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瓷器14講 2

第二講:白瓷和黑瓷

瓊瑤作泥中華白

——福建德化窯白瓷的文化闡釋

「何年碧像靈岩棲,踏碎瓊瑤盡作泥。燁燁寶光開佛土,晶晶白氣壓丹梯。」這是明代庠生陳鳳鳴對德化窯瓷器的讚美。(《德化縣誌》卷四·山川)

白瓷在中國瓷器史上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唐代有「類銀似雪」的邢州窯白瓷,有「勝於霜雪」的大邑白瓷;宋代有「官品位」的定州窯白瓷;元代有「脈白體薄」的彭窯白瓷、宣州白瓷和樞府白瓷,明清以後有「獨白」天下的德化窯白瓷和「瓷都」景德鎮盛產的永樂、宣德朝之「甜白」。毫無疑問,作為單色釉的德化白瓷以其素雅聖潔之光無疑成為中國單色釉瓷器的佼佼者。

福建省德化縣地處中國東南一隅,出萬山群峰之中,這與中國其他瓷器產地的地域情勢是相似的,有山者,必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尤其是瓷土礦,在中國三大瓷器產地——景德鎮、德化窯和湖南長沙窯均如此。德化窯的冶陶歷史可以追溯到3000多年前的印紋陶,較之於浙江上虞、慈溪的越窯和景德鎮瓷器,德化窯的燒瓷歷史都要晚許多,當越窯瓷器和湖南長沙窯瓷器出現在埃及福斯塔特(今埃及首都開羅)人的餐桌上時,德化人才開始懂得燒造瓷器。當景德鎮人將精美的青白瓷不斷送往朝廷和向海外輸出的時候,德化人的窯廠規模還很小。也就在這時,離德化不遠的福建泉州開始作為官方的商業港口在不斷地向海外輸送中國各大瓷器品種(北宋哲宗祐二年即1087年,政府在泉州設市舶司負責管理並鼓勵海外貿易)。毫無疑問,這為後來德化窯瓷器的向外輸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和發展機遇。但直遲到元代,德化瓷器的發展還是有相當的規模和影響。曾在中國元代遊歷多年的義大利人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遊記》中記載,泉州(當時也叫做刺桐)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的商人云集如此,貨物堆積如山買賣的盛況令人難以想像。泉州附近的德化縣城,除了燒制瓷杯或瓷碗瓷碟外,別無可述之處。······大批的製成品在城中出售,一個威尼斯金幣可以買到八個瓷杯。但從屬於福建窯系的其他瓷器如建窯(位於福建省北部的建陽縣)情況就大不一樣,這時的建窯瓷器品種——「建盞」就相當有名。如「兔毫釉」、「鷓鴣斑」等黑釉名品,就是十分珍貴的,可謂「宇內聞聲說建窯」。北宋徽宗在《大觀茶論》中說:「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宋人陶谷在《清異錄》中寫到:「閩中造盞,花紋鷓鴣斑,點試茶家珍之。因展蜀畫鷓鴣於書館,江南黃是甫見之曰:鷓鴣亦數種,此錦地鷗也。」如果說福建窯業在元代以前是黑釉瓷器的天下,那麼明清以後是白瓷托舉了福建瓷業的輝煌。

在關於明清時期白瓷產地的記述中,我們可以找到這樣的資料:明代弘治年間的《八閩通志》記述:「白瓷器,出德化縣。」明代的工藝百科全書式著作——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也說:「凡白土曰堊土,為陶家精美器用。中國出惟五六處,北則真定定州,南則泉郡德化,德化窯惟以燒造瓷仙、精巧人物、玩器,不適實用。」宋應星的評價無形中導出了德化窯瓷器的審美價值,顯然弱化了德化瓷器的實用價值。「白」為素雅聖潔之像,故為人們喜好。《德化縣誌》中記載:「泥產山中,穴而伐之,綆而出之,碓舂細滑。入水飛澄,淘凈石渣,頓於石井,以漉其水,乃磚埴為器。烈火鍛煉,厚則綻裂,薄則苦窳。罌瓶罐瓿,潔白可愛。」郭柏蒼在《閩產錄異》中也說,順治朝以前的德化窯佛像、尊、瓶、盤、盞等,古雅而精緻。色彩潔白而透著粉紅。道光朝以後,釉薄而瑩,漸不足貴。德化窯白瓷器的製造,從對瓷土的選料、瓷土的洗鍊、用水的配置和講究、入窯火候的掌握等工序都是有嚴格的要求。因為「白」,所以難以掩蓋瑕疵,故各道工序都必須要求十分嚴格。也正是因為「白」的特殊性,不斷引起人們的重視。隨著需求量的增大,德化窯白瓷的價格也不斷攀升。清代乾隆時期的連士荃在《竹枝詞》中寫到「白瓷」的價格:「白瓷身價通江海」。嘉慶年間的鄭兼才在《窯工》詩中這樣描述當時德化窯業的繁華:「駢肩集市門,堆積群峰起。一朝海舶來,順流價倍蓰。」

