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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南京路(一)(06.12.30)

南京東路中心地段南京路,上海的母親路。一條蜿蜒曲折的馬路,十里琳琅滿目的商場,百年滄海桑田的變故,千秋是非功過的評說。兒時,當我第一次知道上海,就知道了南京路。東頭接著外灘,西面連著靜安寺;聽大人說,南京路上有無數的飯店和商家,你可以吃到任何你想吃的東西,你可以買到任何你想買到東西;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東西;你可以聽到任何你想聽到的東西。大人還告訴我們,那裡有二十四層樓高的國際飯店,鄉下人抬頭看樓頂,帽子會落到地上;那裡有叮叮鐺鐺、搖搖晃晃的電車,把你從這頭送到那頭。上中學了,隨著父母就在上海定居、讀書,從此就與南京路結下了不解之緣。無數次的地南京路上閑逛;無數次的在南京路上購物;無數次的在南京路上看遊行;無數次的在南京路上遊行;無數次的在南京路上觀燈;無數次的無數次……南京路,有我童年的歡樂,少年的狂燥,青年的驕傲,中年的思考;還會有我老年的回憶,以及很可能是晚年的歸宿。關於南京路的故事,不知有多少先人說過了。我這裡記述的只是一個不是在上海出生,卻是在上海長大,懂事,成家,立業,又視上海為其家的普通人的親身經歷。每次回國,我都要去南京路好幾次。會友、應酬、小吃、購物,有時什麼都也不是,就是閑逛。第一次是在我闊別她六年之後的一個春節。那天,我站在南京路和西藏路的立交橋上,望著橋下南京路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鍋子里的餃子,一個擠一個。我在美國住的小鎮,幾里路也見不到一個行人。幾年不見了,真是感慨萬分,我迫不及待地大聲疾呼:「南京路,我回來了。」可是我那微弱的聲音,立即就被南京路上那喧嘩的鬧聲湮沒了。

南京路步行街西端千禧年夏日回去過。斯時,南京路已成了步行街。路還是那條路,樓還是那些樓;店還是那些店,人還是那麼多;沒了車,人們肆無忌憚地在南京路上橫衝直闖。不經意地發現麥當勞、肯特雞、必勝客、味千拉麵、哈根達斯…… 已經搶灘南京路。高鼻子、藍眼睛、黃頭髮、各種不同膚色的、各種不同年齡的老外們挽著我們年輕漂亮的上海姑娘(或中國姑娘)的手臂,親親熱熱、卿卿我我。人們已經熟視無睹了,不像二十年前,就讀於上海二醫學院的非洲留學生在淮海路上被上海的小夥子們圍攻,原因就是他與一位上海的姑娘手拉手地漫步於夜色下的淮海路。上海的小夥子們也寬容了,大方了,有什麼了不起?你們可以走進來,我們也可以走出去.

南京路步行街東端今年金秋十月前後,有幸重返故里。我是九月底回去的,恰逢上海迎來2006旅遊節。九月十六日,旅遊節組委會在淮海路舉辦了彩車遊行。參加的各國代表團,載歌載舞與上海市民共渡周末。

上海旅遊節廣告欄

這一次回去,南京路依然是我光顧最多的地方。這一次我是仔細地端詳了南京路。其中帶老娘去的那次南京路,勾起了我許多的回憶。我的這篇《閑話南京路》就開始打了腹稿。這是一篇我個人的閑話南京路,充滿了個人的色彩,未必是五顏六色,絢麗多彩。今年重訪南京路,有兩件事我是有感而發,一件是正面的,一件是負面的。先講負面的。一天傍晚,我挎著相機去南京路拍夜景,那時天色未暗。剛從人民廣場地鐵站走上南京路步行街。只見一女子,從斜面插入,用英語問我幾點了?我舉手看了下表,隨口回答:「SIX THIRTY.」。然後,揮起相機對準東方商廈上,巨大的「阿妹」廣告宣傳畫。突然那女子的聲音從後面輕輕地響起:「You want play with me?」一口憋腳的但卻聽得懂的英語!我立即轉過身用我那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喝道:「不!」言簡意賅。

