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你讀《萬曆十五年》:任性皇帝和雙重性格的文官們

1587年,大明朝的萬曆皇帝長大了,翅膀硬了,把輔佐自己的老頭張居正清算完畢,正欲勵精圖治。

萬萬沒想到!文官集團以儒家道德嚴格要求皇帝,阻止了皇帝改立太子的想法。萬曆一氣之下,從此不理朝政,就是這麼任性。那些像「道德婊」一樣的文官們,表面上用嚴苛的道德和禮教約束皇帝,背地裡卻又個個是貪贓枉法、碌碌無為。新任首輔申時行,夾在任性皇帝和這些有雙重性格的文官之間,里外不是人。

武將有戚繼光,文官有海瑞,他們都無力挽回明朝的大廈將傾。這要怪誰呢?來看黃仁宇是如何用「大歷史觀」進行解釋的。

萬曆十五年(1587年),皇帝24歲,登基已經15年之久。

小萬曆是個受氣包

萬曆登基時,年齡太小,輔佐他的是首輔張居正,兼小皇帝的老師。

張老師很嚴厲,小皇帝也很聽話。太后對於皇帝非常嚴格,萬曆經常因犯錯而受到長跪的懲罰。

一次,天空出現不詳的「星變」,萬曆只得檢討自己,以求上天的原諒。這次「星變」的天文現象持續了兩年,皇帝也就自省了兩年。

皇帝在書法上進步很快。但張居正建議,不宜在這上面浪費過多精力。皇上喜歡的書法課就這樣被取消了。

空虛無聊的萬曆,在自己的行宮舉行了一次極盡歡樂的夜宴。這種不檢點的消遣方式,被太后發現了。太后警告萬曆,如果不改正,就要廢掉他。萬曆在太后面前,跪求了很久才得到原諒,並寫了保證書。

當然,這些情況都是在皇帝還小,力量還弱的時候。

萬曆登基最初的10年,朝政欣欣向榮。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張居正。這就難怪萬曆對張居正敬愛有加了。

受氣包:萬曆

權傾朝野的張居正

明朝嚴格限制外戚、叔父等人,廢除了丞相,防止他們在君主年幼時干政。然而,皇帝難以應付越來越多的政務。於是,大學士逐漸就行使了丞相的職權。特別是首輔,權利較大。另外,皇帝開始任用宦官作為私人秘書,處理奏摺,也就是秉筆太監。

大學士草擬的政策需要皇帝做裁決。皇帝和大學士之間,通常保持著一定的默契,可以讓大學士的草擬完美體現皇帝的意圖,而這又少不了宦官的從中協調。皇帝又可以同時制衡文官和宦官,左提右挈,相互制約。看似完美。

事實上,萬里初年的首輔張居正已經權傾朝野。他都不用親自出面,就會有人投其所好,幫他剷除異己。

1577年,張居正的父親去世,按照規定,張居正應該丁憂,也就是要休假3年。但國家大事離不開首輔,皇帝決定依例,挽留張居正。

然而,文官們並不相信張居正請求丁憂的誠意,懷疑張居正想賴著首輔的位置不走。懷疑張居正的人,馬上被以其他的借口彈劾。這立刻引發了文官們更大的憤怒,他們直接彈劾張居正。同樣的,張居正靠著自己的影響力,再次讓彈劾他的官員一律受到懲罰。

皇帝也堅決的支持張居正,這大大的出乎反張派的意料。之後,張居正穿著喪服繼續照常辦公。即使在回鄉安葬其父的幾個月內,他仍然處理重要政務。路途中排場浩大,氣勢煊赫。

張居正

首輔死後被清算

1582年,張居正去世了,生前得到了明朝有史以來的最高榮耀。可是不到半年,反張派就對張居正進行了徹底的攻擊,蓋棺定論為結黨營私、居心叵測的奸臣。

前任首輔高拱,在他的遺屬中,詳述了張居正的罪狀,引發了文官和輿論的普遍認可。至此,萬曆對張居正已經徹底失望:他的敬愛的老師,在要求皇帝節儉的同時,自己生活卻極其奢侈。

