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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獎得主石黑一雄:真誠,是通往人心的最好途徑

大家都知道,我是石黑一雄的忠實粉絲,曾在三篇文章里安利過他的書。我們的簽約作者非非馬正好在英國從事文化工作,此前有幸參加了石黑一雄在母校做的公開演講,帶回許多一手資料,寫成此文。誠意滿滿的一篇文章,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位諾獎得主,一起感受文學的魅力。

From 十點君

應母校英國東安格利亞大學的邀請,石黑一雄去作秋季文學節開幕演講活動,場面火爆到一票難求。我不惜驅車近三個小時前往。

當晚7時,眾人翹首期盼中,石黑一雄準時亮相。依舊是一襲黑衣——黑T恤,黑色休閑褲,且不讓拍照。

一身黑幾乎已是石黑一雄多年來的著裝標配。我看過他多個視頻訪問、演講,莫不如是。

只在1990年代青壯年時期,在個別視頻中能偶見他黑外套里套著灰衫。有朋友評價他,是一個對穿著極其不在意的人。

新捧諾獎,這是一個必然繞不開的話題。

他說自己是從BBC先得知的確切信息,然後電話就被打爆了,以至於瑞典學院的通知電話都打不進來,因為一直被佔線。

在他看,諾獎是一個巨大的榮譽:

它大過作家本身,大過我,大過書本身,甚至大過文學本身,它是一個符號似的象徵,代表著特定的文化價值取向,這是諾獎之於今天這個躁動不安的時代最大的意義和價值。

在諾貝爾文學獎迄今為止頒出的110個獎項中,英國作家佔了12席,堪稱諾貝爾文學獎的拿獎大國,石黑一雄則是「英國移民文學三雄」中第二位獲得諾獎的作家。在他之前,印度裔的奈保爾在2001年獲得諾獎。

聽完演講,覺得此行超值。還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拿到了兩本他的簽名書(每人限簽兩本)。

石黑一雄在給讀者簽名

石黑一雄的簽名

石黑一雄1954年出生在日本,父親是著名的海洋學家。5歲時因為父親工作調動的緣故,隨父母舉遷往英國。

他的父親彼時在英國就職於國家海洋學研究所,工作內容屬於國家機密。

所以石黑一雄從來不知道父親的具體工作內容,只是從他偶爾帶回家的一些廢棄圖紙里,猜測他大約是在造一種神秘機器。

他的父母去了英國後,一直都在期待著回日本,但這一天一直沒有到來。他們就這樣永久地定居在了英國。

當時,他們居住在英國薩里郡的吉爾福德小鎮,是這個鎮上唯一的外國家庭,當地居民都對他們十分友好、熱情。

石黑一雄稱從未感受到任何種族主義的歧視。

他父母親儘管都並不信仰宗教,但為了融入當地社會,也會每周末去參加教堂的活動,還經常會在家裡談論一些對英國社會的觀察。

石黑一雄後來還成為教堂唱詩班的head boy。

兒時的石黑一雄

但石黑一雄對日本卻始終有一種下意識的、根的記憶與追尋感。

但是,從5歲離開到再次回到日本,已經是1989年,在他離鄉29年之後。

34歲的他,那時已經完成自己的小說處女作《遠山淡影》和第二部小說《浮世畫家》,均以日本為故事的背景地。

可他小說中的日本,卻是他自己記憶和想像中的日本。

如今,他的英文是地道的英國口音,完全沒有日本人說英語常有的口音痕迹。

他語速不徐不疾,咬字清晰,很典型的作家文人氣質,而且是相對更接近東方文人式的氣質,但又有著鮮明的西式文化背景。

也許,這就是一種國際化。一如他對自己的定位。而他所喜愛的村上春樹,也是一位十分國際化的作者。

石黑一雄真正開始寫作相對較晚,因為他最初的夢想是做一個樂手,鮑勃·迪倫是他的偶像。年輕時候的他,留著長發,打扮十分嬉皮。

高中畢業後,他沒有立刻去讀大學,而是take a gap year (間隔年),去美國和加拿大遊歷去了。

期間,他撰寫旅遊日誌,還拍了一些錄影帶。

遊歷結束後,他在英國肯特大學就讀英語與哲學專業。前中國駐英大使傅瑩,也畢業自肯特,國際關係系。

本科畢業後,他一邊做社工,一邊寫小說,1979年重回學校,就讀東安格利亞大學,拿了創意寫作的碩士。

如今東安格利亞大學的創意寫作專業已經名揚全英。

28歲那年他加入英國籍,29歲出版第一本小說《遠山淡影》。

石黑一雄不算一個高產作家。從29歲開始寫作至今,他一共出版了:

《遠山淡影》《浮世畫家》《長日留痕》《無法安慰》《上海孤兒》《別讓我走》《被掩埋的巨人》共7部長篇小說,以及一部短篇小說集《小夜曲》。

從2005年的《別讓我走》到2015年的《被掩埋的巨人》,中間跨了整整十年。

但是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在國際文壇引發巨大影響,備受追捧,多部作品暢銷百萬冊。

