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禪初級班講座(下編 禪修要義)第七章》達照法師

第七章 簡示偏圓

人生幾十年的生活中,所行所思無非是顛倒之法。我們追求到的東西,往往會隨手就扔掉,並立刻投入下一個追求中。然後又發現這還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就又會扔掉,繼續拚命去努力。像猴子掰玉米棒子一樣,看到了西瓜就扔掉玉米而捧著西瓜,看到了野兔就扔掉西瓜而去追野兔,野兔跑到樹林里去了,最後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哭著鼻子回家。人生也是如此,無論你怎麼去追求,最後都只剩下兩手空空面對死亡,死亡是我們最不想要的,卻是我們人生真正的結局。

比如上小學時,我們就追求上一個好中學;到了好中學了,我們又發現中學不是自己所需要的,還必須上個好大學;到了好大學,我們又會發現,大學不是自己所需要的,必須找一份好的工作;找到了好工作,又感覺自己在乎的是名利財色;有了名利財色,又會馬上發現心裡還是不滿足,還是想要點別的東西……等一生過得差不多了,我們才發現,自己最想要的是健康、長壽,甚至逃避死亡,就像過去的帝王,到最後幾乎都渴望能夠長生不老,希望萬歲、萬歲、萬萬歲。所以人最不想要的就是死亡,最終卻會收穫死亡;最想得到的財色名利,得到的時候卻會發現味同雞肋,把大好的時光、寶貴的生命都投入到無盡的慾望當中,苦中作樂,苦不堪言,樂極生悲,這不是顛倒又是什麼呢?

其實這就是無常搗的鬼,我們都上了它的當了,因為無常,世間的萬相就永遠變化不定,我們在得到的同時,肯定就已經失去了。比如說我們肚子餓得難受,肯定會感覺非常苦,如果不去追求一頓飽飯,那不就更苦了嗎?所以我們才會很努力地去追求,追求到了,有飯吃了,我們就感覺很快樂;一旦吃飽了,這個快樂也就過去了,我們會想下一餐不但要吃飽,還要吃得更好,「吃得不夠好」這個感覺就又讓我們落入了苦的境地,迫使我們再去追求新的快樂……所以世間的快樂其實都是有苦之樂,它的本質是痛苦的,是根植在痛苦之上的一種覺受。所謂的快樂都是暫時的,都是相對於苦而言的,只是對苦的一種緩解而已,我們追求它是被苦逼迫的一種非自願行為,所以不可能產生真正的快樂。

不但追求快樂的起點和過程是痛苦的,那個追求的目標也不是真正的快樂。比如餓的時候,有飯吃會很快樂,可吃飯本身並不是快樂的,吃飽了讓你再吃就會成為痛苦了,所以一旦吃飽了,吃飯這個快樂就失去了,又會產生新的痛苦……所以人追求到的東西永遠不是自己想要的,把大好的生命全部投入到這種追求中,這就是人生的悲劇所在。

這麼看來,人生是不是就很消極,就沒有什麼希望了呢?當然不是,在看清楚世間快樂的本質以後,我們對於世間快樂的追求,就要適可而止,不能慾壑難填了。禪宗有句話說得最好,「飢來吃飯困來眠」,有飯吃、有衣穿就行了,不要貪得無厭,給自己製造痛苦,然後再去緩解痛苦,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我們應該放棄對世間享樂的追求,轉而去尋找真正的無苦之樂,永恆之樂。

佛法告訴我們,無苦之樂有三大類,存在於我們的生命之中,值得我們去開發運用。第一是智慧,智慧的本質是快樂的,世界上沒有人會因為擁有智慧而痛苦;第二是定力,就是穩定,心情的穩定、家庭的穩定、國家的穩定、社會的穩定,都只會給我們帶來快樂,所以定力的本質也是快樂的;第三是戒律,也就是遵守規則,佛教的戒律就是讓我們遵守因果的規則,其它的規則還包括家庭的規矩、單位的制度、國家的法律、社會的公共道德等等,如果不遵守,我們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只要我們遵守良好的規則,就不會產生痛苦。

