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堯臣與兩任妻子的動人愛情
梅堯臣(1002—1060)字聖俞,宣城(今安微宣州)人。以詩名,傳天下。與蘇舜欽齊名,世人美稱「蘇梅」。宣城古名宛陵,故世稱「梅宛陵」,尊為「宛陵先生」。梅堯臣父親務農,家境貧窮,仕途坎坷,雖久有詩歌盛名,但50歲後,才始得宋仁宗額外照顧賜進士,後任授國子監直講,遷尚書屯田都官員外郎,故世人又稱他為「梅直講」與「梅都官」。 劉克莊在《後村詩話》中說:「本朝詩惟宛陵為開山祖師。」清人葉燮在《原詩》中也稱:「開宋詩一代之面目者始於梅堯臣、蘇舜欽二人。」《宋史?梅堯臣傳》記曰:「宋興,以詩名家為世所傳如堯臣者,蓋少也。有人得西南夷布弓衣,其織文乃堯臣詩也,名重於時如此。」其好友歐陽修在《梅聖俞墓志銘並序》中稱:「聖俞遂以詩聞。自武夫、貴戚、童兒、野叟,皆能道其名字,雖妄愚人不能知詩義者,直曰:"此世所貴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門,而聖俞詩遂行天下。」司馬光作詩云:「我得聖俞詩,於身果何如。留為子孫寶,勝有千金珠。」王曙讀其詩作讚歎曰:「二百年無此作矣!」 《宋史?梅堯臣傳》只粗略的記載:「初娶謝氏,封南陽縣君;再娶刁氏,封某縣君。」讓人難以了解他的愛情婚姻生活。幸好還有他寫給妻子的詩歌留傳於世。還有他數度懇求好友為妻子謝氏寫的墓志銘流傳於世。這些能讓我們有幸了解他與妻子深厚的感情與動人的愛情。 梅堯臣非常熱愛自己的妻子謝氏,在詩歌中把她比喻成「連城寶」、「齊體人」、「白玉佳人」。梅堯臣認為自己的妻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見盡人間婦,無如美且賢。」他對妻子百看不厭,「安慕終日間,笑媚看婦靨」、「於今十七年,相看猶不足」。 梅堯臣在宋仁宗天聖五年(1027),與謝氏結婚。時年梅堯臣26歲,謝氏20歲。謝氏出身名門,乃故太子賓客謝濤的二女兒,是謝絳之妹。她知書達理、美麗賢惠、安貧樂道、治家有方。與梅堯臣感情甚篤,恩愛異常。 梅堯臣《次韻永叔乞葯有感》詩曰:「吾妻希孟光,自舂供梁鴻。荏苒歲月久,顏丹聽益聰。」東漢時期孟光對丈夫梁鴻「舉案齊眉」。梅堯臣把妻子比喻成孟光,把自己比喻成梁鴻,表達了她們之間相互愛慕,相互敬仰之情。梅堯臣動情的說:「吾窮於世久矣,其出而幸與賢士大夫游而樂,入則見吾妻之怡怡而忘其憂,使吾不以富貴貧賤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梅堯臣懷念妻子《初冬夜坐憶桐城山行》詩云:「我昔吏桐鄉,窮山使屢躡。路險獨後來,心危常自怯。吾妻常有言,艱勤壯時業。安慕終日間,笑媚看婦靨。自是甘努力,於今無所懾。」是妻子謝氏讓梅堯臣振作,面對困難挫折而無所畏懼,不再讓他因為是富貴還是貧困而累心。 梅堯臣《梅雨》詩曰:「妻子笑我閑,曷不自舉觴。已勝伯倫婦,一醉猶在傍。」梅堯臣以好飲酒出名,史載:「堯臣家貧,喜飲酒,賢士大夫多從之游,時載酒過門。」蘇軾曾戲形容梅堯臣:「梅二丈身長,秀眉大耳,紅額,飲酒過百盞,輒正坐高拱,此其醉時也。」詩里的「伯倫」是指西晉「竹林七賢」劉伶,他嗜酒如命是我國歷史上最著名的酒徒,他的妻子曾勸他戒酒。