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感應與生態倫理——董仲舒的生態倫理思想發微
漢儒董仲舒(前179—前104年)立足於漢武帝「求天命與情性」(《漢書.董仲舒傳》)的需要,通過自己三年「不觀舍園」(《史記.儒林列傳》)的苦心冥思,建立了天人感應的體系。天人感應理論是一套儒家政治學說,它通過上天發生災異現象與人君(皇帝)有過失行為聯繫起來,用托天管人的手法,試圖控制皇帝的所作所為,從而達到安邦治國的目的。這種天人感應理論是充分吸取和繼承了先秦天人合一說,尤其是早期儒家借天災「正刑與德」思想的結果(《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魯邦大旱》),有明顯的神學目的論色彩。顯然,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是為鞏固封建統治服務的,但是作為古代天人合一說的一種表現形式和階段,它包涵了一定的積極因素。本文試從生態倫的角度,探討這種天人感應理論在生態倫理方面的積極因素。
筆者認為,董仲舒闡述其天人感應理論的專著《春秋繁露》,雖然不是專門人與關係的,但字裡行間閃爍出光彩奪目的生態倫理思想。這些思想雖然產生在二千一百多年前的古代,但對當今世界和中國的生態保護,仍有重要的價值和借鑒意義。
一、從董仲舒的理想社會藍圖說起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借遠古三皇五帝太平盛世的描繪,道出了自己的理想社會藍圖——「五帝三王之治天下,不敢有君民之心,什一而稅,教以愛,使以忠,敬長者,親親而尊尊,不奪民時,使民不過歲三日。民家給人足,無怨望忿怒之患、強弱之難,無讒賊妒嫉之人,民修德而美好,被發銜哺而游,不慕富貴,恥惡不犯,父不哭子,兄不哭弟,毒蟲不螫,猛獸不搏,抵蟲不觸。故天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風雨時,嘉禾興,鳳凰、麒麟游於郊,囹圄空虛,畫衣裳而民不犯,四夷傳譯而朝,民情至朴而不文。」(《春秋繁露.王道》,下引該書只注篇名)
將以上引文和儒家鼻祖孔子講的古代大同社會比較,我們可以發現,董氏理想社會包含著生態倫理智慧。孔子講的古代大同社會載《禮記》中。原文是這樣的——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如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禮記.禮運》)
通過比較以上兩段文字可以看出:董仲舒將孔子講的儒家理想的「大同」社會作了進一步的補充和完善。孔子的大同社會講「人」不講「天」,雖然人人講道德「講信修睦」、「外戶而不閉」,但這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嗎?要是不風調雨順、毒蟲猛獸四處出沒,即便人人講道德、互相友愛,社會也是不會太平的,特別是對於農業社會更是如此。所以理想的太平社會除了考慮「人」(社會)的因素,還必須考慮「天」(自然)的因素。董仲舒因為頭腦中充滿了天人合一和天人感應思想,所以他的理想社會就不只是講「人」(社會)方面:「民修德而美好」,而且還特別突出了「天」(自然)方面的和諧:「毒蟲不螫,猛獸不搏,抵蟲不觸,」「天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風雨時,嘉禾興,鳳凰、麒麟游於郊」,一幅大自然十分和睦的美好景象!
試問在董仲舒此前此後的儒家思想史上還有誰有過這樣大膽的想法和見諸於文字的理想生態社會的描繪呢?