從德化窯瓷器的「白」,可以看出「色有其用」的妙處。德化窯的「白」,可以分為很多種,如白中微黃的「豬油白」,白中深黃的「象牙白」,白中淺黃的「奶油白」,白中微紅的「孩兒面」(這是德化窯白瓷中最名貴的品種)。還有純白的「鵝絨白」和白中泛青的「蔥根白」等。也正是因為德化窯的「白」盡其妙,被法國人稱為「中華白」。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件明朝生產的「德化窯白釉玉蘭花紋尊」(高33.2cm口徑12.3),大口,唇圓,頸較短,上半部圓鼓,向下內斂,圈足。尊上半部暗刻玉蘭花枝,搖曳多姿,或開放,或含苞待孕。聖潔素雅的白玉蘭花與象牙白質地相得益彰,古雅溫和,是一件難得的精品。德化窯瓷器主要以瓷塑人物、陳設器和文房雅玩器為主。因為與德化白瓷同時期的德化青花瓷則以生活器具為主。鑒於德化白瓷的聖潔,她被廣泛地作為佛教用具——軍持而使用。軍持是一種水瓶,是佛教徒或伊斯蘭教徒用於飲水或凈手的器物。在東南亞地區極為盛行。除了軍持,德化窯造的觀音、佛像等也精緻至極。其中尤以明代初年的陶藝家何朝宗為代表。但遺憾的是我們至今對何氏的身世背景知道寥寥,只知道他祖籍江西撫州,於明代初年遷入德化。此外,我們在清朝乾隆年間的《泉州府志》中可以找到當時(明朝)一些畫師或工匠的零星資料和評價。泉州畫家「王弼,小名盛世,工詩文書畫,尤善塑大士寫真及諸仙佛像,獨造其微。同時又有何朝宗者,不知何許人,或雲祖貫德化,寓郡城,善陶瓷像,為僧迦大士,天下傳寶之。」香港博物館就收藏有明代崇禎二年(1629)白釉《二童子拜觀音坐像》。福建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藏有《渡海觀音立像》(高46cm),腰部有陽文篆書「何朝宗印」四字款。何朝宗手下的觀音像,造型優美,慈祥友善,端莊肅穆又犖犖大方。在海外國家,他的作品受到尊貴的禮遇,據說這個被稱為「東方藝術之精品」的德化瓷器,傳到日本後,日本富人不惜以重金爭相購置。日本人稱她為「白瓷中的白眉」和「白高麗」。

沉浸在德化窯白瓷的素雅世界裡,我猛然想到了文章開頭的一句詩,詩中寫到「瓊瑤」二字。無獨有偶,清朝康熙時期的知縣殷式訓在《瑤台陶煙》中也以同樣的語句在評價德化窯的瓷器——「堅姿素質似琨瑤」。「瓊瑤」與「琨瑤」同為美玉,用以讚美德化窯的白瓷,可見其品質之高。在西方,德化窯白瓷被譽為「國際瓷壇的明珠」、「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品」。是啊,如果說這些評價是空泛的美溢之瓷,那麼我們再來看看收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館收藏有一件明代德化窯白釉《出戟四足方鼎》(高14.5cm口徑12.4/9.1cm)。這件作品仿古代青銅方鼎造型,方口,直腹平底,並有對稱的雙貫耳。胎質緻密,通體白釉,柔和溫潤,亦如凝脂。然而,這件精美的德化窯瓷器在獨具慧眼而又收藏富甲天下的清朝大收藏家項元汴的《歷代名瓷圖錄》中可以找到註腳,他是這樣著錄:宋定窯仿古文王鼎,鼎仿效宣和博古圖錄中款式,此鼎出自內府,製作之工,雕文之細,如牛毛繭絲然。抑且鼎式方正端平,毫無倚斜高下缺損之病。而色澤晶瑩如羊脂白玉,真定器之上乘。應為諸窯鼎彝之冠也。福建省德化縣文物管理委員會收藏有一件明代《白釉觀音像》(高33cm),胎質細密,透光性強。色澤明亮,瑩潤如脂。胎釉渾然一體,如霜似雪。觀音坐於高高蓮花座上,頭戴寶冠,慈祥圓潤,一派祥和。做工精緻,充分體現了德化窯瓷器的精湛技藝。的確,在德化窯素雅的「瓷海」里,我們也只能用「瓊瑤」、「美玉」等之類的詞語來形容她、讚美她。

