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安頓《諫逐客書》
06-22
怎樣安頓《諫逐客書》
顧農 讀了2012年12月14日「筆會」刊發的安立志的《重讀<諫逐客書>》,忽然想到李斯這篇散文名作,在不少文學史和作品選中往往習慣於作為秦代文學的文本來處理,這種辦法雖然事出有因,而實屬不當。例如有一部風行多年的文學史寫道:「短短十幾年的秦代,幾乎沒有什麼文學可言,更談不上什麼成就。」但接下來又道:「秦代文學的唯一作家是李斯……他作於始皇十年的《諫逐客書》是中國古代散文中的一篇名作。」這裡就暗含著很大的矛盾,事實上秦王嬴政十年(公元前237)還屬於戰國時代,要到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中國才歸於統一,作為一個統一王朝的秦代才正式開始,嬴政才成為秦始皇。 將戰國時期秦的作品拉到「秦代文學」里來敘述,理由可能有兩個:一是李斯其人活到秦統一中國之後,寫過若干歌功頌德的石刻文,焚書坑儒也是他出的主意,文學史如果以人為單位來安排章節,則與其將他列入戰國,不如列入秦代為好;二是秦王朝那十幾年,文學方面實在沒有多少話可說,於是就把統一前秦國產生的文本如《諫逐客書》以及《呂氏春秋》之類拉進來以光大其篇幅。 可是現在通行的文學史大抵以時代來切割,例如先是「上古至戰國文學」,然後是「秦漢文學」,如此等等,如果採取嚴格的歷史主義態度,則李斯《諫逐客書》自應安排在上古至戰國文學之末,而不應闌入秦代文學。 那後一個理由尤其不妥,「短短十幾年的秦代,幾乎沒有什麼文學可言,更談不上什麼成就」,那就秉筆直書好了——這才是信史。這正如「文化大革命」那十年,也是幾乎沒有什麼文學可言,更談不上什麼成就的,如果想充實其內容和篇幅,就把此時還活著的作家過去的作品拉來湊數,大談郭沫若的《女神》如何,茅盾的《子夜》怎樣,沈從文的《邊城》……能行得通嗎? 魯迅先生的《漢文學史綱要》將李斯列為單篇,其中順便說起秦代文學,略云: 二十八年,始皇始東巡郡縣,群臣乃相與誦其功德,刻於金石,以垂後世。其辭亦李斯所為,今尚有流傳,質而能壯,實漢晉碑銘所從出也……三十六年東郡民刻隕石以詛始皇(按其辭曰「始皇帝死而地分」,見《史記·秦始皇本紀》——筆者),案問不服,盡誅石旁居人。始皇終不樂,乃使博士作《仙真人詩》;及行所游天下,傳令樂人歌弦之。其詩蓋後世遊仙詩之祖,然不傳。《漢書》《藝文志》著(錄)秦時雜賦九篇,《禮樂志》雲周有《房中樂》,至秦名《壽人》,今亦俱佚。 我們今天的文學史寫到秦代文學,大體上仍然可以就寫這些內容,而不必將李斯的舊作拉來充數。這正如要寫「文革」時期的文學史,就只談幾塊「樣板戲」,或者再加上一兩個此時仍然活躍的作家——而他們這以前的作品,不管其傾向和成就高下如何,都不安排在這裡來講。這樣頭緒才清楚,也才能讓未來的青年明白文學史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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