東方商廈上阿妹的廣告畫

未走兩步,才到新世茂大廈前面,又有兩女子迎面而來,躲避不及,打了個照面「Sir, why no happy?」大概她們看出我對剛剛發生的事驚魂未定,一臉恐懼。上海人說今朝碰到赤佬了,我聳了聳肩,無言以對。她們跟了我幾步,覺得沒有戲,便悻悻離去。當我走到南新雅飯店時,只見一削瘦的男子,倚在街心的柱子上,看了看我,「Sir?」我立了下來,男子不會有什麼吧? 「Do you want lady?」 啊哈,又是一個拉皮條的了。怎麼了,上海?怎麼了,南京路?在我不遠的地方,就有幾個穿制服的保安;還不時地有警察先生在那塊出現。我就搞不明白,我一個典型的中國人老臉,怎麼一再有人用英語與我搭訕?我一個老實巴交的老男人,怎麼就這麼受到那些女子的青睞?!再說正面的。上海人一向以自己是上海人為自豪、驕傲。甚至有些上海人視一切不是上海人的人為鄉下人,哪怕你是廣州的、天津的、北京的,只要在南京路上一開口,就被冠之為鄉下人。如果你在買東西時,得罪了哪位小姐,那還得了,一陣機關槍掃過來:「鄉下人,懂啥么子?」親切一點稱人家為「阿鄉」。記得六十年代剛到上海,在班裡與同學爭吵,對方總是唱道:「鄉下人到上海,上海閑話講不來,米西米西炒鹹菜。」每每遇到這種場合,我總是敗北。這一次可大不同了。一次我在南京路的時代廣場,時逢上海旅遊節、國慶、中秋,廣場一片喜氣洋洋,花枝招展,熱鬧非凡,我想留個影。正巧一對學生模樣的年青人,背著雙肩包,相依相偎,與我擦肩。那男孩典型的上海小白臉;女孩也是一個水靈靈的上海姑娘。於是我禮貌地用上海話請他們為拍一張,「沒問題!」男孩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讓我驚異。還有一次在沈大成(浙江路口)買肉串,我問營業員「幾鈿一根?」那女子頭也不抬,又是一句普通話:「一元一根。」可能也習慣使然,用上海話問的,也一律用普通話,省得麻煩。至於那滿大街跑的孩子們,爺爺奶奶那滿口的上海音呵護,以及他們那奶聲奶氣的標準普通話構成了上海的又一現代特色。這可是好事兒。上海是上海人的上海,也是中國人的上海;南京路是上海人的,也是中國人的。但又引出一種憂慮,當時我在想再過若干年,上海話會不會退化以至於消失?無獨有偶,幾天後的上海電視的新聞坊,播出了一則報道,說是長寧區(?)一所幼兒園的一位老師,開設了一門課「學講上海話」。是呀,上海話是一種方言,也是一種文化。但無論如何,作為一種交流工具,應該推廣使用。

東方明珠—上海的標誌建築

南京路的興起、發展、繁榮是從中部開始的,先向東拓展至黃浦江邊;再向西延伸到靜安寺,最終形成這十里洋場。

南京路的東端接著上海的母親河—黃浦江。從南京路向東望去,甚是壯觀。高聳入雲、造型別緻的東方明珠,如今已是上海的標誌性建築,它周邊的各式建築群,尤如群星拱月般地烘托出這顆瑰麗的東方明珠。美中不足的是,無論從哪個角度拍攝,那中山東一路上的交通燈和有軌電車的電線總是雜亂無章地擠進來,破壞了這壯麗的整體畫面。

