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穀融 |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紀念錢穀融先生專題】
以學術為底色 以思想為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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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錢穀融 | 文藝理論家,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終身教授
著名文藝理論家、教育家錢穀融先生9月28日晚9時08分在上海市華山醫院逝世,享年99歲。錢穀融先生長期從事文藝理論和中國現代文學的研究和教學,歷任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名譽會長、中國作家協會名譽委員、上海市政協第六、七屆委員、原民盟華東師範大學委員會主委、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等職務,重要著作有《論「文學是人學」》、《文學的魅力》、《散淡人生》、《<雷雨>人物談》等。錢先生作為現代文學研究領域影響深遠的一代大家,理論、評論、賞析皆有傳世的獨特建樹,實乃中國學人之典範。先生堅執「文學是人學」之信念,上承魏晉風度,下續五四精神;先生為人淡泊,寧靜致遠,為文求真求實,令人欽佩。現在,他傳奇的一生安詳地畫上了句號。本刊編輯部全體同仁曾受錢先生多方關照,在此對先生的仙逝致以深切哀悼與緬懷。錢先生留下的珍貴精神遺產,必將春風化雨,使「文學是人學」之信念深入人心,澤被大眾。
——《探索與爭鳴》編輯部
我愛好文學,文學的本質是詩,所以愛好文學就是愛好詩。而我們中國的詩(我指的是古典詩詞),我認為是古往今來,世界上所有的詩中最最美麗的。我一接觸到它,就常常會有一種如痴如醉的感覺,就立刻會情不自禁地飄飄欲仙起來。當然,它有時也會使我憂傷,給我惆悵,但那是種甜蜜的憂傷,溫馨的惆悵,我還是喜歡的。
自小我就好涉遐想,心頭常有一種莫名的憂鬱感。彷彿在那遙遠的不可知的地方,存在有我所日夜思慕著的某種東西(究竟是什麼東西,自己也不清楚),然而卻是恍恍惚惚,渺渺茫茫,可望而不可即,使我無限悵恨。後來讀到《詩經》中「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這樣的詩句,心頭所思慕著的某種東西,似乎就成了詩中所說的「伊人」了。但這個「伊人」究竟是誰呢?她又在哪裡呢?我茫然不知。不過我想,總有一天,她會在我的眼前出現的。我懷著美好的想像,無限的憧憬,焦灼而又耐心地等待著。
然而,時光一年一年地流過去了,我已經上了大學。這個「伊人」卻仍未出現。也許我眼前曾出現過許多「伊人」,但或者由於缺乏心靈的火花,或者由於自己的怯懦,終於未能激起我「溯洄從之」、「溯游從之」的決心和勇氣,因此也就失之交臂了。
在大學的四年中,我雖然讀了不少古典詩詞,但給我印象最深、使我反覆吟誦、低徊不已的卻是《古詩十九首》中的下面這一首: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牛郎織女的美麗傳說,千百年來,是怎樣地牽動著人們的心靈啊!織女原是天帝的孫女,善織雲錦。自嫁牛郎後,她的機杼就不再作響了。惹得天帝大怒,強令她與牛郎隔河而居,只有每年的七夕方准他們相會。於是這位河漢女(織女)就只能以遠遠地凝望對岸的牛郎來打發她的日子了。由於她心心念念都在牛郎身上,眼淚又如雨水般滴個不停,自然是織了一整天也始終織不成章了。儘管銀河清淺,相隔非遙,但兩個有情人卻終因一水之隔,只能含情脈脈地互相凝望著,而無由面吐衷曲了。
這寥寥的「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十個字,該是說盡了人們心頭多少難言的情味呵!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只因彼此間缺少了一架通往彼岸的橋樑,遂至死生契闊,音訊難通,刻骨的相思,只能釀成一出出撕肝裂肺的悲劇,真叫人唏噓感嘆,悵恨無限。而天下的悲劇,又豈止男女之間的一種?只要有至性至情存在的地方,就有可能產生悲劇。古往今來,多少志士仁人,都因壯志未酬,宿願難償而含恨以終。究其原因,往往都是由於缺少了一座必要的橋樑。所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種無可告語的苦況,並不只是存在於牛郎織女之間呵!讀著這樣凄婉的詩句,恐怕誰都免不了會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來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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