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over versus Surplus——剩男和高犯罪率

　　【財新網】（專欄作家 劉倩）2016年初是個不平靜的開始。中國股市的熔斷和人民幣貶值的持續，中東的戰爭和油價持續佔據新聞頭條，日本宣布負利率刺激經濟，歐洲一邊更是政治經濟不穩定，幾國突然發生移民對女性性騷擾事件。性騷擾特別出現在吸納最多難民人數最多的德國和瑞典，使得歐洲內部對難民的態度更加兩極化。

　　據《金融時報》報道在德國科隆「有超過500名女性就跨年夜發生的侵犯事件提出刑事申訴，其中40%聲稱遭到性侵犯，許多受害者指認襲擊者是阿拉伯或北非血統的男子」。瑞典《每日新聞報》稱在首都斯德哥爾摩「We are Stholm」的年輕人慶祝活動上，「大約50名主要來自阿富汗的年輕人參與了性侵，其中可能發生了一起強姦案例。」

　　來到歐洲的大部分難民都是男性，並且是年輕男性，並且是跟歐洲文化里性別平等價值觀不同的年輕男性。從《經濟學人》下圖的統計可以看出，各國移民中60%-90%都是男性移民，絕大多數都是18-34歲的青年。無論是何種原因導致男性比例更高—家裡出錢願意選擇讓男性冒險、男性更有可能在歐洲駐紮並找到工作且接全家人過來、不用被當地徵兵等等，歐洲移民里普遍都是男性。

　　在如此性別比例失調的不能融入歐洲社會生活的族群里，出事兒是早晚的。無論是多餘的荷爾蒙無處發作抑或通過過激行為刷存在感，太多的年輕男性聚集在一起，導致的結果之一就是當地普遍的犯罪率提高。

　　哥倫比亞大學的Edlund，清華大學的李宏斌，芝加哥大學的易君健和香港中文大學張俊森四人合作《Sex ratio and Crime： Evidence from China》，利用中國1988到2004年的各省數據發現，16-25歲的年輕人里性別比例每上升1%就會導致暴力犯罪和財產性犯罪的犯罪率升高3.4%。在研究年份里性別比例增高4%，也就是說由於性別比例增高導致的犯罪率升高4*3.4=13.6%。在整體犯罪率升高82.4%的背景下，說明由於剩男數量增加導致的犯罪率提高佔全部犯罪的1/6之多（13.6/82.4）。

　　文章關注暴力罪和財產罪，一來因為此類罪行不需太高d的技巧，二來肇事者大多數都是年輕男性。注意看下圖帶星星的數字（統計上有顯著意義），16-25歲的男性犯罪率隨著性別比例增高而變大。

　　文章討論更高的性別比例（男性）女性）影響犯罪率有幾種不同途徑。一個是更多男性代表更多男性數量。如果男性比女性犯罪可能性更高的話這本身就導致更高的犯罪數量——雖然這個影響很小，我們暫且稱此為「男性影響」。同時，更高性別比例意味著相對更少的男性可以結婚，從而男性之間加大對女性的競爭，並可能增大從事更高風險的各類活動的投資，可以稱此為「激勵性影響」。最後，高性別比例意味著當男性意識到結婚可能性降低的時候，他們會更加好好表現——此為「文明性影響」。

　　多說一句關於「激勵性影響」的模型。本文依據Clark和Riis在1996年的「彩票模型」研究，探討男性購買彩票來參與抽獎——最大獎項是得到一位妻子。當性別比例提高，男性購買彩票的均衡值就要提高。當然，當潛在可能的妻子數量越來越少的時候，男性不會永久持續的提高彩票的投資。到了某個點之後，過高的性別比例會降低彩票獲獎的價值，使得男性轉而選擇其他的人生追求。