上海和平飯店北樓

座落在南京路最東端的建築是和平飯店。和平飯店分為南北兩樓,底層都有飯店,北樓還有商場、外匯兌換處,樓上是旅店。從畫面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家有百年歷史的老房子了。那個萬國禁煙公會就在南樓,右下方那咖啡色的銘牌就是公會的標牌。

上海和平飯店南樓

北樓有一個長時間的保留節目,就是上海老年爵士樂隊。文革期間,這個節目理所當然地被作為「封、資、修」的產物掃除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這個由退休人員組成的樂隊又重新組建,每天晚上活躍在這裡。98年春節回滬,在美國長大的兒子,從網上查到了這個節目,執意要去見識一下。於是一天晚上,我帶著兒子,侄子和外娚女光顧了那裡。我們是晚上8:00多去的,演出廳已經座無虛席。我對爵士樂不甚了了,總覺得有點像舊社會,那幫醉生夢死的有閑階層,在那種地方打發自己多餘的時間。坐定後,我們各自要了一份飲料,順手拿起一份表演單,嘿嘿,我也作一次有閑階層。快速地瀏覽了一下表演單,覺得電影《上海灘》的主題歌最能體現我目前的心境。於是,一份ORDER,加上¥50.00人民幣遞到了樂隊指揮的手中。一剎那,我頗有一種大亨的自我感覺。一曲終了,掌聲四起。不過說實話,我覺得演奏得並不盡人意。也許是用爵士樂來演奏《上海灘》的主題歌,表現不出那種柔腸寸斷、兒女情長的情感。

位於四川北路口北端的惠羅公司的招牌是前上海市長汪道涵先生的手筆。汪市長是我比較佩服的上海市長之一。在他的任期內,上海處在騰飛的起步階段,許多長遠規劃就是在他的任期內作出,可謂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文革前後,這座大樓是二輕產品陳列室,許多新產品都是首先在這裡走向市場的。後來長時間作為一年一度的羽絨產品展銷會。我出口時,就在那買的羽絨大衣,在美國塞了幾年箱底,只是在加拿大居住時去山上玩才穿過幾回,這幾年又塞入了箱底了。不過那質量,那保暖程度真是無與倫比。

我對這座大樓的熟悉,不是這座大樓的歷史,也不是這座大樓的建築風格,而是兩件我親身經歷過事。一件是在一九六六年的冬季,上海「一月風暴」在際。一群紅衛兵小將佔據了這座大樓;而另一派紅衛兵糾集在大樓下面。兩派紅衛兵相互對峙著,叫喊著,攻擊著。下面要往上沖,要奪取陣地;上面的要頂住,要堅守陣地。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圍觀的群眾—我就是其中之一。一直鬧騰到下半夜,結果是不了了之了吧, 我也沒有堅持呆下去,太晚了。第二件事是某某年xue潮時,學生們在南京路自東向西遊行著,前不見首,後不見尾。學生們鬧騰了十幾天了,也有點累了,只聽見唰唰地隊伍行進的聲音。突然,從惠羅公司的二樓打出了一條橫幅:「堅決支持學生的正義行動」。頓時,學生隊伍一片歡呼,精神為之一振。我當時正好路過那裡,深深地感嘆,學生娃的那片熱忱真可嘉,但是……

上海中央商場

中央商場對於我們這些四、五十歲以上在上海渡過學生時代的人來說不會陌生。那裡一間挨一間的小鋪子,我們可以找到任何我們想要找到的東西,可以修復任何我們想要修復的東西:洋傘破了,補一補;鋼錝鍋子塌底,調一隻;半導體壞特了,修一修……對於這麼有感情的中央商場,我這次路過那裡,竟然沒有進去看一看。想想真後悔,那裡留有我少年的足跡呵,正是走過,路過,錯過了。

