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楓 |寫作的成就感不是獲獎,而是讓自己滿意

導讀

站在精英立場還是平民立場想問題?這是石一楓一直思考的。他出生在北京,從未把自己當成所謂的精英,而說自己依然是個移民。這種坦陳的態度更多地讓他以接地氣的方式觀察著周圍熟悉的常人。他始終希望,他可以站在一個普通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把小說寫得更走心一點,智力含量更高一點。

石一楓,1979年生於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著有長篇小說《紅旗下的果兒》《戀戀北京》《我妹》等,小說集《世間已無陳金芳》等。曾獲十月文學獎,百花文學獎,小說選刊中篇小說獎,人民文學年度青年作家,郁達夫小說獎中篇小說提名獎等獎項。

本期對談嘉賓 石一楓

青年報特約對談人 陳爍

我很反感精英立場,不喜歡不把自己當人民群眾、不把自己當凡人的態度,但覺得用一個所謂的平民立場,我們能考慮的東西又的確太少了。

陳爍:請介紹一下你的家庭背景吧?

石一楓:我出生在北京,但肯定不算老北京人,家裡是部隊的,屬於大院子弟吧,具體說是空軍子弟,小時候看院兒里大人,都是藍褲子,而別的院兒就是綠褲子。父母都算文化工作者,父親在政治部文工團,母親在過去我上的中學當老師,看著我方便。

陳爍:所以你父母不是在北京出生的?

石一楓:父母都在北京出生,但爺爺那輩人不是,北京人的祖祖輩輩都在這兒,所以我覺得自己也是移民。

陳爍:你在我們南方人眼裡就算北京本地人了。起碼比我們這些北漂更把北京當家了。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寫小說的?你是怎麼發現、被誰發現 「特別能寫故事」呢?你的第一批讀者是誰?

石一楓:特別小就喜歡,家裡的書大部分都是文學類,看多了覺得也能試著寫寫。1996年寫了個短篇小說,人家給推薦到《北京文學》,就發表了。第一批讀者可能就是雜誌讀者吧,跟現在差不多。

陳爍:具體點說吧,「特別小」是多小?「人家」是誰?

石一楓:嘗試著寫是在高中的時候,看了好多老作家的東西有樣學樣。聽說身邊住一作家,腆著臉拿給人家看,沒想到人家說還行。不過後來被家裡逼著考大學去了,沒當成少年作家。

陳爍:這篇我應該沒看過,是講什麼的?

石一楓:寫小孩兒沒考上中學家裡給走後門的事,那時候就愛關心社會問題。

陳爍:是多少字的小說呢?寫的時候順利嗎?是突然萌發一個想法,還是構思好幾天才下筆?寫了多久?

石一楓:那時候有些職業作家才剛用電腦,我就是用筆寫的。短篇小說也就突然有個想法就能寫了,不太苦思冥想。當然寫的過程中肯定還很費勁,一萬字左右吧,對學生算浩大工程了。寫了可能半個月時間吧,每天千八百字的。

陳爍:這頭一次的寫作經歷,包括後來的投稿、被選中,有沒有給你以後的小說創作,奠定一些基本的東西?比如有沒有養成什麼下意識的寫作習慣,包括用筆寫、寫當代生活這樣?這樣的寫作習慣會不會限制寫作者的遣詞造句想像?

石一楓:就是覺得這事兒我也能幹,其他的收穫其實不多,畢竟就是個孩子,那時候對文學的想法都沒定型,更多的是本能。現在用電腦寫也不用帶提示功能的,帶提示肯定影響寫作。我覺得電腦比手寫方便,我的習慣是從語音出發,把嘴裡說的話記錄下來,盡量接近口語,所以用拼音錄入反而適應。

陳爍:你的某個小說開始動筆之前,都是怎麼醞釀的?我們就以2016年的《營救麥克黃》為例吧,故事的種子是來自哪裡?

石一楓:基本上是一個事覺得有意思,覺得能讓人想到很多東西而不是故事本身,這個故事就是值得寫的。至於具體什麼題材就不太考慮了,因為真能寫和感興趣的也就是城市題材和當下題材,別的題材也寫不了。《營救麥克黃》這個故事來自高速上救狗這件事,後來就想,要是救狗的過程中出了點兒別的事,跟人有關的事怎麼辦,一個簡單的故事就變得複雜了,也對社會有說明性了。可讀可感可想,符合這幾個標準就覺得是個好故事。

陳爍:種子種下之後,你醞釀的時間長嗎?要不要再做一些謀篇布局打提綱草稿的工作?