我們將董仲舒的理想社會稱之為儒家「理想生態社會」並不過分。因為董仲舒的理想社會不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而是天地人三者的和諧。董仲舒認為天地人不和諧的社會決不是理想社會,他描寫桀、紂殘暴統治下的景象,除列舉桀、紂對人類——自己的同胞和平民百姓「深刑妄殺」、「奪民財食」、「驕溢妄行」之外,還特別列舉了桀、紂破壞生態的罪行——「困野獸之足」(把野獸抓獲關押起來)、「竭山澤之利」(竭盡山川出產的物品)、「食類惡之獸」(吃食兇猛的野獸)、「靈虎兕文采之獸」(柵欄里關滿了老虎犀牛等皮毛絢麗的野獸)、「以糟為丘,以酒為池」(用酒糟堆積成山丘,用米酒來做池塘)。原文是這樣的——「桀、紂皆聖王之後,驕溢妄行,侈宮室,廣苑囿,窮五彩之變,極飭材之工,困野獸之足,竭山澤之利,食類惡之獸,奪民財食,高雕文刻鏤之觀,盡金玉骨象之工,盛羽旄之飾,窮白黑之變,深刑妄殺以陵下,聽鄭衛之音,充傾宮之志,靈虎兕文采之獸,以希見之意,賞佞賜讒,以糟為丘,以酒為池,孤貧不養……」(《王道》)
而桀、紂如此瘋狂地破壞生態,造成的後果又是什麼呢?請看——「夏大雨水」、「冬大雨雹」、「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地震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 (《王道》)……一幅極其恐怖的天災圖。正應了中國古諺中的一句話「人不善,天報應」。所以「人行善」的倫理關係並不僅僅局限於人與人之間,也體現在人與自然之間(即當今生態倫理學講的「生態倫理」)。這樣來看,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的確包涵有深刻的生態倫理思想。
二、「行有倫理副天地」的天地倫理觀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 .人副天數》中,通過人的命運和天地相連關係,提出了「行有倫理副天地」的天地倫理觀。他說:「天地之符,陰陽之副,常設於身。身猶天也,數與之相參,故命與之相連也。……行有倫理副天地也。此皆暗膚著身,與人俱生,比而偶之弇合。」「行有倫理副天地」即人的行為倫理與天地相符。這個道德命題是儒家思想史上第一次明確將人類的倫理視野推廣到天地之間,即認為道德倫理不僅存在於人際之間,也存在於天地生態系統之間,且天地生態系統這種倫理關係是「與人俱生」,跟人類同時存在同時發生的,所以人類的命運是「命與之相連」的,必須引起人類的高度重視。
為什麼人類會有這樣一種天地倫理觀的認識呢?董仲舒在同一篇章中提出了以下看法:
「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於人。人受命乎天地,故超然有以倚。物疢疾莫能為仁義,唯人獨能為仁義;物疢疾莫能偶天地,唯人獨能偶天地。」董仲舒認為,在天地的精華所生成的萬物之中,沒有比人類更高貴的,因為唯獨人類能施行仁義。這樣,人類就應當超然萬物之上,代表萬物與天地共行仁義。這裡突出了天人關係中人的主體地位,意在賦予人類對於自然界的責任感,強化人類的「超物」責任意識,與天地共施仁義道德。這是其一。第二是在董仲舒看來,天地發生自然災害,是人類自身造成的,特別是與國家的政治過失有關。他說:「凡災異之本,盡生於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見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必仁且知》)
天意總是講仁義道德的,它本身並「不欲陷人」即不對人類妄加陷害。所以,國家政治清明,生態得到平衡,自然界就會與人類和諧,出現前面指出的「理想生態社會」景象。他說:「天下和平則災害不生。今災害生,見天下未和平也。」(《郊祀》)
