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再調查
導讀
80年前,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來到江村,開展社會調查,寫成《江村經濟》一書。這本著作成為人類學和社會學的一個里程碑,開弦弓村也因此而以「江村」聞名於世。如今這個村子和村民什麼樣,《新華每日電訊》特約記者魏永剛近期重訪了江村——
江村再調查
作者 | 魏永剛
江村是太湖邊一個村落的「學名」。這個村是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七都鎮的開弦弓村。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80年前來到小村,進行了一番調查,寫成《江村經濟》。這本著作成為人類學和社會學的一個里程碑,開弦弓村也因此而以「江村」聞名於世。
費孝通先生在不同歷史時期,先後26次訪問開弦弓村。今天的開弦弓村,合併了周圍三個村莊,人口比過去多一倍,成為一個有著5個自然村落的農村社區。吃飯、增收、辦廠、建房等等都已經不再是問題。
筆者初冬時節訪江村,在費孝通先生上世紀50年代重訪江村的老房東家住了一夜。我看到老問題有了新答案,新生活中農民也有新期盼。
1、農民收入:以積累多少衡量「獲得感」
增加農民收入一直是農村工作的重要任務。
開弦弓村的老百姓形象地說,只有農民收入增加了,各種政策措施才算「落地」。蘇州屬於富裕地區,開弦弓村農民年人均收入已過3萬元,算得上小康。
筆者在訪問中發現,收入多了,但農民的「獲得感」還有待加強,而「獲得感」的增強還要以每年能積攢多少錢來衡量。
村邊一位談姓家庭的主婦和我詳細計算了他們家的收入。這是一個六口之家。上有80多歲的老母親,下有兒子、兒媳婦和一個剛剛上幼兒園的孫子,管家的是這位主婦和丈夫兩口子。
這個家庭的收入結構是三個人掙錢,供養全家人開支。兒子、兒媳在紡織廠上班,每月倆人能收入7000多元,一年接近10萬元;丈夫打零工,每月工資3000元左右,一年3萬多元。80歲的老母親每月養老金350元,這兩位60以上老人每月養老金加起來700元,全家的養老金收入全年有一萬多元。
這樣算來,這個家庭一年收入在13萬元到14萬元之間。猛然一聽,這個收入對6口之家來說夠多了。但這位主婦擺了擺支出賬,得出的結論是:「所剩無幾,並不富裕」。
家裡每月買菜、買米的伙食開支在1500元到1800元之間,一年20000元左右;孩子上幼兒園學費3000元,買商業保險5000元,每年花在小孩身上的其他生活類開支,如買衣服、玩具、營養食品等還得有25000元左右;丈夫抽煙,每天開支15元至20元,一年就是6000多元;兒子和兒媳婦是年輕人,每年穿衣、出遊等生活類開支得2萬到3萬元。
此外,這個家庭每年還得有15000元到20000元的禮儀類支出,用於走親訪友。親朋好友蓋房子、孩子婚嫁、老人生病等,都需要隨禮。全家一年的開支總共加起來,在10萬元以上。和十三四萬元左右收入相比,全家每年能結餘的錢還剩三四萬元。
這個家庭住在一棟上下兩層樓房裡,房子是10年前修蓋的。當前沒有大的開支需求。但這位家庭主婦說,「年收入20萬的家庭,在村裡不能算有錢」。
究竟一年多少收入,農民才有富裕的「自我認同」?筆者在一位養螃蟹的老鄉那裡找到了答案。
這位老鄉叫周文官,已經65歲。9年前,他以每畝地1000元的價格,租賃20畝地,開始養蟹。這是個五口之家,周文官夫婦和兒子、兒媳,還有一個正在讀初中三年級的孫子。兒子和兒媳婦每年打工收入8萬元左右,而他養蟹收入平均在七八萬元。
加上老伴在廠里打零工掙三四萬,他大致估摸,全家每年收入20萬元。他的家庭開支大致與談家相當,需要10萬元。這樣,周家每年可節餘10萬元。老周感覺自家「算得上富裕。」他說,去年剛剛新蓋了房屋,上下兩層別墅,花費100多萬元。
周根全與周文官同歲,而且在同一個區域養螃蟹,收入相當。他們算了算收支賬之後告訴我:一個家庭每年節餘10萬元,十年多就可以翻蓋新房子。「這樣的生活才過得下去。」
