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孔子
來源:YNET.com北青網
◆散文◎劉亞偉
那些鬧嚷嚷的人間活劇,許多人都打著孔子的旗號,張揚著他的旗幟,但沒有人願意在他身邊停下腳步,坐下來聽他談話。
曲阜是孔子故里。曲阜也是我的故鄉。曲阜把我和孔子聯繫在一起,使我們成為同鄉。長大之後離開家鄉,無論到什麼地方,當有人問起我的老家,只要我報出「曲阜」這個地名,對方的第一反應就是:「啊,曲阜,那可是孔夫子的家鄉!」每逢這時,我都禁不住地為自己是孔子的同鄉而自豪。
雖然我和他相距了2500多年,但是只要提起「孔子」這個名字,我就能看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出現在我的面前:身材頎長,腳步輕慢,手裡拄著一根棗木拐杖,一方粗布藍巾扎住了滿頭的華髮,雪白的長髯飄動在胸前。當你說話時,他會身體微微前傾,看著你的眼睛,專心致志地傾聽;他的眼睛不大,並且由於長期思考,習慣了把眼眯縫著,但當他偶爾睜開眼睛看人時,就會有一道精光從那裡面射出,直透你的靈魂。他的話,總是那麼簡潔,充滿智慧,耐人尋味……
小時候,我家住在曲阜城中的顏廟街上。我的家離顏廟也就300多米;從顏廟再往西走幾十米,就是孔府;孔府過去,就是孔廟。現在回想起幼年的生活,總離不開顏廟、孔廟、孔府這些古建築群。那宏偉的大殿,被塗成了紅色的厚重的廟牆,廟牆裡有那參天的古柏,以及盤旋在古柏上的群鴉。可以說,我從小對孔子這個名字就很熟悉,也可以說,我是在孔子那無所不在的巨大身影下長大的。
但是那時,孔子在我心裡並沒有位置。我家離孔廟很近,但是孔子離我很遠。
1966年深秋,從北京來了幾百個學生,他們在曲阜鬧騰了將近兩個月,成立了「全國討孔聯絡站」,砸了立在孔廟、孔府、孔林、周公廟前面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石碑,拉倒了孔子像,扒開了孔子墓,燒了「萬世師表」牌匾……
其實在此前,曲阜這個小縣城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曲阜當地的官員意識到,這次孔廟、孔府可能在劫難逃,但是職責所在,他們不能不有所作為。於是,孔府門前的兩個石獅子身上,罩上了一個四方形的類似箱子的木套;孔廟中則辦起了「農業學大寨展覽」……這些努力最終都無濟於事。
第一次進孔廟,看到大成殿中那個峨冠博帶高高在上皇帝模樣的孔子坐像和學生們的舉動,使我這個當時只有13歲的孩子,突然意識到被他們罵為「孔老二」的孔子,原來是個影響遠播海內外的大人物。
經歷了下鄉插隊和軍旅生涯之後,我又回到了曲阜,已經是1977年。百廢待興,用錢的地方很多,但是國家還是首先撥款來修復慘遭破壞的「三孔」古建築群。我當時在曲阜縣委報道組當新聞幹事,通過我的筆,一條條「某某古迹修葺一新對外開放」的消息,傳向外界。有時候,我還要客串一下導遊的角色,為來曲阜採訪的記者和文人學者們講解曲阜古城和孔氏家族的悠久歷史,以及「三孔」古建築群的建築藝術和文化內涵。這個工作使我有機會對孔子和他的後裔開始有了了解。
孔子之後,在長達2000多年的時間中,有很多人在研究孔子,但是真正走近了孔子的人卻極少極少。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多數人是帶著某種目的向孔子走去的,他們研究孔子,是為了從他那裡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而不是去理解他。於是,在中國歷史上,孔子成了一個面目不清的人,甚至成了一個任人裝扮的模特,為了統治的需要,被人不斷地改換著裝束,被一次次重新塗抹著臉上的色彩。
孔子本人是孤寂的,那些鬧嚷嚷的人間活劇,許多人都打著他的旗號,張揚著他的旗幟,但沒有人願意在他身邊停下腳步,坐下來聽他談話。那些自稱是孔子的學生和後人的人,大多把孔子忘卻了,拋棄了。
那些冷熱的遭遇和褒貶的評價,都與孔子無關。
與墨子不同,孔子基本不具懷疑精神,他不是一個批判者,只是一個傳承者,頂多是一個闡發、使之合理化的人。
孔子只把自己當成一位老師,一位想把自己對前代文化的獨特理解告訴、傳授給別人的博學的人。他沒想創立什麼傳統,也沒想當什麼宗師,更談不上為後世立法。無疑,他相信自己是一個智慧的人,是一個有所發現的人,一個負有一定責任的人。這個責任就是把自己的理想建立在一個人間合理的秩序之上,建立在每個人的良知之上,建立在每個人作為一個人所應具有的人性之上。
孔子是自信的,他堅信自己是發現和掌握了真理的人。他要把這真理告訴更多的人,要通過更多的人掌握這個真理,從而去影響、改造這個社會。這個信念支持他努力了一生。
(劉亞偉,山東曲阜人。出版作品有歷史紀實《孔府大劫難》、長篇小說《報社》、《今夜與誰同眠》,中篇小說《我是一個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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