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桃花潭,蒼涼之美更詩意
本文作者:朱東輝
圖片攝影:朱東輝
「
桃花潭,涇縣一張響亮的名片,
結緣於汪倫李白的千年一遇。
」
桃花潭的美,千百年來被文人墨客吟誦,溢美殆盡。後人再花樣翻新,難出其左右。而有一人——馬廣全老師,卻獨闢蹊徑,從電視與圖文重新詮釋桃花潭。這不是新解構主義,而是出於對桃花潭的深情摯愛。
電視紀錄片是馬老的強項,他的詮釋視角獨特。而我不行,既不想拾人牙慧,也不敢信馬由韁亂寫一氣。我知道,千百年來,桃花潭幾乎被歷代文人墨客踏盡閱足。李白,汪倫,萬家酒店一個個文化符號,在無垠的蒼穹閃爍了千年。
義門,踏歌岸閣,扶風會館,座座唐磚宋瓦鑄就的古建,向世人展示了桃花潭的厚重歷史;尤其飄浮桃花潭的晨霧夢幻如絮,輕盈如雪。還有那如痴如醉的渡船,在夢幻般的意境中,霧裡霧外駛進駛出了千年,似一幅幅凝固的水墨丹青,還有人敢隨性塗鴉?更有那濃霧中若隱若現的浣衣村姑們清脆的笑聲和聲聲搗衣,以及盤旋蒼空覓食的鳥兒和絡繹不絕的遊人,是聯結桃花潭千年不變的精靈。
因此,桃花潭的嫵媚,妖嬈,空靈,我們歌了千年,詠嘆了千年。陽春白雪或下里巴人,今天與盛唐的村婦、村姑有何不同?依依呀呀的渡船,千年前的槳聲與今天的槳聲誰能辨別出異同?
這就是我不敢寫桃花潭的糾結所在,說白了是力不從心。
因為美麗的桃花潭,那麼悠閑,那悠閑的節奏居然千年不變,像是悠揚的詩情,凝固的畫卷。僅那古渡就夠我們回味無窮了。當遊人招招手,梢公輕點撐稿,渡船便從霧中悄然而出,由西岸向東岸或由東向西,時間就定格在那水聲依依中。唯近代改搖櫓於撐稿,於是桃花潭就在這詩意中凝固。雖然歷史被定格,然而渡船穿梭依舊,遊客絡繹常新。潭水依舊,可鳥魚常新。船夫依舊,男女常新。桃花潭風情依舊,人們斜倚謫仙樓的窗欞,自然浮想聯翩。雖然閣下漿聲依舊,而心境依然嗎?時代飛速,桃花潭的嬗變與永恆,現代與古典,瞬間就融化在美輪美奐的意境中。
說到桃花潭的美倫美奐,一夜名聞天下,這與唐代涇縣一個人息息相關,那就是豪士汪倫,還有一位我們更要感謝的,就是偉大的唐代詩人——李白。李白一首《贈汪倫》,朗朗讀書聲,遂使偏隱於江南一隅的桃花潭一夜成名,併名揚天下。因此說,沒有汪倫的盛邀,沒有李白的應約,沒有他們的深情互動,也許桃花潭的千年佳話也就是鏡花水月。
李白與汪倫,這麼深的內涵,這麼深的友情,是我們能駕馭得了嗎?
那麼李白游桃花潭,他到底見到了什麼?真正經歷了哪些奇遇。歷史沒有記載。難道僅僅憑藉袁枚《隨園詩話》的一廂情願的掌故?
在我們習慣的思維里,桃花潭有它的激情,也有它的蕭瑟。它的春夏秋冬四季有何異同?而我們看慣了它春天的藍色丰韻,夏天的溫暖和風,秋天的爽涼清澈。尤其是清晨潭面,那飄浮的朦朧迷霧,如妖佻的少女,在水面輕歌曼舞,那是桃花潭一天中,最春心蕩漾的時節。在一片清涼的世界,總有那三三兩兩總洗不盡衣裳的浣衣少婦,少女們倩影,她們花花綠綠的衣裳倒影,在水中彎彎扭扭。還黑色的長辮有的纏束頭頂,有的晃悠在豐滿的前胸。一雙雙雪白小腿肚,插進清水中,似出水嫩耦,那麼招人。她們起起伏伏歡快的聲聲搗衣,那咯咯的笑聲,哪裡還有詩仙那首《子夜·吳歌》「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的憂怨?
