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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皇帝傳略》之咸豐帝奕詝

《清代皇帝傳略》之咸豐帝奕詝

茅海建

咸豐帝奕詝,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1831年7月17日生於圓明園湛靜齋後更名為基福堂。道光三十年正月二十六日登基。年號咸豐。咸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1861年8月22日病故。在位11年。廟號文宗協天翊運執中垂漠懋德振武聖孝淵恭端仁寬敏庄儉顯皇帝。

皇四子與皇六子

奕詝是道光帝旻寧的第四子,他生逢其時。道光帝所生的前三個皇子先後夭折。皇長子奕緯,最受道光帝寵愛,至23歲,已經落落成人,卻在奕詝出生前兩個月忽得急病死去。皇二子奕綱,皇三子奕繼,兩三歲時就已病死。三位皇子相繼死去,使年近半百的道光帝十分悲痛。這一方面是父子親情,更重要的是膝下猶虛,將來清王朝大統由誰來繼承。皇長子過世時,奕詝生母鈕祜祿氏正身懷六甲,她時年23歲,也盼望自己能生下一位男嬰。這樣,奕詝雖是皇四子,但實際上處於皇長子的地位。他備受寵愛,就連他的名字,也同他三個哥哥不同,不再用「糹」字旁,而用了「言」字旁。但他的來世,好像是一個兆頭。六天之後,祥貴人生下皇五子奕誴;第二年,靜貴妃博爾濟吉特氏生下皇六子奕;至道光二十年,琳貴人生皇七子奕譞,此後她又於道光二十四年生皇八子奕詥、道光二十五年生皇九子奕言惠。皇子眾多,使道光帝日後的立儲問題變得複雜起來。

皇位繼承是封建王朝的頭等大事。清朝的家法是立賢不立長。雍正帝胤禛為此建立了秘密建儲制度,皇子們帝位之爭由此而有所遏止。但是,在深宮之內,陪皇子各自的生母、師傅、諳達、身邊的奴僕等都希望自己最親近的皇子能入承大統,表面上不露聲色,暗地裡動作十分微妙。這種局勢在一開始時對奕詝稍顯有利。道光十三年,他兩歲時,孝慎皇后佟佳氏去世,生母全貴妃晉為全皇貴妃,攝六宮事。次年,全皇貴妃被立為孝全皇后。按清代家法,皇后之子並無立儲的特權,但對忠厚守成的道光帝來說,心理上仍有一定的作用。可是,到了道光二十年,奕詝的生母因病去世,這一微妙優勢也就喪失了。奕詝時年九歲,道光帝將他交給靜貴妃撫養。孝全皇后過世後,道光帝再未立後。以靜貴妃晉為靜皇貴妃,攝六宮事。靜皇貴妃曾生皇二子、皇三子,此時膝下仍有皇六子奕。奕詝、奕年齡相近,兩小皇子還無所猜忌,對皇位的繼承涉及的利害關係也不甚瞭然。但他們的師傅卻十分明白。道光十六年,奕詝開始讀書,師傅為杜受田。杜受田,山東人,官宦人家出身。道光三年進士,會試第一,殿試傳臚二甲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遷洗馬,督山西學政。他入值上書房授學奕詝時,已48歲,通典籍而知世故,老謀深算。奕詝自6歲入學,受他的教誨歷時10餘年。杜受田講授的主要是儒家典籍和詩文之作。從奕詝以後時的硃批、朱渝來看,其文字功力,在清朝各代皇帝屬中上水平。按照清朝家法,奕詝還時常練習騎射刀曾制槍法二十八勢,刀法十八勢,道光帝分別賜名為「棣華協力」、「寶鍔宣威」。

時光流逝,皇子們逐漸年長成人,道光帝逐漸步入老年,要考慮立儲了。

道光帝時有五子,皇七子、皇八子、皇九子年齡太小,難以入選。皇四子、皇五子、皇六子年齡相近,但皇五子既不聰明,也不老成,生母又不為道光帝所喜,也不能入選。入承大統只能在皇四子和皇六子之間抉擇。就聰明才智和胸懷為人,奕略勝一籌。奕詝還是個跛子。據私家筆記,奕詝曾從獵南苑,墜馬傷骨,經上駟院正骨醫治療後,「行路不甚便」。跛子也似不太符合真命天子相。在封建社會,皇太子被視為國本,關係甚大,因此,道光帝在兩人之間長期猶豫不決。皇子們雖覬覦皇位,但決不能顯露出來。兄弟爭奪,既非悌友之道,更非君王之道。道光帝也不能聽任康熙朝故事重演。而奕詝、奕同養於靜皇貴妃,還得顧忌於這一層。

大凡皇位爭奪的材料是很難覓得的,官修史書不載,時人的私家筆記也有所畏懼,不敢隨意著筆,只是在日後的稗官野史中留有一些痕迹。據《清朝野史大觀·清宮逸聞》卷一稱:

「道光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對,將藉以決定儲位。二皇子各請命於師。卓卓秉恬、奕師傅教恭王奕,以上如有垂詢,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杜杜受田則謂咸豐帝曰:『阿哥如條陳時政,知識不敵六爺。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將不久於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誠而已。』如其言,帝大悅,謂皇四子仁孝。儲位遂定。」

同一類的記載,還可見《清史稿·杜受田傳》:

「至宣宗道光帝晚年,以文宗長且賢,欲付大業,猶未決。會校獵南苑,諸皇子皆從。恭親王獲禽最多,文宗未發一矢。問之,對曰:『時方春,鳥獸孳育,不忍傷生以干天和。』宣宗大悅,曰『此真帝者言!』立儲遂密定。受田輔導之力也。」

以上兩條記載的可信程度尚難確定,而後者竟入於《清史稿》,可見此說流傳廣泛。從這兩條記載來看,雙方的謀士都是背後的師傅。杜受田揣摩道光帝心理,為奕詝搶到皇位立下大功。奕詝登基後,即加其為太子太傅,調刑部尚書、協辦大學士。杜受田病故時,奕詝大為悲慟。「撫棺哭甚哀」,哀榮特優,從一個側面證實了這一傳言。

道光二十六年,道光帝已64歲了,決心立儲。立秋這一天六月十六日,他親寫「御書」:

「皇六子奕封為親王

皇四子奕詝為皇太子」

對於後一條,道光帝還特意用滿文書寫。在清代秘密建儲的御書上,同時寫入兩人,此是僅有的一例。對於一貫注重守成的道光帝說來,這一破例行為,正反映他平素對皇四子、皇六子同樣喜愛,而在抉擇過程中的躊躇難定的心理。「御書」寫就後,道光帝仍在猶豫,第二天才藏入鐍匣。至於皇五子奕誴,道光帝在這一年讓他嗣其三弟悖恪親王綿愷之後,襲悖郡王,乾脆使他排除在帝系之外。

天平終於傾向一邊。皇四子戰勝了皇六子。道光帝的這一歷史性的決定,具有重大的意義。奕詝才識平平,少謀無斷,在一個平靜的年代中,他也許不算是一個壞皇帝,但難以經歷咸豐一朝的危局大任;而奕卻頗具才識,庚申之託顯示他處理危機的能力,興辦洋務又表現了洞觀世變的遠見。後來的歷史已經證明,如果道光帝此時選擇的是奕而不是奕詝,19世紀下半葉的歷史很大部份將會改寫。 。

道光二十九年入春之後,道光帝多次病倒。至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清晨,道光帝已將垂死,特召宗人府宗令載銓,御前大臣載垣、端華、僧格林沁,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森、陳孚恩、季芝昌,總管內務府大臣文慶至寢宮慎德堂。公啟鐍匣,宣示建儲「御書」。此時,道光帝還掙紮起身。親筆硃諭:「皇四子奕詝著立為皇太子,爾王大臣等何待朕言,其同心贊輔,總以國計民生為重,無恤其它。」字跡草亂,可以想見其垂危的痛苦。待到中午,奕詝奉召至慎德堂,悲慟流涕。未久,道光帝便死去了。

當日起,奕詝即開始聽政,正月二十六日,他在清宮太和殿行登幕大典,王公百官朝賀如儀,改明年為咸豐元年。此時他尚小滿19歲。

初振還罷

咸豐帝奕詝登基之時,毫無政治經驗可言。昔日所接受的儒家典籍與詩文習作的教育,與錯綜複雜的現實政治舉措,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但這似乎無關緊要。清入關仿效列祖列宗成例,即位後首先是下詔開言路、求人才。在他登基後的第1l天,咸豐帝特旨通行曉諭,「凡九卿科道,於用人行政一切機宜,皆得據實直陳,封章密奏……以副朕集思廣益之意。」接著,他下令各省督撫查看下屬,如有才德兼優、誠心任事者,「酌保數員,候朕簡用歷任」。,又下令在京部院大臣保奏品學純正、才德出眾之員,並允許向例不得奏事的各省布政、按察兩使,「各抒所見」,密封交本省督撫代呈。三道諭旨下發,各地奏章紛至沓來。在這些奏章中,通政使羅悖衍、左副都御史文瑞、禮部侍郎曾國藩、鴻臚寺少卿劉良駒等人的奏摺,頗得咸豐帝之意,受到通諭褒嘉;在被保舉的官員名單中,有林則徐、姚瑩、江忠源、張亮基、譚廷襄、周天爵、李棠階等人。