張居正在死後被抄家,定罪為:「專權亂政」,並剖棺戮屍。

這個帝國離不開文官

整個明朝的集權統治,依賴文官集團作為管理方法。

中央對基層縣份的實際情形無法直接獲知,只能依賴地方官,也就是地方官問責制。一項政策能否成功的實施,要看它與文官的共同習慣是否相安無憂。否則,理論再完美,仍然是空中樓閣。

這個帝國,既不崇尚武功,也沒有改造社會、提高人民生活的宏願,只要求在黎民不飢不寒的低保准下維持長治久安。朝廷的最大任務也只是促進文官之間的互相信賴、和諧。

張居正的曾經力主過一系列改革措施,初衷是好的,力圖振作。例如,他要求全國各縣把稅收按規定全部繳足。但是,這給文官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過於嚴苛,有失寬厚。

他的改革觸犯了文官集團的利益,自然不能順利的執行。他在位時,可以利用權勢壓制反對者。可是一旦身故,他的改革和新政也就付諸東流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居正要求其他官員厲行節儉,自己卻不能以身作則,當然會授人以口實。其實,張居正完全可以採用比較溫和的方法,循循善誘,不去觸怒文官。

雙重性格的文官們

明朝的文官已經形成一個集團,他們有共同的「三觀」,即儒家的道德準則。各式各樣的社會關係,包括老鄉、同年、師生關係,使文官形成了各種小集團和派系。他們彼此千絲萬縷的聯繫在一起。一旦得罪一個人,就得罪了一批人,甚至得罪了全國。

文官的性格具有兩面性:既有「陽」的一面,也有「陰」的一面。

一方面,這些熟讀經史的文官,以仁義道德相標榜,以治國平天下的抱負為國家服務,以自我犧牲自詡;另一方面,又貪圖私立,利用體制的各種漏洞,中飽私囊。

文官中,大多數人覺得利用灰色收入補貼官俸的不足,是理所應當的。另有相當數量的貪官,聲名狼藉、劣跡斑斑。還有一部分極端人物,清高自負,堅持絕對的儒家道德觀念。

此外,對文官的所謂直言勸諫。萬曆皇帝也不認為他們是在盡忠,而是把正直當做商品,不惜用誹謗人君的方法做本錢,沽名釣譽。

文官的兩面性,張居正解決不了,任何一個其他的首輔也解決不了的。張居正死於文官之手,可悲可嘆。

煩人的儀式很重要

為了鞏固皇權的統治基礎,皇帝需要參加各種禮儀、照章辦理。

例如,祭天地、拜祖廟,皇帝需要頻繁更換冠服,一日達數次。每年在先農壇的「親耕」,流程複雜而冗長,都有強烈的象徵意義。

就連每日的早朝,也會讓精力充沛的皇帝感到難以堅持下去。文官們天沒亮就要在宮門前守候著。會有糾察官,點名,記下咳嗽吐痰、走路不穩重等失儀行為。皇帝駕到後,鳴鞭,百官行禮。之後四品以上官員進入大殿,彙報各部門的政務並請求指示。皇帝則要提出問題或作出答覆。這種繁重儀式,讓百官和皇帝都深以為苦。