佛說法是為了給眾生真正永恆的快樂,所以佛法的核心就是戒、定、慧三學,僅僅燒香磕頭還不算佛法。我們在理上通達了以後,明白了事理不二的道理,就如同望到了快樂之巔,那種解脫自在的境界美妙之極,可惜要是到不了,就如同畫餅充饑、說食不飽一樣。

為了避免這種愚蠢的結局,我們就該把眼光從高山之頂收回來,忘卻世間短暫的享樂,利用大好的暇滿人生,專註於腳下的路徑,按照佛法的修行次第,從戒定慧三個方面圓滿自己事相上的修證。但因為業風習習,幻象多多,戒定慧三者行起來會有偏有圓,一旦偏離中道,再回來又須費盡周折,所以永嘉大師為了再送我們一程,又慈悲地介紹了他的實踐經驗,讓我們修習佛法時,能夠棄偏就圓,少走冤枉路。

一、戒學的偏與圓

戒中三,應須具。持戒有三個層次,是我們必須具備的,不能或缺。

一攝律儀戒,謂斷一切惡。第一叫做攝律儀戒,律儀是規範的意思,我們身口意三業都要有一定的戒律和威儀,戒律包括三皈五戒、八關齋戒乃至十戒、比丘戒、菩薩戒等等;用戒律條文來規範我們的行為,就能斷一切惡,斷除一切不如法的身心行為,不給眾生造成傷害,這樣就有了威儀,所以稱為攝律儀戒,這是指戒律防非止惡的功能。

二攝善法戒,謂修一切善。假如說攝律儀戒是一種消極的迴避,要求我們諸惡莫作,攝善法戒就是眾善奉行了,這是佛弟子要具備的一種積極的心態。當我們有煩惱的時候,我們就要發現煩惱的根源——貪嗔痴,並且把貪嗔痴消除掉;沒有煩惱的時候,就如同大病初癒,我們要去積極地做善事,讓我們的身體更健壯起來,這個時候的付出,就是一種快樂,能和眾生建立起良性的互動。

三饒益有情戒,謂誓度一切眾生。如果說攝律儀戒是佛陀因病與葯,讓我們恢復健康,關閉三惡道之門;攝善法戒是為了讓我們把身體練得很強壯,培養三善道的德行,俱足修行的資糧;那麼饒益有情戒就是要我們自己身體強壯以後,還要自凈其意,去除我執,平等地饒益一切眾生,發誓救度一切眾生出輪迴,這是大乘菩薩所修的法,也是對大乘菩薩的要求,所以稱作戒律。

這條戒律看起來容易,其實行持起來非常之難,因為誓度一切眾生是建立在破除我執的基礎之上的,如果沒有破除我執,這一條根本不可能做到。比如有人讚歎學佛好,我們很高興,因為我們在學佛嘛,聽到讚歎當然就高興了,這其實就是一種我執的表現;而菩薩就不會這麼想,因為破了我執才稱為菩薩,他的起心動念都是站在眾生的角度,為眾生考慮的,他會認為這個人能讚歎佛法,說明他就有救了,就不會沉溺在苦海當中了,所以菩薩的喜悅是一種法喜,和凡夫的喜悅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是對眾生不利的事情,菩薩卻去做了,當然就犯了饒益有情戒;如果能夠利益眾生的事情,菩薩不去做,也一樣是犯戒,兩種情況都說明他雖然破除了我執,根本智已得,但後得智還不夠圓滿,還需要繼續修行,圓滿後得智。所以戒中三,我們要一一去修行做到。

但攝律儀戒和攝善法戒都是有為的,所以屬於偏行,不圓滿,只有達到饒益有情戒的要求,才是戒行圓滿了。雖然圓滿戒持起來非常艱難,但卻是生命最完美的體現,從此以後我們身心的任何行為都不會引起痛苦和煩惱;而我們現在之所以有煩惱,正是因為過去持戒不圓滿、有偏頗造成的,如果戒中三都圓滿了,生命的快樂也就圓滿了。