石一楓:邊寫邊想,過去一直是這樣,但越後來越重視事先構思。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是過於自信吧,養成一個壞習慣。就是,覺得你有一個比較好的動機,比較好的創意,就能把這個故事完成得比較好。現在越來越覺得光靠這個不行,有很多東西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了。這其實說明剛開始的設計還是不夠好,所以,越到後面越重視提前的設計和構思。

陳爍:我看你的小說,畫面感很強,故事也很好看。你構思的時候,也會考慮到作品另一端的讀者嗎?有些作家首先是寫給自己的,然後才考慮讀者,但有些不是,你是屬於哪種?

石一楓:我還是屬於會考慮讀者的那種作家吧。寫的時候就已經預設自己在讀,自己作為讀者究竟喜歡不喜歡這個故事,或者說喜不喜歡這個故事的這一部分內容。這種判斷對我來說還是挺重要的。當然,說實在的,也明白,服務讀者,也只能服務一部分讀者。有的人真的是不關心不了解你所想的東西,那也就無所謂了。

陳爍:你會不會給自己預設一個精英或平民的立場?類似現在的有些創作者,經常說的「我的作品是給誰誰誰看」之類?

石一楓:這倒是這兩年自己也在想、有時候也挺困惑的一個問題。我是很反感精英立場的,那種特不把自己當人民群眾、特不把自己當凡人的姿態,我肯定是不喜歡。但有的時候,又覺得我們用一個所謂的平民立場,能夠考慮的東西又的確是太少了。所以,到底是精英立場還是平民立場,這種問題一直是寫作裡邊比較困惑的。現在我能夠做到的是,盡量避免貼著標籤的那種偽精英立場。從一個普通人的立場上把這個事做得走心一點、智力含量高一點,這應該才是自己比較滿意的。但歸根結底,還是比較困惑,因為作家天生不太適合把自己定義成一個精英的知識分子,尤其是中國作家。如果是那樣定義自己,很做作,而且我覺得是沒有什麼道德上的合法性的。但你又不是一個那種願意完全市場化的寫作,所以我覺得是很多中國作家的困惑,也是我自己比較矛盾的。

陳爍:現實主義創作強調生活、觀察生活,你平常是怎麼觀察生活的?小說中我看到一些很棒的細節描寫,比如縣城和農村之類的,你是真的去體驗過,還是靠想像和間接見聞來完成虛構的?

石一楓:都有吧。既有平常生活的見聞,也有想像,或者說對某種人物形象的想像,甚至也有從書本到書本。應該說還是一種比較傳統的觀察生活然後提煉生活的方法。本身生活的狀態就是比較日常的狀態吧。比如,在城裡老單位上班,平常吃飯和出去玩也都是在北京到處跑,然後出差就到外面去看看。生活的狀態還是一個比較常人的狀態,琢磨琢磨,寫出來就是一個常人的小說。

陳爍:比如《地球之眼》里寫到一個主人公,他通過觀察中關村的燈塔位置來推理燈泡採購有貓膩,你是怎麼想到這個素材的?

石一楓:因為我原來坐在那個教學樓門口,在晚上的時候看到太平洋電腦城上邊那個燈在那兒閃,很好奇,就在那兒想,什麼樣的樓應該有航標燈啊,航標燈的標準是什麼呀?然後,這種細節就想像出來了。用比較傳統的話說,還是來源於觀察生活吧。

陳爍:好像不同作家有不同的構思習慣。你構思小說的時候,是先想故事開頭,還是先想關鍵情節,還是結尾高潮呢?

石一楓:應該先想的是關鍵情節,關鍵情節比較重要。就比如說,構思《營救麥克黃》的時候,關鍵情節是救狗的時候撞了個人。構思《地球之眼》的時候,關鍵情節是一個人受雇於一個美國資本家,可以在中國監控美國。最容易琢磨的其實是開頭,因為剛開始寫的時候都新鮮,都興奮,精力和氣也最足。結尾和高潮的設置往往是最費勁的,那個要求比較高。

生活里真正活著的語言是口語。網路用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小範圍的書面語,我覺得本質上不如口語生動。

陳爍:《世間已無陳金芳》和《地球之眼》,好像都有一個角色「我」,他跟現實中的你有關係嗎?

