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沙特近期動作頻頻：海灣大國要變正常世俗國家？

06-22

沙特的外交突破

沙特自從更換王位繼承人之後，大動作頻頻，本周一共有兩件大事，一是本周初，伊拉克總理訪問沙特，並獲沙特國王會見，雙方達成初協議，今後將著眼構建更加精密的關係。二是在周三，王儲薩勒曼提出，要在國內停止伊斯蘭極端主義。這兩件事看起來獨立，實則高度聯繫。

沙特的伊拉克戰略

伊拉克與中東的各阿拉伯國家的關係天然不睦，原因就是因為伊拉克一直是什葉派勢力佔上風，什葉派聖城卡爾巴拉甚至就在巴格達附近。而伊斯蘭世界，特別是我們常說的阿拉伯世界，主要是遜尼派佔主導，雙方對於伊斯蘭理論有很大衝突。當然在遜尼派內部，還有曾被英國支持的敘利亞、約旦和伊拉克的哈希姆家族與如今美國支持沙特家族的衝突。

阿拉伯復興社會黨掌權後，在伊拉克推行世俗化，與沙特為首的政教合一勢力一開始就不合。而伊拉克在薩達姆執掌下國力不斷增長，迅速成為區域大國，令阿拉伯國家難以望其項背，更加劇了各方的不信任。隨著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以沙特為首的阿拉伯國家紛紛與伊拉克斷絕外交關係。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徹底推翻薩達姆政權，伊拉克陷入混亂。阿拉伯國家則保守為上，為了不引火上身，乾脆選擇不捲入伊拉克這個亂攤子。

問題是沙特等國不願參合伊拉克，不代表伊朗不願參合。隨著伊朗在伊拉克勢力劇增，特別是美國撤軍，伊朗的勢力迅速填補伊拉克境內勢力空白，結果就是薩達姆時代的兩伊戰爭成果被嚴重稀釋，當時阿拉伯各國擔心的伊斯蘭革命看起來再次近在咫尺，甚至更糟，原先的衝突有伊拉克作為緩衝，薩達姆再怎麼難打交道，也還算能溝通，給點錢還是打伊朗的。現在整個伊拉克是伊朗的勢力範圍，這不是等著伊朗和什葉派勢力衝出兩河，殺進阿拉伯世界嗎？

因此沙特在2015年2月即在巴格達重開大使館。標誌兩國關係恢復，問題是沙特此舉完全是風向里的耗子，兩頭不落好，當時伊拉克國內正是ISIS疾風烈火之際，伊朗勢力大局進入。不僅如此，當時沙特國內宗教勢力對於與什葉派為主的伊拉克改善關係表示懷疑。因此，使館重開，並沒有太大的改善雙方關係。

隨著沙特國內政治形勢越來越微妙，以國王和王儲為首的世俗勢力與宗教勢力之間鬥爭加劇。也因為伊拉克國內形勢漸趨穩定，伊拉克對於伊朗勢力一家獨大表現出不滿，雙方出現合作的可能性。

此次沙特國王表態中，重點提到雙方合作領域在反恐，也表示什葉派與阿拉伯伊斯蘭世界並不衝突，表達了強烈的合作願望。預計在幕後雙方肯定還會在經濟領域開展合作，在中東很多分析人員表示，雙方利益一致，未來合作可期，關於利益，毫無疑問就是以石油為主的經濟合作，包括伊拉克戰後重建等。同時也意味著沙特將與伊拉克在軍事領域開展合作，這種合作絕對不是合作協議中針對已經被肅清的ISIS實力，重點無疑針對伊朗。

此外美國在打擊伊朗擴張方面也不遺餘力，而且在此問題上，特朗普和國務院保持高度一致，特朗普大罵伊朗，表示要制裁，而美國國務院本周則呼籲在伊拉克的其他國家戰士應該回國了，雙方一唱一和，好不熱鬧。遏制伊朗，讓伊朗勢力退出伊拉克的動機昭然若揭。

