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麻藥的手術
☆鄭淵潔
我上學讀書時興起拉練活動。在一個晴朗的晚上,我們從馬甸出發,向西徒步行走。每個學生都將被褥打成背包背在自己的肩上,此外還有斜挎的裝有洗漱用品的書包和水壺。自尊心驅使我一直咬牙堅持,到後來兩條腿每邁動一次,都象灌滿了鉛般沉重。有一陣,我覺得腹股溝很疼。清晨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住進貧下中農家後,我一頭扎是廁所檢查自己的腹股溝部位,我發現那裡隆起了一個包,用手碰很疼。一個星期的重體力勞動增大了那個包的體積。
兩天後,我躺在無影燈下接受小腸疝氣手術。麻醉師將幾根針刺進我的右耳朵,再從一個小儀器盒中拽出導線,連接在針上,然後接通電源,我耳朵上的針開始震顫,劇痛鑽心,是一種我無法忍受的疼痛。「太疼了!」我喊道。
「一會兒就好了!」身邊的護士對我說。我聽見醫生說:「開始吧。」
醫生的手在我腹部尋找下刀的方位,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觸摸我的皮膚,這說明我的皮膚完全「清醒」,根本沒有被麻醉。
當刀子切開我的皮膚時,我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這絕對是在沒有任何麻醉的情況下給一個活人動手術!今天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嘲笑針刺麻醉是胡鬧,可在當時,醫生卻對它真能在手術時替代麻藥深信不疑。
豆大的汗珠層出不窮地出現在我臉上,刀子每在我的腹中動一下,都給我帶來難以名狀的劇痛。護士在床邊給我朗誦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她還給我看一張別人動手術的照片,她在我耳邊說,你看他也是針刺麻醉,他就不叫。
說實話,肚子上的疼還能忍受,耳朵上針灸產生的疼卻無法忍受。後來我分析,針刺麻醉的實質是給患者的耳朵上製造另一個疼痛,以分散患者對手術部位的注意力。我不得不靠默念毛主席語錄渡過難關,我起碼念了500遍「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支爭取勝利」。我還想起《三國演義》中的關公刮骨療毒……人的忍耐力是無限的。從那次手術後,我就堅信這一點。
我還算幸運。在我手術幾天後,同病房的一位19歲的士兵做闌尾手術,自然也是針刺麻醉。士兵手術時,手術室外已站滿了等待目睹世界奇蹟的人,還有照相機和攝影機。當他出現在手術室口時,鑼鼓齊鳴,口號震天。我還記得口號內容有:「只要有了人,什麼人間奇蹟都能創造出來……」
士兵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肚子,艱難地向病房一步一步挪。他扶牆的手上還拿著小紅書《毛主席語錄》。為了防止將《毛主席語錄》掉在地上,從英雄突變成現行反革命分子,護士在手術室將《毛主席語錄》用膠布固定在他的手上。事後他跟我說,太疼了,如果不是想著黃繼光捨身堵槍眼,他肯定是不回來……
手術後,我告別了小腸疝氣。同年年底,我以健康之軀服兵役,面對重體力勞動包括抗洪救災,從不手軟。
我退役後當工人時,車間一位師傅跟我聊起針刺麻醉,頗有共同語言。他在1970年的一次針刺麻醉經歷如下:他去北京一家大醫院拔牙,也是針刺麻醉。正好碰上半信半疑的外賓參觀針刺麻醉。牙醫看了他的牙後,小聲對他說:「你的這顆壞牙比較難拔,我估計你會疼得受不了,這樣會造成很壞的國際影響,使外賓對咱們的針刺麻醉產生懷疑。
你看這樣行不行,為了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衛生路線,我先將你的一顆比較好拔的好牙拔下來,過幾天等沒外賓時我再給你拔壞牙。」為了祖國的榮譽,師傅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我後來寫童話,不知道是不是緣於自己在童話世界中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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