封建政治的首要之務在於用人。咸豐帝在此之後開始了人事上變動。他下令地方官查明林則徐「能否來京候簡」。為而後起用林則徐作張本;起用在鴉片戰爭主持台灣抗戰後被降職的姚瑩辦理兩淮鹽務;批准軍機大臣陳孚恩、大學士潘世恩退休。至年底,他親頒硃諭,革去深受道光帝信任的文華殿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的職務,將文淵閣大學士耆英降為五品頂戴,以六品員外郎候補。並將閩浙總督劉韻珂病免。咸豐元年,將福建巡撫徐繼畲解職召京;後又革去陝甘總督琦善的職務。在此期間,他在部院大臣的安排上也作了一些調整。從上述人事調整來看,他重用的是對外持強硬態度的官員,罷黜的是對外持和議的人士。就契機原因而言,是咸豐帝登基未久,英國派艦到天津大沽,送交英國首相兼外交大臣巴麥尊H.J.Palnlerston致穆彰阿、耆英的信,引起了清政府的一場虛驚。透過這些表象可以看出,新皇帝在對外政策上與老皇帝的差異,說明鴉片戰爭這場「千年奇變」在新皇帝心中引起的屈辱感受。咸豐帝通過這些人事變動,向中外朝野顯示,新君不可蒙,欲有振作。

然而,時代不同了。

成豐帝當政時的清王朝,已經從康、雍、乾三世鼎盛時期敗落到谷底,危機四伏,險象環生,其犖犖大端者有三,而咸豐帝的對策皆不過爾爾,並無驚人之筆。

其一,鴉片戰爭後,來自海上的西方列強的威脅已為清王朝所直接感受。第二次戰爭隨時有可能發生。有識之上魏源已發出了「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呼喊,提出仿照西方辦法制艦造炮、訓練軍隊的建議。咸豐帝並沒有感受到世界大勢,並沒有認識到學習西方的必要,只是按傳統的方法整頓海防。他頒發了一道上諭,令沿海各省督撫籌辦海防,「斷不可稍存大意」,此後他又多次下令整頓海防;但是,他又害怕整頓海防會刺激西方列強,諭旨中強調「不動聲色」,「斷不可稍有泄漏,以啟釁端」。這種既仇恨又恐懼的矛盾心理,使得他不可能採取任何果斷措施。對於外來武力侵略的抵禦,在於國家的強盛,國防力量的增長,不是罷免幾個主和的人就可以解決得了的。結果,歷時一年的海防整頓,各地官吏只是虛應故事,沒有任何效果。此後,咸豐帝一直沒有對西方列強的步步進逼,採取相應的海防措施。

其二,清王朝在乾隆末年時,國庫存底白銀達七千萬兩,經嘉慶、道光朝耗用僅道光後期戰費、河工等臨時項開支達七千萬兩,所剩無幾。咸豐帝即位時,戶部庫銀僅存187萬兩。大學上管理戶部大陋卓秉恬在咸豐帝上台未久,向他報告財政情況,稱「入不敷出。為數尚鉅」。清王朝的財源,主要為地丁漕糧、鹽課、關稅。根據祖宗「永不加賦」的規定,地丁漕糧上|面已無文章可做;關稅數額較小,又牽涉到那些惹不起的「洋人」;可以動動嘛筋的只是鹽課一項。咸豐帝立即派人整頓鹽務,期望增加收入,但毫無成效。

其三,最為危險者,要數當時的社會矛盾。由於人口猛增,土地兼并激烈,大量的過剩勞動力從土地中拋荒出來,社會流民數量激增。大量的民眾聚集在白蓮教、三合會、拜上帝會等等會黨、宗教的旗幟下,成為對抗官府的強大勢力。十四行省,「竊賊」公行。同時,封建官僚階層已經腐敗,政治上因循守舊,無所作為。許多官史又以「浮收」不按《賦役全書》規定的科則,擅自加收錢糧、「勒折」應當徵收的糧食,卻以高價折收銀錢;應當徵收紋銀,卻以高價折收制錢等種種名目,中飽私囊,禍害鄉民。在地主、官府的壓榨剝削下,民眾的納稅能力下降,清政府的稅收減少,社會經濟陷入惡性循環的漩流.社會秩序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對此,咸豐帝曾發出過一些整頓吏治的諭旨。但這些不伴隨實際行動的空洞者論,一下子就淹沒到黑暗政治的塵網之中,絲毫不起作用。

在嚴重的危機面前,咸豐帝不是毫無認識,而是認識不深刻:不是毫無對策,而是對策不得力。這並不是說咸豐帝的水準在當時尋常人之下,從當時官吏們的奏摺文書來看,他們也無高明招術,咸豐帝還算是「擇善而從之」的「明主」。但是,危局需英主,沒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要想振衰起弊是十分困難的。

年青的咸豐帝,在其當政的最初日子裡,曾在用人上顯示其欲以振作;但在實政的處置顯示其才智平平。熱情撞上了現實,振作即作罷論。

太平軍興

咸豐帝臨朝理政的第一天,遇到的第一項政務,就是廣西巡撫鄭祖琛報告湖南天地會李沅發起義部眾進至廣西的奏摺,他批示命鄭祖琛率領文武「分路兜剿」,擒拿李沅發。歷時四個月,李沅發起義終於被鎮壓下去,咸豐帝滿心歡喜,向有功大臣頒賞加銜。

這時,更大的起義爆發了。首先是廣西、廣東的天地會眾紛紛起事,占州據縣10餘座,勢力大張;其次是廣西拜上帝會眾約兩萬人在洪秀全的命令下向桂平金田村集中「團營」,起兵反清。對於後一項,咸豐帝一開始是不清楚的,只是看見廣西地方不靖,「匪」勢猖獗,於是他三次詔令廣西巡撫鄭祖琛實力剿捕。隨後,他見鄭祖琛鎮壓不力,便改派最受信任的兩廣總督徐廣縉前往廣西剿辦,並調鎮壓李沅發起義有功的湖南提督向榮為廣西提督。不久他又起用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命馳赴廣西督理軍務,鎮壓拜上帝會,並調湘、黔、滇兵弁各二千入桂。林則徐在廣東潮州途中病卒的消息傳到北京,他再派前兩江總督李星沅為欽差大臣,辦理廣西軍務。接到了李星沅等人的奏報後,他才朦朧地了解太平天國的情況。於是,他以文華殿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為欽差大臣,並先統烏蘭泰、湖北鹽法道姚瑩、江蘇淮揚道嚴正基、軍機章京丁守存、在籍知縣江忠源等入桂,襄辦其事;同時又派兵13000名增強兵力,撥放軍費銀1000萬兩。在為賽尚阿舉行的送行儀式上,他親授其清初名將遏必隆的「神鋒握勝刀」以壯其行,坐盼紅旗捷報傳來。

就調兵而占,在廣西的客省兵近2萬人,加上募勇,總兵力在3萬以上。兵力不可謂不厚。就遣將而言,林則徐、周天爵、李星沅、徐廣縉都是當時的往臣,姚瑩、嚴正基、丁守存、江忠源都是當時的幹才,烏蘭泰、向榮都是當時的勇將,而且烏蘭泰、丁守存還是清政府最有名的火器專家,連官拜首席軍機的賽尚阿亦親自督戰。特別難辦的是軍費。咸豐帝傾出戶部家底,指派各省籌歉,並發內帑以百萬計。對於用兵部署,他每次都在上諭中不厭其詳,何方進攻,何方圍堵,如何擒首,如何離問,傾注了大量心力。對於敗軍之將,他予以嚴懲,對於獲勝之師許多是謊報的予以重賞,可謂是賞罰嚴明。可咸豐帝的這般努力的結果卻是:廣西的天地會起義並未平息。洪秀全領導的拜上帝會自「團營」之後,多次擊敗官軍。成豐元年十二月初十1851年1月11日,正式建號「太平天國」,隨後入武宣,占象州,據永安,分封諸王,釐定制度。咸豐二年三月1852年4月,太平軍從永安突破清軍包圍,攻桂林不克,轉攻全州。咸豐帝一看賽尚阿不行。急命徐廣縉再次帶兵入傳。協助賽尚阿。四月,太平軍進湖南,佔據遭州。咸豐帝急令賽尚阿尾追,並調川、贛兵共6000入湘支援,調豫、陝兵共3000入鄂防堵。他還下了一道嚴旨,嗣後統兵大員有臨陣脫逃,或託病遷延以致貽誤軍機者,「著賽尚阿等據實參奏,清旨正法」,至參將、游擊以下官弁,「一面奏聞,一面軍前正法」。七月,太平軍攻克郴州,進窺長沙。十一月,太平軍因久攻長沙朱克,引兵北上,占岳州今岳陽,陷武漢,隨即引軍東下,浩浩蕩蕩.勢如破竹。

面對此凌厲攻勢,咸豐帝一下子亂了方寸。咸豐三年初,他下了《罪己詔》,稱:「朕為天下之主,不能察吏安民,致令盜賊肆行,問閻警擾」,「每念生民塗炭,撫育無方,即:再三引咎自責,亦屬虛文。惟有恐懼修省,叩吁吳蒼,省予之辜,拯我窮黎」。他還下令禮部及各地大吏將《罪己詔》刊刻謄黃,宣示中外。

《罪己詔》下達後,局勢仍向不利清王朝的方向發展。咸豐三年一月十一日1853年2月18日,沿長江東進的太平軍攻破九江,六天之後,再破安慶。咸豐帝下令將欽差大臣陸建瀛革職逮問,以江寧將軍祥厚署理欽差大臣;而次日起,太平軍已圍攻南京,至二月初十,南京城破。未遭拏問的欽差大臣陸建瀛為太平軍所殺。末及接印的欽差大臣祥厚中炮死。二月二十日,太平天國建都南京,改名天京。咸豐帝得聞此汛,已不知有何妙方可用。自太平天國起義至此,咸豐帝已先後從18行省調集外省兵丁84 700餘名,連同本省徵集兵丁近10萬人,隨時雇募的壯勇還不在內,撥放軍費銀達2510萬兩,精心策劃一系列方略部署,全部遭到失敗。他氣無可出,先後批准將賽尚阿、徐廣縉定為斬監候,秋後處決。賽尚阿的三個兒子亦遭連坐而被革職。他還下令讓廣西巡撫勞崇光派人密訪太平天國各首領家族的祖墓,「盡行掘發,以消逆焰而除戾氣」。這種幼稚的舉動,絲毫無益於大局。