石一楓:我覺得這個是我小說比較關鍵的地方,起碼在前一段時間寫的小說裡邊,全都有這個「我」,可能是我比較獨特也比較擅長的一種寫法吧。因為,畢竟還是年輕作家,對很多事情的觀察,或者說對很多事情的把握,自己自信沒有那麼強,必須得需要一個「我」作為中介,通過這個中介的眼睛去觀察和自己特別不一樣的人,有的時候這個「我」起到的是一個橋樑的作用。

同時,這個「我」的複雜性要大於所寫對象的複雜性。比如在《世間已無陳金芳》里的趙小提,他就比陳金芳這個人物更複雜。其實,陳金芳這個人物她只是有力,她的命運也有力有震撼性,但人物內心的矛盾性,還是趙小提這個人更複雜。「我」的視角其實決定了小說的複雜性和豐富性。一個複雜的、豐富的又比較有時代氣息的這麼一個敘述人的角度,可能寫小說的時候能解決很多問題吧。

有很多作家其實也用過這種「我」,比如說,毛姆大量地用「我」。但實際上他往往限制了視角,甚至是某種世界觀和某種態度。當你熟練地使用了一個知識分子的這個視角,實際上在寫作的時候會遮蔽很多態度和想法。應該說,「我」的這個運用是有利有弊的。可能以後寫作能力更強一點,就會重新去寫第三人稱的東西了。那時候如果能同樣寫得好,就說明寫作能力上還是比過去強了。《營救麥克黃》已經開始做這種嘗試了。

陳爍:在你的《小李還鄉》和《合奏》這些短篇小說里就基本上沒有「我」了。

石一楓:對,因為短篇小說基本都是在《世間已無陳金芳》和《地球之眼》之前寫的。應該說那個時候的寫作還是有點過於自信了。後來看起來,確實是有第一人稱作為中介的效果好。

陳爍:那可不可以這麼總結,你的寫作前準備還是比較隨性的,不會特意為了某個故事去做大量的準備,比如有些作家為了寫個醫療小說長期在醫院蹲點,跟醫護人員打成一片之類。你會不會覺得這類「表現某個社會人群」的寫作目的性太強了?

石一楓:我還真是這麼覺得的,我覺得這種體驗生活式的方法,本身目的性太強了;第二是你的目的實際實現不了。比如說,你想寫一個廠礦生活的,就算你蹲一個月、兩個月、半年,能把它寫好嗎?我覺得是很難的,往往還是一些浮皮潦草的、表面文章式的體驗生活的工作。而且,寫得真正有感覺的事兒,還是從自己真熟悉而不是逼著自己去熟悉的那種生活里來的。

至於自己不了解的領域,應該有另外一些作家去寫。比如說,我寫不了工廠生活,客觀地說,沒有什麼遺憾的。有工廠出來的作家,人家已經寫得挺好了。我覺得沒有必要非得為了某個題材,再去琢磨它了。現在社會越來越專業化了,分科越來越細了。哪怕你是從自己熟悉的生活出發去寫,寫到某個領域,該查資料可能還是得查。

總的來說,我還是比較相信那種源自生活的寫法,而不是體驗生活的寫法。當然客觀地說,這種寫法也有它的局限性的,你所寫的東西實際上是比較窄的。比如我寫的東西,它的人物、場景,往往更多局限在城市,局限在知識分子,或者說局限在市民生活這個層面,很自然地就滑過去了。

但是,自己也明白,能夠寫的範圍不是非常廣。以後可能還是得摸索出一種更好的辦法,既不是那種體驗生活式的浮皮潦草地做功課,也能夠把自己的這個視野逐漸放寬,這可能是個矛盾。這個矛盾如果能夠解決了的話,可能就算是比較好的作家了。

陳爍:你會不會接受命題作文,比如說某個機構找你,說我們這有個典型人物,真的特值得寫,這樣的邀請你會接受還是排斥?

石一楓:不至於到排斥的地步吧。沒有必要把它排除出去還要斥責別人。但應該說一般情況下是不接受的。這種命題作文似的寫小說,好像難度是太大了。當然,比如說,有人讓去參加筆會,或者說是哪裡有個旅遊,我也經常給人寫點應景的散文,那是兩碼事。但是小說寫作,比這個難度大,大得多。

陳爍:你也寫了十年小說了,有沒有養成特別不自覺的遣詞造句習慣?或者說,你更鐘愛用哪些詞,哪些句式?