攢十年蓋房,正好不耽誤下一代結婚成家,自己生活也不受影響。10年,孩子正好從少年長成青年。這是一個農家兩代人「更新」的時間。
從老周和談家不同的「自我評價」來看,農民收入不僅是當年貨幣收入的經濟數據,還包含著鄉土色彩濃郁的社會意義。只有收支相抵,農戶能有一定節餘,他們才有「獲得感」。而節餘多少,就是以積攢十年蓋新房這樣一個社會消費「指標」為標準的。
費孝通先生在多次江村訪問中都談到了土地問題。「農工相輔」在這個太湖邊上的鄉村已經成為現實。這裡沒有「空心之虞」,也沒有多少老人和孩子是「留守」的。這種和諧的農村景象讓我這樣一個熟悉北方農村的人,感到欣慰。
同時,我也在想,要鞏固「農工相輔」的局面,恐怕將來還需要在土地上提高農業科技含量,技術優勢才是形成農業比較優勢的可靠「保證」。
2、江村工廠:換代升級「不離鄉」
理解今天的開弦弓村,工廠是一個不可或缺的視角。
這個兩千多口人的村莊,有9個工廠。距離村莊四里路的廟港鎮,有更多紡織廠和其他工廠存在。這些工廠是開弦弓村人最大的就業基地。村會計介紹,村裡40歲到50歲的勞動力,不論男女,幾乎都在紡織廠打工。
鄉村工廠的發展不僅解決了農民收入,而且也改變著農村社會保障結構。我在村部會計那裡了解到一個數字:全村70歲以上老人有399人,只有17人參加了城鎮社保,其餘參加的是農村養老保險。而60歲以下的人,大都參加了城鎮社保,他們往往是在工廠參加社會保險的。
我走訪了曉春針織廠和田園紡織廠兩家工廠。曉春針織廠是一個作坊式工廠,在一棟三層小樓里。這個廠一般有10個工人照看數台針織機,最多時15人,其中有5人是開弦弓村的。田園紡織廠規模大一些,龐大的生產車間里,數十台紡紗機噠噠作響,車間外邊不遠處還有一個職工食堂。
廠里會計告訴我,工廠是由開弦弓村人開辦的,70多位工人中有20多人是開弦弓村人,其餘工人都來自附近村裡。紡織廠女工居多,不少外地女工直接嫁到了開弦弓村。
開弦弓村的工廠發展了幾十年,依然透出「鄉土特色」,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農民「兼業」。工廠忙的時候,多增加工人,而生產淡季就減少工人。打工農民沒有嚴格的年齡限制,我在織布車間看到有70多歲的老人仍在忙碌著。
田園公司一位47歲的倪姓女工告訴我,她從17歲就開始在紡織廠上班,原來是擋車工,一直干到41歲。家裡房子蓋起來了,孩子也長大了,自己身體不如以前,於是到這裡來做織布工。工資雖然少了點,但勞動量減輕很多。
田園紡織廠傳達室的大爺姓吳,已經74歲。他每天早晨7點上班,下午7點回家,月工資2000元。他和老伴還有養老金收入。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有穩定工作,孫子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老人說:「我們不缺鈔票。人老了,不能在家裡閑著,所以到女婿的工廠來坐坐看大門。天熱了,還要去種種菜,搞點農業。」
「兼業」也許是幫助農民充分就業的現實選擇。在鄉村附近成長起來的工廠,勞動力來源大都是農業效益提高後「溢出」的農民。他們年齡大小不一,文化高低不同,如果追求一種「標準化格式」,必然會把一些人「擠出」工廠。而開弦弓村附近工廠用工的彈性,適應了農民兼業需要,也是「鄉土化」的最好體現。
如果以紡織機械作為參照物,來考察開弦弓村的紡織業,每個工廠都換了好幾代機器。和所有工廠一樣,升級換代是這些工廠發展的內在要求。有趣的是,技術升級並沒有完全改變工廠管理的鄉土化。我找村幹部幫忙聯繫兩個工廠去訪問,他們讓我自己去找。
於是,我走到公路邊,毫不費勁就進入了曉春針織廠和田園紡織廠。沒有接受任何「盤問」,我到了生產車間,在機器旁大聲和那些有空閑的工人說話,後來又爬上二樓,找到廠里會計。他熟練地操作電腦,查找一些我問到的數據。植根鄉村的那種人與人的信任,在這些現代機器轟鳴的工廠里仍然保留著。
