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細節——杜君立作品

杜君立:上帝偏愛民主(13-09-02 12:10)

  從世界歷史——特別是近現代史來看,民主作為一種文明理念,最早出現在基督教國家,尤其是更具備啟蒙精神的新教國家,率先通過資本主義的現代發展道路實現了民主和自由。相比之下,那些非基督教國家面對民主思潮,大多有些水土不服,有些甚至對民主思想充滿敵視。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基督教思想與民主思想具有高度的同構性,雖然一個是宗教,一個是政治。

  在《新約福音書》里,法利賽人問耶穌,他是否要給羅馬帝國納稅,耶穌回答說: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與大多數東方帝國的政教合一不同,中世紀歐洲的基督教會是世俗政治權威之外的另一個政治權威,它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政治力量,甚至有時候和帝國爭奪歐洲的政治最高權力。教會與帝國不同,「除了主耶穌基督,教會沒有其他元首」。羅馬帝國崩潰之後,沒有歐洲帝國的歷史中,教會在事實上就是歐洲的最高政治中心。各國君主的世俗政府從名義上只是由上帝授權的實體。在「君命神授」時代,宗教是一切世俗權力的合法性來源。雖然教會的權威更多體現在精神和文化方面,但這並不妨礙它對政治權力的制約,宗教信仰對世俗權力的超脫,使歐洲政治避免了亞細亞式的絕對專制主義,學術自由與議會制度得以傳承。

  一

  英國思想家洛克指出,「地方行政官的整個權力只能涉及這些世俗的事務,」並不包括靈魂和思想。「上帝並沒有委託他負責照管靈魂,因為上帝不曾賦予任何人凌駕他人的權威,以強迫任何人信仰什麼。……我認為教會就是一個由人們自願組成的社團,人們根據自己的意願加入這個團體。」洛克認為,宗教信仰大於世俗權力,「所謂服從,首先是要順服上帝,其次才是法律。」

  美國的建立堪稱一個現代民主國家的樣板,在1789年8月20日,剛剛草創的美國眾議院就通過了關於信仰自由的憲法修正案:「國會不得制定任何與設立宗教有關的法律,或者阻礙人們信仰自由的法律,也不得制定侵犯良心權利的法律。」這個憲法修正案不僅確立了信仰自由,也保障了良心作為人的一種天賦權利不受世俗法律和權力的制約。所謂民主,首先就是承認良心不是犯罪。而在很多專制國家,「良心犯」恰恰是最常見的現象。

  「我們信仰上帝」,這是一美元硬幣上的一句話。每一任美國總統上任時都要手放在《聖經》上宣誓,宗教滲透到美國政治的每一個細節。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一書中寫道:「(我)考察過美國人的政治制度得以持久的原因,並認為(基督)宗教是主要原因之一。世界上沒有國家像美國那樣,基督教對人的心靈保持如此巨大的影響。……美國人以他們的行動證明:他們認為必須依靠宗教,才能使民主制度具有德化的性質。美國人本身對於這個問題的看法,也是一切民主國家應當理解的真理。」

  美國的民主精神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當年有一群虔誠的清教徒來到新大陸,篳路藍縷,美國的歷史由此開始。作為一種關於未來和國家的構想,《五月花公約》與其說體現的是政治理想,不如說是宗教精神。「為了上帝的榮耀,為了增強基督教信仰,為了提高我們國王和國家的榮譽,我們漂洋過海,在弗吉尼亞北部開發第一個殖民地。我們在上帝面前共同立誓簽約,自願結為一民眾自治團體。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的實施、維護和發展,將來不時依此而制定頒布的被認為是這個殖民地全體人民都最適合、最方便的法律、法規、條令、憲章和公職,我們都保證遵守和服從。」基督教不僅建立了一種思想共識,也包括自治精神,而這些恰恰是民主政治的基礎。

  美國之所以從大英帝國的殖民地最終走向獨立,這與當年的清教徒是分不開的。這些清教徒完全按照《聖經》的原則生活,良心自由,精神獨立,不承認英國國王的宗教領袖地位。對清教徒來說,良心不僅是自我的見證,也是上帝的見證,良心是上帝安放在人們心中的道德律令。有歷史學家指出,「清教的教義不僅是一種宗教學說,而且還在許多方面摻有極為絕對的民主和共和理論。」