另外一個重要儀式是:經筵。每月三次,由講師給皇帝和大臣們講解四書和儒家經典,闡述聖賢之道,並對皇帝提出規勸。時間又長,儀式又呆板。

皇帝親自參加各種儀式,表明他也同樣受上天的節制,受儒家道德的約束。在天寒地凍、酷暑難耐的時候堅持早朝和經筵,也表現了皇帝和大臣們堅決的遵守儒家的統治理念和道德。

這些煩人的禮儀,卻是這個國家的重要制度,藉此來鞏固君權神授的統治根基。

任性皇帝鬧罷工了

從小就飽受各種儀式所累,受到文官的種種限制。萬曆皇帝越來越感到生活的單調和疲勞。

萬曆對自己的皇后沒有興趣。他在18歲時,遇到了他鐘愛一生的鄭貴妃。他們具有同樣的讀書興趣。鄭貴妃給以萬曆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不像其他人那樣畏懼皇帝,而是敢於挑逗和嘲笑皇帝,同時又能傾聽皇帝的訴苦,鼓勵皇帝增加信心。只有她能填補了皇帝的精神上的缺陷。

萬曆想要冊立鄭貴妃的之子為太子,廢長立幼。然而,文官們是不會同意的。文官要把皇帝強行納入他們所設置的道德規範中,不允許萬曆個性自由發展,不允許他偏袒自己的皇子。

萬曆沒有強迫文官接受他的主張,只是對這一切置若枉然,不提立長子為太子的事。就這樣雙方僵持了10年。迫於輿論壓力,萬曆最後放棄了廢長立幼的打算。

但是他決定報復。他已經不願意和文官配合了,任性的開始了長達20年的罷工。

萬曆不參加早朝和各種儀式,對於文官們的抗議和勸諫,他不加答辯。對於人事的任命從不表態。到了後期,一個文官自動離職後就意味著這個官位將被廢除,因為不會再有人補缺。最後,官員的派遣竟然採用抽籤來決定。

奇怪的是,萬曆依舊批閱奏摺。這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他奉行的是道家的「無為而治」,讓文官們找不到可以「造反」的理由。

皇帝作為一國之君,本應該努力保持與文官的平衡。針對文官的雙重性格,需要給予物質上的報酬使他們樂於效勞,又要動員他們的精神力量,使他們依據儒家道德觀,盡忠國事。

文官們維持了整個帝國的運行,鞠躬盡瘁,他們理應得到物質上的報酬,升官發財。可是,文官通過立儲一事,看到萬曆皇帝是如此缺乏信用、沒有氣魄。他們的期望全成了泡影。從此,文官和皇帝進入對抗模式,這樣的惡性循環使得整個帝國逐步走向大廈將傾,走向崩潰。

和稀泥的新首輔

繼任張居正的新首輔是申時行。那時,萬曆皇帝開始以各種理由請假,不參加早朝和經筵。據傳,皇帝在皇宮內騎馬、遊樂過度、與妃嬪交往過於密切等等。

申時行看來,文官好幾個月見不到皇帝,就很難維持對帝國的信心,也就很難相信皇帝對各種事情仍能充分掌握,也就很難再盡忠竭力。

當然,申時行也看透了,這個國家為了解決問題而設立的文官,現在已經成了這個國家的最大問題。這點他比張居正要強得多。在例行的官員考察中,他力主採取溫和的方式,穩定了文官集團的情緒,也穩定了自己的首輔地位。

申時行仍然維持著這個朝廷的禮儀,勉力維持萬曆皇帝與文官們的關係。申時行用溫和的語言勸說皇帝,在很多問題都有所通融。

不過,申時行還是不能勸說皇帝參加各種禮儀。皇帝已經放棄了誠意。另一方面,申時行被視為和事老,沒有得到全部文官的諒解和認可。

最後,申時行因為在冊立太子事件中,有騎牆的嫌疑,被文官們彈劾,只得離職。

志大才疏:海瑞

萬曆年間的一朵奇葩就是海瑞了。他就是這個帝國依靠到道德進行統治的典型產物。

和其他文官不同,海瑞對於道德和法律,是按照規定的最高、最嚴格的標準執行的。清廉、嚴格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他就是那種只有陽面,沒有陰面的文官。

海瑞出名是從對皇帝的直言勸諫開始的,他幾乎把皇帝批評的一無是處。然而,皇帝並沒有對海瑞任何懲罰。因為,皇帝很為難,這個國家的道德基礎,要求鼓勵這種忠臣的行為。同樣,文官們也不能拿海瑞怎麼樣,他已經是一個有聲望的、以諍諫名著天下的忠臣。