試看當今世界多麼不和平,戰爭彼此起伏,連綿不斷,導致生態環境急劇惡化,不僅許多生物遭到滅頂之災,而且資源枯竭、病毒蔓延……給人類自身的生存也帶來了嚴重危害,出現了空前的生態危機。由此便可體會人類和平共處的重要性,也能進而理解二千一百多年前董仲舒提出「天人感應」托天管人思想的良苦用心。
董仲舒提出其天地倫理觀的理論基礎是「天地人一體說」。這一學說是董仲舒在充分吸取先秦儒家易學天人合一思想和鄒衍陰陽五行思想的基礎上提出的。他說:「何為本?曰: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體,不可一無也。」(《立元神》)
董仲舒認為,天地人三者合為一體,缺一不可,情同手足,構成了萬物生化之根本。這事實上就回答了天地人生態系統之間的相互關係及固有的,即天地人是相互聯繫的一個生態系統,且這個生態系統之間貫徹著一個「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天生長萬物,地養育萬物,人成就萬物)的固有規律,它們分工合作,不能破壞,否則就會有「自然之罰」。董仲舒說——「三者皆亡,則民如麋鹿,各從其欲,家自為俗,父不能使子,君不能使臣,雖有城郭,名曰虛邑,如此,其君枕枕而僵,莫之危而自危,莫之喪而自亡,是謂自然之罰。自然之罰至,裹襲石室,分障險阻,猶不能逃之也。」
這種「自然之罰」十分嚴厲,以致「其君枕枕而僵」(國君會頭枕土塊僵卧而死),並且,「自然之罰」一旦來臨,即便躲在石屋裡,在險要處設置障礙,都不能逃避得了。董仲舒在這裡特別提出「自然之罰」對國君的嚴懲不怠,因為國君作為一國之主,對破壞天地人這個生態系統負有最大的責任。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五行五事》中列舉了做君王的五大過錯和「自然之罰」的種種跡象。現摘要歸納如下——
「王者與臣無禮,貌不肅敬,則木不曲直,而夏多暴風。
王者言不從,則金不從革,而秋多霹靂。
王者視不明,則火不炎上,而秋多電。
王者聽不聰,則水不潤下,而春夏多暴雨。
王者心不能容,則稼穡不成,而秋多雷。」
做君王的道德修養不到家,易產生以上五種過錯,這樣就會破壞天地人這個生態系統,會有「自然之罰」。當然,以上所列「自然之罰」的種種跡象與君王的五大過錯之間本沒有必然聯繫,董仲舒杜撰出來,純粹是一種托天管人的手法,借鑒了《呂氏春秋.十二紀》和《禮記.月令》的有關材料,完善了自己的「天譴說」。董仲舒講了破壞三者關係產生「自然之罰」的情況後,又提出了嚴格遵循三者固有規律辦事,出現「自然之賞」的情況——「三者皆奉,則民如子弟,不敢自專,邦如父母,不待恩而愛,不須嚴而使,雖野居露宿,厚於宮室,如是者,其君安枕而卧,莫之助而自強,莫之綏而自安,是謂自然之賞。自然之賞至,雖退讓委國而去,百姓襁負其子,隨而君之,君亦不得離也。故以德為國者,甘於飴蜜,固於膠漆,是以聖賢勉而崇本,而不敢失也。」(《立元神》)
顯然「自然之賞」是國君以德治國的產物。董仲舒這裡講的「以德為國」正是對其天地倫理觀的具體運用。這裡的「德」,董仲舒是這樣定義的——「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深察名號》)意即:天與人之間互相聯繫合為一體,它們之間根本相同、道理相通,行動而相互補充,順應而相互承受,這就叫道德。