石一楓:肯定有那些特習慣的詞(哈哈)。有一個編輯說,你怎麼那麼喜歡用「固然」這個詞?有一些習慣性的東西吧。或者說,特別是有的時候,我比較喜歡把現代文學、古代文學裡邊那些經典名句化用一下。

陳爍:那你對網路用語怎麼看?我發現你的小說很少有。除了《我妹》,似乎有點兒跟「你妹」對著來的意思。

石一楓:不太喜歡用網路用語。因為我覺得,我們既有的口語已經足夠豐富了。如果說是這個網路用語已經真正進入日常生活的話,那就沒問題,我就把它當做口語來用。但絕對不會為了追求某種效果專門用網路語言。說實在的,我對那種專門用網路用語尤其是歲數特別大的人還非要用網路用語的那種說話方式比較討厭。

陳爍:他們可能是為了與時俱進,害怕被時代拋棄吧。

石一楓:可能是這樣吧。確實覺得,我們生活里其實真正活著的語言就是口語。網路用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小範圍的書面語,書面語我覺得本質上不如口語生動。

陳爍:你真該去寫寫粉絲圈的事兒了,醉了、暈死、狗帶、你妹,等等,這些遣詞造句其實變成了某種人群的認同標準,就像外企白領流行中英文夾帶一樣。

石一楓:有機會可能還會寫吧。寫他們說話的時候肯定會用這種語言。但是,敘述語言我覺得還是盡量不能這樣寫吧。

陳爍:你剛才提到「小說難寫」,是類比散文嗎?如果從對文學的愛好來說,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選擇了小說來完成個人表達,而不是詩歌、散文、劇本等其他體裁?

石一楓:還是因為過去看小說比較多吧,覺得敘事性的比抒情性的有意思。小說難寫是對於專門寫小說的人而言,散文偶爾寫個算應景,要求也不高,就不覺得難了,散文家沒準覺得散文比小說難寫。

陳爍:一般你對創作中的小說會修改到什麼程度?有沒有放棄不寫的故事?沒寫完的情況是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故事了,還是說靈感斷了卡住了,哪種情況居多?

石一楓:修改到自己覺得過得去就行,基本上是邊寫邊改邊找感覺,真寫完了也就再看一遍。還是自己判斷,寫完之前不太好意思給別人看,覺得最熟悉作品的還是自己。沒寫完的肯定有,有的就扔了,有的過一段時間又撿起來。沒寫完的,剛開始都覺得是靈感卡住了,過段時間還寫不下去,可能就是這個故事意義不大了。

陳爍:如果讓你對自己目前的工作生活時間做一個大概的預估安排的話,你覺得,一年365天,你大概會有多少時間在上班?多少時間在寫作?多少時間在交際應酬?

石一楓:寫作沒準天天都有,其他都不確定。不過還是會保持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憋在書齋里也很難寫好東西的。

陳爍:說一下你目前手上的寫作計劃?未來還是會以中篇為主嗎?還是也會有長篇計劃?

石一楓:正在寫個長篇,後面會再寫點中篇。

陳爍:你的小說集入選了新浪年度十大好書,前段時間也看到你參加了個郁達夫小說獎之類的活動。你對獲獎有什麼感受?或者說,你認為各類獎項設立的意義何在?得與不得,對自己的影響主要在哪兒?會給你帶來事業上的成就感嗎?

現實主義作家,最大的不可能就是脫離現實和打著藝術的旗號脫離常理,接地氣還是最重要的一個標準。寫作是個職業,生活才是重要的。

石一楓:成就感肯定有,說虛榮心也對,畢竟是一俗人么,評獎應該說還是提供一種市場之外的行業標準吧,只要標準不亂還是有意義的。當然寫作本身的成就感比評獎大得多,有時候還真是覺得自己滿意是個重要的標準。

陳爍:市場,你指的是「大數據」么?比如一個作家有多少個粉絲,一個網文有多少個點擊量?

