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到底是誰的白鹿原?
如果說作為小說的「白鹿原」是一個世界,作為電視劇的「白鹿原」是另一個世界,那我們在各種社交媒介上所爭議所探討的「白鹿原」則是另一個世界。
▲電視劇《白鹿原》劇照
文/原平方
電視劇「白鹿原」結束了,關於「白鹿原」的討論卻遠未結束。
「白鹿原」到底想表現什麼?這得看是什麼類型的「白鹿原」,是小說還是電視劇?
小說「白鹿原」是一部農耕文明的輓歌
作為小說,「白鹿原」以冷峻的筆法展現了農耕文明遭到工業文明衝擊的一段歷程。皇帝沒了、軍閥混戰、祠堂被砸了,白嘉軒雖然想儘力維護傳統的規則秩序,可已經力不從心。
白嘉軒對新生事物還不熟悉、更談不上接受,可新的規則秩序還沒有建立,他只能按照祖宗留下來的「成法」和一直延續的習慣辦事。在白嘉軒看來,無論是婦女們燒火做飯織布,還是農民們勞作收割耕田,都是世世代代的傳統,不能突破也不該突破但已經被破壞了。
在這個意義上說,小說「白鹿原」是一部農耕文明的輓歌,可惜「落花流水春去也」,陳老相當客觀地描述了對於傳統舊生活這種無可挽回無可奈何的心態。
陳老忠實啊!
當然,這是白嘉軒觀念的局限性,也是那個時代所有人觀念的局限性。在當時的環境中,小娥當眾要受刑鞭打、小白靈要被逼裹腳、冷秋月至死也不能離婚,還有村民迷信鬼神、白嘉軒帶村民求雨,都顯得自然而合理。
這不是簡單的兩個字「愚昧」所能概括,人是具體環境中的人,當時的人在當時的環境中就只能做這樣的事,人不能脫離具體的環境行事。而所謂「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習俗或觀念」。
對於我們來講,則意味著要設身處地以當時的「環境」來評價判定「白鹿原」上人的一切行為和舉動,無論對於歷史還是對於歷史人物,我們得有理解性的「同情」。作為小說的「白鹿原」好在哪些地方?就好在它相當客觀準確地展示了所有人物的這種局限性。
「輓歌」自然含有對過去生活的留戀和懷念。因此,讀完小說,我們可能會感慨、可能會嘆息,「出路」在哪裡呢?可能我們會茫然,因為小說也沒有指出明確的方向。小說「白鹿原」因而具有一種偏「灰色」的基調,它還原了生活、洞察了人性,卻在一定程度上缺少一種「理想主義」的傾向。
▲仙草等待闖軍營的丈夫歸來。
什麼叫「理想主義」傾向?就是當我們讀完作品,我們不止有感喟,還能有堅持的價值、對於未來有積極的判斷。引用諾貝爾文學獎的評獎標準來說,就是「它能讓讀者昂揚,能給人以希望,能有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套用現在最俗的話就是「它應該含有正能量」。
一笑泯恩仇,白鹿原人終究是一家
電視劇「白鹿原」則試圖跳出這種觀念的局限性,因此對於小說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這種改造合理不合理呢?
與小說中的白嘉軒不同,電視劇中的白嘉軒去除了作為自己性格一部分的愚昧性,顯然顯得比較正面,他自己身正影直杆子直,不徇私情地嚴厲懲罰自己一手培養的兒子白孝文;他帶人抓賭、不怕得罪原上鄉親;就是黑娃帶著土匪刀壓在自己脖子上也不會嘴軟屈服。
同時,白嘉軒也有情有義,執意要救曾將自己腰桿打斷的黑娃,並向笑他迂腐的人說「誰笑我誰淺」。第三十八集中當白靈衝出家裡的束縛逃出遇到田小娥,就更是這種試圖給出「方向感」的巧妙體現。
原上的人誰能理解傷風敗俗的田小娥?理論上只有作為革命者的白靈能。這雖然不符合原著小說的故事情節,但邏輯上卻不能說不合理。劇中田小娥死的時候閃過的被白靈牽著手走的蒙太奇畫面,像不像小說里不想上學的黑娃被白嘉軒牽著手走往學校走的一幕?