後來,海瑞被任命為南直隸巡撫。他草率的干預了境內的農田所有權,招致全面反對,最後被罷免。很多人開始懷疑海瑞確系怪癖而不近人情,志大而才疏。

然而,這就給朝廷的帶來了一個矛盾。為什麼如此符合儒家道德標準的海瑞,卻成了當局的障礙。可見,此時帝國的政治措施已經和最初的立國根本脫節,道德只是道德,而實際做事則是另一回事。

陽是陽,陰是陰,已經難以在陰陽之間找到一個折中了。

海瑞

孤獨的將領:戚繼光

一代名將戚繼光因為與張居正的關係過於密切,最終被彈劾罷官。這種不幸,在明朝有著普遍性和必然性。萬曆年間的多位高級將領,都有過被拘禁、革職或戍邊,難得善終。

為了防止武將的割據,明朝一直保持著重文輕武、文官壓制武官的趨向。文官不僅在精神上對武館加以輕視,而且在實際作戰中,也常對將領提出無理的指責。武將難以得到培養和重視,也就很少有人具有運籌帷幄的謀略。武將廢弛,軍事衰退。

戚繼光靠「戚家軍」對付倭寇。一直戰鬥力強大的軍隊,必然需要高效的管理和後勤機制。然而,在明朝的文官體制難以與之匹配的,自然看不到任何軍事上的進步了。

在這種環境下,戚家軍能夠成功,就是因為戚繼光清醒的認識到,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中,只允許軍事技術的簡單創新,其他任何軍戶制度和補給制度的改革,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戚繼光只能靠著自創的陣法,成功的鎮壓了倭寇。然而,當戚繼光被調往北方任總兵後,他大刀闊斧的改革,也只能在張居正的強有力支持下,才能實施。事實上,在戚繼光鎮守北方的幾年間,蒙古就再沒有過入侵,可謂成就顯著。然而,戚繼光的改革,卻是文官集團所不能允許的。一旦張居正倒台,戚繼光和他的改革自然遭到文官集團的強烈報復。

總結

萬曆和文官集團的決裂,誘因是立儲上的分歧。這既要怪萬曆太過於任性,又要怪文官們各個都是「道德婊」,是雙重性格的人。

其實,萬曆完全可以在立儲之事上採用強硬態度,冊立鄭貴妃為皇后,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立自己喜歡的太子了。還可以堅持立儲大事,不容旁人置喙。然而,萬曆並沒有這樣做。

這本質上是因為儒家嚴格的道德標準與皇帝自身個性之間的矛盾,是無解的。本朝的統治不是以法律為基礎的,而是依賴於儒家道德。例如,父親對兒子不能偏愛。這些禮教都已經成為君臣和百姓心中的綱常倫理不容動搖。改變了這些原則,也就改變了這個國家所依賴的法理。萬曆不能反抗。

另外,明朝以文官為支柱,需要他們來管理國家。文官集團早已成熟,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個性平淡的君主,不允許君主的任何嗜好和偏愛。只有聽憑文官們擺布的才會被稱頌為有道明君。

皇帝的言行必須符合儒家道德規範,然而這些規範的解釋權屬於文官集團。他不被允許像文官一樣,在陽之外存在陰的一面,即不能有自己的嗜好和偏見。

文官的雙重性格,早已積重難返。萬曆無力回天,只能欣然接受了文官集團對他的這種「精神上的活埋」。

萬曆的立儲心愿難以實現,又缺乏可以密商的智囊。從此,萬曆就成了孤獨的君主。可悲的萬曆皇帝,一定死不瞑目。它最心愛的鄭貴妃,這個唯一把他當成一個人的女人,死後也沒有被允許埋進皇帝的陵墓,沒能長眠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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