太平軍定都南京後,開始了悲壯的北伐和西征。

咸豐三年四月1853年5月,林鳳祥、李開芳率太平軍精銳兩萬餘人,自揚州開進,突入安徽,先後克滁州、臨淮關、亳州。五月進至河南,渡黃河,圍懷慶。咸豐帝命文淵閣大學士、直隸總督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督辦河南河北軍務,以對付北伐軍。太平軍轉入山西,連克州縣,咸豐帝又以內閣學士勝保代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賜「神雀刀」。此時,太平軍轉入直隸約今河北,下臨洺關,九月,占深州,迫近北京。咸豐帝聞訊大驚,他任惠親王綿愉為奉命大將軍,任御前大臣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在乾清官舉行的隆重的授印儀式上,還賜綿愉「銳捷刀」,賜僧格林沁「訥庫尼素光刀」。同時,北京城戒嚴,派其弟奕沂成立京師巡防處,以防萬一。北伐軍東攻滄州,進逼天津,頂住了勝保、僧格林沁兩支大軍的進攻,堅守待援,直至成豐四年二月1854年3月才南撤至直隸阜城。這足使咸豐帝提心弔膽四個多月。

太平軍北伐的同時,西征軍由南京出發,再占安慶,圍攻南昌,分佔贛、皖各屬。九月進入湖北,據漢陽、漢口。十二月攻佔廬州,安徽巡撫江忠源負傷投水死。四月,西征軍兵鋒再進湖南,六月,再占武昌。對此後的太平天國形勢發展而言,西征的意義重於北伐。對於咸豐帝來說,西征的威脅就不如北伐那麼大。全國能夠抽調的兵力,大多已先後抽調給欽差大臣向榮、琦善,組成兩軍營向榮率軍尾隨太平軍東下,在南京城東結紮江南大營;琦善亦統軍東移,在揚州城外結紮江北大營,咸豐帝命兩軍營圍攻天京,剩下不多的兵丁,又儘力抽調給欽差大臣勝保、參贊大臣僧格林沁軍營,對付北伐軍。對於西征一路,咸豐帝未派統帥臨陣,只是酌調兵弁協助當地官員防堵,並命向榮、琦善兩軍營派兵支援。咸豐帝的這一無可奈何的漏著,致使太平軍順利地建立起皖贛根據地,開始了長期的鬥爭。

兩大變局:厘金與湘軍

就在咸豐帝一籌莫展,消極應付局勢的時候,清王朝的一些官員由下而上地辦起兩件大事:一為厘金,一為湘軍。

太平軍興,使咸豐帝最為頭痛的就是無錢。無錢即不能調兵,不能募勇,不能繼續作戰。他多方籌措,開捐輸,清家底,挪閑款,迫令各省交錢。他甚至還下令將內府所藏的乾隆年問御制的三口大金鐘分別重800斤、700斤、580斤鎔化,取金以充軍需。這些方法用了三年,到這時已無法再維持下去了。太平軍興至咸豐三年六月,咸豐帝共撥軍費銀將近3000萬兩,而戶部庫存正項待支銀僅22萬兩,就連京城官兵的俸餉也開不出來了。為了解救財政危機,咸豐帝批准通行官票,後又批准印製錢票又稱寶鈔、錢鈔,又以紙代銀、錢。同時,他又批准鑄造當十、當五十、當百、當二百、當三百、當四百、當五百、當千大錢。咸豐四年,他因鑄大錢的銅料不足,還批准了鑄造當一、當五、當十的鐵大錢,甚至批准鑄造鉛錢。此類票、錢,頓時引起金融市場的極大混亂,嚴重地破壞了社會經濟。咸豐帝對這些後果事先完全清楚,為了挽救財政困局,籌措軍費,他不得不這樣做。

即使如此,中央財政仍然處於無銀可放的困境。咸豐三年,戶部曾奏請停發在京官兵俸餉一年。咸豐帝考慮再三,認為王公大臣,收入素優,可以停發,其它官兵不能斷餉,遂決定:文職四品以下,武職三品以下仍發春季餉俸餉。戶部無銀,他發內帑50萬兩以應急需。咸豐四年,戶部奏准官兵的俸餉,以銀兩改折錢、票,不再以白銀充兵餉了;而各衙門的公費等項銀兩,改折銀、票對半。清朝的貨幣由此大亂。

自咸豐三年下半年起,各軍統兵大員僧格林沁一路除外,再也收不到中央財政撥發下來的銀、錢,只是收到咸豐帝指省撥款的命令。各省奉旨指撥也往往不能如數如期照解。統兵大員只得自想辦法。他們一方面裁減兵勇,以節其費被裁退的兵勇在返鄉途中又四處騷擾;一方面自籌款項,起初主要靠捐輸。負責琦善軍營糧餉的幫辦江北軍務刑部侍郎雷以誠,根據幕客錢江的建議,在揚州創辦厘金,以濟軍需。厘金是對各類商品起初為糧食抽取1 9/6的稅,初辦時對米行、店鋪征抽,稱為「坐厘」,後又在各交通要道設關置卡,抽收厘金,稱為「行厘」。咸豐四年三月,雷以誠擴大厘金範圍,向里下河各州縣征抽,同時上奏以聞。咸豐帝據此命令江蘇省籌辦厘金。是年底,咸豐帝又根據戶部的建議,下令用兵各省推行,爾後遍於全國。厘金制度的實行,為清政府籌措了大量的軍費。據不完全統計;清政府為鎮壓太平天國共耗軍費銀17000萬兩以上,若無厘金的支持是絕不可想像的。

湘軍的組建,是在太平軍圍攻武昌時,在籍的前禮部右侍郎曾國藩辦理湖南團練事宜開始的。此後,咸豐帝四次任命免官在籍的三以上大員共43人,辦理安徽、江蘇、河南、直隸、山東、浙江、江西、貴州、福建等省團練。團練是一種地方性的地主武裝,任務是護衛鄉里身家,無事仍為民,有警則為兵,不遠行徵調。團練的經費由當地紳耆籌辦掌管。曾國藩一眼看出此種武裝對付太平軍完全無效,他在辦團練的渝旨後面放手大幹,編練出一支完全不同的軍隊一一湘軍。

咸豐三年初,曾國藩將湘鄉團丁約千人,按照明代戚繼光的束伍成法,編成中、左、右三營。此後陸續擴充。是年夏,他派湘軍兩千人隨江忠源守南昌,並開始編練水師。咸豐四年正月,湘軍正式編成,共有陸軍13營、水軍10營,全軍員弁長夫丁役共計17000餘人,配炮500位其中一部份是通過兩廣總督葉名琛等購買的洋炮,配大小船隻400餘艘。曾國藩編練的湘軍是完全出乎咸豐帝意圖之外的;而他聞知後頗為讚許。其時,咸豐帝抽調全國的兵力已達12萬,正感到無兵可用。鄰國廓爾喀今尼泊爾一帶國王曾致書表示願出兵「剿賊」,此種外夷之兵,咸豐帝當然不敢用,連忙謝絕。因此,當太平軍西征入湖北時,咸豐帝就調曾國藩帶湘軍救援。曾國藩以軍未練成而不肯赴命。不久,咸豐帝又命曾國藩率部援皖,曾國藩仍不發兵。咸豐帝很生氣,在其奏摺上硃批:「今觀汝奏,直以數省軍務一身克當,試問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時漫自矜詡,以為無出其右者,及至臨事,果能盡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張皇,豈不貽笑於天下,著趕緊設法赴援,能早一步即得一步之益。」此諭可見咸豐帝非識臣之骨,也未能預料日後湘軍的力量,同時也可看出咸豐帝到處找不到可用之武力的心態。曾國藩仍不為所動。至湘軍編成,正值太平軍再入湖南,曾國藩才引軍自衡陽北七,初敗後勝,迫太平軍退出湖南。成豐帝予曾國藩三品頂戴。八月,曾困藩督湘軍攻陷武漢,咸豐帝喜出望外,在曾的奏摺上硃批:「覽奏感慰實深,獲此大勝殊非意料所及」,即命曾國藩署理湖北巡撫。他對軍機大臣們說,軍興以來,出征將帥連戰皆敗,而曾國藩以一書生竟能建此奇功,對曾頗為讚許。軍機中有人言,曾國藩以侍郎在籍,猶如匹夫,匹夫居鄉里振臂一呼,從之者萬餘人,恐非國家之福。咸豐帝聞之立即變臉,對曾國藩由嘉許變為疑慮。不久,他不再讓曾國藩署理鄂撫,改予兵部侍郎的空銜。曾國藩在接到署鄂撫之命後,照例以丁憂請辭,而咸豐帝竟以謝辭的奏摺未書官銜為由,下令「嚴行申飭」。曾國藩「聞之黯然」。「愴嘆久之」。湘軍非經制兵國家正式軍隊,曾國藩兵權在握,作皇帝的自然放心不下;而太平軍威脅未除,下令解散湘軍又無兵以對付「長毛」。咸豐帝兩相為難。後來.儘管軍機中有人常提到遣散湘軍;以防尾大不掉,咸豐帝一直末從;同時他對曾國藩長期不加信任,不予實缺。咸豐七年,曾國藩以丁父憂請辭,並怕咸豐帝不明其意,後又上了《瀝陳辦事艱難仍懇終制折》,以退為進,要挾咸豐帝給一巡撫官職。咸豐帝也裝聾賣傻,非但不奪情,就連兵部侍郎的底缺也開革了。次年,太平軍進入浙江,咸豐帝不得已才命其復出,一直到咸豐十年才授曾國藩為兩江總督、欽差大臣的官職。儘管如此,曾國藩所統湘軍,兵力不斷擴張,出現了胡林翼、左宗棠等謀勇俱全的統帥,成為清王朝鎮壓太平天國的主力,也是清王朝最有戰鬥力的部隊。