松風鳴雪兔毫霜

——黑瓷的歷史和藝術魅力

黑瓷在中國陶瓷史上往往被遺忘,除了宋代茶文化崇尚「黑」道受到較高的禮遇以外,很少受到人們的青睞。就連後來的瓷器研究中,對黑瓷也往往是一筆帶過。的確,黑瓷在中國近兩千年的瓷器歷史長河中,宛若銀河系幾顆微弱的星星,不是很惹眼,但是存在的,並像其他瓷器一樣共同構建了中國陶瓷的大廈。

在夏商周「三代」以前的蒙昧時代,中國先民創造了舉世矚目的彩陶文化,因此,考古學上也有時將這一時期稱為「彩陶時代」,主要以仰韶文化為代表。但在彩陶文化普興繁榮的時候,黑陶也漸漸初露端倪。如黃河流域山東龍山文化的黑陶,不僅燒成溫度高,而且胎薄如蛋殼之「烏黑透亮」。無獨有偶,在中國文明的另一個發源地長江流域的河姆渡文化也出現了品質較高的黑陶,這種南北呼應的現象,確切地表明中國陶器時代,黑陶也是一個重要的表徵。

東漢時期,在浙江「越地」燒成中國陶瓷史上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瓷器之前,經歷了一個相當漫長的陶轉瓷的過程。在這一時期,「青銅時代」佔盡了應有的輝煌和榮耀。而陶器開始在文化的夾縫中適應性地生存。這一時期,也出現了高品質的黑陶。《墨子·耕柱篇》中說到「陶鑄於昆吾」的昆吾,即是夏的一個部族,以燒陶和鑄銅而著稱。所燒陶器以灰黑陶最多。在這一時期的陶器裝飾上,可以看到有與青銅器相類似的饕餮紋,甚至還有裸體人像、蝌蚪紋、龍紋、蛇紋等高品位的裝飾。商朝以後,灰陶、白陶、印紋陶等逐漸取代了黑陶,成為重要的陶器品種。

從迄今考古資料證實,發現最早的黑釉瓷是出土於安徽亳縣的「建寧三年」(170年)東漢墓中。這與浙江出土的東漢「延熹七年」(164年)墓中的青瓷四系罐要略晚一些。這種瓷器的特點,還是相當粗糙,器形也簡單,基本上還是原始瓷器的階段。但毫無疑問,黑瓷和青瓷的貢獻同樣重要,是它們共同掀開了中國早期瓷器的帷幕。因為在一些重要的墓葬中,同時出土了青瓷和黑瓷;在東漢時期的同一窯中也燒造黑瓷和青瓷。黑瓷的成熟期應在兩晉時期,在浙江杭州北面的德清窯,出土了成熟的黑瓷,胎呈紅、紫或褐色,釉層厚實滋潤如玉,且色澤黑亮如漆,閃閃發亮。造型主要以壺為主,如雞首壺、四系壺等,與當時的青瓷名品「越瓷」造型基本相同。德清黑瓷得到了當時人們的喜愛,在浙江、江蘇、四川等地發現了廣泛使用的痕迹。當南方德清窯黑瓷處在興盛時期,北方也開始了黑釉瓷器的生產。至遲在東魏時期,北方的黑釉瓷器已經成熟。1975年,在河北贊皇縣東魏李希宗的墓里出土了黑釉瓷片。後來,又在河北平山縣北齊崔昂墓中出土了一件黑釉瓷四系罐,造型呈倒立的梨子,與南方的四系罐有明顯的不同,應是北方燒制的產品。

隋唐以前,青瓷的文化含量遠遠高於黑瓷,僅憑色彩視覺傳達的感覺就自然將人們的目光集中在青瓷身上。黑瓷,古穆、莊嚴、沉寂,決定了它的實用和審美局限。魏晉南北朝時期,是崇尚自然主義美學的時期。「陶器以青為貴」——潘岳在《笙賦》中說:「傾縹瓷以酌酃」(縹,淡青色,青白色),「青」是這個時代特有的色調。