緊挨著中央商場的是德大西菜社。我記得原來的大門是朝南京路的,現在改在了四川中路上了。在我的印象中,過去在上海的西菜社中,除了紅房子,可能就屬這家了吧。無論如何,不是數一數二、也是數三數四的了。我第一次去那裡開洋葷,是七十年代底,老娘拿了一筆離休金,上了四位數,在那時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們四個兒女,加上女婿、准女婿,準兒媳,起著哄讓老娘請客。過了一輩了恨不得把每一個銅板都掰成兩半用的日子的老娘,居然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就同意了。吃什麼呢?七人八主意,把上海的所有餐館翻了個遍,還是定不下來。後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們從來還沒吃過西餐呢!一句話定乾坤。德大成了首選,紅房子離我們虹口的老房子太遠。

德大西餐社經典菜單

當時吃西餐還未成風,走進了德大,裡面人煙稀少,服務員們三個一群,二個一對地吹牛皮。我們坐定,人手一份菜單。菜單上面的字都認識,可就不知道是啥。討論來商量去,十五分鐘過去了,一個菜也沒點。飢腸轆轆,就飢不擇食了。蛋包魚沒吃過,來一份;老娘知道羅宋湯,當年在南京軍事院校時,蘇聯軍事顧問喜歡那湯,人手一碗(結果,不是碗,是盤,淺淺的盤);麵包加奶油,一人一份;還有外國香腸等……吃得如何,記不得了,反正蠻開心的,第一次嘛。只記得那羅宋湯,用調羹挖了沒幾下就見底了,這就是上海人說的「洋盤」 — 看起來挺大貨不少,其實裡面沒有多少東西。

南京路上的故事太多了。過去南京路是石子路,上海人稱台旮路,這一粒石子下面都埋著一個故事。現在南京路已經是水泥和柏油馬路了,她的故事就越來越多了。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著一個、幾個、十幾個、幾十個、甚至是成千上百的故事。

上海民族樂器總店(舊址)

民族樂器總店現在已是民族樂器一廠的門市部了。這個廠我記得是在過去上海縣的莘庄,八十年代我路過那裡,一片農田加上爛泥路。今年有幸再路過那裡,舊貌換新顏,一幢幢平地拔起的高層住宅樓,面目全非。對於樂器,我從小就喜歡,在孩童時代只要那個時代有的,除了鋼琴,我都觸摸過,民樂有二胡、板胡、京胡、楊琴、月琴、笛子、簫;西洋的有口琴(我會打很好的複音和倍司)、小提琴、小號(我吹得還滿像樣子的,後來聽人說,吹那玩意男人要得小腸氣、大X泡— 此詞不雅,故用X代替。因此,我就放棄了吹小號。)最終,我選擇了笛子,又便宜,又方便。當時,我同班同學認識陸春齡老先生的徒弟,引見我拜他為師。不怕打假,我還真是陸春齡老人的徙孫哩。打那時起,我知道了笛子演奏分南北兩派;笛子也有長笛、短笛和曲笛、梆笛之分。《我是一個兵》是典型的北派風格,用梆笛。而陸老先生則是南派的頭牌,他的那一曲《喜報》吹遍了大江南北。據報載,有一次陸老先生去歐洲演出,吹了一曲《百鳥朝鳳》(?)招來一群啼鳥環繞著演出大廳。可惜,現在民樂大不如前了。你看這個民樂店,從前是多大的氣派啊,可如今只剩下這小小的一開間了。相反,我去路過金陵東路的鋼琴一條街,那裡的鋼琴店一個挨著一個,門面也一個大過一個。看來郞郞、YOYO確實比春齡、阿炳要為國爭光呵。前幾年出了個女子十二坊,在美國還紅了一陣。妄自菲薄不好,妄自尊大也不好。西洋樂比民樂音域要寬廣,演奏手法要複雜,演出技巧要高深,這也是事實。但作為一個中國人,一個曾經是民樂的愛好者,我要輕聲地呼籲一下:救救中國的民樂吧,我的國人。十年前,我在兒子就讀的小學向那些美國的孩子們展示了中國的笛子,並即興吹奏了一首美國的歌《洋基嘟嘟》,孩子們驚叫到:Cool,Cool !哈哈,我也扎了一記「台形」。(上海話,出了一下風頭。)