厘金與湘軍,是咸豐一朝的兩大變局。銀與兵,是咸豐帝當政初期日夜焦慮耗盡心力的兩件事。厘金與湘軍正應朝廷之急而生,可以說它們挽救了清王朝的危亡。可是,財權和兵權這兩項封建王朝極為重要的權力漸漸地落在地方督撫的手中,朝廷的權力也慢慢只剩下了任官命將一項這一項權力後來也受到了很大的侵蝕。厘金和湘軍開始了晚清中央權輕、地方權重的新格局,封建的統治秩序從

內部開始變異。

「造反」,「造反」

咸豐四年,發展迅猛的太平軍攻勢受阻。在南方,湘軍佔據湖南,反攻湖北得手後,繼續進逼江西,太平軍西征受到挫折。在北方,僧格林沁、勝保軍迫北伐軍一退再退,將林鳳祥、李開芳包圍於直隸東光連鎮和山東高唐,並消滅了已進至山東臨清的太平天國北伐軍。而江南、江北大營正分攻天京、瓜洲。戰爭的雙方,由初期的攻、守兩勢轉為對峙狀態。咸豐五年的戰爭,使咸豐帝有喜有憂。喜在北方,僧格林沁終於消滅了北伐軍,成豐帝晉僧格林沁為博多勒噶朗台親王並世襲罔替,在乾清官為僧舉行了隆重的凱旋儀式,並詔告天下。「北省軍務告蕆」。憂在南方,湘軍攻九江不克,反在湖口大敗,曾國藩尋死不成。太平軍乘勝進擊湖北,攻佔武昌。咸豐帝先後命西凌阿、官文為欽差大臣,督辦湖北軍務。西凌阿多次戰敗。官文無才無德,靠的是胡林翼所轄湘軍。咸豐帝心中明白,就是不將權柄授予湘軍。咸豐六年,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巧施計謀,先後調兵攻破江北大營、江南大營,太平天國的勢力達於鼎盛。

自咸豐四年起,成豐帝對前線的戰事不再充滿著熱心和信心了,顯得有點倦厭。他想不出辦法,找不到能臣,放著一個曾國藩又不敢重用。每日的上諭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看不到前期在命將、調兵、戰略以至戰術方面的果斷的大動作。好在厘金和湘軍已經創辦,餉與兵的難題已經趨於緩解。戰事不利,一些統兵大員受到革職逮問,以至開刀問斬,使許多統兵大員視官途為畏途,紛紛託病請退。咸豐帝不用這批人,又用何人?他只得改變辦法,採取革職留任.命其戴罪立功。居住在北京的咸豐帝,對於南方的戰事感到越來越遙遠,他不關心長江流域的一城一地的得失,注前的是京畿地區的穩定。自太平天國北伐軍被消滅之後,他鬆了一口氣,但時時關注太平軍是否會再度北上。湖北一危急,他立即調兵赴河南預防;江南大營因兵員單薄而無力攻破天京,向榮向咸豐帝請調江北大營兵勇助攻。咸豐帝恐太平軍北上,破口大罵:「汝必欲江北兵,可將汝首送來!」到江北、江南大營俱敗,他除了「憤懣」之外,一無良策。

正在此時,太平天國內部發生了激烈的權力鬥爭。東王楊秀清逼官謀權,北王韋昌輝殺楊秀清。翼王石達開聞訊領兵「清君側,」天王洪秀全殺韋昌輝,迎石達開回京輔政。然石達開因遭洪秀全疑猜,於次年六月領兵出走。天京內江,使太平天國軍勢大損,丟失了湖北根據地和天京北部屏障瓜洲、東部堡壘鎮江。清軍重建江北、江南大營,進圍天京;湘軍攻破九江。太平天國的局勢從盛轉衰。

咸豐帝連續收到天京內訌的奏報,曾特意去瀛台涵元殿拈香。他在上諭中稱:「雖探報情況不一,而賊匪內亂當屬可信;,他急命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和春與欽差大臣、督辦江北軍務德興阿等「務當趁此機會;,「迅奏膚功,朕不勝盼望?接著,他聞報石達開與韋昌輝失和,命曾國藩設法招撫石達開。此後前線傳來的消息,自然使咸豐帝格外高興,他以為制服太平天國的時日已經不遠。但是,到了咸豐八年七月1858年8月,太平軍陳玉成部再克廬州,咸豐帝急命勝保為欽差大臣,督辦安徽軍務。八月,陳玉成部會同李秀成部再次摧毀江北大營,咸豐帝立即將欽差大臣德興阿革職,並撤消江北大營,江北軍務由和春節制。十月,陳玉成、李秀成部在安徽三河殲滅湘軍李續賓部,挫敗湘軍東犯的圖謀。太平軍由頹勢再度轉入振興。咸豐帝的美願如同肥皂泡沫一樣,又破滅了。

就在清王朝與太平軍進行長期戰爭的同時,全國各地民眾亦紛紛揭竿而起,其中規模較大者有:

捻軍咸豐二年~同治七年,1852~1868年 嘉慶初在安徽、河南、江蘇、山東等省的私鹽販夫、貧苦農民和無業游民中存在著分散的秘密組織,稱為「捻。」?咸豐元年起,皖北、豫的「捻」黨紛紛起事,其中最大的為由張樂行領導的在安徽雉河集起事的一股。咸豐五年秋,豫皖邊地區的捻軍各首領在雉河集「會盟」,推張樂行為盟主,建立了五旗軍制。咸豐七年,捻軍接受太平天國封號,此後,活躍於淮河兩岸,並進擊豫東、蘇北,兵力達10萬以上,堅持鬥爭18年。

天地會 是南方各省的民間秘密組織,始創於乾隆年間,內稱「洪門」,有小刀會、紅錢會等支派。咸豐三年起,各地天地會起義進入高潮,最著名的有:黃德美領導的福建小刀會起義,曾占漳州、廈門等地,後退海上;林俊領導的福建紅錢會起義,有會眾數萬,曾佔德化等十餘縣;劉麗川領導的上海小刀會起義,有會眾數萬,曾據上海、嘉定等縣城;何六、陳開、李文茂領導的廣東天地會起義,號召會眾10萬,稱「紅巾,」圍攻廣州半年,後退入廣西佳平,號「大成國」,曾占柳州、梧州、南寧;朱洪英、胡有祿領導的廣西天地會起義,曾占灌陽等地,號「昇平天國」,

眾數萬,活躍於湘、桂、黔三省邊區。

貴州各民族起義 其中較著名者有:楊鳳領導的齋教 白蓮教支派起義,有教徒數萬,據桐梓等地,建「江漢」政權;張秀眉、包大度領導的貴州苗民起義,數萬人,占黔東南地區;號軍白蓮教分支起義,眾數萬,分白號、紅號、黃號,據黔北地區;回民起義數萬人控制了黔西南地區。

雲南回民起義成豐六年至同治十二年,1856~1873年 杜文秀領導起義,建大理政權,眾數萬,曾佔20餘州縣,前後歷時16年。

李永和、藍朝鼎起義咸豐九年至同治四年,1859~1865年 以煙幫哥老會一派為基礎在雲南昭通起事,未久轉入四川,據州占縣,兵力最盛達數十萬。

這些起義,配合了太平天國,形成了全國規模的「造反」浪潮。18行省中,已有14行省戰火正熾,相比之下,稍稍平靜一些的直隸、山西、陝西、甘肅也不時爆發一些小規模的聚眾抗官的事件。「造反」!「造反」!咸豐帝的腳下,再也沒有一片平靜的土地。這是清朝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混戰」局面。

僅僅是一個太平天國,就使咸豐帝無以應付;面對著如此眾伙的「逆賊,」咸豐帝的負擔更加沉重了。他已經非常倦怠,也確實無此心力。他常常想到天意,曾多次祈天求神,但局勢總是那麼壞,只得愁緒滿懷,真正感到自己無力回天了。

英法聯軍之役

正當咸豐帝在內戰的沼澤中苦苦掙扎的時候,外患又來了。

道光朝的鴉片戰爭以及其後的中外交涉,給咸豐一朝留下了兩宗遺案。一是廣州入城,一是「修約」,根據《中英南京條約》,「大英國君主派設領事、管事等官住該五處城邑」。英人據此多次要求入城,皆被拒。根據《中美望廈條約》,「至各口情形不一,所有貿易及海面各款恐不無稍有變通之處,應俟12年後,兩國派員公平酌辦。」 《中法黃埔條約》也有類似條款英國據此及最惠國條款,以《中英南京條約》為時限,於咸豐四年要求「修約」。法國、美國也據最惠國條款,同時要求「修約」。他們的修約要求主要有:一、開放中國沿海城市及長江;二、鴉片貿易合法化;三、廢除進出口貨物的中國內地子口稅;四、公使駐京。

至於前一宗遺案,即廣州入城問題,反映出中西文化觀念上的差別。成豐帝和清政府的官員堅持「夷夏之防」,認定英人入城居住會給他們的統治帶來極大的破壞作用。至於後一項遺案,即「修約」問題,牽涉國家利益甚大,尤其是第二、三項,對中國利益極有損害。此時,咸豐帝對中國以外的世界,在認識上還是混沌一片。他將這些對外事務,交給了曾在道光二十九年反入城鬥爭中名噪一時的兩廣總督葉名琛辦理兩廣總督當時例兼處理對外事務的欽差大臣。咸豐帝以為葉名琛深知「夷務」,辦事幹練。而葉名琛卻是一個剛愎自用的官員。他對各國的「修約」要求拒不理睬,對於各國使節的會晤要求,以軍務在身而拒不相見。曾與外人多次打交道的江蘇巡撫吉爾杭阿看出此事不會輕了,上奏請成豐帝另派重臣妥善辦理,結果挨了咸豐帝的一頓痛斥。由於英、美等國來不及準備戰爭,咸豐四年的各國「修約」活動毫無結果。

