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薦||香港最神秘的女作家:李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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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華作品系列

今天只說李碧華一個人,這足以說明我對她有特殊感情。

我推崇她的所有作品,小說散文,全都值得一看,她的產量很豐富,基本一年出個五六本書不在話下——香港的專欄作家都是如此,他們天天寫專欄,然後幾個月結集出一本,這是他們的謀生方式。

如果手頭寬裕,全部買下來也不丟臉,以前花城出版社出過全套,最近又出了新版,建議可以買來看看。

李碧華是一個神秘的人,她從不在任何社交場合披露她個人的照片和個人資料,現在流傳在網路上被認定是她的一張照片,其實是一位同名台灣歌星的。

很多文化人都有保守隱私的習慣,但沽名釣譽者多,能將自我保護貫徹得如此徹底的人,縱觀港澳台,唯有她一個。

李碧華一定是從心底對這個世界保持某種警惕性。倪匡在《今夜不設防》中提到她,說見過她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把好大的剪刀,「自衛用的。」然後黃霑、蔡瀾兩位大佬連同張國榮發出一陣會心而曖昧的笑聲,「自慰?」嚇得倪匡連忙解釋,「是我口音問題。」

她的作品風格就像禪語中說的「眼冷似灰,心熱如火」的那種境界,下筆極冷,三五下就把人性的弱點扒出來示眾,毫不留情面,定力不夠的人會看得心驚肉跳,甚至懷疑人生。

可冷到極處,便也有好處,不會隨隨便便濫施感情,多點對自己和他人的警覺。正是,「熱鬧中著一冷眼,便省去許多苦心思;冷落處存一熱心,便得到許多真趣味。」

她寫情感的風格與亦舒不同——太多人喜歡將她們倆放在一起比較,我卻覺得沒有什麼可比性,不是誰好誰不好這樣的問題,而是,終究不同。

亦舒是現實的都市女郎,她寫的是言情作品,還是需要造夢的——就像當年李敖說三毛的作品,「只不過在瓊瑤的言情小說中揚了一把黃沙」,亦舒的小說同樣逃不過類型化和模式化的路數。

而李碧華相比之下,則更犀利更猛烈,說的是感情,剖析的是人性,她筆下的人物都像劍走偏鋒的魔教人物,有算計有陰謀有圈套,愛就要愛得「盡」,毒就要毒得「狠」,毫不保留,飛蛾撲火,傷人又傷己。

比如她的《生死橋》,民國時,幾對年輕人的愛恨糾纏,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懷玉愛丹丹,而丹丹又委身於金先生,兩個人想私奔,被金先生弄瞎了眼睛。懷玉再也不能上台,暗戀他的段娉婷帶著盲眼的懷玉隱居起來,她終於可以獨自佔有這個愛人,儘管懷玉並不愛她,但更離不開她。於是他是她一個人的,她心安得很,十分得意於自己的勝利。

「她之所以化成彩蝶,徜徉在杭州西湖,一隻寒蝶。當然,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她的靈魂裡頭,硬是有著比其他女子毒辣而聰敏的成分,這是她江湖打滾的最後一遭了。誰知她有沒有促成一場橫禍,不過一場橫禍卻造就了她。」

很有點張愛玲的《傾城之戀》的味道,「一個城市淪陷了,原來是為了成全一對戀人。」

更別說程蝶衣了,愛得瘋魔,愛得純粹,以至於人世間無法生存。

《霸王別姬》這齣戲中,霸王本是主角,虞姬只是配角,霸王別了虞姬,最終要體現的是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魄。而現實中的程蝶衣,卻生生將這齣戲翻了過來,虞姬是專註而深情的,霸王反而變得懦弱而膽怯,最懂程蝶衣的袁四爺說,「這哪是霸王別姬,這分明是姬別霸王。」

張國榮一共出演過李碧華編劇的三部電影,《歲月山河之我家的女人》、《胭脂扣》、《霸王別姬》,她曾經還想讓他演《青蛇》中的許仙,張國榮覺得許仙太「衰」,拒絕了。

李碧華是有名的「榮迷」,《胭脂扣》開拍之前,她堅持如果不是張國榮和梅艷芳扮演男女主角,她寧願這部作品「胎死腹中」。

《霸王別姬》更是為張國榮量身定做,八十年代張國榮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就曾建議他出演程蝶衣,那時候出於保護形象的考慮,他不敢做這樣的突破,直到劇本到了陳凱歌手裡,而張國榮也已經卸下了偶像歌手的負擔,天時地利人和,成就了李碧華的這一夙願。

李碧華為張國榮寫過很多文章,這些文章也為我們懷念哥哥留下了寶貴的回憶。

在《胭脂扣》的拍攝過程中,她回憶,有一場花客們舉杯與如花乾杯的鏡頭,主角是紅牌阿姑,客人們只是背景,鏡頭反覆重拍,梅艷芳以茶裝酒,每次都要一飲而盡,做背景的客人們往往敷衍了事,並不要真的喝。只有張國榮:

「男主角總是把那道具酒也乾了,然後意亂情迷。當導演一喊咳,他便把口中的酒,回吐於酒杯中。下一回,又換一杯,重新意亂情迷。輪迴一樣。」

她很感慨,「每當拍到飲食場面的戲時,除了新丁,誰都不會來真箇的。」他不是新丁,卻依然一絲不苟,規規矩矩。「他若無其事,不動聲色,乘人不覺,淡漠做了。一秒鐘之前,他還要以為這真是世上最好的酒最好的人。」