隋朝的短暫統一,沒能讓我們留駐更多的目光;唐代瓷器的「南青北白」托起了中國瓷業的第一個高峰。作為單色釉瓷器的黑瓷,便顯得很珍貴了。唐代的黑瓷主要分布在安徽、河南、陝西等地。在安徽的蕭縣白土窯出土了少量的黑釉瓷。在陝西銅川的黃堡鎮出土了黑瓷塔式罐。在河南的貢縣、鶴壁、密縣、郟縣和安陽等地都出土了黑釉瓷器。在山東淄博也發現了黑釉瓷器。很顯然,這些黑瓷未能擠進當時瓷器的主流。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唐代「飲茶」文化的審美觀。茶聖陸羽的「青則宜茶」將越窯青瓷的地位提到了最高。而白瓷又受到了當時文人的稱頌。詩聖杜甫就盛讚四川白瓷:「大邑白瓷輕且堅,摳如哀玉錦城傳。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唐代李肇在《國史補》中也提到:「內丘白瓷甌,端溪紫石硯,天下無貴賤通用之。」就連音樂方面,對瓷器的選擇也重點在青瓷和白瓷上。唐代段安節在《樂府雜錄》中提到樂師郭道原對青白瓷樂器的重視:「用越甌、邢甌十二,施加減水,以箸擊之,其音妙於方響。」黑瓷在當時的文獻中少有提及,但令我們略感欣慰的是,1974年在浙江寧波餘姚江唐代港口發現了一條沉船,船上有越窯瓷器和少量的黑釉瓷器,顯然,這些黑瓷是供出口用。但在國外的瓷器出土中很少見到唐代黑瓷。

如果說唐代以前的黑釉瓷器是以純黑的形式出現,那麼宋代以後的黑釉瓷器則黑出了文化和美學。宋代黑瓷的主要窯口有:定窯、耀州窯、吉州窯和建窯等。定窯是以白瓷擅名的窯口,是與官、哥、汝、鈞等並稱的北宋五大名窯。清高宗就有很多詠定窯瓷器的詩文,如《詠定窯蓮葉碗》:「趙宋傳來白定名,爾時卻以有芒輕。即今火色全消盡,一朵玉蓮水面擎。」但定窯的黑瓷也可與白瓷媲美。明代曹昭在《格古要論》中是這樣評價定窯黑瓷:「······有紫定色紫、黑定色黑如漆,土具白,其價高於白定。」 清高宗也提到定黑瓷:「空傳紫色及黑色,那辨宣和與政和。」耀州瓷是以青瓷聞名於世,與越窯青瓷相比肩。而耀州黑瓷則是在唐代陝西銅川窯黑瓷基礎上發展的,而宋代耀州窯的中心正是陝西銅川。宋代耀州黑瓷,史料少有記載,大多是對耀州窯青瓷和白瓷的讚譽,出土也少見。南宋陸遊在《老學庵筆記》中說:「耀州出青瓷器,謂之越窯,似言其類似餘姚縣秘色也。然質粗朴不佳,惟食肆中以其耐久,多用之。謂其耐久,則器必堅厚。······」宋代《清波雜誌》也說:「耀州浦鎮瓷白者為上」。也許宋代耀州窯黑瓷已經停止了生產,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吉州窯和建窯是都是宋代名窯,以釉色變幻無窮和獨特的裝飾著稱。吉州窯位於江西省吉安縣的永和鎮,其燒造的歷史,根據考古證實和史料記載,始於唐代晚期,終於明代晚期。建窯位於福建建陽縣吉水鎮,其創始的年代也在晚唐時期。吉州窯最輝煌的時期是宋代,從當時的史料記載可窺見一斑。宋代周必正在《輔順廟記》中寫到:「皇朝景德中,瓷窯始置官吏,為永和鎮,秀民大家,陶蜒者半之······」。《東昌志序》也說:「······民物繁庶,舟車輻輳······」。《重修永和古佛堂記》中說:「永和之盛著於宋,······大發與崇寧、紹興、寶祐之間。」建窯的興盛時期也在兩宋,元末才走向衰落。清代蘭浦在《景德鎮陶錄》中說:「建窯入元尤盛」。吉州窯著名的黑釉瓷器品種有:木葉紋、兔毫釉、玳瑁釉、油滴釉、鷓鴣斑、黑釉彩繪、剪紙漏花、黑釉剔花、黑釉印花、素黑釉等。建窯的黑釉瓷器品種主要有:純黑色釉、兔毫釉(金兔毫、銀兔毫、黃兔毫、藍兔毫)、鷓鴣斑、油滴釉、曜變釉等。這些黑釉瓷均以盞盛名於世,這主要受到宋代鬥茶之風盛行的影響。