二、定學的偏與圓

定中三,應須別。定學也有三種情況,我們要善加區別,辨別清楚。

一安住定,謂妙性天然,本自非動。安住,就是妄想心安住下來,停下來。禪宗所謂「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體,永嘉大師稱作「妙性天然,本自非動。」天然就是自然而然,不需要努力,也不需要造作,在凡不減,在聖不增,就是《心經》所謂的「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真心佛性,眾生的本來面目。無論我們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它從來沒有動搖過,本來現成。可是我們如果不修行,即使是現成的,我們也看不見,只能體會到妄想心,妄想心把這個本具的真心掩蓋住了。只有通過打坐靜修,讓妄想安住不動的時候,才能見到它,所以需要安住定。

二引起定,謂澄心寂怕,發瑩增明。引起定就是通過我們意識的引導而生起的定力,比如四禪八定,需要通過數息、觀想、專註、甚至念佛持咒等等方法,讓妄想心專註在一個境上,不讓它離開,久而久之就產生一種定力,進入某種定境。這種定需要有意識地去引導和控制,使妄想心由散亂的狀態改變為有規律的狀態,所以稱為引起定。世間的引起定有八種,就是四禪八定,如果能讓自己透過意識進入滅盡定,即九次第定,這就是出世間禪定了,就能夠了脫生死的束縛。

澄心寂怕,澄心是心不亂了,所以非常寂靜,對於五欲六塵的干擾,自然就有一種拒絕的能力,怕通泊,寂怕是淡泊的意思,我們內心不淡泊的時候,總是會上下攀緣,如同野生的猴子一樣難以安靜;引起定就是要把這隻猴子訓練好了,讓它幹什麼它就幹什麼,只聽你的指揮,沒有命令的時候就安靜地呆著,不會再東張西望,隨境亂轉了,所以叫做澄心寂怕。

發瑩增明,瑩就是晶瑩透澈,明就是智慧,心定下來就如同燈不亂晃了,所以燈光就更加明亮、瑩徹。就像馬戲團的猴子,訓練得聽話以後,就可以教它很多本事,它就能夠翻跟頭、跳火圈、走鋼絲,比野生猴子的智慧要大,如果以後遇到必須走鋼絲才能活命的情況,野生猴子只能死路一條,而這隻聽話的猴子,就能安然地度過去。

對於初學佛法的人來說,引起定是很好的修行入門方便,即使是凡夫,也不難掌握。如果通過不斷地禪定訓練,內心能夠做主了,對生命的把握能力增強了,無論遇到順境或者逆境都能夠坦然受之,絲毫沒有動搖。如果能到達滅盡定,就連生死都拿你沒有辦法了。所以引起定會直接讓我們增加拒絕痛苦、享受快樂的能力,對凡夫來講,這點尤為重要。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即使很熱鬧,親戚朋友一大幫,也往往是苦多樂少,真到生死的關鍵時刻,你才會發現只能自己獨自一人去面對痛苦,甚至連父母、妻子、兒女都愛莫能助,我們必須獨自走過這座生死痛苦的獨木橋。而引起定就能非常有效地、直接地訓練我們獨立行走人生道路的能力,而且這種能力是凡夫就可以達到的。有了這種定力之後,心就很容易和安定相應,我們就會有能力拒絕痛苦和生死的影響,把過去的惡行所產生的負面作用,慢慢地消除掉,安住在快樂當中,還可以再去引導別人。這是修習引起定直接的利益,所以引起定非常重要。

引起定是可以剋期取證的,並非一定要有長期的修證。剋期取證分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廣泛意義上的,就是通過長期的、有規律的堅持所達到的境界,比如我們每天都選擇一定的時間來引起,或者打坐、參禪、持咒,或者念佛、誦經,時間可長可短,但都要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地去做,引導自己這顆心習慣於專註在一個境界上。

有的人這樣去做以後,發現心反而越來越亂了,這其實說明你用功已經開始得力了,已經靜下來了,只是還不習慣,所以才又煩又亂,只要每天這樣堅持下來,內心很快就會習慣於安靜了,這種習慣就是引起定。