田園紡織廠有一個現代化的推拉式大門,傳達室吳大爺通過兩個按鈕,遙控指揮大門的開閉。進入大門,我看到這裡還養著兩條狗。老人說:「它們也是用來看門護院的」 。
因為從上世紀80年代就有鄉鎮企業,今天開弦弓村有多家工廠,加上周邊工廠用工數量多,農民就業充分。村會計告訴我,村裡30歲到60歲之間的勞動力,不論男女,都有打工收入。
但是,20歲到35歲的青年進紡織廠的已經不多,大部分人從事其他行業。村裡人給出的回答是:從事紡織業很辛苦,年輕人更喜歡文案策劃等輕鬆的工作。
3、鄉土江村:現代與傳統「平衡雜糅」
開弦弓村小橋流水,粉牆黛瓦,弄堂深深,透出江南農村的秀美。走在村裡,看到的是水鄉的景色;走進百姓家,感受到的依然是一派鄉土氣息。
走訪多個家庭,我看到的家庭結構多是祖孫四代,六七口之家。熟悉村裡掌故的幹部姚富坤告訴我,村裡750多戶,有45%的家庭是四世同堂。現代工業的進入是農村實現增收致富的條件,在發展工業的同時如何保持農村鄉土氣息,成為一個時代課題。
我從村裡的房子和鍋灶開始感受開弦弓村固有的鄉土內涵。在上世紀90年代,開弦弓村九成以上的農戶已經住進樓房。
今年55歲的劉珍上世紀80年代初從老家靖江到吳江打工,1984年嫁到開弦弓村的周家。她的家庭發展直觀地反映出村裡人房子的變化。她嫁過來時,全家八口人只有兩間老屋。當時家裡最大的願望就是蓋房子。
結婚之後,全家人使勁,在老屋旁邊蓋了一處平房;沒過幾年就換成了二層樓房。2004年,他們把磚混結構的樓房翻蓋成今天這個樣子,那是一棟瓷磚貼牆的兩層別墅。
今天的開弦弓村,街道弄堂兩邊,兩三層小樓林立。但樓房旁邊常常有一處依然蓋著黑瓦的平房,那大都是伙房。農家新樓房留有寬敞明亮的廚房,灶台、油煙機等現代廚房設備一應俱全,但村裡人仍然習慣留一處伙房。我走進多家農戶伙房,迎面是磚頭壘砌的灶台,高高的煙囪通向屋頂,更惹眼的是灶台上邊的神龕。
灶台樣式與費孝通先生在《江村經濟》中所附圖片幾無二致,所不同的是,費先生看到神龕中供奉著泥塑灶王爺,我今天看到的是一張印刷神像,或者是燒制在瓷磚上的灶王爺像。
村裡人介紹,祭灶的習俗在這個村落里依然盛行,不僅過年過節家庭主婦在伙房祭灶,就是遇到婚喪嫁娶、蓋房上樑、兒孫考試這樣的家事,主婦們也習慣於在伙房祭灶。
開弦弓村的伙房並不僅僅是傳統祭祀的場所,還保存著它的生活功能。我早晨和晚上都看到主婦在伙房燒火做飯的場景,炊煙與小河依然是開弦弓幽靜閑適的重要元素。
伙房保留著一口大鐵鍋,主要有兩種生活功能:一是日常用來蒸煮食物,每個伙房裡都積存了秸稈,主婦們習慣於秸稈燒火;二是過節為全家老少蒸年糕,做大鍋飯。這讓我聯想到村裡四世同堂的農戶數量。一家四代人過節團聚那種其樂融融的場景,仍然凝聚在這傳承了多少代的伙房和大鍋里。
四世同堂的家庭結構也鑲嵌在寬敞現代的農戶住房中。開弦弓村農民的房屋結構,往往是一層待客二層住人。進門是高大寬敞的門廳。門廳盡頭,左側有一扇門通往廚房,右側又會隔出一間房屋。房屋樓梯或者在門廳中間,或者隱居一側。門廳很大,常常要放進摩托、自行車甚至農用三輪車。
故事全在門廳右側的那扇門裡。那常常是留給爺爺奶奶輩老人的房間。把老人安置在這裡,固然是為了與兒孫輩相對分隔,給他們留出一個獨立空間,更重要的是方便他們進出,省去上下樓梯的麻煩。
我探訪了兩家農戶的老人房間。面積大小不一,但都設置有方便的水沖式衛生間,傢具擺設也都「上了年紀」,有的還擺放著古舊的木板床。這樣的房間布置,一方面營造出老舊氣息,符合老人生活習慣,另一方面也方便了老人生活,可以說樸素地體現出農民的用心。
如果登上二樓,就能看到生活的「隔代變化」。二樓的卧室完全按照城市生活樣式,隔出不同房間,住著兩代甚至三代人。父母的房子相對簡單一些,兒輩的房間則保留了很多結婚時的物品,孫輩的房間明顯地標示著孩子的年齡,牆上貼著識字圖畫或擺著布娃娃。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走,似乎在翻閱一戶農民幾代人的「生活編年史」。