再就是五月端陽的龍舟號子,那一陣強似一陣鼓點,從桃花潭水面四處涌動,那麼壯懷激烈。此刻,神態各異的彩色龍舟競發。那陣勢,可不是汩羅江上的纖巧小舸,而是轟轟烈烈的充滿霸氣。這是競賽,不似汩羅人追魂屈原千古騷人,那樣小心尋覓,充滿敬畏。桃花潭的龍舟則是充滿了蕭瑟的殺氣,船員們那種爭鋒與激烈,是勇士表現爭強好勝競技場,哪一支龍舟不奪冠軍誓不休。因為,桃花潭的龍舟,從它陣陣怒吼號子,就能體會出它是延續了幾百年的那場生死之戰。
元未明初時期的朱元璋與陳友諒軍事對抗。雖然朱元璋奪得了天下,而敗軍陳友諒的殘部,卻在桃花潭陳兵布陣,時刻想著東山再起。卻不想,陳氏未能東山再起,昔日的軍訓號子卻歷久成了娛樂龍舟,成為桃花潭現代旅遊重頭戲,而且每年都上央視,已經成為蜚聲大江南北的一道獨特風景。
秋天呢,桃花潭秋水伊人,水深千尺,明鏡般的水面上,漿聲舒緩,咿咿呀呀,在遊人如織中,伴隨著村姑的叫賣,那情那景還是千年前的詩情桃花潭嗎?
春、夏、秋的桃花潭是嫵媚的,妖嬈的,風情萬種,令遊人陶醉,流連往返。然而,冬天的桃花潭,尤其大雪紛飛的桃花潭,或是冰雪時節又是如何一番景象?我沒有去過,也怨我相像的貧乏。往日那麼風情萬種,那麼嫵媚的桃花潭,浣衣少婦的笑聲還是那樣迷人嗎?抑或也與其他風景區一樣,充滿凜冽的蕭殺?白雪皚皚蒼茫一片?潭水還是那樣嫵媚?冬樹還是常綠?義門,謫仙樓,渡船呢?還有遠去的號子,我相像不出。
二零一八年的第一場冬雪,雖然比其他地方下得晚,但是時間節點很特殊——臘八。
因為晚,驟然讓我想起刀郎那首著名的《2002年第一場》:「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晚一些」,所不同的是,刀郎說的第一場下中國大西北方烏魯木齊。而涇縣這場雪,下在美麗的江南小城。更意料不到的是,這一場臘八雪,卻下的凜冽,下得料峭,一發不可收。北風呼嘯中雪花,層層疊疊,那白皚皚的厚雪,將桃花潭的嫵媚,桃花潭的青春,彷彿一夜間嚴嚴實實被包裹。桃花潭彷彿剎那間從一位妖佻的少女,瞬間變成了一位老態龍鐘的蒼桑老婦。桃花潭成了冰雪世界,全沒有了江南水鄉的溫馨,有的只是種北國的蒼涼。
一場大雪,遂使桃花潭一夜間由十八歲少女,瞬間成為八十歲老太,青絲變白髮。好蒼茫好冷峻啊。昔日,充滿溢著文化氣息的文昌閣,那充滿傳統意義的南陽鎮,顯示忠孝傳家的義門,隱藏在綠蔭叢中謫仙樓,以及豪士汪倫深情相送李白乘舟的踏歌古岸,被冰雪籠罩,在清冷的世界,桃花潭冷得瑟瑟寒顫。
於是嫵媚了千年的桃花潭在皚皚白雪中,失了往日的溫婉,丟了昔日的嫵媚。充滿濃重歷史文化氣息的南陽鎮,此刻只能在冰雪中呻吟,踏歌岸岸閣,曾經是汪倫與李白對酒當歌熱鬧場景,也在寒冷的冰雪世界化為遙遠的記憶。遙想昔日燈火輝煌的萬家酒店,隨著刺骨寒風,那悠遠的黃色酒幡,隨著北風,垂下它昔日的輕靈。