  哈維爾曾經說,良心是政治的最高境界,從這一點來說,政治與宗教的目標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良心的自由。良心是人作為一種存在物的最深層的意念與心思,良心的自由是各種其他的自由的基礎。自由首先不是身體上的,也不是智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如果沒有精神的自由,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就無法體現出自由的真諦,人身自由就淪為行屍走肉。將失去那活水源頭的滋潤,肉身的活力也將逐漸萎縮。從這一點來說,所謂自由的歷史其實就是尋找良心的歷史,最終良心戰勝了暴力和陰謀,這不僅是政治的勝利,也是信仰的勝利。

  二

  在基督教國家中,以荷蘭和美國為代表的新教國家最早開創了民主政治體制。相對而言,天主教國家要晚一些,比如西班牙和葡萄牙直到40年前才實現了民主化。無論先後,宗教在這些國家政治文明化的過程中都扮演了重要的,甚至說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以前共產黨國家波蘭為例,假如沒有強大的天主教背景,波蘭的民主化道路絕對不會這樣順利。

  從公元9世紀基督化之後,波蘭就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天主教國家,波蘭人對宗教非常敬畏和虔誠,波蘭人口中有90%以上是天主教徒,歐洲四分之一的天主教神父是波蘭人。在波蘭人的生活中,宗教氛圍非常濃厚,人們經常參加各種宗教活動。同時,天主教會也享有極高的威望,如同一個影子政府。「政府掌握了槍,教會掌握了靈魂。」全國的天主教堂有15000多座,神甫達到20000多名。教會在波蘭各地的組織網路非常完善齊備,有自己的刊物和神學院,教會還享有一定的豁免權,軍警不得進入教堂,這使一些政治異議人士常常得到教會的庇護。

  波蘭雖然是個天主教國家,卻最早確立宗教寬容和信仰自由的原則,早在1573年就頒布了宗教寬容的《華沙公約》,這種寬容精神在1791年的《五三憲法》中再次得到發揚光大。這使波蘭具有悠久的民主自由傳統。雖然波蘭在近代多次亡國,但也多次復國,其中宗教成為維繫民族和國家精神的重要紐帶。

  信仰的力量是如此強大,面對強權,波蘭人從來都是不屈不撓的。在二戰中,勇敢的波蘭天主教會拒絕與納粹合作,為此有三分之一的神職人員犧牲。二戰之後,波蘭在政治上被迫實行蘇聯化的社會主義體制。但共產主義理論並沒有能取代上帝在人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在當時的共產黨國家中,只有波蘭允許黨員信奉天主教,大多數黨員都是虔誠的宗教徒,而且在軍隊中也設有教堂和神父。

  在蘇聯化時期,波蘭實行一黨專制,民主和自由遭到嚴重壓制,天主教就成為波蘭人最大的慰藉,95%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抱進教堂受洗。波蘭人將天主教視為作為祖國的精神象徵,以此抗爭布爾什維克的蘇聯帝國統治。對宗教精神狂熱的波蘭來說,波蘭人中能出現天主教世界領袖教皇約翰·保羅二世絕不是一種偶然。當教皇訪問他的母國波蘭時,萬人空巷,群情激動,但卻秩序井然,根本不需要警察維持秩序。

  1981年,波蘭當局面對民間風起雲湧的民主運動,採取強制軍管,大主教格萊姆普一方面指責波蘭政府是「對它必須俯首聽命的政權」,「不再是同公民對話的政權」,一方面將許多被通緝的異議分子藏在教堂。1983年,教皇應邀訪問波蘭,他堅持要會見獄中的團結工會領袖瓦文薩,這給了反抗政府的民主運動極大的精神支持,對推動波蘭向自由民主前進具有重要的意義。