星火日夜商店

70年代生活在上海的人對於這個商店不會陌生,是它在中國開創了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的營業的先河。是當時,中國零售業的一面紅旗和榜樣。它的總店是在北京路西藏路口,現在用它的牌子在南京路也開了個分店。記得有一年回滬探親,大約是在冬季。半夜裡挑燈夜讀《紅樓夢》。那時,我抽煙,特別是半夜,更特別是在半夜讀書。人家說:飯後一枝煙,賽過活神仙。要我說:半夜讀書抽著煙,天上人間無神仙。那天晚上,煙斷檔了。急的我到處找煙,找不到;又找煙屁股,翻遍了所有煙灰缸,只發現了沒幾根,而且又太短,不夠卷一根的。怎麼辦?怎麼辦?急得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對,有了!上星火。於是我披上大衣,踏上腳踏車。走四川路底,沿寶山路,過天目中路,再折向西藏中路,十五分鐘到達星火日夜商店。買了一條精裝大前門(帶錫紙的)。那天夜晚,我真得深深地體會到:無煙的痛苦,有煙的幸福,日夜商店的重要。

星火日夜商店的老大碗刨冰 星火商店的出名,不在於它的形式,而在於它的服務:熱個牛奶呀;針頭線腦呀;頭疼腦熱呀;香煙啤酒呀.......都會在那裡得到滿意的結果。現在上海通宵服務的多去了:酒吧、舞廳、按摩、洗浴。可人還是懷念那三十年前的星火,不知它是否還保留了那優良的革命傳統?我現在在太太的監督下早已不抽煙了,但為了感謝那個冬天的夜晚,星火解除我無煙之痛苦的歷史,我買了一碗「老大碗刨冰」。

恆源祥專賣店

老介福綢布店

原來在南京東路靠西藏路那頭的恆源祥和老介福由於拆遷都移到步行街以外來了。恆源祥和老介福是我們--確切地說是我太太過去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太太在上海女人中是屬於比較「佳」(上海話,就是比較能幹)的,上得裁縫,下得廚房。去恆源祥,買二斤粗絨線,織一件夾花高領頭;再買一斤細絨線,織一件平針背心。再去老介福買了上好的毛料,請裁縫指點一下,自裁、自剪、自縫,一條上好的毛貨褲子,套在奶瓶茁壯的大腿上。為奶瓶爭光添色,也使我牛奶瓶在奶瓶界風光過一陣子。不過,老介福和恆源祥搬遷到此,生意清淡不少。不知是位置原因,還是上海的「佳」女人少了,或兼而有之?不在本文討論範圍。

南京路步行街河南路口

步行街的創意(現在時興叫創意,也就是過去說的概念、點子、主意、建議之類的詞),我記得是最早是在七十年代就有人提出,還見諸報端,並以東京為例。像南京路這樣的商業大道,不是一日而蹴;搬遷出去,不可行;像南京路這樣一個品牌街,100 多年的歷史,換個地方,不可想像。要擴建也談何容易,費用巨大,耗時長久,基建複雜。繁華而又喧鬧,有世界最先進的東西,也有世界最陳舊的設施。把它建成一條步行街,看來確是一條多快好省的方案了。於是這一項系統工程開始實施。終於,1998年正式成為一條名副其實的步行街了。步行街至今已有八年的歷史了,對於南京路來說,它還是重孫輩。但它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是顯而易見的。