現代生活方式與傳統鄉土氣息也會產生「摩擦」。早晨走在開弦弓村的街巷間,我看到一種原始的爐子放在空地上。那是一種類似木桶樣的爐子,放進柴火點燃,再把一隻水壺放在上面燒。過去,這是農戶常見的設備,現在的新式樓房顯然沒有給這種設備留出空間,於是,老人們就把爐子拿到門口來。
我曾經問一位正在燒爐子的老人,爐子燒水和煤氣燒水有什麼不同,他的回答是:「習慣了」。這樣的「習慣」在上年紀人那裡一定還有很多,我限於走訪時間,沒有能夠做出系統全面的觀察,但這也從一個方面說明,農民生活的改變是一個緩慢過程,也許要經過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變化。
開弦弓村頑強保持著現代文明與傳統鄉土氣息的「平衡」。
4、江村養老:層次分明的「保障之憂」
走訪開弦弓村,和到其他農村一樣,遇到的多是老人,養老問題自然引起了我的關注。
開弦弓村的農村老人享受兩種社會保障體系。一種是城鎮社保,一種是農村社保。參加城鎮社保,每月要繳納618元,分別是432元的養老保險和216元醫療保險,每年還要繳納60元大額保險。
按照這個數字,每年需要繳納的錢是7216元;參加農村社保,每年要繳納的費用是1200元,每年3月到6月一次性繳納。
參加不同養老保險,領取的養老金也有差別。參加城鎮社保滿十五年,每月可以領到800元保險金,而且增加一年,每月多10元錢;參加農村社保的人60歲以後每月領到的養老金是300元,其中,80歲以上的老人每月可以多領50元敬老金,90歲以上的老人敬老金增加到每月200元。
負責社保的小陳介紹,參加農村養老保險的還有一項措施,可以一次性繳納補充保險,費用為10800元。如果交了這項保險,每月發放的養老金增加150元。
開弦弓村70歲以上的老人399位,只有17人參加了城鎮養老保險。而60歲以下的老人不少參加的是城鎮社保。這些老人大都有企業打工經歷,趕上了社會保障制度改革,許多人參加了城鎮社保。
我在走訪中發現,不同年齡層次的老人,對養老保障的感受不同。這與他們在不同年齡段的收入變化和所承擔的家庭責任大小有關。
60歲以上的老人,養老金收入並不佔大頭。這個年齡段的婦女一般是在家裡照顧第三代,除了養老金沒有經濟收入;而男人則依然在工廠打工,或者從事養殖業,每月平均收入在3000元至4000元之間。
村裡談姓人家的主婦和兩位姓周的養殖戶都給我算過支出賬:一個六口之家每月日常伙食開支大致在1500元到1800元之間。這個年齡段的老人要支付日常伙食開支,周末和年節還要張羅伙食改善,給孫輩買零食等。家庭生活責任雖然沒有減少,但收支相抵,他們大都不感到生活緊張。
感受最強烈的是70歲以上的老人。這個群體老人參加城鎮社保的人少,養老金數額不高,按照兩口計算,每月700元。而70歲以上打工的人就不多了,即使出去打工也不會掙到太高工資。
他們的家庭責任卻並沒有減少,仍然需要給全家人買菜買米,準備一日三餐,支付孫輩日常開支。在村部辦公室,我曾經向四位年輕人「求證」這個問題,他們都沒有向家裡老人交過生活費。只有一位年輕婦女說承擔了水電費,「因為水電費可以用支付寶繳納」。
80歲以上的老人每年領取養老金4200元,他們已經卸去所有家庭責任,不再負責一日三餐。在談家,81歲的老婦人給我算了她一年的開支:因為患高血壓,要吃500多元常用藥;餘下的是春節給孫子外孫發壓歲錢,每人100多元,全部開支不到1000元;另一項大的開支是遇到晚輩生孩子或者上大學,發紅包,一個紅包最多發1000元。這樣算下來,每年4000多元養老金足夠花銷。
開弦弓村所屬的七都鎮有一個養老院,但因為每月費用數千元,並沒有人去。四世同堂的家庭是傳統農民嚮往的生活,也承擔了開弦弓村的養老保障。
坐在寬敞的房子里,與村民交談,往往會有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安靜地坐在旁邊,那一定是家裡的長輩。因為我不太聽得懂方言,老人間或插話,我就得湊上去細細打問。這樣的場面讓訪談充滿了溫馨,也讓我感受到四世同堂帶給老人的精神滿足。
但也有「例外」。我看到一位89歲的老人獨自生活,三百多元養老金是全部生活費。兩個兒子兄弟不和,都不願意接收老人住在自家,這就給老人生活帶來了不盡的憂愁。