但此時如果認為伊朗勢力會退出伊拉克，或者未來受重挫就大錯特錯了，雙方目前的協議，還缺乏落實，伊拉克與沙特的合作並無太好的先例，相比於伊朗實打實的派兵撥錢，沙特則是口惠而言不實，特別是在ISIS問題上，ISIS背後的沙特勢力，其實伊拉克心知肚明。同時沙特是即將進入伊拉克，而伊朗則是已經在伊拉克境內形成巨大的勢力，沙特的進入，必然會遭遇各個領域的伊朗勢力阻擊。也因此沙特和伊拉克雙方合作究竟前景如何，還需要看此後雙方合作成果。

沙特，正常國家？

本周中期，沙特王儲突然表示沙特將放棄極端宗教主義，成為正常國家，並表示，這是沙特歷代王室的溯源，他們要打破阻力，締造世俗國家。捎帶手在紅海邊畫了一個圈，說是改革開放新區，歡迎世界各國來投資。

這條新聞在國內著實火了一天，然而在中東則基本沒有什麼波瀾，以至於在中東的筆者竟然找不到當地相關分析，只是找到一條關於沙特要搞紅海開發區的信息。

說沙特一直想反擊宗教勢力就有些滑稽了。沙特建國本就依仗瓦哈比派支持，沙特國王的頭銜中就有兩聖城（麥加、麥地那）保護者的頭銜，同時也是瓦哈比派的支持。正是因為如此，並非出身「聖裔」哈希姆家族的沙特王室才得以自稱哈里發（不過一般伊斯蘭國家對此地位都不認可）。由此可見，宗教是沙特的立國之本、執政之基，如果沒有兩聖城在手，沙特能不能立國都難說。

當然沙特建國後，宗教力量和王權力量確實有衝突，但這種衝突主要是利益衝突，而非開放與否，雙方更多以合作的面目出現。沙特也樂意以當今伊斯蘭宗教國家身份擴張自身勢力。縱觀全球，沙特打著支持穆斯林的名義推進瓦哈比派傳播，包括近幾年埃及穆兄會崛起在內，都可以視為其國家戰略的巨大成功。

不過，隨著這種擴張的加劇，沙特的戰略開始與美國利益相抵觸。沙特的崛起和穩定，美國人都功不可沒。然而沙特崛起後，美國一直對沙特有所警惕，特別是70年代沙特乘火打劫，和當時的伊朗巴列維王朝一唱一和，哄抬油價；而在世界各國的極端宗教勢力中，瓦哈比派之手都若隱若現……這種場面，無疑是美國不願看到的。

近幾年中東政治劇變，特別是敘利亞問題出現背後，都是美國（以支持反對派的方式）不斷敲打阿拉伯各國。美國國內對沙特的妖魔化極為嚴重，直到去年，筆者在美國留學的同學聽聞筆者去沙特和伊拉克，對筆者去伊拉克到還沒什麼反應，唯獨聽了沙特，那種巨大的恐懼感讓筆者在感動之餘，記憶尤深，由此可窺見美國國內旺盛的反沙特情緒。

因此沙特此次表示自己將放棄伊斯蘭極端主義也就很清晰了。特朗普上台後，自己和美國國務院雙方衝突不斷，特別是在外交方面，左右互搏。特朗普希望扶持沙特，將沙特作為美國在中東的代理人。沙特國王則需要美國的支持，打壓一切國內反對勢力，可能是沙特宗教勢力聚集在原王位繼承人周圍，因此成為了新王儲的打擊對象。

如此，沙特成為正常國家的風險很明顯，一是特朗普的支持到底能有多少含金量，美國政府會不會釜底抽薪，轉而支持更大的沙特國內勢力。二是目前沙特國內反對現任國王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力量？從目前看，恐怕實力不容小覷，以至於逼迫沙特王室近期一系列外交活動，包括出訪俄羅斯，強化和伊拉克關係，其實都是在沙特國內政治下，一種通過對外關係轉移注意力，扶持自己威信的舉動。如此應該說，未來沙特政府的外交政策還是存在很大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