作為非常看重保護個人隱私的她,有粉絲想要一張她和張國榮在一起的照片,她躊躇、猶豫,但還是同意了。而粉絲也恪守承諾。從未公開宣揚過。

她善寫時空交錯,前世今生的題材,《潘金蓮之前世今生》、《秦俑》、《青蛇》,都有縱橫交錯的時間線。看她的作品,過癮之處也在這裡,或許人人都曾經假設過潘金蓮活到現在會如何,那些默默佇立了幾千年的秦俑能不能活轉過來,她滿足了我們最極端的想像力,將一切鋪排成華麗、詭異、起伏跌宕的故事。

所以她的作品也多次被搬上銀幕,比如《秦俑》就曾經被張藝謀自導自演為《古今大戰秦俑情》,鞏俐擔任女主角,而張藝謀之所以接拍這部作品,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時候他和鞏俐正在熱戀,他只想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和她在一起待著。

▲當時的激情戲可謂轟動一時

真可謂戲裡戲外全都是故事。

據說李碧華生長在一個廣東舊式家庭里,祖父以前在鄉下很有錢,有好幾個老婆妾侍。父親做中藥,住的是祖父的物業,所以李碧華從小生活在那種樓頂很高,有著木樓梯的舊式樓字之中,聽聞過很多舊式的人事鬥爭,這種環境和殘餘的記憶為李碧華提供了創作的素材和靈感,她還很喜歡看電影,在那些故事中讓自己的想像力盡情馳騁。

1970年,張徹導演的電影《報仇》上映,還是初中生的她拿著生活費去看,一下子就迷上了京劇,更迷上了姜大衛、狄龍。十多年後,她依然可以清楚地複述全部劇情,「……小樓回來了。暗夜裡一行石級,登登登跑下了姜大衛,為兄報仇。明知會連自己的命也賠上了。」

▲張徹《報仇》

若干年後,她有機會親口將自己的崇拜告訴自己的偶像,「最近,有一晚,姜先生曾找我談劇本,我坦白告訴了他。」

《霸王別姬》這部小說的靈感來源,正是電影《報仇》,以及其中上演的一出京劇《界牌關》,連「段小樓」這個名字,也是直接從「關小樓」而來。戲中小樓為哥哥玉樓報仇,一襲白衣浴血奮戰,臨終前,將仇人全部殺光,倚在樓梯上毫無大仇得報的快樂,卻委屈地一皺眉,低低喚了聲,「大哥……」

所有女觀眾的母性情懷在這一瞬間爆棚。

好了,我對李碧華的感情不僅是因為喜歡她的作品,還因為她是我兩大男神——張國榮、姜大衛的忠實擁躉。

當然這兩位也同樣是亦舒的心頭好(怎麼說李碧華一直離不開亦舒),但亦舒太善變,喜歡姜大衛的時候喜歡得不得了,文字都透著十分肉麻——

「這世上有兩個頂頂漂亮的人,一個是林青霞,一個是姜大衛。」

「年輕人總是很漂亮的,長頭髮長不遮額頭,瘦削的很清秀的姜大衛當然也漂亮。漂亮的含義很廣,有時候一塊樹葉都可以漂亮,漂亮不一定是美,漂亮不肉麻不庸俗。」

而當姜大衛在影壇走了下坡路,開始轉為幕後時,她大概是「恨鐵不成鋼」,就有點「粉轉黑」了,「姜大衛這個名字漸漸淡出,若沒有進步便遭競爭淘汰,無論演員、作者、以致一張報紙一個電視台都逃不脫這個定律。」

連帶著看姜大衛的太太都不順眼了,言辭之間忍不住刻薄起來,「李琳琳那張六〇年代飛女臉在今日也已不耐看,如今寫這一家人已經過時,編者點名,無奈,本人情願寫汪明荃,這原是一個現實的勢利的趨炎附勢的世界,嘆甚。」

▲年輕時的姜大衛與李琳琳

還是李碧華好,始終如一,開始的喜愛就含蓄低調,到最後,也是持久不變。

據說她從不拋頭露面,一有空就坐火車去羅湖城按腳,千人萬人之中,誰知道那個與你擦身而過胖胖的女人就是李碧華,人人求名求利,李碧華也求名求利,她的名字響徹華人世界,但從來沒有幾個人識識她的真人,她努力工作,拚命賺錢,但她也不貪心,她的錢夠她旅行玩耍就好,她對於人生最著名的話是:七成飽,三分醉,十足收成;過上等生活,付中等勞力,享下等情慾。

對於這個世界,對於自己,對於人生,她看得太透了,但這種看透並不是灰心,而是淡的一笑,知道這世界不完美,就在這不完美按自己的心愿與能量過盡量快樂的一生。

在我眼中,李碧華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贏家,一個曾經用星星眼仰望著偶像度過青春歲月的小姑娘,有一天能為自己的偶像寫劇本,把偶像請下神壇,在自己的作品中扮演一個為他們量身定做的人物,這是何等的榮幸。

這告訴我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有夢想,沒準哪一天就夢想成真了呢。

本文轉自公眾號:晚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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