  1984年,因為對政府的強烈抨擊,波別烏什科神甫被內務部綁架後慘遭殺害,這次事件的結果使更多的神甫站在了反對政府的一邊,波蘭當局不得不逮捕了殺害神甫的秘密警察。1988年8月,波蘭舉行全國工人大罷工,人們在教堂做完彌撒,便走上大街。遊行中最響亮的口號就是「我們要的是天主教的波蘭,而不是布爾什維克的波蘭!」一年之後,波蘭舉行了圓桌會議,在同一個上帝和祖國面前,強大的政府與那些曾經被囚禁在監獄的反對派達成了政治和解,波蘭實現了不流血的民主轉型。一黨壟斷政治和一切的歷史結束了,天主教節目第一次登上了波蘭國家電視台的屏幕。

  三

  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將西方的成功與東方的失敗,歸結為東方世界缺乏西方那種成熟的理性精神,而理性是民主與科學的基礎。所有的文明都是普世的,東方傳統與基督教在韓國相遇,最終結出一株現代民主的文明奇葩,這不能不令人感到驚奇。

  作為一個根深蒂固的東方專制帝國,韓國與中國一樣,從近代到現代,一直面臨著一個艱難的轉型困境。民主制度猶如一粒種子,落地生根需要適合的土壤,否則只能淪為宮廷專制的遮羞布。

  二戰之後,韓國復國獨立,但政治的發展歷程一路坎坷。從李承晚開始到全斗煥,青瓦台仍然重演著一出出傳統宮廷的權謀與政變鬧劇,但在民間層面,現代啟蒙思想已經蔚然成風,人們對宮廷陰謀的厭惡和羞恥感與日俱增。隨著一個自信自治自強的公民社會的形成,民間力量重建了現代韓國的政治主流道德,這無疑是一場顛覆性的洗禮。

  很多年後,回顧韓國的民主轉型,不得不承認信仰的力量。可以說,深受東方儒家文化桎梏的韓國政治,之所以能擺脫宮廷陰謀的墮落軌道,來自西方的基督教對其影響巨大。

  與祈福自保的佛教和道教不同,基督教以其平等的觀念,為反對政治壓迫提供了一種更加可靠的信念和制度基礎。基督教的核心是良心的自由,自由首先不是身體上的,也不是智力上的,而是精神和靈性上的。這種意志的自由為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和政治自由提供了精神上和心靈上的源動力,這種力量是不可戰勝的。

  與大多數古老的東方國家類似,佛教自古就是韓國的主流宗教。從日本統治時期開始,儒教的權威主義和佛教的被動性,就已經完全被基督教的戰鬥精神所取代。基督教從此獲得迅猛發展。從1910年到1945年,短短的30多年時間,韓國的天主教徒從7.35萬增加到18.36萬,而新教徒也在此間增加了10餘萬人。

  二戰之後,獨立的韓國迎來了基督教的黃金時期。到韓國實現民主化轉型的1980年代,天主教徒已經增加到110萬,成為繼法國、義大利和西班牙之後,世界上擁有天主教徒數量列第四的國家。與此同時,新教徒的發展更加龐大,達到900萬人,占韓國總人口的24%,即平均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新教徒。從宗教文化上來說,韓國基本已經成為一個基督教國家。因此,韓國基督徒常常以「第二個以色列」自詡。

  從某種程度來說,基督教對韓國的民主進程功不可沒,教會的凝聚力和組織性,在對抗暴力極權的鬥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改變偉大的「5.18」光州運動中,韓國教會成為最主要最積極的組織者。

  1980年5月18日這一天,光州的學生們在天主教會大樓前舉行了首次靜坐示威。整個抗爭期間,天主教會設立了廣播站,向全國揭露了戒嚴軍濫殺無辜的暴行,頌揚了市民們的正義行動。即使光州事件被鎮壓後,教會組織仍然以超越政治的道義精神,持續報道「光州五月事件」。教會醫院對所有受傷者提供了最及時的救助。當然,更不可忽視教會本身所具有的自治色彩與民主文化。

  中國學者趙曉指出,在亞洲向西方學習現代化的道路上,日本模式是學習西方的科技、經濟、軍事、管理甚至政治制度,但拒絕崇尚博愛與公義的基督教文明,結果走上軍國主義和法西斯道路,發動了第二次世界大戰。韓國模式則不僅學習西方科技等,也學習基督教文明,其結果韓國與西方更具文明認同,軟實力得提升。事實上,與脫亞入歐的日本相比,韓國反而更具有東方傳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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