第二種是嚴格意義上的剋期取證,就是在一定的修行時間之內必須要達到某種禪定境界,比如四禪八定的境界,甚至明心見性、破我執、出世間的種種禪定等等。一般常用的方式有閉關、打七等,要求行人具備相應的修行基礎,你若不是那塊材料就去閉關,不等出來可能就已經瘋了,所以這種修行方法是不能隨便用的。

但如果方法得當,這種嚴格的剋期取證往往會非常有效,所以從古至今,到了修行境界需要提升的時候,修行人往往會採取這種方式,簡單的有一日一夜精進的,有七日七夜打禪七的,還有功夫更厲害的,修行七七四十九天的、九十天的,閉關一年、三年、五年的,這些都是通過心無旁騖地用功,剋期取證某種境界,都屬於引起定的範圍。

三辦事定,謂定水凝清,萬像斯鑒。辦事定就非常圓融了,就是我們觸境逢緣、待人接物、辦事作務之時,依然能夠做到定水凝清,萬像斯鑒。定是定力,水是智慧,凝是定力深厚,清是智慧明澈,水定下來後,自然能夠像鏡子一樣照物,所以萬像斯鑒,萬像就是一切事相,斯鑒就是明白透徹,這就是定慧等持、非常圓滿的楞嚴大定,是大乘菩薩必須具備的禪定。

前面兩個定都是有為的,需要安住和引起,不安住、不引起就定不下來,所以屬於偏的,還不圓滿;而辦事定就不同了,辦事就是動、是智慧,動的時候也能定,這就是定慧等持,完全無為,既不用刻意地安定、也不用引起,隨便什麼時候都在定中,就像鏡子一樣,無論何時都是定的,自然能夠照見萬物,定和照都是鏡子的自然特性,就像定和慧都是自性的自然表露一樣。

如果我們想做到饒益有情戒的要求,就必須學會這種辦事定,無為無住的定慧等持,否則就完成不了救度眾生的誓願。第一第二種定,雖然能夠讓我們自身受益,但慧力不夠,需要特意地安靜下來,或者意識緊緊抓在某個境界上不敢放開,這樣在處理事務時,常常會被事相攪得心亂如麻,或者死定著不敢動,那就不可能真正地利益眾生了。只有辦事定能夠從容不迫,淡定靈活,所以這種定對於修學大乘禪法的我們來講,非常重要。

如果我們對於靜中定比較習慣以後,就可以練習動中定即是無為的定。比如我們在習慣於引起定以後,就可以把這種定力的感覺延伸到日常生活當中來,應對萬緣也定力不失,這是辦事定的訓練過程,因為定水凝清了,心像靜水一樣微波不興,就可以照物了,萬像斯鑒,一切相都明明了了,雖然氣定神閑,事情卻一點也不會做錯掉。這就是做心地功夫,是真正的修行。

未達到辦事定的人,往往認為只有盤腿閉眼才是修行,其它的全是散亂,而對於會修行的人呢,做任何事情都能夠處在禪定之中。不過剛開始做的時候,可能很容易心隨境轉,此時就要趕緊提起覺照,再回去處理事務。每天這樣不厭其煩地訓練下去,或許只需三個月時間,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處理事情都會遊刃有餘,不但辦事效率會提高,內心也一定會常處在定中。有了這種功夫,我們才能饒益一切有情。

三、慧學的偏與圓

慧中三,應須別。慧就是智慧,智慧並不是我們所認為的聰明,兩者是有區別的,甚至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對世間法很通達是聰明,通達了出世間法、斷掉我執才稱為有智慧,所以唯有聖人才具備智慧,有智慧的人再通達了世間法,就叫做後得智。

世智辯聰只是針對凡夫講的。比如某些學者,把佛法當作哲學來學,當作宗教來看。佛經里很多超出了意識範疇的境界他們理解不了時,如果他善根深厚,就會按照佛法去修行,開發智慧,他的聰明就成了修學佛法的動力。如果他善根不足,業障深重,就會認為佛法並不圓滿,聰明反而導致了他對佛法的輕視,成為智慧的障礙。這種聰明佛經里稱作「世智辯聰」,是八難之一,會成為修學出世間法的嚴重障礙。