咸豐六年,美國公使在英、法的支持下,以《中美望廈條約》已滿12年,照會葉名琛,並揚言北上。葉名琛仍不相見,並要求咸豐帝下令各省督撫拒收美使文件,迫美使回粵,以由他來「設法箝制」。咸豐帝因南方太平天國戰事新敗,恐引起釁端,口氣已經軟下來,指示葉名琛「可擇其事近情理無傷大體者,允其變通一二條」, 「以示羈縻」。

就在這年,中外交涉出現了兩件事。一是廣東水師於九月在廣州黃埔港查拿了走私船「亞羅號」,英國領事巴夏禮聲稱該船在香港登記實際已過期,是英國船,並誣水師官兵扯下了該船的英國旗。英國公使包令趁機大做文章,向葉名琛提出了「懲凶」、「入城」、「修約」三項要求。英國駐香港的海軍隨後出動,攻破廣州外圍數處炮台,於十月初一攻破廣州外城,旋因兵力不足而退出。英國政府決定擴大戰爭,第二次鴉片戰爭開始。二是法國傳教士馬賴非法入廣西西林縣傳教,於是年正月被當地政府處死。法國政府聞訊,準備出兵開戰。

咸豐帝對這次戰事完全懵懂無知。葉名琛欺騙了他。對開戰的失敗,葉名琛奏報中謊稱已獲大勝,擊斃英軍司令及以下官兵400餘人。對英、法派額爾金、葛羅各率遠征軍前來擴大侵略,葉名琛奏報中說成是英國以包令、巴夏禮不應開戰,「另派新酋來粵定議?對於成豐七年五月英軍在珠江上擊敗清軍水師,焚燒師船一百餘艘,葉名琛的奏報完全不提,反稱他調集兵勇兩萬餘人,防堵極有把握。咸豐帝對此竟然全信。葉名琛並不能一手遮天,言官聞知廣東戰事的確切情況上奏,咸豐帝置之不理。兩江總督怡良聽到消息,見葉名琛為咸豐帝寵臣,不敢重詞,婉言上奏,咸豐帝斥責為英國造謠聳聽,命怡良「勿為所惑?他多次下令葉名琛儘早了結此事。咸豐七年十二月初三,他收到葉名琛最後一份奏摺,稱其正與額爾金、葛羅詳細理論,可將各項修約要求,「一律斬斷葛藤,以為一勞永逸之舉?咸豐帝總算放心了,認為「大局已經初定?十天後,他又收到廣州將軍穆克德納等人的奏摺,聲稱廣州已於十一月十四日失陷,葉名琛被俘。他大驚失色,在奏摺上硃批:「覽奏實深詫異!」

戰火已經燒了一年多,可咸豐帝在葉名琛的矇騙下一點戰爭準備也未進行。朝廷的兵、餉已用於對內戰爭,此時又何以進行對外戰爭?他一面下令將葉名琛革職,以四川總督黃宗漢繼任;一面命令在籍侍郎羅悖衍等密集團練,將英軍驅逐出廣州,然後再由廣東地方官府出面調停轉圜。他認為,英軍只有數千,團練能集數萬,以十當一,必能制勝。且不論以鬆散的民團來對抗訓練有素的英法聯軍在軍事上是多麼錯誤,更荒唐的是,在咸豐帝的眼中,中英兩國的戰爭他此時尚不知法國也參加了戰爭可以轉化中國民眾與英國的戰爭,清政府竟然可以充當中立者出面調停。咸豐帝的指令在現實中是完全行不通的。可聖旨一下,淮又敢出面抗旨?廣東的官員們還是繼續上奏欺瞞實情,而羅悖衍等團練大臣則以經費無出等困難來延宕時日。

咸豐八年三月,英法聯軍及英、法、俄美四國公使抵達天津大沽口外,要求「修約」。四國合夥上門搶劫,咸豐帝又搬出以夷制夷的「法寶」,令直隸總督譚廷襄進行分化:對俄表示和好,對美設法羈縻,對法進行勸導,對英嚴詞責問。譚廷襄奉旨行事,結果處處失敗。特別是俄國,以同情相示,以說客自居,乘機提出了劃界為爾後強佔中國領土為張本、通商的要求。咸豐帝對四國的要求一概拒絕,同時又不許決裂開戰。這種交涉難死了承辦交涉的官員。

四月初八,英、法兩國不願再繼續交涉下去,聯軍出動,攻佔大沽炮台,進逼天津城下,八九千清軍潰散。咸豐帝此時只得根據英法的要求,派大學士桂良、吏部尚書花沙納前往天津談判。此時,他還想起曾被他狼狠刺痛的耆英,想利用耆英同英人簽署《南京條約》、辦理廣州入城事件的老「交情」,在談判中討一些便宜。他密諭桂良、花沙納對各國要求「作第一次准、駁,留耆英在後」,「該夷尚未滿意,著耆英酌量,再行允准幾條」。英法聯軍此時已劫獲兩廣總督署檔案,深知耆英當年兩面賣弄的手法。兩國公使拒見耆英,英方譯員對他大加羞辱。耆英只得灰溜溜地返回北京。就在天津談判的緊要關頭,咸豐帝收到黑龍江將軍奕山的奏摺,稱其在俄國武力的脅迫下,與俄國東西伯利亞總督訂立了《璦琿條約》,將黑龍江以北60萬平方公里土地割讓給俄國,並將烏蘇里江以東的四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改為中俄共管。這種越權違法的條約,本應立即廢除,奕山也應治以重罪,而咸豐帝居然認可。在他的眼中,幾千里外的不毛之地,比起近在百里的軍事威脅,自然算不上什麼。他還竟然讓談判代表告訴俄國公使:黑龍江已定約,俄國「理應為中國出力,杜其不情之請,方能對得住中國。」這種賣國的舉動,愚蠢幼稚至極!

炮口下的談判,其結果必然是屈服。五月,桂良、花沙納只得按照英、法、俄、美四國的要求,與其分別簽訂了《天津條約》。俄、美兩國不戰而得利,這不能不歸罪於咸豐帝以夷制夷外交策略的失敗。條約樣本傳京,咸豐帝憤憤,但又不得不批准。他只能把氣出到替罪羊身上。他下令耆英自盡,罪名是「擅自回京」。

從《天津條約》來看,對中國利益損害最大的是片面最惠國條款、領事裁判權、自由傳教、戰爭賠款等項,損害較小的是增設通商口岸、外國人到內地自由遊歷等款,至於公使駐京,完全符合當時的國際通例,但在咸豐帝眼中,最為可怕的卻是公使駐京。中國的文化傳統中,沒有平等國家的觀念,只有朝貢關係,宗主關係。中國對外關係的歷史中,沒有近代模式長駐使節的先例,只有監國。如此,他不成了兒皇帝?退一步說,先朝的馬戛爾尼、阿美士德見乾隆和嘉慶不拜不跪,視若敵體,天朝還有何威嚴?文化觀念的差別,使咸豐帝對國家利益的看法與近代的世界觀念完全相反。

《天津條約》還遺下兩案,一是關稅則例的談判將在上海進行;二是各國條約一年內在北京互換。後者埋下了一顆炸彈。

當英法聯軍撤出天津之後,眼下的威脅消除了,咸豐帝開始反悔。他一面以欽差大臣僧格林沁進防天津海口,修築大沽炮台;一面令在上海進行稅則談判的桂良等,向英、法等國宣布大皇帝的「新恩惠」:全免關稅,開放鴉片煙禁,讓「各夷感服」,然後再談取消公使駐京、長江通商、內地遊歷等項條款。咸豐帝認為,外國人最重利,有此獲利無窮的恩惠,一切中外爭端自可消弭,外國人不用上天津「訴冤」,公使也不用常駐北京。再說,知恩不報,外國人還有良心嗎?咸豐帝的這一招,以國家的最大利益換取皇家的最大面子,可謂驚人的誤國之舉。兩江總督何桂清一看此事體大,不顧抗旨罪名,立即上奏:輕改前約,必起波瀾,稅則不可輕免。桂良亦奏稱:免稅得利為商人,以此而罷《天津條約》,勢必不行。咸豐帝收到這兩份奏摺,雖不再提免稅之事,卻下了一道嚴旨,命桂良「激發天良,力圖補救」,將公使駐京等項條約,「一概消弭」,否則「自問該當何罪?」

桂良在咸豐帝的再三嚴旨催令下,再次向英法等國求情,請他們放棄公使駐京要求,對外事務可以從廣州改到上海來辦理。英使額爾金經此等懇求,覺得公使駐京並無實際意義,同意改駐他地,有事進京,但堅持在北京換約。咸豐帝的口氣也有所鬆動,稱言若不能阻止進京換約,則各國使節隨員不得超過10人,不得坐轎擺隊,換約之後,即行回帆。

咸豐九年五月,英國新任公使普魯斯、法國新任公使布爾布隆,率艦隊從香港北上,到大沽口外要求進京換約。美國公使亦隨行北上。咸豐帝見勢不可回,命欽差大臣僧格林沁等派員勸說英、法等國公使不走大沽,改走北塘,進京換約。他還有過一個設想,即英法入口不依規定,「可悄悄擊之,只說是鄉勇,不是官兵。」此種掩耳盜鈴之術,僧格林沁是無法實行的。