從這一「道德」定義,亦可看出董仲舒講的天人合一關係包含了人與自然的倫理道德問題(顯然,這種天人合一的「動」、「順」之說直接來源於《周易》),觸及到現代生態倫理學的立論基礎——倫理關係不僅發生在人與人之間,亦發生在人與自然之間。人與自然存在倫理道德關係,正是生態倫理學得以成立的理論前提。當然,董仲舒的生態道德觀還是十分粗糙的,他對天地人倫理道德關係的探討由於從屬於政治的需要很快便夭折了。史載,漢武帝建元「六年春二月乙未,遼東高廟災,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漢書.武帝紀第六》),董仲舒認為高廟和高園便殿的為災表達了上天去亂臣用聖人的天意,他用自己的天地倫理學說探討這一天人感應現象,結果被中大夫主父偃陷害,漢武帝將其投入監獄,差點丟掉性命,從此董仲舒停止了天地倫理學說和天人感應理論的探討,再不敢談論天人災異問題了。
三、「鳥獸昆蟲莫不愛」的生態愛護觀
我們知道 ,由愛人生髮出來的對萬物之愛, 是儒家倫一以貫之的主張。孟子在《孟子 .盡心上》中最先闡明了仁民愛物思想,他說:「君子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這種愛物思想有生態倫理方面的積極意義。董仲舒作為被朱熹稱道的「醇儒」,亦繼承和發揚了這種生態愛物思想,形成了他富有特色的生態愛護觀。董仲舒在《春秋繁露 .仁義法》中明確指出:「質(與「摯」同)於愛民以下,至於鳥獸昆蟲莫不愛,不愛,奚足謂仁?仁者,愛人之名也。」意即:真摯地愛護人民,以致對於鳥獸昆蟲沒有不去愛護的,不愛護,怎麼能說是仁呢?仁就是愛人的名稱。他在《春秋繁露 .離合根》中又強調了這一愛物思想。他說:「泛愛群生,不以喜怒賞罰,所以為仁也。」即廣泛地愛護一切生物,才能表現出仁愛來。這裡的「不以喜怒賞罰」是指不能搞人為的「喜就賞」、「怒就罰」,而應順應,講究「自然之賞」和「自然之罰」,與前面講的天地倫理觀是緊密相聯繫的。
前面我們談到董仲舒列舉桀、紂殘暴統治罪行時,亦把不愛物、亂殺生作為了主要罪狀,說明董仲舒的愛物觀念是相當強的。他在《春秋繁露 .深察名號》中解釋過一句話:「天覆無外,地載兼愛。」意即:天覆蓋一切,沒有例外;大地承載一切,又能包容愛護萬物。這裡顯然直接繼承了《周易》「厚德載物」觀念,又進一步了中華先民仁慈愛物的生態倫理思想。
如何才能做到愛護萬物呢?董仲舒提出了一套「五行順逆」方案,就是要按照五行即天地間五種材料木、火、土、金、水的順應和逆反情況來對萬物「推恩」(推行恩愛)。他在《春秋繁露.五行順逆》中具體道——
「木者春,生之性,農之本也,勸農事,無奪民時……恩及草木,則樹木華美而朱草生;恩及鱗蟲,則魚大為,鱣鯨不見群龍下。如人君出入不時……事多發役,以奪民時……則茂木枯槁……
火者夏,成長……恩及於火,則火順人而甘露降;恩及羽蟲,則飛鳥大為,黃鵠出見,鳳凰翔。如人君惑於讒邪……咎及羽蟲,則蜚鳥不為……
土者夏中,成熟百種……恩及於土, 則五穀成而嘉禾興;恩及倮蟲,則百姓親附,……如人君好淫佚……咎及於土,則五穀不成……咎及倮蟲,倮蟲不為……
金者秋,殺氣之始也……恩及於金石,則涼風出;恩及於毛蟲,則走獸大為……咎及於金,則鑄化凝滯,凍堅不成,四面張網,焚林而獵;咎及毛蟲,則走獸不為,白虎妄搏,麒麟遠去。
水者冬,藏至陰也。……恩及於水,則醴泉出;恩及於介蟲,則黿鼉大為,靈龜出……咎及於水,霧氣冥冥,必有大水,水為民害;咎及介蟲,則龜深藏……」
以上分析,我們透過五行學說的神秘外衣,亦可發現保護農業、保護水利、保護資源與保護萬物的合理思想。例如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大好季節,必須重視農業這個立國根本,鼓勵農民抓緊時間耕作,不要耽誤農民播種的時機;把恩惠施及到草木身上,勤於管理施肥,草木才會長得華美;把恩惠施及到鱗甲類動物身上,精心護養,魚兒才會旺盛地繁殖……其中董仲舒強調了作為一國之君的「人君」不能惑邪、淫佚,要為民作想,調動農民的積極性,農業生產才搞得好。如果「人君」欺壓百姓,「百姓叛去」,則五穀不成,那怎麼還談得上愛護農作物呢。所以,董仲舒這一「五行順逆」方案既有重要的生態保護意義,也有鼓勵「人君」以德治國的意義。