活潑的,青春的,充滿朝氣的桃花潭。也經不住一場冰雪,變寂寞了,老態了,也更深沉了。
其實,這就是我需要的桃花潭,別一樣的桃花潭。有了寒冷的冰雪世界,桃花潭之美更全面了。春夏秋冬,四季輪迴,豈能人為?試問,如果沒有冬季的桃花潭的蒼涼,我心目中美麗的桃花潭是殘缺的,不完整的。感謝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這種蒼涼之美,被我尊敬的馬老師給予彌補。那天馬老從桃花潭西岸,手持相機,從南陽鎮頭的一路尋覓而來,在飛雪飄飄中,招呼著捲縮在渡船打瞌睡的船夫。雖然已經老者耄耋之年,卻似壯年般精神煥發。此刻他風塵僕僕登船,緊緊抓住船舷,靠著畫舫的窗戶,時而端起相機,對著遠處的謫仙樓,咔嚓咔嚓不停。他沉醉在他的風雪影像的世界。
老人對桃花潭情有獨鍾,他將汪倫與李白,常說常新,百讀不厭。尤其對清朝邑人趙青黎向同朝為官的袁枚說的「汪倫侯李白」故事,興趣盎然。為追憶李汪的情感往事,他多次到桃花潭。老人幾十年吟誦李白《贈汪倫》,感念李白汪倫的相遇,深度挖掘倆人的深情厚意,李詩對後世影響,以及對桃花潭情感世界的千年意韻。馬廣全,一位對李白有深厚研究的學者,影視紀錄片編導。我知道,這一次的下雪,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契機,為他即將殺青的四集大型紀錄片《李白與桃花潭》,補充了雪景,完美了它的影像記錄。雖苦猶樂。
從老人發來了圖片,那一對威武的石獅,頭頂上堆滿一層厚雪,互相微笑。推斷,大雪紛飛中,老人的徜徉在中華第一祠門。大門緊閉,那裡就是陳友諒後裔的翟氏的家族祠堂——翟氏宗祠。祠堂龍首魚尾的斗拱,隱喻了陳友諒有龍心無龍命,結果只能成為游弋在桃花潭畔的一條龍首魚尾的星宿。從陳氏宗祠一路拍攝而來,他又到了文昌閣,這天寒地凍的文昌閣自然,不能進去,更不用說觀看二樓的經世屏風了。然而,我看到了馬老的航拍,文昌閣在冰雪中,那麼挺拔,那麼嚴肅,那麼神聖。與夏日的文昌閣的青春活潑,現在的文昌閣就是一位穩重經世的智者。
於是,我聯想到文昌閣,那是桃花潭翟氏文化底蘊的象徵。也是桃花潭翟氏人的驕傲。當人們站在桃花潭畔西岸,頂著寒風飄飄的白色飛絮,透過畫舫的渡船,遠處有一座高高的古代建築,那就是桃花潭著名的文昌閣,那象徵桃花潭翟氏榮耀的尖尖閣頂,以及叮嚀叮嚀的風鈴。見到文昌閣,陡然回想起文昌閣二樓的巨幅屏風。那油黃色的刀刻「陰騭文」,刀痕遒勁,由桃花潭人翟氏後人,廣德州官翟漱芳,命人鐫刻,此文充滿文化意蘊,是一篇勸世奇文,可惜鎖在文昌閣二樓深宮,難見天日,不見遊人。這一場大雪,會不會使那充溢著仁義、勸善、經世的奇文,再一次加重陰暗潮濕,使經典再經磨難,加深磨損?