謝氏看梅堯臣,在家裡因三日雨下不止,沒有朋友來陪飲,無所事事,有些寂寥,就勸他自己喝點酒找樂。所以梅堯臣認為自己妻子比劉伶妻好,當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妻子還會陪守在自己身邊。梅堯臣很愛妻子謝氏,他告訴歐陽修:「吾嘗與士大夫語,謝氏多從戶屏竊聽之,間則盡能商榷其人才能賢否及時事之得失,皆有條理。吾官吳興,或自外醉而歸,必問曰:"今日孰與飲而樂乎?』聞其賢也則悅,否則嘆。曰:"君所交,皆一時賢雋,豈其屈己下之邪?惟以道德焉,故合者尤寡,今與是人飲而歡耶?』」 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梅堯臣一人漂泊在外看到美麗的風景,想起家中的妻子就作《往東流江口寄內》詩一首,詩曰:「艇子逐溪流,來至碧江頭。隨山知幾曲,一曲一增愁。巢蘆有翠鳥,雄雌自相求。擘波投遠空,丹喙橫輕鯈。呼鳴仍不已,共啄向蒼洲。而我無羽翼,安得與子游。」 所見風景越美麗,越是思念妻子,越是後悔妻子不在身邊,不能與自己一起欣賞美景,一同遊玩。梅堯臣還替妻子寫詩給自己,《代內答》詩曰:「結髮事君子,衣袂未嘗分。今朝別君思,歷亂如絲棼。征仆尚顧侶,嘶馬猶索群。相送不出壺,倚楹羨飛雲。日暮秋風急,雀聲檐上集。並作千里愁,愁極翻成泣。」兩人的深厚感情,可見一般。 梅堯臣很幸福,看到別人寫給妻子的詩,也依韻給妻子做了一首,《依韻和徐元輿讀寄內詩戲成》詩曰:「鴛鴦同白首,相得在中河。水客莫驚笑,雲間比翼多。」希望與妻子謝氏白頭到老、比翼雙飛之情一目了然。 但現實是殘酷的,仁宗慶曆四年(1044),秋七月七日,年僅38歲的謝氏因病,卒於高郵行舟之中。梅堯臣肝腸寸斷,難以自拔。 梅堯臣《悼亡三首》詩曰: 「結髮為夫婦,於今十七年。相看猶不足,何況是長捐!我鬢已多白,此身寧久全?終當與同穴,未死淚漣漣。」 「每出身如夢,逢人強意多。歸來仍寂寞,欲語向誰何?窗冷孤螢入,宵長一雁過。世間無最苦,精爽此銷磨。」 「從來有修短,豈敢問蒼天?見盡人間婦,無如美且賢。譬令愚者壽,何不假其年?忍此連城寶,沉埋向九泉!」 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是平白的表述,但有無限的深情。明人胡應麟在《詩藪》中認為:「梅詩和平簡遠,淡而不枯,麗而有則,實為宋人之冠。」正因為梅堯臣的詩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所以它才格外動人。 「慶曆四年秋,予友宛陵梅聖俞來自吳興,出其哭內之詩而悲曰:「吾妻謝氏亡矣。」丐我以銘而葬焉。予未暇作。居一歲中,書七八至,未嘗不以謝氏銘為言。」 梅堯臣拿著寫給妻子的悼亡詩,哭泣著懇請當時的大文豪歐陽修給妻子謝氏寫墓志銘紀念她。歐陽修因感覺無從下筆或不願隨意給人寫應承文章,開始沒有答應。梅堯臣一年之中,連續書信七八次,都在懇求歐陽修同意,同時也在述說著妻子謝氏的好,及自己對她的愛。梅堯臣的執著與對妻子的真情終於感動了歐陽修,也讓歐陽修心中有感,筆下有情,所以他終於寫下了《南陽縣君謝氏墓志銘》。 梅堯臣《懷悲》:「自爾歸我家,未嘗厭貧窶。夜終每至子,朝飯輒過午。十日九食齏,一日儻有脯。東西十八年,相與同甘苦。本期百歲恩,豈料一夕去。