據最近公布的《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魯邦大旱》記載,孔子對魯國發生大旱的看法中已初步提出了天人感應學說。孔子認為,魯國發生大旱是由刑、德之失而起,應當進行祭祀求雨。董仲舒宣揚天人感應學說,並樂於祭祀求雨行徑,與孔子對待魯國大旱的言行是一致的。這就是說,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實乃繼承了孔子儒家借天人感應學說「正刑與德」推行以德治國的思想。《魯邦大旱》為戰國中期(楚國遷郢前)的(與郭店楚簡相近),對我們正確理解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之來源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現特將原文訂正如下——魯邦大旱,哀公謂孔子:「子不為我圖之?」孔子答曰:「邦大旱,毋乃失諸刑與德乎?……」(哀公曰:)「為之何哉?」 孔子曰:「庶民知說之事鬼也,不知刑與德,如毋愛珪璧幣帛于山川,正刑與德,……」(孔子)出,遇子貢,曰:「賜,爾聞巷路之言,毋乃謂丘之答非歟?」 子貢曰:「否也,吾子如重命其與!若夫正刑與德,以事上天,此是哉;若夫毋愛珪璧幣帛于山川,毋乃不可。夫山石以為膚,木以為民,如天不雨,石將焦,木將死,其欲雨或甚於我,或必恃乎命乎?夫川水以為膚,魚以為民,如天不雨,水將凅,魚將死,其欲雨或甚於我,或必恃乎命乎?」 孔子曰:「嗚呼!……公豈不飯梁食肉哉,抑亡如庶民何?……」(文中省略號為原簡破損處)
在談到愛護萬物的措施時,董仲舒還發現了乾旱無雨與亂伐山林有關,他說「春旱求雨……無伐名木,無斬山林」,只有保護好山林名木,才能風調雨順,不出現「春旱」農業生產的現象(《求雨》)。
儒家鼻祖孔子曾經說過「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的話(《論語.雍也》),推人及物,樂山樂水是仁人的表現。董仲舒也是一個樂山樂水的儒者,他曾作《山川頌》歌頌了樂山樂水的仁人志士和有德者。在現實生活中,董仲舒就是一個特別愛惜一切生命的人,桓譚《新論》講董仲舒「年至六十餘,不窺園中菜」,對園中的蔬菜花草任其生長,與其共處多年,這真把《周易》的「天地之大德曰生」的思想學到了家。作為天地萬物最尊貴者,人人都要儘可能地不妨害天地之間的這種生生之意,愛護好萬物,讓其與人類共生共榮。
總之,董仲舒認為:「推恩者,遠之而大。」(《竹林》),仁愛之心,推廣得越遠越是偉大。從「仁民」到「愛物」,董仲舒都給予了高度重視,可以說孔孟開創的儒家仁愛思想發展到董仲舒已經相當成熟,蔚為大觀了。我們認為這一成熟的顯著標志正是董仲舒「鳥獸昆蟲莫不愛」的生態愛護觀的提出。董仲舒在實踐和層面皆貫徹了這種生態愛護觀,因而他的這種思想具有更加突出的生態倫理學意義。
為什麼要推恩及物,愛護生態?董仲舒不僅僅是從「仁民」的儒家仁愛思想和同情心方面立論的,他還立足於農業的現實,看到了天地自然界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礎,愛護天地萬物正是從根本上維繫人類自身的利益。他說:「天地之生萬物也,以養人。其可食者,以養身體;其可威者,以為容服,禮之所為興也。」(《服制像》)
我國有句農諺:「老百姓靠天吃飯。」天地萬物養育了人類。董仲舒認為天地萬物養育人類有二義:一是提供食物,養成人身體;二是提供服飾,養成人禮儀,使人類走上文明社會。所以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特別講究尊天敬祖。他甚至提出,人的形體、德行、好惡、喜怒等等都是依據天地演化而成,天是「人之曾祖父」——「為生不能為人,為人者天也。人之為人本於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乃上類天也。」(《為人者天》)