南京路步行街東邊是始於河南路。河南路是眾多貫穿南京路的狹窄馬路之一,也是居住在上海北部的市民去南市豫園(城隍廟)的首選,乘66路一部頭。現在河南路拓寬了許多,地鐵二號線在這裡有一個出口,是浦西的最後一站,下一站就是浦東了。許多人就在這裡下站,然後向西步行購物、遊玩、吃喝。上海人比以前要守規矩了,紅燈時,行人整整齊齊地站在上街沿。一邊各有兩個交通協管員,認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說到協管員,我這次碰到一個親眼目睹的事。一次就在南京路上,有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夥子,硬要闖入南京東路(步行街是禁止一切車輛進入)。一位當班的協管員理所當然地阻止了他,遂發生了爭執。經路人勸阻,小夥子悻悻離去。本來事態已平,大家各干各得了。不想那小伙,氣不平,回頭罵了一句協管員「儂不過是討飯吃,恨啥恨!」一句話惹怒了這位4050工程師(4050工程是上海市政府為解決40-50歲左右的下崗職工做的一件實事,故稱4050工程),衝上去一把拉住小伙的書包架,掄起拳頭就要砸下去。這位小伙,也自知理虧,嚇得縮起脖子等著挨捧。我奶瓶一向是勸架能手,這次例外,等著瞧。那協管員鐵青的臉,半晌沒說一句話,但那拳頭到底也沒砸下去。在上海有成千上萬的這樣的協管員,他們堅守在大街小巷,特別是在交通要道。我們不去談是否需要這些協管員,也不去議論它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單就論他們無論嚴寒酷暑,任憑日晒雨淋,為上海這樣一個國際化大都市的交通、安全、秩序而辛勞工作,功不可沒。奶瓶向他們致敬了。

步行街街心雕塑及小休區

南京路上的小火車

去南京路是以吃、喝、購物為主。過去上海人有一句話,叫作:「外地人買東西到南京路,上海人買東西到淮海路。」到南京路,上海人多數是以吃吃喝喝為主的。我雖非正宗的上海人,但在上海生活、學習、工作近三十多年,還有一個上海的娘子,怎麼樣也可以劃為上海人的範疇了。我上南京路就是為了吃喝,這部分是繼承了我父親的優良傳統,部分是出於我的天性,奶瓶生來嘴大,俗話說:嘴大吃八方。當然,我去南京路也不光是吃,以吃為主,兼顧別樣。

從河南路進入步行街,北邊是地鐵出口,南面正在修建的是解放集團大樓。

街心有各種雕塑,還有供行人歇息的石條凳,行人走累了,可以坐下來,歇歇腳,養養眼。如果,你不想自食其力,情願坐享其成、一飽南京東路的風情、建築的話,就可以化個¥2.00錢,坐上南京東路的小火車,從東頭駛向西頭;不過癮,再化¥2.00錢,從西頭坐回東頭。

王開照相館

從地鐵二號線上來,王開照相館就在你的旁邊。燕爾之樂的青年伴侶都不會忘記拍一套紀念照,中國人特講究這個,畢竟一生一次。對我們中國人來說,「一張結婚照關係到夫妻兩人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拍得好,可為新人增添喜氣。因此王熾開曾公開對外宣稱,他拍的結婚照要使新人紅顏長駐、永不褪色。當時同行中有人譏笑他是在吹牛。然而,幾十年過去了,這些結婚照仍舊保持原樣,未曾褪色,歷史為王熾開的承諾作出了公平的評價。」(摘自網上介紹)事實確實如此,我和太太的結婚照就在那裡拍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分之一世紀,但照片的清晰,顏色的鮮艷,依然如昨。他們的化裝技術精湛,我姐姐和姐夫前年回國,補了一張結婚照(他們結婚時,是文革的後期,披婚紗的結婚照,理所當然是被禁止的)。那一套結婚照,使他們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時代,足以亂真。我的一個中學同學,黃姓,他說他家也是屬於王開的家族,但我就不知道,他何以姓黃?可他確是廣東人,家裡人都說廣東話;而且,他會拍照、沖洗底片和相片。在他的帶動下,我們班不少男同學都加入了業餘攝影者的行列。記得在離王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照相器材商店。那時我家有一部120方型照相機,是國產海鷗牌的。我們經常從虹口的家走到南京路,買了顯影粉、定影粉、紅燈泡、照相紙等。用被子把窗戶捂得嚴嚴實實,換上紅燈泡,插上門;用一個臉盆放上水,按比例泡好顯影液;另一個臉盆放上水,再按比例泡好定影液。把膠捲從相機中取出,放入顯影液中,不一會兒,奇蹟出現了:那暗黃色的膠片,慢慢地變了,一開始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後就是一個大致的輪廓,隨後就開始黑白分明起來。這時就須立即把膠片放入定影液中,否則就會顯影過度。最令人興奮的是,洗印相片。買了相紙,多數是三號或四號(底片曝光不足用四號,曝光過度用三號)。底片在下,相紙在上,開燈一到三秒,再將相紙放入顯影液中,待圖像出來後,放入定影液中幾分鐘,最後放入清水漂洗。那時沒有上光機,就放在玻璃上,待乾燥後,從玻璃上慢慢地取下,上面就一層光澤。看到自己沖洗的相片,總有一種成就感。大概放到現在就叫作DIY吧。不過,我猜想四十歲以下的人,不會有這種情趣吧。我們現在的孩子們更不會把時間化在這上面了,大氣候也不對了,你可那也買不到什麼顯影粉、定影粉了。