尚念臨終時,拊我不能語。此身今雖存,竟當共為土。」梅堯臣是宋人寫給妻子詩歌數量最多的人,他一生寫了大量的詩歌,思懷紀念自己的妻子謝氏。梅堯臣對妻子思念與緬懷的真情,讓讀者不得不感動。 梅堯臣時常在夢裡夢見妻子謝氏,夢見與她「相與共笑言,焉問久別離」、「宛若昔之日,言語尋常親」,而醒來後才發覺一些都是夢,「及寤動悲腸,痛送如刮鱗」、「此恨不可窮,悲淚空流枕」。 梅堯臣《夢睹》: 「閉目光不揚,夢睹良亦審。既非由目光,所見定何稟。白日杳無朕,冥遇嘗在寢。此恨不可窮,悲淚空流枕。」 梅堯臣《夢感》: 「生哀百十載,死苦千萬春。何為千萬春,厚地不復晨。我非忘情者,夢故不夢新。宛若昔之日,言語尋常親。及寤動悲腸,痛送如刮鱗。」 梅堯臣《夢覺》: 「夕夢多夢之,覺來遂成憶。憶子生平時,事往無一得。信若此夢寐,豈不見顏色。復存來告言,言虛音匪默。是覺曷為真,覺夢可以惑。」 梅堯臣《來夢》: 忽來夢我,於水之左,不語而坐。忽來夢余,于山之隅,不語而居。水果水乎?不見其逝。山果山乎?不見其途。 爾果爾乎?不見其徂。覺而無物,泣涕漣如,是歟非歟。 梅堯臣《不知夢》: 「夢中不知夢,但謂平常時。相與共笑言,焉問久別離。有贈若有得,及覺已失之。人生在世間,何異夢寐為。」 梅堯臣《椹澗晝夢》: 「誰謂死無知,每出輒來夢。 豈其憂在途,似亦會相送。 初看不異昔,及寤始悲痛。人間轉面非,清魂歿猶共。」 梅堯臣《靈樹鋪夕夢》: 「晝夢同坐偶,夕夢立我左。自置五色絲,色透縑囊過。意在留補綴,恐衣或綻破。歿仍憂我身,使存心得墮。」 梅堯臣給妻子謝氏的詩歌以「夢」字為題的詩歌極其多,表現了他時常夢見妻子,可見他是如此的想念妻子。梅堯臣會在人們歡慶佳節的時刻想起妻子。梅堯臣《正月十五日夜出歸》:「不出只愁感,出遊將自寬,貴賤依儔匹,心復殊不歡。漸老情易厭,欲之意先闌,卻還見兒女,不語鼻心酸。去年與母出,學母施朱丹,今母歸下泉,垢面衣少完。念爾各尚幼,藏淚不忍看。推燈向壁卧,肺腑百憂攢。」 世界上最大之痛,莫過於「早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失去愛妻身心疲憊苦痛的梅堯臣,一個人要照顧小兒小女生活並不容易。「卻還見兒女,不語鼻心酸。去年與母出,學母施朱丹,今母歸下泉,垢面衣少完。念爾各尚幼,藏淚不忍看。」小兒小女因缺少母親的精心照顧而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他們雖然年幼但也知道想念母親。「不語鼻心酸,藏淚不忍看。」梅堯臣看著可憐的兒女而心碎。 宋人袁采就在《袁氏世范》中指出:「中年以後喪妻,幼子穉女,無與之撫存。飲食衣服,凡閨門之事,無與之料理,則難以不娶。」 梅堯臣在妻子辭世兩年多後又再娶妻刁氏。繼配刁氏也是出身名門,乃西昆派詩人刁衍的孫女,太常博士刁渭的女兒。刁氏嫁給梅堯臣時才25歲,與梅堯臣是少妻老夫。她同樣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有謝氏之風。 梅堯臣《新婚》詩曰:「前日為新婚,喜今復悲昔。閫中事有托,月下影免只。慣呼猶口誤,似往頗心積。幸皆柔淑姿,稟賦誠所獲。」《雜詩絕句》詩曰:「前時雙鴛飛,失雌鳴不已,今更作雙來,還悲就流水。」《夢感》詩曰:「我非忘情者,夢故不夢新。