石一楓:應該是,還有銷量,文化界有點兒過分相信市場了,要是全以市場為標準,那也別評了,全改銷量榜算了,說實在的那個作假的餘地更大。

陳爍:到目前為止給我感覺你的創作環境還是相對單純的,也沒太多雜念或干擾。

石一楓:盡量單純點吧,主要是沒敢指望靠寫東西變成資本家,自己對小說也就沒有多少非分的要求了。

陳爍:我覺得這些年,各種金錢物質誘惑給各行各業帶來的衝擊,作家圈子也不能倖免。

石一楓:看小說的也不傻,糊弄誰糊弄得了多久啊。當然我指的是成人小說,青春文學什麼的就不好說了。

陳爍:平常你都跟哪些作家交流比較多?是不是圈子文化還是存在的?不在一個圈子無交集?你跟一些網路寫手應該就沒什麼來往吧?

石一楓:跟差不多年紀的作家,主要是純文學作家交流比較多,圈子還是有,不過跟網路作家也有交流,都是開會或者什麼活動的時候,聊完了才聽說人家是大神。

陳爍:好奇你們都聊啥了?

石一楓:出去玩的話就是閑侃,人都挺有意思的。

陳爍:會去看網上天天更新的小說嗎?好奇他們是怎麼寫的?

石一楓:網上的小說是真沒看過,主要是太長了,看不完,也覺得寫那麼快保證不了質量。也許天才能,但不可能冒出來那麼多天才。

陳爍:作家們開會、互相之間介紹自己的時候,會不會順便就把各自的標籤給亮出來了,比如介紹你,「這位是新生代京派代表作家某某某」?你對這種標籤有什麼看法?

石一楓:肯定都不這麼自我介紹。有時候會議主辦方這麼說,自己都不好意思,標籤也就是有的場合方便,看過作品的用不著。還有時候頭上的標籤扣大了,人就成笑話了。

陳爍:這種東西主要是別人給的,你也控制不了對方怎麼評價你。

石一楓:自己別太當真吧。

陳爍:但會不會因為別人這麼給標籤,自己也覺得應該有這麼一個流派,或者圈子?

石一楓:肯定有一些作家趣味和寫法相近,在一起交流也多,慢慢就被人看成一個圈子了。文學現在冷淡,成功往往也就是圈內的成功,擱大街上都是群眾,有時候看開點兒心態也就健康了。

陳爍:假如說,現在你被喜歡你小說的粉絲綁架到一間黑屋子裡,日更5000字給他寫好看的小說,你覺得你可以做到嗎?你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有多看一點網路小說借鑒一下經驗?

石一楓:我對自己的操守從來沒有高估,綁架和給夠了錢都能讓我就範,問題是那樣保證不了質量。

陳爍:對自己的小說改編影視有什麼想法?

石一楓:肯定希望改編得能保持原作的精神氣質,至於表現形式我覺得做影視的比我專業,比較擔心變成雷劇吧。

陳爍:會不會像一些作家一樣,要求自己參與編劇?或者指定誰來導誰來演哪個公司來做?假如你已經特別紅了會這麼做嗎?

石一楓:參與編劇也就是出出主意,我覺得影視是專業的事,主要還是由專業的人干。指定肯定不至於,我覺得自己的判斷不一定準,土豪往往這方面特別有自信,寫東西的往往沒有。

陳爍:如果影視作品上映後你不滿意,或者覺得不好看,會去微博發文吐槽嗎?

石一楓:吐槽估計也不會,也沒誰會故意玩兒砸了吧。

陳爍:題材方面,你未來會嘗試古裝玄幻歷史之類的嗎?還是決定就紮根現實主義土壤了?

石一楓:也不是沒可能吧,不過肯定還是反思現實的路子。

陳爍:對於一個現實主義作家,你覺得最大的不可能是什麼?

石一楓:最大的不可能就是脫離現實的畫鬼,或者打著藝術的旗號脫離常理。總之接地氣還是最重要的一個標準。

陳爍:接地氣這詞到底是怎麼來的?怎麼樣才算真正接得好的地氣?

石一楓:我理解就是讓人覺得是生活里有的,或者生活里可能發生的東西,他的意義指向也是現實中人的現實生活吧,而不是憑空臆想的結果。

陳爍:生活除了寫作之外的部分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石一楓:寫作是個職業,生活才是重要的。

陳爍:你對錢什麼態度?

石一楓:肯定需要錢,能不為錢操心就太好了。

陳爍:如果打仗你會主動要求上前線嗎?

石一楓:看跟誰打吧,不過干我這行的都膽小,上去也沒什麼用。

陳爍:好吧,這個跟誰打就留作懸念吧。先不揭了。

石一楓:啊?這還真是個問題啊。

(陳爍,評論家、影視製片人。)

編輯:梁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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