南貨店老字號邵萬生

邵萬生是一家老字號的南貨店。我真得不知道上海人何以稱那些雜貨、腌貨、瓜子糖果等之類的店叫做南貨店。我就喜歡在這裡買黃泥螺、蟹醬、醉蟹。黃泥螺、咸蟹醬、醉蟹這些東西,我們北方人從來不碰的。打從我認識我太太開始,我喜歡上了這些咸貨。她們家祖籍是浙江寧波,這些勞什子是她們家鄉的特產。不過,說老實話,這些咸貨確實下飯。特點是一個字:鮮。當然也是有點太咸,對心臟病患者,未必是好東西。像我們這些上了一點年紀的人,要少食或不食。此番回國,蟹醬買了一瓶未吃完;但黃泥螺,卻食了三瓶,控制不住自己。買黃泥螺,一定要當心,有三種等級的。一定要買那等級高的,否則,這樣好的東西,嚼到泥沙就真得大煞風景了。當然等級高的,價格自然就要貴一點了,但值。邵萬生對面是置地廣場和海侖賓館。海侖賓館是有年頭的了,我出國之前就已經完工了吧。置地廣場是近幾年建成的,一到八樓(?)都是大商場。我不太喜歡在南京路這樣的商業街修建這樣新型的大賣場。理由就是:破壞了南京路這種古老商業街的特色。邵萬生這一溜的名店有:老鳳翔(金銀首飾)、蔡同德(中藥店)、亨得利(鐘錶店)、吳良材(眼鏡店)、老廟黃金(也是金銀首飾),這些店都是名具特色的中華老字號。

南京路上名店林立

張小泉剪刀店

特別要提的是杭州張小泉剪刀店,這是一家在南京路上為數不多的外地名牌產品特色店。我們十年前來美國的人多數不會不帶刀剪之類的家用工具,張小泉一定會是首選。我就帶了兩把菜刀,一把剪刀,都是在張小泉買的。

別看那小小的門面,我每次到那去,總是顧客盈門,服務員應接不暇。他們的服務質量也堪稱一流,前年我回國給老娘買了一把剪刀,老娘用了一次嫌太大了,就擱在那沒用;我太太回國時,她讓我太太去退換;我太太拿著剪子就去了。到了店裡,人家說你用過了,不能退。我太太也不知道用沒用,就解釋了一下,準備再買一把新的。沒想人家經理,仔細看了看刀口,居然同意退換。自從九一一之後,美國嚴格了進出關的攜帶品,刀剪之類的已經很難帶的了。回國人員去那兒的機會大概也驟然減少了吧。不過,在美國還真得買不到一把象樣的剪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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