十餘人，子傒有秦國之業，士倉又輔之。子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太子即位，子不得爭為嗣矣。」⑼也就是說，子傒為兄弟二十餘人中的老大，又有士倉輔助，而你沒有得到寵幸，又久為諸侯國人質，太子即位後你無法與人爭奪嫡子之位。但他同時告訴異人，華陽夫人可以立你為嫡子。異人說如果如你所說，我「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⑽於是，呂不韋做通了華陽夫人的工作。華陽夫人使出女人的渾身解數，先是吹枕頭風，說異人賢德超級好，大家都在讚美，接著又是撒嬌又是哭泣，說自己沒有兒子，老了無依無靠，我要把異人過繼於我，立為嫡子，將來就有了依靠。「太子許之，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嗣，因厚饋遺異人，而請呂不韋傅之。異人名譽盛於諸侯。」⑾於是，異人的嫡子資格得以認證，而且呂不韋成為CEO。

到此為止，政治運作已達到目的，可以說已成功。但呂不韋不這樣想，他有更長遠的計劃。於是，為秦王代孕的「換血計劃」開始了。《通鑒》是這樣描述「換血計劃」的：「呂不韋娶邯鄲諸姬絕美者與居，知其有娠，異人從不韋飲，見而請之。不韋佯怒，既而獻之，孕期年而生子政，異人遂以為夫人。」⑿我們看司馬溫公的記述，說明呂不韋主觀的在作為：娶邯鄲美女中「絕美者與居」，「知其有娠」後，請異人飲酒，趙姬把盞，萬種風情，異人見到趙姬自然心旌搖蕩，沒有不動心的要人的。對於異人的主動，文中用了「佯怒」一詞，充分說明了呂不韋的虛偽和他「換血計劃」的真實性，看來，司馬光是贊同秦始皇是呂不韋兒子的。呂不韋假裝發怒後，將趙姬獻給異人，既忽悠了異人，又掩蓋了自己的惡行。

李園將妹妹獻給春申君後不久就「既而有娠。」⒀於是兩兄妹就商量如何說服春申君將李家妹妹獻給楚王，使她肚子里的孩子得到王位繼承人的認證。李園告訴他妹妹抓住春申君想長期保住相位的要害說服他。李園妹妹說，楚王雖然對你比親兄弟還親，可是他沒有兒子，百年之後肯定由他的兄弟繼位，新國王肯定要讓自己的親信當令尹，加之你當政二十多年，楚王的兄弟沒少得罪，如果他們當了國王還會寵幸你，讓你當令尹嗎？肯定不會，而且還會大禍臨頭。你看我現在有了身孕，大家都不知道，而且你我在一起時間也不長，為你著想，不如你把我敬獻給楚王。如果老天保佑，我生下一個男孩，那麼，以後的楚王就是你的兒子，你還愁什麼災禍降臨於你呢？「春申君大然之。」⒁春申君覺得李園妹妹太有才了，說的太正確了，而且立即照辦。「乃出李園妺，謹舍而言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為太子。」⒂於是，王位繼承人的資格就這樣認證了。《戰國策》說得更具體：「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立為王后。楚王貴李園，李園用事。」⒃李園可謂三喜臨門：外甥偷天換日成功、妹妹封為王后、自己被楚王寵幸而出入朝廷。

我講完了為國王代孕的故事，大家發現沒有，這兩個代孕的母親都是趙國的美女，真可以說無巧不成書啰。

第三步：採取得力措施，確保自己運作出來的王位繼承人順利接班。

秦國將趙國首都邯鄲團團圍住，也不顧及異人的生死存亡，不答應趙國的求和，趙國人要殺異人。呂不韋用六百斤金子買通看守異人的人，兩人只帶少數幾人倉皇出逃，連趙姬和嬴政都沒帶走，「脫亡赴秦軍，遂得歸。」⒄公元前250年，異人的父親繼位，傳說只當了三天國王就一命嗚呼，創造了當國王時間最短的吉尼斯紀錄，時隔近1500年後的1234年，元末帝完顏承麟只當一天皇帝而打破了他的紀錄。公元前249年，異人繼位，呂不韋為相。三年後嬴政繼位，時年13歲，尊呂不韋為仲父。

《通鑒》說李園「恐春申君泄其語，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⒅我認為不是這樣，李園之所以要殺春申君，不是因為怕他將秘密泄露出去，而是因為春申君實力強大，李園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他不死，李園就沒有當令尹的機會，就更不可能獨攬朝綱了。於是，李園就養了很多死士，伺機除掉春申君，而且知道的人也不會太少，李英就是其中一人。楚王死之前，他對春申君說：「世有無望之福，亦有無望之禍。今君處無望之世，事無望之主，安可以無無望之人乎！」⒆春申君不懂是什麼意思，他就告訴他，楚王死後，你的兒子繼位，你將會有想不到的富貴；但是李園養了很多死士要殺死你，你將會有想不到的災禍；我李英是你想不到的人，只要你同意，我將帶人先將李園殺死，保你平安無事。春申君認為李園乃柔弱之人，不會這樣做。結果如李英所預測，楚王死後，「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內。春申君入，死士俠刺之，投其首於棘門之外；於是使吏盡捕誅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為幽王。」⒇李園如願以償，當上了楚國的令尹，一當就是十年，楚國也在他的任上一天天衰敗下去。

再次，兩人的政治操盤雖然功成名就，但最後都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呂不韋長期與趙姬淫亂，但還是怕暴露，於是就找了一個叫嫪毐的假太監推薦給趙姬，自己得以脫身。但嫪毐不是一盞損油的燈，與趙姬生子後，居然養門客數千，張揚跋扈，最後造反被夷三族。呂不韋受到牽連，公元前237年，呂不韋免相，敕令就國河南封地，兩年後自殺。

李園的結果更慘，被滅族。據《列女傳》記載：「後有考烈王遺腹子猶立，是為哀王。考烈王弟公子負芻之徒聞知幽王非考烈王子，疑哀王，乃襲殺哀王及太后，盡滅李園之家，而立負芻為王。」（21）公元前228年，「楚幽王羋悍卒，弟哀王羋郝嗣位，其兄羋負芻殺之，自立。」（22）這兩個說法不一樣，我傾向於第一種說法，要不考烈王有幾個兒子，史籍記載的他沒有生育能力就是假的了。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就想兩人搞政治操盤的手法一樣，具有高超的政治智慧，那麼誰向誰學的，誰先誰後實施？直到文章寫成，覺得肯定呂不韋先實施。因為嬴政是在公元前259年出生的，而在公元前238年李園才去楚國。我想也許李園從呂不韋那兒得到了靈感才這樣做的；也許當時信息比較封閉，李園根本是自己獨創的。無論如何，他們都為中國政治文化貢獻了自己的智慧。是耶？非耶？

注釋：

⑴、⑶、⑷、⑸、⑻、⑼、⑽、⑾、⑿、⒀、⒁、⒂、⒄、⒅、⒆、⒇，（《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183）；184；184；184；215；184；184；185；185；215；215；215；185；215；215；216；

⑵、⑹、⒃，（《戰國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275）； 575； 577；

⑺（《周禮·地官·舍人》，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02）；

（21）（《新編古列女傳·孽嬖》，中華書局，1985，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