出世間的智慧是佛法不共世間法的地方,是佛法的實質、本質。佛法雖然也有世間法,比如勸人為善的人天乘善法,那只是接引眾生的方便法,是菩薩清凈的生命顯現出來的一種莊嚴,並不等同於其它宗教求生天堂的教法,雖然有同樣的外在表相,人天善法卻是解脫道和菩提道的基礎。而且,從整體上看佛法的人天善法,也是建立在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的智慧之上的,體現生命莊嚴的地方。

雖然出世間後,我們都會擁有智慧,但智慧也有高低層次的不同,有偏、圓之分,所以我們也要對智慧的偏、圓有所了解,學會鑒別,修行才不會得少為足。

一人空慧,謂了陰非我,即陰中無我,如龜毛兔角。沒有破我執就是凡夫,破了我執就入聖流,人空就是破除了我執的意思,了是明了,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色是物質,受想行識是精神。人空慧的聖人已經不像凡夫那樣被五陰蒙蔽住了,完全看清了物質和精神都無我的本質。無我就是沒有一個「我」在主宰的意思,所以佛法既不主張唯物,也不主張唯心,因為精神和物質都是緣起性空的虛妄之相,都不是真相。

那麼真相是什麼呢?佛法告訴我們,有了人空慧就能初步見到真相,即陰中無我。我們一直認為肉體和心靈就是我,其實這個我並不存在,如龜毛兔角一般了不可得。這個認識已經是真相了,但還不是實相,只是實相的一部分、一個側面,全部的真相才是實相。

《法華經》里講的諸法實相有十如是,即實相包括十個方面,概括起來講就是相、性、體三個方面。人空慧的聖人只證到了「體」,生命的本體,也叫如來藏、真體、涅槃、真如等等。本體為空,所以禪宗更簡單,連名字都懶得叫,指點學人時就稱「這個」,或者讓你去參「拖死屍的是誰」、「念佛的是誰。」因為這個「誰」是空的,沒有人能給你指出來,只能靠你自己推究到最後,把「我」推究沒了,智慧就打開了,這個智慧就是人空慧。

二法空慧,謂了陰等諸法,緣假非實,如鏡像水月。法是指我以外的任何存在形式,如色法的山河大地、心法的理論概念等等,都是五陰幻化的。人空慧把主觀的我空了,客觀的這些存在呢?其實也是空的,緣假非實,如鏡像水月,都是緣起的假象,如同鏡中的影子、水中的月亮一樣並非真實的存在,認識到這一點,就叫法空慧。

凡夫只有肉眼,我們以為世間的這些相都是真的,就是因為「肉眼」只能「看俗」,佛法稱作「明眼概念」,意思就是睜開肉眼看到的其實都只有名稱,所以叫「概念」。如果我們有了法空慧,就有法眼了,法眼觀察萬物就是如鏡像水月,雖然存在,卻是隨緣變幻的影子。

凡夫之所以顛倒,就是認假為真,以為我是真的,萬物也都是真的,才會拚命去追求、佔有、煩惱,活得非常冤枉。其實我們大家,包括這當下的一切全是自性顯現的影子,並沒有一絲真實的存在,就如同水中的月亮一樣,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月亮,可月亮卻只有一個,也從來沒有到任何一江水裡去。

我們每個人看到的月亮也是千差萬別的,有傷感的、感動的、讚美的、咒罵的、喜歡的、厭惡的……這都是因緣不同導致的虛假的月亮,並非真實的月亮,真的月亮只有一個,所以佛法講「一真法界」,法身是沒有差別的,眾生和佛是同體的。比如我既顯現在你的性海里、也顯現在他的性海里,我們大家全都顯現在佛的性海里,性海就是法身、本體。雖然我和萬法都是空的,但顯現在大家的性海里的樣子卻是千差萬別,很難完全一樣,這是我們大家彼此的因緣不同導致的假象。凡夫沒有見到法身,既沒有人空慧,也沒有法空慧,才會認為這個假象就是真實的存在。