說了這麼多,感覺我完全是一個只會避重就輕,喜歡無病呻吟的弱智。因為描述李白與汪倫的故事,才是桃花潭千古流傳的重中之重。
「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這是世人引用汪倫邀請函中,最最多也最著名的對白。
現在讓我們來一次蒙太奇穿越。當年趙青黎與同朝為官的袁枚閑聊,述說了當年汪倫盛情邀請李白的趣事時,袁枚的《隨園詩話·補遺》只收錄了這個歷史性的片斷。然而書中沒說提到翟氏文昌閣。翻看《隨園詩話》沒有,《隨園詩話·補遺》也沒有,可能趙進士說了文昌閣,可能袁枚不感興趣。當然文昌閣與趙青黎有關,因為趙是翟氏外戚,一個家族,在封建時代,修建文昌閣是有登科條件的,翟氏一門出了幾十位進士與舉人,文昌閣是翟氏的榮耀。可能袁大人只對李白與汪倫的感興趣。這與馬老的態度很契合。
通過袁枚的描述,我彷彿又看到了遙遠的李白與汪倫,暢遊與暢飲。那些天,他們或是相邀在萬家酒店,或是在彩虹崗對著「若耶羞見之」桃花潭津渡,對酒當歌,開懷大笑;而他們更多的是在汪氏別業,開懷暢飲。汪倫時不時邀請當地名流與李白仰慕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李白再一次沉醉其中,汪倫微笑著向舞女吳歈翅翅下巴,聰敏的美女吳歈,則會意地莞爾一笑。我似乎清楚看見她,輕挪碎步,衣袂飄飄,細腕輕托著飛羽金樽,將香香的桃花潭美酒送進那已經半醒半醉的詩仙口中,隨後長袖善舞情歌一曲。接過美酒的那一刻,李白是不是又回到「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愜意歲月。
那是暮年的李白,心境晦暗,哪裡還有仗劍東來的盛年豪氣?再經過數次「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的曲折,昔日報國無門的雄心,早已灰飛煙滅。讓他想不到的是,在他最失意的晚年,在安徽涇縣青弋江上游的桃花潭,卻找到了知音,遇見了涇縣豪士汪倫,讓他那灰暗的心境,驟然又煥發出無盡的陽光與情愫。
我想,那時的桃花潭不是陰暗與寒冷,更不是冰雪世界,有的,只是充滿了詩意,充滿了人間友情。於是,李白一路,只是將他的感激埋藏心底,可能到了即將歸程日期,也許還沒有想好如何表達他的感謝之情,當他臨行登船,汪倫又出人意料地在踏歌古岸,召來數十男女鄉黨手舞足蹈,踏歌相送。那一刻李白,終於找到迸發感情的缺口。汪倫的日日夜夜陪伴,讓他幾乎沉到桃花潭底的頹廢心境,驟然燃起了衝動的激情。於是也有了名聞天下的名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汪倫以火的熱情,讓李白再一次感到人間還有真情在。其實,汪倫純粹是出於仰慕李白的詩才,而真誠相邀,而李白的那份感激,就是再厚的冰雪,再冷的寒風,也掩蓋不了他們之間的情意。如今《贈汪倫》已經家喻戶曉,雖然全詩只有四句,如果我再將全詩引錄此文,似乎多餘。因為前兩句,純粹就是介紹汪倫送行場景的大白話。
只是,此刻在蒼涼桃花潭冰雪世界獨行的攝影馬老,還有李白當年那激情似火的情懷嗎?我想是有的,如果馬老不是對李白的一腔熱情,韌性執著,以及對汪倫的追思,不是為了他《李白與桃花潭》紀錄片,會一個人從合肥溫暖的小家,來到數百里之外,深藏在皖南山區寒冷徹骨的冰雪世界?
他是一位內心充滿大愛的老師,令我欽佩敬仰。如今,馬老拍攝的桃花潭,雖然都是充滿寒冷的白雪世界,充滿著蒼茫之色,但那是馬老追尋大詩人李白,一顆火熱心境的真實寫照,更媲美春夏秋的美麗桃花潭,將桃花潭的蒼涼之美充分展示,是對馬老此行最好的詮釋,也是我們對他最好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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