其中,《上海孤兒》是他唯一一部以中國為背景的作品。他在演講中特別講述了他的家族與中國的淵源。

他的祖父曾在1930年代被日本豐田公司(不是後來生產汽車的公司,而是一個紡織公司)派駐有「東方巴黎」之稱的上海,他的父親就出生於上海。

童年時期的石黑一雄和爸爸媽媽的合影

他在家中看過祖父當年在上海所拍攝的照片。

因此,石黑一雄對1920、1930年代的上海充滿了好奇,覺得那是一個充滿了各種衝突、有故事的大時代。

那是第一次,他沒有想到任何主題和故事,卻就是想以那個年代的大上海為背景去寫一本小說。

說起自己為什麼總喜歡回溯歷史,寫上一代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他在演講中說:「我沒有興趣寫我自己家門外的那些平常事情,難道去寫我的大學校園生活,去寫倫敦的Camden Town(卡姆頓市集)嗎?」

學文學與哲學出身的石黑一雄,是一個非常熱愛哲學思考的作家。他很喜歡用隱喻的手法,探討一些人類共同面對的處境問題。

比如後來分別被改編成電視劇和電影的《別讓我走》,這本書也是村上春樹在近半個世紀里的最愛。

這部小說題材是科幻,講述一群青春校園裡的少男少女突然發現自己是克隆人,未來的命運就是走上手術台,捐贈他們的器官給「主人」。

石黑一雄在這本書里探討的其實是一個具有普世價值的問題:

我們所有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意識到、並且不得不面對死亡的問題——生命時間有限、自己的存在有限,那麼,如何面對?

雖然人類無法從根本上逃脫和解決死亡這個問題,但石黑一雄顯然認為情感、愛在抵禦死亡的恐懼時能孕蓄巨大的力量。

最新作品《被掩埋的巨人》則關注了記憶這個主題。

小說《被掩埋的巨人》

這部小說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

一個村莊里,村民的記憶存留時間都十分短暫。

後來他們發現他們之所以記憶短暫的原因是山上的那條巨龍,它呼出的氣讓這些村民不斷失憶。

於是有村民希望殺死巨龍,從而能保存住珍貴的記憶;但卻有村民認為失憶並不是壞事,如此,黑暗的記憶也就永不會再被喚醒。

於是兩派人士之間就是否屠龍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與衝突。

石黑一雄說,他想借這部小說探討:什麼樣的記憶該被記得或是忘記?我們的記憶在被什麼塑造?

人其實過著三重生活:

一重是我們講述給別人聽的生活;

一重是我們講述給自己聽的生活;

一重是我們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從未被講述的生活。

被掩埋的巨人,其實無處不在。

當天晚上,在簽售的時候,我見到了石黑一雄的妻子洛娜·麥克杜格爾。她也是一身黑衣。

簽售持續兩個小時,她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等他,神態安然,站了整整兩個小時。而她,早已不是個年輕人,站兩個小時並不容易。

看得出他們伉儷情深。

石黑一雄曾說,和洛娜的感情是他此生最珍貴的財富。

兩人於1986年結婚,至今已31年。

兩人相識,是在石黑一雄開始寫作之前。

彼時,他們都曾在倫敦諾丁山的一家專為無家可歸者設立的慈善機構做義工。

他被她看作為落魄歌手,她憧憬著兩人未來一起變老,成為一對老義工。

然後,兩個人可能可憐兮兮地,一起坐在桌子前翻看《衛報》上的廣告欄找工作。

事實上,妻子洛娜一直是石黑一雄的第一讀者,時常給他提出十分重要的建議,一如村上春樹的妻子。

《被掩埋的巨人》在寫了幾十頁之後,石黑一雄給妻子看,妻子說了一句「不好」,石黑一雄就完全推倒重來,過了很久才又重新提筆。

而這本書,後來被國際文學界公認為大師之作。

他和妻子育有一個女兒娜奧米,也居住在倫敦。

早前在英國《衛報》一篇若干年前對石黑的採訪中,我看到記者如此形容他:

「即使已經年過五十,石黑一雄依然非常的孩子氣。他很愛笑,身上糅合了日本孩子和英國郊區孩子既純真又有點奇怪的氣質。」

年輕時的石黑一雄

生活中的石黑應當是很有趣的一個男子吧。他曾經夢想過當個歌手,填寫歌詞,最後還是成了小說家。

嚴肅的作家大約多少都有一種相似的精神氣質,對社會、對時代,有獨立的觀察、有警醒,而且有強烈的責任意識驅動。

他批判很多影視節目用盡各種手段牢牢把觀眾「抓」在大小屏幕之前,「這十分危險。」

他在寫作時從不考慮任何標籤:

「別人都認為我在寫日本的社會、文化、民族心理等等,即便,我認為我是在寫人類共通的一些東西。」

在之前看石黑一雄的一則視頻採訪時,他說的這段話非常打動我。

作為一個作家,你必須講述真正有價值的、誠懇的故事,而不只是寫個東西為了讓大眾娛樂和打發時間。一個創作者,不應該僅僅把寫作、講故事,當成一個操控大眾的手段。

如今,他是英語世界最著名的當代小說家之一,被《泰晤士報》列進1945年以來最偉大的50位英國作家之一。

他有一幅肖像曾被掛於唐寧街10號的首相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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