英、法公使拒絕從北塘入京,反發出最後通牒,要求通過大沽。五月十五日,英、法炮艇13艘強行入口,拆除防具。僧格林沁督部交戰,擊沉英艇3艘,重創3艘,斃傷侵略軍44 8人。第二次大沽口之戰,是中西軍事交往中第一個大勝仗。戰後,美國公使從北塘進京換約。因美使不行跪拜禮,國書由桂良接收,條約在北塘互換。英、法兩國公使率艦隊南下,準備調兵再戰。

咸豐帝見大沽獲勝,盡悔《天津條約》。他諭令兩江總督何桂清:若英、法「自悔求和」,須由英法賠償兵費,並需另訂新約,在上海互換。是年底,蘇淞太道吳煦見英法聯軍復來,私下與外商擬議停戰條件:承認《天津條約》、大沽撤防,另賠銀100萬兩等。何桂清上奏探詢口風,咸豐帝嚴詞拒絕。

此時,雙方都在調兵遣將,準備決戰。根據僧格林沁的請求,咸豐帝先後調兵13000人,合之原防兵,大沽、營城、天津、山海關一帶清軍兵勇達29000人其中大沽駐兵l萬人。英軍派出軍艦79艘,地面部隊達20500人,法軍派出軍艦40艘,陸軍7000人。咸豐十年四月,英軍佔領了大連灣、法軍佔領了芝罘。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此時,南方太平天國的形勢發生急劇變化。太平軍將領李秀成統軍由皖入浙,攻其必救,取杭州以調動清軍分散兵力,然後回師攻破江南大營,解圍天京。成豐十年閏三月,他率部東征,攻取蘇州、常州,準備進攻上海,太平天國的局勢自天京變亂後再次達到鼎盛。

在這樣的形勢下,成豐帝開始退讓了。一是見英法聯軍兵勢太盛,他恐清軍抵擋不住;二是怕英法聯軍與太平軍聯合雙方控制地區已經連接,這將使清王朝命運不保。他下令僧格林沁不得首先開炮;並諭直隸總督恆福,若英法前來換約,「大皇帝寬其既往」,「由北塘進京換約」。他已不再要求廢除或修改《天津條約》了。

六月十五日,英法聯軍避開防衛嚴密的大沽,由北塘登陸,隨即進襲大沽側背的新河、塘沽、大小梁子。欽差大臣僧格林沁奉命不得先行開炮,坐待英法聯軍進攻。此次他看後路被抄,毫無勝利信心,上奏表示要在大沽拚死一戰。咸豐帝見奏萬分著急。僧格林沁是成豐帝的愛將,此時又掌握著京津地區清軍的精銳,僧部盡失於大沽,何來兵將保衛北京?咸豐帝下了一道硃諭:「天下根本,不在海口,而在京師」,他讓僧「萬不可寄身於炮台」,若有所失,退守天津。他還下了一道自欺欺人的上諭,派員前往北塘,「伴送英法使臣進京換約」。

七月,英法聯軍攻佔大沽、天津,繼續北進,咸豐帝先後派大學士桂良、怡親王載垣前往談判。因不能容忍英法等國的條件,他曾準備決戰,前方將領軍情不利的奏報使他改變了主意。他又想逃離北京,但又怕失掉皇帝的威嚴,於是下了一道硃諭給軍機大臣,「朕今親統六軍,直抵通州,以申天討而大張撻伐」。同時與硃諭下發的是僧格林沁奏請巡幸木蘭即木蘭圍場,意請咸豐帝避居熱河行宮折片,讓軍機五大臣共同討論,想以五大臣出面請求移駕。結果各大臣討論的結果是都不同意,稱言:「時無寇準,親征不可輕試;熱河無險,土木之變堪虞。」

英法聯軍的推進,使談判的地點由天津移至通州。桂良、載垣一讓再讓,已經同意英法的全部要求。此時,英方譯員巴夏禮又提出了換約時須親向咸豐帝遞交國書。這下子刺到了咸豐帝的痛處。不跪不拜的覲見是他決不能容忍之事。他從談判大臣的奏報中,竟然認為巴夏禮為「謀主」,下旨「勿令折回」。八月初四,談判破裂,僧格林沁奉命截擎巴夏禮等39人,雙方大戰於張家灣。僧部戰敗,退往八里橋在今北京通縣境。初七,雙方再戰於八里橋。清軍再次失敗。

軍事一敗如水。英法聯軍進薄京城。清王朝已無軍可戰。咸豐帝手中已經無牌可打。他授六弟奕為欽差便宜行事全權大臣,辦理和局。初八,他以「秋彌木蘭」為名,倉皇從圓明園啟程出奔熱河。臨行前的匆忙,使他無法再仔細看一下北京。他後來再也看不見了。

侵略者完全如願以償。奕沂先後與英法簽訂了《北京條約》。咸豐帝對這些條約並無異議,他擔心的只是「親遞國書」一節,幾次下令讓奕設法消弭。跪拜的禮儀,在他的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是無與倫比,從而成為最大的「國家利益」。沙俄再次乘火打劫,以「兵釁不難再興」為威脅,迫使清政府與之簽訂了《中俄北京條約》。該條約承認了《璦琿條約》,又將烏蘇里江以東4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劃歸俄國,還規定了西北「勘界」。此後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又奪去中國西北44萬平方公里土地。咸豐帝對此競「照議辦理」。

侵略者的肆虐並未結束。為了所謂的「報復」,他們在劫掠圓明園後,又下令焚園。衝天大火數日不熄,耗銀上億兩的東方名園一毀而盡。只剩下那些燒不掉的石頭記載著侵略者的暴行和中華民族的恥辱;銘刻著咸豐帝未能整軍經武保衛國防的大罪和企圖以夷制夷保全顏面的外交的失敗。

肅順黨人

咸豐帝即位後,仍用老皇帝留下的軍機班底。是年底,他經過準備後罷免首席軍機穆彰阿。軍機中以賽尚阿、祁寯藻為領班。對於國家大政及大臣進退,咸豐帝仍先詢杜受田而後行。因此,杜氏雖未入軍機,職權卻重於軍機。穆彰阿、耆英兩相罷斥,林則徐、周天爵等人起用,向榮兵敗後獲保全,以及黃河堤決發漕米60萬石賑災等事,無不反映出杜氏的胸襟和政治頭腦。杜受田雖不是聰穎過人,但也老成持重,朝野中頗得崇信。

咸豐二年,杜受田亡故,咸豐帝痛失良師干臣。賽尚阿已赴廣西督師,軍機中以祁寯藻領樞務。祁氏為樸學之士,兼通義理和訓詁,一時被士大夫推為儒宗。他為政尚屬清廉,但遇事不免迂腐,尤其對湘軍及曾國藩多加詆毀,更見其不能辦事識人。咸豐此期政務不能顯達,與他不無關係。咸豐四年,祁氏稱病求退,咸豐帝允之。按例,大學士病退、丁憂,其位暫空一月,表示對老臣的慰撫。而祁退的當天,咸豐帝即授賈楨為大學士。此種特例,亦可見咸豐帝對祁氏的態度。

接替祁寯藻領樞務的是奕,但在咸豐五年因兄弟嫌猜而罷斥後將詳述。咸豐命文慶繼任。文慶曾在道光朝兩次入軍機,四次受黜。咸豐帝登位後復出,由五品頂戴擢至尚書。他辦事方式,一反祁寯藻,不重虛名,推崇實在。他雖為滿人,但主張重用漢人,保全曾國藩,薦舉胡林翼,重用袁甲三。在他管理戶部時,特別看重主事閻敬銘正六品,司官中最低一級,後官至大學士、軍機大臣,有事不恥下問。文慶為相時期,正遇咸豐帝倦怠政務,他為咸豐帝排憂解難,頗費心力。

咸豐六年底,文慶卒。軍機處以彭蘊章為首揆。彭氏以軍機章京入值,以資深為領班。他為人廉謹小心,無大志向亦無大建樹,但對湘軍集團頗多微詞。若按彭氏之意辦理,湘軍早被裁撤,清朝亦被斷送。而在此時,肅順已經崛起。

肅順1816—1861年,字雨亭,宗室,鄭親王烏爾泰阿第六子。成豐初年入值內廷。他以卑微之身與成豐帝談論軍國大事,知無不言,直抒己見,顯示了其機敏聰穎的才能和勇於任事的性格,因而頗得咸豐帝的賞識。肅順由官運亨通,歷內閣學士、侍郎、都統、尚書、協辦大學士等職。但他更重要的職務,卻是御前侍衛咸豐四年、御前大臣,成豐八年、署理領侍衛內大臣咸豐十一年。此類內廷職務,本屬帶領引見,隨護宮蹕的差使,並不負實際政治責任,卻給肅順經常與咸豐帝接近的機會。

肅順雖出身於皇族,但十分輕視庸碌無為的滿人,認為滿大爺糊塗不通,惟知要錢。他十分推崇湘軍將帥,主張讓漢人執掌兵符。成豐八年,欽差大臣湖廣總督官文指使下屬參劾湘軍將領左宗棠。咸豐帝密諭官文,「如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肅順得訊,囑幕客外泄,授意他人上疏援救。咸豐帝詢問肅順時,他曆數左的功績,將其保全。咸豐十年,太平軍東征蘇常,兩江總督何桂清獲罪革職。咸豐帝欲調湖北巡撫胡林翼督兩江,詢問肅順。他稱胡氏在鄂舉措盡善,未可輕動,不如用曾國藩,長江上下游皆得人。對於漢人的態度,肅順與文慶相同,而他們兩人皆為滿人。祁寯藻、彭蘊章雖為漢人,卻多維護滿人,加害漢人。這種反常的現象,不能不說是清朝文化專制而引起的漢人的心理和思維的異化;不能不說是清中葉後滿洲貴族迅速腐敗而引起的滿人的自我覺察。