董仲舒認為,人體是天地生的,就不能不留下天地的痕迹,就不能不象天地。「上類天」就是人的上半部類天。他在《春秋繁露 .人副天數》中說:「天地之象,以要(腰)為帶,頸以上者精神尊嚴,明天類之狀也。頸以下者豐厚卑辱,土壤之比也。足布而方,地形之象也。」人體象天,以腰為界,腰以上象天,腰以下象地。為了使這個界線更加明顯,所以人們要在腰上系根帶子,曰之腰帶。而腰帶正是人類講文明有禮儀的象徵,所以又叫禮帶。總之,人類從誕生到走上文明社會,都離不開天地萬物的養育,因而對天地萬物要有感恩之心和敬畏之心,加以愛護。我們說,雖然董仲舒人象天地的比附是牽強可笑的,但其基本思想是合理的,因為人確實是天地「生」的,是天體有了地球之後在長期的生物演化過程中形成的。今天,我們越來越清楚天地養人的道理,提出「只有一個地球」,地球及環境是人類的家園,人類對其負有保護的神聖職責和道義要求,每個人都要有「鐵肩挑道義」的意識,發揚「心不得義不能樂」(《身之養重於義》)的精神,身體力行,積極行動起來,為保護我們共同的家園而努力奮進。談到人類對生態保護的道義要求,董仲舒還提出了一個道義不道義在於合時宜不合時宜的重要生態命題:「義不義者,時之合類也。」他認為:「天之道,有序而時,有度而節,變而有常……人主有喜怒,不可以不時。可,亦為時。時,亦為義。喜怒以類合,其理一也。故義不義者,時之合類也。」(《天容》)為什麼在生態保護中「時」如此重要呢?董仲舒認為「喜樂時而當,則歲美;不時而妄則歲惡,天地人主一也。」(《王道通三》),原來喜樂的氣候適時而恰當,那麼收成就好; 不合時宜並且妄自運行, 那麼收成就壞,天地人是同一個道理呀.。董仲舒反覆強調合時宜就是合乎道義,天地人「其理一也」,要求國家的統治者「勸農事,無奪民時」,根據天地自然的運行規律(而不是個人的喜怒哀樂),依時而採取有效舉措,搞好農業生產。這在農業社會意義尤其重大而深遠。
董仲舒把愛護生態還提到了「義之至」的高度。他說:「變天地之位,正陰陽之序,直行其道而不忘其難,義之至也。」 (《精華》)意即把天地顛倒了的位置變換過來,把陰陽混亂了的秩序糾正過來,正直地推行天地自然之道,而不畏懼任何困難和阻撓,這是道義的最高表現。保護生態環境,維持生態平衡,採取有效的措施治理環境,克服生態危機,必須做到變正直行、不忘其難,這才是最高的道義要求。董仲舒這句至理名言也是當今社會解決生態和環境問題的最高生態倫理理念。
此外,董仲舒還直接繼承了孔孟儒家反對奢侈、提倡節儉消費的生態倫理思想,主張合理利用自然資源,始終保持一顆熱愛大自然的心。他把自然資源分為「可食」資源和「不可食」資源,主張對「可食」資源要保持天天都可食即「益食之」,以不辜負「天為之利人」的目的;而對「不可食」資源也要「益蓄之」,加以蓄養保護,因為這是上天對天下九州和華夏的體恤賜福(「天愍」)。原話在《春秋繁露 .天地之行》篇,是這樣的:「天地之行美也……其可食者,益食之,天為之利人,獨代生之;其不可食者,益蓄之,天愍州華之間。」他認為天地自然的運行本身是完美的,既給人類提供了「可食」資源(如糧食、蔬菜、淡水等),又給人類提供了「不可食」資源(如礦藏、煤炭、石油等),所以人類應該發揚「最為天下貴」的精神,積極主動地、有意識地愛護好大自然,做到「下長萬物,上參天地」(《天地陰陽》),始終保持人與天地萬物的和諧相處。
文獻
古籍:《春秋繁露》,《漢書》,《史記》,《禮記》,《論語》,《周易》,《孟子》,《呂氏春秋》。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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