宛若昔之日,言語尋常親。及寤動悲腸,痛送如刮鱗。」 新婚之喜,並沒有減輕他的喪妻之痛。新妻之美,也沒有使他忘懷老妻之好。梅堯臣在夜裡總是夢見謝氏而不是刁氏,在白天總是錯呼新妻為老妻,幸好新妻刁氏同謝氏一樣賢惠而不與他計較。不是梅堯臣新婚妻子不好,而是梅堯臣太愛故妻謝氏,與她感情太深忘不掉,不得不想念。 梅堯臣《戊子正月二十六日夜夢》:「自我再婚來,二年不入夢。昨宵見顏色,中夕生悲痛。暗燈露微明,寂寂照梁棟。無端打窗雪,更被狂風送。」梅堯臣再婚兩年之後,又夢到前妻依然痛徹心扉。 梅堯臣還會時常回到謝氏故去之地,來吊懷妻子。《五月二十四日過高郵三溝》:「甲申七月七,未明至三溝。先妻南陽君,奄仳向行舟。魂去寂無跡,追之固無由。此苦極天地,心瞀腸如抽。泣盡淚不續,岸草風颼颼。柎殭尚疑生,大呼聲裂喉。柁師為我嘆,挽卒為我愁。戊子夏再過,感昔涕交流。恐傷新人心,強制揩雙眸。未及歸旅櫬,悲恨何時休。」 梅堯臣不敢當著新妻的面而表現得過分傷痛,他也是怕新妻傷心。他心裡是有新妻的。「幸皆柔淑姿。」在梅堯臣眼裡刁氏與謝氏都是溫柔賢淑的。
梅堯臣的一生是很不幸的,喪妻、喪子、喪女,倍受打擊。愛妻謝氏病去一個月後,愛子十十又離他遠失。可能母子都染上傳染病,而當時沒有特效藥醫治。梅堯臣痛不欲生,作《書哀》詩曰:「天既喪我妻,又復喪我子。兩眼雖未枯,片心將欲死。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赴海可見珠,掘地可見水。唯人歸泉下,萬古知已矣。拊膺當問誰,憔悴鑒中鬼。」 宋仁宗慶曆八年(1048年),梅堯臣與刁氏所生的愛女稱稱又早夭。梅聖俞悲憤交加責問蒼天:「生汝父母喜,死汝父母傷。我行豈有虧,汝命何不長!鴉雛春滿窠,蜂子夏滿房,毒螫與惡噪,所生遂飛揚。理固不可詰,泣淚向蒼蒼。」梅聖俞作《戊子三月二十一日殤小女稱稱》詩,表達了對愛女的愛,也表達了對妻子刁氏的愛憐:「蓓蕾樹上花,瑩潔昔嬰女。春風不長久,吹落便歸土。嬌愛命亦然,蒼天不知苦。慈母眼中血,未乾同兩乳。」 老夫少妻梅堯臣與刁氏感情好,在宋朝是出名的。梅堯臣好友歐陽修在《歸田錄》講述梅堯臣晚年修寫《唐書》對妻子刁氏述苦說:「吾之修書,可謂猢猻入布袋矣!」。妻子刁氏馬上安慰他說:「君子仕宦,可謂鯰魚上竹竿耶?」刁氏之才華、情懷文采盡顯。刁氏與謝氏一樣不在讓梅堯臣因為是富貴還是貧困而累心。蘇軾也曾作詩與梅堯臣曰:「詩翁憔悴老一官,厭見苜蓿堆青盤。歸來羞澀對妻子,自比鯰魚緣竹竿。今君滯留生二毛,飽聽衙鼓眠黃。」歸來羞澀對妻子,無疑表現了梅堯臣對妻子刁氏的愛。 由於梅堯臣早先於刁氏去世,所以刁氏沒有同謝氏一樣留下墓志銘。所以關於謝氏生平與梅堯臣的愛情生活,沒有太多史料可尋。 梅堯臣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喪妻、喪子、喪女。仕途坎坷,胸懷大才,難以盡展。梅堯臣的一生又是幸福的一生,幸運的娶到兩個好妻子,陪伴他、愛惜他、安慰他。 梅堯臣為什麼這麼幸運能娶到兩個如此好的妻子呢?因為梅堯臣他也是個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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