肅順辦事,敢於用險著,大膽潑辣,雷厲風行。咸豐初年,財政困窘,他主張發鈔票,鑄大錢,裁減八旗俸餉,並將之強制推行。對於外患,他主張持強硬態度。咸豐九年,他代表清政府與沙俄政府代表互換《天津條約》,沙俄代表突然提出訂立《補續和議》,要求承認《璦琿條約》。肅順意識到《璦琿條約》嚴重後果,斷然拒絕。談判桌上,他據理力爭,稱《璦琿條約》只是一紙空文,並建議咸豐帝將奕山革職。結果,中俄談判完全破裂。對於當時吏治的敗壞,他又主張用嚴刑峻法以挽頹風。在他的謀划下,咸豐朝興起兩樁大獄。

咸豐八年,文淵閣大學士、軍機大臣、戶部尚書柏葰主持順天府鄉試。家人靳祥從中舞弊,傳遞條子。事發後,咸豐帝命肅順參與辦理此案。肅順窮究嚴訊,牽連官員數十人,逮問地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柏葰。按清朝法律,柏葰只是失察的罪名,當受革職處罰。按當時社會情況,此事已成普遍風氣,人們不以為是大罪。而肅順主張用極刑。咸豐帝因柏葰老臣宿望,不願殺之,打算從寬發落。而肅順進言,認為取士重典,關係至重,應用嚴刑治積習。咸豐帝正因吏治敗壞,意圖整飭,遂聽從了肅順的意見。咸豐九年二月,咸豐帝召集軍機王大臣、六部尚書,宣布其不得已用重刑之,垂淚下令將柏葰問斬,並派肅順監刑。這一處決,遠遠超出了柏葰的意料。他以為以自己的地位,至多是發軍台或戍新疆。得此令後,知之必是肅順所為,臨刑前憤憤而言,肅順他日也將同我一樣。是為轟動一時的 「戊午科場案」。

咸豐九年,肅順派員核查戶部寶鈔處所列一筆欠款,發現與存檔數不符,立案窮究,查出司員勾結商人侵吞,遂籍沒官員、商人數十人,牽連數百人。體仁閣大學士翁心存曾任戶部尚書,因與肅順不和,已迄病開缺。肅順將他也牽連入案,請咸豐帝下令褫奪頂戴歸案訊質,想效法柏葰再次下手。咸豐帝因此時咸豐十年多難艱辛,不願再興大獄,遂下令以「失察」究處,免翁心存傳訊,降五級,待補官時革職留任。是為著名的「戶部寶鈔案」。

「科場」、「寶鈔」兩案,反映出肅順銳意求治,不惜求助於嚴刑峻法;其中又有剷除異己、張揚權勢之用意。肅順因此積怨甚重,人必欲去之而後快。他仍毫不顧忌,上恃帝寵,下結黨人,為所欲為。

咸豐帝上台後,在內廷重用三位親王:惠親王綿愉、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綿愉為嘉慶帝第五子,為人平穩溫和。咸豐帝登基時,近支叔伯僅剩此人,遂重用之。咸豐三年還派其統兵出征。自肅順崛起,對綿愉多有讒言,綿愉終在咸豐八年因保全耆英而獲咎,內廷地位下降。載垣、端華皆為名王允祥、濟爾哈朗之後,道光時任御前大臣,受顧命之託,地位自然與其他親王不同。咸豐帝年青,政治經驗不足,不願在軍機大臣面前露怯,故多詢內廷親王。載垣、端華庸憒無才,便轉詢之肅順。肅順是端華的弟弟,也是由載垣、端華薦入內廷的。三人結成死黨,一切以肅順為主謀,相為附合。他們雖未入軍機,但以領侍衛內大臣、御前大臣的職差供奉內廷,晉見咸豐帝比軍機大臣還要方便,權勢日益擴張。杜受田、祁寯藻時期,肅順羽翼未滿。奕、文慶時期,肅順才望不敵。至彭蘊章執柄軍機,權力已由軍機處轉入內廷,實際上轉到肅順手中。彭蘊章名列首輔,不過伴食而已,軍機大臣們完全拱手聽命。由於肅順的舉薦、扶持、幫助,以及一批官員趨權附勢,至咸豐十年,大致形成了以肅順為主謀,包括載垣、端華、穆蔭、匡源、杜翰、焦裙瀛、黃宗漢、陳孚恩等人的「肅黨」。他們結交名士,聯絡湘軍集團,在官內外、京內外有著極大的權勢。

熱河與京師之間

咸豐十年八月,咸豐帝出逃熱河,載垣、端華、肅順為內廷大臣,隨駕前往。軍機處五大臣中穆蔭、匡源、文祥、杜翰、焦禱瀛除文祥留京,協助奕辦理和局外,其餘皆隨侍。但是,京師的六部九卿幾十個衙門無法搬至熱河,仍留京辦事。清政府分成了兩半,頭腦在熱河,身體卻在京師。

在熱河,是清一色的肅黨,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在京師,又出現了新的格局,奕再度崛起。

先是在咸豐三年夏,太平天國北伐軍打到直隸,朝廷危急。咸豐帝在困難之際起用了奕。奕在咸豐帝繼位後的第五天,即以先皇遺詔封為恭親王,並在內廷行走。但咸豐帝自知才智天份不敵,對他敬而防之。此次奕初授管理京師巡防處,負責北京安全,不久又入軍機,以位尊而領樞務。奕的才能分擔了咸豐帝的許多難事。咸豐帝亦先後授其為都統、宗人府右宗正、宗令等職。咸豐五年四月,太平天國北伐軍被消滅,詔命恭親王優敘。

咸豐五年六月,奕的生母博爾濟吉特氏病危。咸豐帝因童年受養,感恩不盡,登基後尊為康慈皇太貴妃,並一直堅持按禮儀定製請安。聞其病危,他每日赴康壽宮康慈皇太貴妃寢宮探視。一日,咸豐帝前往探視,適遇奕出,詢問病況。奕回答:「已經不行了,求封號以瞑目?咸豐帝心不在焉,隨口諾諾兩聲。奕以為咸豐帝已同意,立即去軍機處辦理皇太后尊號事宜。咸豐帝見到軍機處的擬旨,大怒。清朝無嗣皇帝尊先皇帝妃嬪為皇太后之先例,只有尊嗣皇帝生母為皇太后之定例。順治以降,康熙、雍正、乾隆、嘉慶,接連五位皇帝皆庶出,生母均尊為皇太后。此時咸豐帝尚未生子,奕訴生母封太后,自然要引起咸豐帝的疑忌。然康慈皇貴太妃畢竟撫育多年,咸豐帝見擬旨,不得已而六月二十七日發下,尊她為康慈皇太后。九天後,康慈皇太后病故。七月二十一日,咸豐帝與奕攤牌,親頒硃諭:「恭親王奕於一切禮儀,多有疏略之處,著勿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宗人府宗令、正黃旗滿洲都統,均著開缺」。他還不讓奕辦理其母喪儀,讓他在上書房讀書,「俾自知敬慎,勿再蹈愆尤,以副朕成全之至意」。不久,咸豐帝又減殺康慈皇太后的禮儀,謚號不系道光帝,不附廟,這又開了清代皇太后喪儀的特例。

皇四子與皇六子的這次衝突,因封號而起,以禮儀為由,實質上顯示了咸豐帝對奕的妬嫉和猜忌。稗官野史中還有一種說法,可作為註腳:康慈皇太貴妃病危時,咸豐帝前往探視。皇貴太妃老眼昏花,誤將咸豐帝為奕,執其手而言,當年父皇本意立你,今天已如此,是天命所定,你要自愛。言畢發現是咸豐帝,頓時窘極。咸豐帝叩頭自誓,必當保全奕。此說的可靠性難以確定。但北方軍情的平定,王朝危機的緩和,卻又是咸豐帝可以不用奕的外部條件。此後奕長期未出。

咸豐十年,英法聯軍兵臨北京城下,奕再度臨危受命。他與各國簽訂了《北京條約》,致成了中外和局。外國軍隊退出了北京。奕由辦理和局的「欽差便宜行事全權大臣」漸漸變為「在京辦事王大臣」了。在奕的主持下。建立起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選定李泰國後改為赫德辦理海關總稅務司事務,奏定京營八旗添習火器,雇請洋匠在上海製造西式槍炮,選八旗子弟學習外國語言文字,等等,辦起了許多封建王朝的新鮮事情。同時,在奕的支持下,清王朝內部開始討論「借師助剿」軍事力量鎮壓太平天國。

由於肅順飛揚跋扈,積怨甚重,在京的官僚階層積聚在奕的周圍,形成了以奕為首,包括大批人的政治勢力。熱河和京師,存在著的對立。肅順和奕,都排行第六,兩位開始較量。

清代的一切權力均出於皇帝。熱河那頭,擁天子自重,權勢自然佔有壓倒的優勢。據敬事房檔案,咸豐十一年大年初一,咸豐帝凈面冠服在前殿升座,「章京希綳阿用楠木櫻奶茶碗呈送奶茶,肅中堂揭碗蓋蓼親揭碗蓋這一舉止,可見肅順與咸豐帝關係之密切,可見肅順一黨權勢之熏灼。

在京師的這派政治力量,為了使咸豐帝能擺脫肅順等人的暗中控制,也為了使封建王朝的統治秩序能恢復常態,多次奏請咸豐帝返回北京。咸豐十年十月,咸豐帝對奕等人的奏請予以駁責,稱駐京公使「請遞國書」,一事尚未完全罷議,恐有糾纏;又稱「天氣漸居嚴寒」,決定「暫緩迴鑾」,「明歲再降諭旨」。在遞交國書、天氣嚴寒的理由的背後,可以看出肅順的阻撓。在熱河,咸豐帝身邊全是其黨人,迴鑾北京後,他們就不能完全獨佔局面。