宋代與唐代茶文化美學內涵的最大不同在於唐代「青則宜茶」,而宋代則是「茶白宜黑」(宋代羅大經寫到宋代點茶之白:「松風檜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供寂後,一甌春雪勝醍醐。」宋況穆在《方輿勝覽》中也說:「茶色白,入黑盞,其痕易驗。」 宋代書法家蔡襄也說「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紺黑,紋如兔毫。······」)。北宋以宋徽宗趙佶為首的君臣鬥茶之風,不僅波及群臣,也兼涉文人逸士。趙佶在《大觀茶論》中說:「天下之士勵志清白,竟為閑暇修索之玩,莫不碎玉鏘金。啜英咀華,較筐篋之精,爭鑒裁之別。」宋代唐庚在《鬥茶記》中也說:「政和三年三月壬戌,二三君子相與鬥茶於寄傲齋,予為取龍塘水烹之而第其品」。而在宋代的鬥茶場上,吉州窯和建窯茶盞是最為受寵的茶具。從當時的詩文評價中可以看出來。宋人陶谷在《清異錄》中說:「閩中造盞,花紋鷓鴣斑點,試茶家珍之。因展蜀畫鷓鴣於書館,······」。黃庭堅也寫到:「建安瓷碗鷓鴣斑」。蔡襄在《茶錄》中有「兔毫紫甌新,蟹眼清泉煮」之句。蘇東坡《送南屏禪師》說:「道人繞出南屏山,來試點茶三昧手。勿驚午盞兔毛斑,打出春瓮鵝兒酒」。趙佶在《大觀茶論》中說「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宣和遺事》中記載:「宋徽宗政和二年(1120)······又以惠山泉、建溪異毫盞,烹新貢太平嘉瑞茶,賜蔡京飲之」。僧洪有「點茶三昧須饒汝,鷓鴣斑中吸春露」之句。楊萬里在《以六一泉煮雙井茶》中也寫到「鷹爪新茶蟹眼湯,松鳳鳴雪兔毫霜」;陳蹇叔在《郎中出閩漕別送新茶》中有「鷓斑碗面雲滎宇,兔毫甌心雪作泓」;黃山谷有「研膏濺乳,金縷鷓鴣斑」和「兔褐金絲寶碗,松風蟹眼新湯」。宋代徐競在《宣和奉使高麗圖經》中寫到宋代茶文化對高麗的影響,其中就提到「金花烏盞」,很可能就是吉州窯的黑釉玳瑁盞。從上面的詩文評價中,我們也許很難區分建窯和吉州窯的區別。因為這些黑釉名品在建窯和吉州窯中都能找到。但仔細分析,可以看出這些評價多是針對建窯。其一,建窯的這些名品出現時間較之吉州窯要早。考古發現建窯兔毫盞最早的年份在「北宋太宗」時期,即宋初。而吉州窯的大多在南宋時期。其二,建窯在徽宗時期,已經作為供品御用,並且,北宋朝廷還在建州北苑設置了全國第一家御用茶園,蔡襄等人也曾監造貢茶。因此有宋徽宗的「本朝之興,歲修建溪之貢,龍團鳳餅,名冠天下。」另外,在建窯的很多產品上刻有「供御」、「進盞」等字樣。

兩宋時期,黑瓷的文化和美學內涵大多是通過茶文化體現出來的,隨著宋徽宗等人的遠去和鬥茶文化的衰落,黑釉盞類的黑瓷也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相反,茶文化在日本得到了弘揚和發展,日本人將這種黑色的茶盞稱為「天目」。時至今日,我們只能在國內或日本的茶館裡看日本人表演「茶道」了。但讓我們稍感欣慰又覺失落的是,在西夏和金兩個短暫的王朝里,我們還能見到一些粗獷的黑瓷,但他們的命運也像這兩個王朝一樣,始終沒有擠進中國歷史的正脈。正像我們現在看到的,在西夏王朝的故土上,留下的多是盜墓者的足跡和草原的荒涼。當我們看到那些刻在黑釉瓷器上充滿智慧和內蘊的西夏文字時,我們除了對西夏先民的崇敬和欽佩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元明清時期,中國瓷業的中心轉移到了景德鎮,而我們基本上也被淹沒在兩種視像的海洋里,一是素雅沉靜的青花,一是五色斑斕的彩瓷,黑瓷漸漸退出了歷史舞台,只偶爾在元代的草原和康熙的宮廷里能見到一些。黑瓷其實也是挺美的,時至今日,我們仍然很難見到黑瓷,黑瓷的消失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它「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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