　　文章主要關注性別比例對犯罪率的影響，另外也研究了性別比例對教育、勞動力市場和家庭內部夫妻間討價還價（爭權奪勢/bargaining power）的相關影響。結果顯示，性別比例每提高10%，男女雙方在家裡做飯時間差每周平均降低0.8小時，洗衣服時間差每周降低0.2小時，看孩子時間差每周降低2小時。同樣，女性在參與家裡大件商品（電視等）的購買時話語權差別降低9%。

　　去年曾跟大家分享過有關「剩女」的經濟學文獻。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剩女」是加引號的，而剩男並沒有。這是因為女性並沒有數量上的過剩，戀愛和婚姻市場上的結構失衡是可以調整的。而剩男則是實實在在的數量過剩。英文裡面討論「剩女」沿用的是「剩下」的概念，為leftover，而剩男的剩用的是「多餘」的概念，為surplus。所以「剩女」是個偽命題，而中國的剩男問題更值得我們關注。

　　中國有大量的剩男，根據《2012-2013中國男女婚戀觀調查報告》，在30-39歲的男性中有1196萬人處於未婚狀態，同年齡段女性中有582萬處於未婚狀態。其中雲南省的未婚性別比例高達1.22：1，僅廣東省的未婚性別人口數量差距就達到165萬。賓夕法尼亞大學的Sharygin， 以色列希伯來大學的Ebenstein和世界銀行的Das Gupta與2013年共同發表《Implications of China』s Future Bride Shortage forthe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and Social ProtectionNeeds of Never-Married Men》，研究預計到2030年，有超過20%的中國30-39歲男性會保持未婚，欠發達地區的農村貧困男性不婚比例尤其之高。以貴州為例，假如現行婚姻市場匹配體系變化不大的話（女性願意早結婚或者跟更年長的男性結婚的話可以短期推遲但不能解決剩男問題），到2050年30-39歲依舊未婚的男性比例會超過50%。

　　城市裡的「剩女」更多的是有經濟能力的，但農村的剩男們即便想降低標準都不一定能娶到媳婦兒，能從其他國家娶一個新娘都是奢侈的選項。分享的兩篇文章一個側重於高性別比例對犯罪率的影響。幸好二胎政策已經出台，但即便如此，文章里提到的2004年犯罪率對應的16-25歲的孩子出生年齡在1979-1988年，但是後期我國性別比例失調加重，從1982年人口普查的性別比例108.5、1990年111.3、2000年116.86。2000年出生的孩子在今年正式步入16歲，這對應的是，在過去20年間由於出生性別比例提高而導致的犯罪率就有將近30%的增長。這是相當高的數字。

　　剩男的問題不僅僅在青春期，他們的養老問題也將是越來越嚴峻的問題——他們沒有妻子或下一代的支持，對收入降低或者生病等不確定因素極其缺乏抵抗力，積蓄及社會保障也無法支持他們養老所需的費用。他們的生活以及老了以後的養老問題等都是我們需要嚴重關注的。所以鼓勵生育、調整養老保險、疏導和管理各種罪行以及賣淫去罪化等都是需要儘快推進的相關政策。

　　FT歐洲移民報道：

　　1）科隆：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5674

　　2）瑞典：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5703

　　3）性別失衡：http：//big5.ftchinese.com/story/001065758#adchannelID=2000

　　4）移民性別比例：TheEconomist：http：//www.economist.com/news/europe/21688422-are-lopsided-migrant-sex-ratios-giving-europe-man-problem-oh-boy

　　小註：

　　著名的演化生物學家和社會生物學家Robert Trivers曾在1972年說道：「males ultimately compete only for members of the opposite sex， all other forms of competition being important only insofar as they affect this ultimate competition.」

　　（「男性跟男性之間的競爭只為了女性，所有其他方面的競爭都是為了更好影響這個最終的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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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劉倩為經濟學人智庫中國研究總監、全球經濟研究部總監及全球編輯管理委員會成員。她對性別問題十分關注，創辦有《性別經濟學》微信公眾賬號。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任職機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