京師這派得旨後繼續上奏。兵部尚書沈兆麟的奏摺,請咸豐帝「宸衷獨斷,弗為眾論所游移。」欽差大臣勝保的奏摺言詞更為激烈:「欲皇上之留塞外者,不過左右數人,而望皇上之歸京師者,不啻億萬計。我皇上仁武英明,奈何曲循數人自便之私,而不慰億萬來蘇之望乎。」嚴詞直攻肅黨。至咸豐十一年正月初四,咸豐帝下令二月十三日迴鑾。到時又改變行期。二月二十二日,咸豐帝下諭:「本日王大臣等,以朕躬尚未大安,奏請暫緩迴鑾,情詞懇切,不得已而勉從其請」,「俟秋間再降諭旨。」此中提到的王大臣,正是載垣、端華、肅順等人。

京師這派見咸豐帝遲遲不回北京,熱河那邊又不時傳來咸豐帝病危的消息,十分緊張。奕於是奏請赴熱河探望。咸豐帝在其折上手批:「別經半載,時思握手而談。惟近日咳嗽不止,時有紅痰,尚需靜攝,未宜多言,且俟秋間再為面話。」言辭雖十分親切,但是斷然拒絕奕來熱河。

熱河與京師之間,京師處於下風。咸豐帝在世,「肅老六」看來壓「六爺」一頭。看來咸豐帝對奕的戒心仍未消。

後宮生活

咸豐帝17歲為皇子時,娶克達薩氏為福晉。未久,克達薩氏去世。登位後,他立鈕祜祿氏為皇后即後來的慈安太后、東太后。他共有妃嬪貴人共19人,答應、常在以下,人數不可考。其中,咸豐帝所喜歡者有懿貴妃葉赫那拉氏即後來的慈禧太后、西太后、麗妃他他拉氏、祺嬪佳佟氏、婉嬪索綽絡氏、玟嬪徐佳氏。官內格局,在清代的皇帝中,屬正常現象。

咸豐帝當政初年,尚能注重政事,召對批章,從不間斷。皇后鈕祜祿氏,頗符封建的「婦德」,見咸豐帝偶爾游宴,婉言進諫;外省軍報及廷臣奏疏至寢宮,促其即刻省覽。咸豐帝初時也無不相從。

咸豐三年,咸豐帝在宮中偶遇選秀女。眾女哭泣不止,太監怒叱。其中一女稱: 天下不靖,天子不謀將求帥,而猶留情女色,強攫民家女,幽禁宮中,以縱自己一日之欲,棄宗社不顧。咸豐帝路聞此語大驚,十分感慨,稱她為「奇女子」。他將此女指配給某王公,並罷此次所選秀女,放她們回家。

太平軍興,英法聯軍之役起,時政艱難。成豐帝絞盡心力以求治,而天下局勢卻越來越壞。他束手無策,中夜彷徨,不能自己,於是轉向醇酒婦人來排遣愁悶。早年的優美英發之姿,至此時轉變為風流滑稽之態。對於他的荒淫生活,野史中有一些反映,錄於下:

京城雛伶朱蓮芳,姿容秀美,歌喉嬌脆,善唱崑曲,並能做詩,工於楷書。成豐帝嬖之,不時傳召入內侍候。有陸御史相傳為陸懋宗亦狎之,因不得常見,遂上奏直言進諫,引經據典,洋洋數千言。咸豐帝覽奏大笑,稱陸老爺吃醋了,並手批其折,「如狗啃骨,被人奪去,豈不恨哉。欽此。」而不加罪於陸御史。

山西籍孀婦曹氏,風流姝麗,腳甚纖小,喜歡在鞋履上綴以明珠。咸豐帝召入官中,最為眷愛。宮內外稱之為「曹寡婦」。

還傳說圓明園中有「五春之寵,」所謂天地一家春者,為懿貴妃葉赫那拉氏所居,其杏花春、武陵春、海棠春、牡丹春,皆以漢族美女居住之。

這些傳說,雖未必可靠,但說明咸豐帝的淫穢生活在民間已有流傳。野史中甚至還記載圓明園中備有春藥,有人誤食而大受其窘。除女色外,咸豐帝還迷醉於聽戲,繪畫。據說他尤善畫馬,觀者稱譽:「神采飛舞,雄駿中含有肅穆之氣,非唐宋專家所能比擬?咸豐帝如此娛情於歡場之中,何理政事?肅順等人正是在內廷之便,相機進言,於不動聲色之中,有力地影響著咸豐帝的思想。

咸豐十年秋,咸豐帝避難熱河行官,對政事更加心灰意冷。自清王朝入主中原後,他是第一個被逐出北京的皇帝。清朝的皇運,到此時也敗壞到了極點。塞外的荒涼,行宮的冷清,使他一時感到不適。但是,他擺脫了紫禁城裡的種種規矩,擺脫了那些煩人心境、攪人不安的政務。難以對付的「夷人」已交由聰明能幹的六弟奕辦理,江南的「長毛」也已委之於曾國藩,豫皖的「捻匪」,他又派了僧格林沁為欽差大臣,統兵南下前往「彈壓」。於是,他從行官的荒涼冷清中似乎得到了某種超脫,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使他能在苦中尋到樂處。他甚至寫「且樂道人」四個字,並命張掛,終因皇后勸阻而未懸露。

在熱河的時候,咸豐帝似乎尤其醉心於戲劇。他把宮內昇平署宮廷戲班分批召來行在承差。十月起,行宮的「煙波致爽」開戲。此後,幾乎每兩三天就要唱一次。有時上午已經花唱,又傳旨中午還要清唱。每次的戲目、角色均由咸豐帝硃筆欽定。熱河行宮此時還有嘉慶帝時召來的老伶人。咸豐帝時常召見撫慰,並親往觀看他們向太監們傳授戲文。一次,一位老伶人將唱句中的「憑」字念作上聲,咸豐帝立即指出應為去聲。老伶人回答說是按舊曲譜之聲念的,成豐帝告之舊曲譜就已經錯了。此事可見他對戲劇的嗜迷和用心。除觀戲外,行宮距圍場不遠,他還時常遊獵打圍。至於女色,行宮免去了宮中的種種規矩,咸豐帝的興趣也就更大了。

咸豐帝本來體質素弱,即位初年的勞心勞力,體質更虛。自倦怠政務娛情聲色後,縱慾自戕,身體敗壞。他得病咯血,日飲鹿血以治之。咸豐帝的醫案,用今日的醫學知識來判斷,很可能是肺癆。咸豐十一年春,他在熱河行宮病倒。此後的日子裡,他的身體時危時安。在病情稍安時,他仍然看戲取樂。五月十四日,他傳旨昇平署:次日由昇平署總管帶領人員去「如意洲」一片雲試演戲台。如意洲是行宮中的一處建築,一片云為水上戲台,供夏季使用。因已停用數十年,咸豐帝故派人試演。此後,他看戲均改在「如意洲」,傍水取涼,抱病支撐。六月初九,是他30歲生日,按向例升座受賀,擺宴遊樂,病情隨即轉劇。七月初,他病情稍安,又於十四日傳旨昇平署,「如意洲花唱照舊。」十五日,他又病倒,仍抱病堅持看戲。十六日的早餐,他點了鴨丁粳米粥,午餐又要了羊肉片白菜,膾傘單,炒豆腐,羊肉絲炒豆芽等,但傳諭「如意洲」的戲不必再唱了。晚餐後,他突然昏倒,一直到深夜才醒來。

是夜,咸豐帝在寢官召見載垣、端華、景壽御前大臣、咸豐帝六姐夫、肅順、穆蔭、匡源、杜翰杜受田之子、焦祜瀛,承受顧命。咸豐帝諭令:「立皇長子載淳為皇太子。」又諭令:「皇長子載淳現為皇太子,著派載垣、端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祜瀛盡心輔弼,贊襄一切政務。」載垣等請咸豐帝殊筆親寫,以昭鄭重。而咸豐帝此時已經手軟,握不住筆,遂命廷臣承寫硃諭。第二天清晨,咸豐帝病逝,時為咸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寅時1861年8月22日。在咸豐帝病逝前,他還授予皇后鈕祜祿氏 「御賞」印章,授予皇子載淳「同道堂」印章。

熱河與京師之間,熱河戰勝了京師。「贊襄政務王大臣」八人,全為肅黨,「在京辦事王大臣」無一人在內。肅黨控制了全權,奕一派將遭到滅頂之災。但是,兩黨相爭尚未決

出最後的勝負,還須看誰笑到最後。懿貴妃,這位肅順不放在眼中曾建言咸豐帝效法「鉤弋故事」殺之的婦人,卻瞞過眼線,內聯皇后鈕枯祿氏,外通恭親王奕,發動政變,垂簾聽政。

簡短的結語

成豐帝奕詝死了,終年30歲剛剛出頭。這本是而立之年,可是他卻命歸黃泉。他在位的11年中,沒有過一天輕鬆的日子。他死的時候,天下局勢仍然大亂。內憂外患使他困惑、棘手、憤懣、無策,寄情於聲色也鬆弛不了高度繃緊的神經。他又何嘗不想做一個好皇帝,又何曾不想效法祖宗而獲得與祖宗等高的聲譽。但他辦不到。祖宗留下的攤子實在太亂了,世界局勢又將中國推向新時代。咸豐帝遇到的正是幾千年來封建制度未遇的大難題。人們正在迷茫中探索。志高才疏的咸豐帝陷於祖宗的框框之中,終未能夠跨過這一門檻,帶著無窮的憂慮,去了那個沒有憂慮的世界。

主要參考書目:

《清文宗實錄》。

《清史稿》。

《籌辦夷務始末》咸豐朝。

《中外舊約章彙編》第一冊。

薛福成:《庸庵筆記》。

《清代檔案史料叢編》第一輯。

《剿平粵匪方略》。

《曾國藩全集》奏稿一。

《清代野史大觀》。

《清稗類鈔》。

作者茅海建,1954年生,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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