一輩子與白嘉軒作對的鹿子霖因為何冰的精彩表演愈加出彩,精明自私不乏蠅營狗苟,可最後卻同白嘉軒一道撫養鹿兆鵬與白靈生下的女兒,倆人一起看護盪鞦韆的「天明」。
白鹿本來就是一家,最終也得和衷共濟一笑泯恩仇成為一家啊。「天明天明」,有了後代有了明天,也就有希望、「天明」了。白孝文最後被抓同樣與其在小說中的結局不符,但卻符合人們「善有善報、惡有惡懲」的樸素心理。
我們所探討的「白鹿原」是另一個世界
電視劇「白鹿原」的情節與人物表演當然不盡如人意也不會讓人滿意,原因在於對於任何經典作品的改編都會有人拿來與原著做對比。
▲鹿兆海和白靈。
與原著的光環和固有印象相比,人們難免就會做出「像與不像」、「好與不好」的判斷。更何況電視劇中有些演員的表現確實差強人意呢?
而且,小說畢竟是具有一定知識文化水平能識文斷字的人在讀,電視劇則擁有更多在文化上無差別的人在看,受眾面更廣,考慮到作品呈現媒介形式的不同,電視劇做這樣的改編有這樣的傾向也許有爭議,可卻有它的合理性。
如果說作為小說的「白鹿原」是一個世界,作為電視劇的「白鹿原」是另一個世界,那我們在各種社交媒介上所爭議所探討的「白鹿原」則是另一個世界。
小說「白鹿原」像傳統中國畫一樣,充滿了各種留白、也蘊含了太豐富的隱喻,因此人們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想像;電視劇「白鹿原」則是一種寫實性很強的產物,它把我們的想像落實到各種人物形象與具體情節。這中間的種種看法與觀點就是我們所認為的「另一個世界」。
很多人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判斷著哪些是原著、哪些是改編;哪些是虛構,哪些是現實的生活。一篇刷屏超過500萬、「『白鹿原』到底隱喻了什麼」的公號文章更是讓人們討論得不亦樂乎。
不僅如此,各種各樣的彈幕也構成了一種喧囂的景觀。白靈究竟演得像不像?白孝文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人?怎麼看待鹿兆鵬的行為邏輯?「白鹿一家」可能是什麼意思?各行各業的亂象這麼多,我們要不要像白嘉軒一樣堅持自己的價值判斷?遍地都是鹿子霖的話該如何約束?道德評價還有沒有意義?一門心思賺錢的生活值不值得活?是不是我們一邊做著白孝文、罵著鹿兆鵬,一邊又做著和他們一樣的事情?農民過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我們今天如何看待農民?我們如何看待傳統文化?鄉土到底是一種什麼概念?是不是我們走得太遠了,已經忘了出發、忘了初心?我們對現實是不是也要有一種理解性的同情?
這時我們才忽然發現,我們已經離開傳統的農耕文明太遠了,但還沒有完全步入現代文明的序列中,我們只是站在文化文明轉型的中間過渡地帶,因此我們有點無所適從,有些惶惑焦灼。
而所有的思考與討論只會讓我們對於農耕文明大致有一個理性判斷,對於傳統文化有一種合理取捨的態度,對於自身及未來有一個相對清晰的評價,在這個情緒焦灼的時代可以保持「情緒穩定」。
因為我們都是「白鹿原」人,我們終將走出原上;因為「麥子終又再黃,日子總會亮堂」。
推薦閱讀:
※?《白鹿原》的作者走了,留下的不止「性和秘史」
※說說《白鹿原》在《當代》發表時的那些事
※我與《白鹿原》
TAG:白鹿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