養老是一個經濟問題,也包含著社會文化內容。農村養老面臨的困難,有農村家庭結構變化的因素,也有鄉土文化缺失引起的矛盾。開弦弓村因為實現了「農工相輔」,家庭結構仍然留存著濃郁的鄉土傳統。老人生活固然需要一定經濟收入來作為保障,但依然離不開農村社會文化,尤其是家庭孝道教育。沒有傳統孝道的傳承,簡單計算老人生活的支出和收入,是難以讓越來越多的農村老人感受幸福的。
5、江村新題:新生活提出新問題
年人均純收入3萬元,90%以上的農民住進樓房,村裡通路通水。從經濟數據來看,開弦弓村早已邁入小康生活。在村裡走訪,聽到的是輕聲細語的江南方言,看到的是開弦弓人不動聲色的淺笑,我感受著人們對富足生活的滿意。
走訪了十多位鄉親,他們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工作。但坐下來整理自己的訪問筆記,我看到,人們依然有新期盼,而這些期盼提出了社會建設的新問題。
小清河彎曲著流過村子,與北塍港交匯。清河似弓,北塍港像搭在「弓」上的「箭」,開弦弓因此得名。現在,小清河兩岸整治一新,但沿河走下來,有些地段依然可以看到雜草和漂浮的垃圾。
開弦弓村有兩條文化弄堂,富有江南農村特色。曲曲折折的弄堂,細長幽深,兩邊的粉牆上寫著標語,透出鄉土文化特有的氣息。在村裡走了一圈,聽到農民對新居建設的新想法。
很多「抱怨」是從汽車開始的。現在村裡80%以上的農戶都有汽車,而且有的人家保有兩三輛汽車。但村裡沒有統一的停車場,有很多人家住在弄堂深處,汽車無法開到家門口。
我在村裡的公共活動室遇到一位68歲的老人,他經歷了草房到磚瓦房再到上下樓房的變化,今天又有了蓋房子的願望。他說,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把樓房蓋成別墅,還能有一個可以停車、能夠種菜的小院子。
再一個比較集中的話題是公共廁所。開弦弓村現在的面積是4.5平方公里,目前還沒有一座公共廁所。農民都已經住進了樓房,衛生間設置在家裡,行人的如廁就成為一個問題。
曾經做過村幹部的一位談姓村民告訴我,修建公共廁所有「兩難」:一個是難在用地,村裡公共用地有限,要徵用百姓宅基地幾乎不可能。況且,誰家也不願意在自家附近建廁所;另一個是管護難,公廁建起來之後,誰來管護、管護費用怎麼出等都是問題。所以,這個問題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好辦法。
吃飯、住房、就業這樣一些需求得到滿足之後,人們對公共利益的關注就增強了。我梳理在開弦弓村聽到的「抱怨」,可以說都與公共利益有關。
老百姓把村幹部「天然地」看作公共利益的守護者和建設者,因此談到這些「不滿」,他們自然講到村幹部。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欠缺和百姓對公共服務的不滿足,往往會形成百姓對幹部的「誤解」,從而影響幹群關係的和諧。
我在村裡遇到一位老者。他抱怨農戶在翻蓋房子時擅自擴大了地基,侵佔了原來弄堂面積,所以街道弄堂曲曲折折,狹窄難行,汽車也開不進來。他甚至直接把這種「侵佔」歸因於建房者「給村幹部送了錢」。我與老人仔細交談一番,才發現,他找到的原因都是「推想」,而推想的動因是他對汽車開不進院子的不滿。
像開弦弓村這樣富裕起來的農村,農民的關注點早已邁出自家院落,更多落在公共利益和公共服務上。現在看來,基層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還跟不上百姓需要。鄉村不僅沒有提供優質公共服務,而且許多時候也沒有公開合理的解釋,這就容易讓群眾產生誤解,矛頭對準基層幹部。
提高公共服務能力,提供更好的基礎設施,這可能是富裕起來的農村當前提出的又一個緊迫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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