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以後看到別人做錯事時,就不要討厭、發牢騷了,也不要總想著去整治他了,因為你周圍的這些恩恩怨怨都是隨緣顯現的,他和你就是這個緣分。我們如果想改變這個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我們自己,如果你執意要去改變別人,那當你強勢的時候你可以壓過他,但彼此的緣分沒有變化,甚至更複雜了,當他強勢的時候又會來壓制你,那就永遠也沒有安寧之日了。

三空空慧,謂了境智俱空,是空亦空。空空慧是中道的智慧。境是境界,比如打坐很安定的時候會有一種空靈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定境;有時又很自得傲慢,這叫增上慢境……境界很多很多,但都是有相的,能夠表現出來的,而且是有進有出的,依靠定力而存在的;智是智慧,對境界有了知的能力就是智慧。比如你入定以後,知道自己入定了,知道自己空掉了,知道的這個能力就是智慧,如果不知道就是死定。所以智慧是無相的,並不是多種多樣的,但有高低之分,這個空空慧就是最高、最圓滿的智慧。

人空慧和法空慧里,人和法就是境,能認識到人、法俱空的就是智。空空慧就是把能觀之智、所觀之境都空掉了,但也沒有再執著一個空,連空也不存在,生命完全一絲不掛,一塵不染,回歸清凈本體,不住於空體,而能夠起應萬機,智慧圓滿,所以叫空空慧。有了這種智慧,見地就打開了,就有了世出世間的智慧、成佛的智慧。

四、見中三,應須識

見是正知見,因為有了智慧所具備的正知正見。永嘉大師的證道歌里有「頓入無生知見力」、「在欲行禪知見力」,這個知見力,就是正知正見所產生的力量,會促使我們不用思考,就會正確地隨緣處理一切事務。如同我們有邪知邪見時,看到地上有寶貝會馬上不假思索地藏起來一樣,哲學家稱之為「潛意識」,其實這就是根深蒂固的知見所造成的。正知正見也有三種情況。

一空見,謂見空而見非空。這是慧眼的境界,慧眼看空,把一切相都看空了。第一個見空的「見」是看到,動詞;第二個見非空的「見」是知見,名詞。見空就是看到了五蘊皆空,人我、法我都空掉了,見到空空的本體了。比如我們打坐或者其它修行時,進入了一切相都空掉的境界,房子、傢具、人,包括我們自己,都沒有了、消失了,這就是見空了。見非空,是指認識到空的這個「見」還沒有被空掉。比如小乘人會「棄有著空」,認為這個空是唯一真實的存在,這種知見就是空見,不能進一步把這個見再空掉,這叫見非空。

二不空見,謂見不空而見非不空。這是法眼的境界,不空就是緣起法,證體之後,又觀察緣起的萬法,雖然明明歷歷,但內心的知見上、認識上卻是非不空。既不是不空,也不是空,而是緣起的虛妄之相,這是不空見。

菩薩一般會具備這樣的不空見,所以菩薩的見解比二乘人要高,能在證到萬法皆空的真相的同時,不否定世上緣起的萬法,在行不空的六度萬行的同時,心地仍保持非不空的狀態,所謂「佛事門中不舍一法,實際理地不染一塵」,才會不辭勞苦地救度眾生;如果只是見到空的體,否定不空的相,就是小乘,認為度眾生也是假象,只有涅槃是真的,所以就會住在涅槃里不出來。見空而見非空,這是智慧不夠、見地不透徹所導致的。

三性空見。謂見自性而見非性。性空見就是大空性的般若見,自性就是佛性,見到了眾生與佛完全相同的佛性,但這個見地並非是佛性,就是《楞嚴經》所謂「見見之時,見非是見」,也就是「見性之時,見非是性」。這個佛性沒辦法講出來,見到它就知道,但把這個見說出來,知見一立就不是了,這就叫見非性。

很多人剛開始學習教理時,會非常喜歡辯論,和同修們爭執得很厲害,有人說佛性是永恆存在的,有人說佛性根本是沒有的,雙方都能引經據典地說出無數的理由,都覺得自己非常有理。其實凡夫說空說有全是錯的,說佛性常存的,是落入了常見;說佛性不存在的又落入了斷見,斷、常二見都是邪見。這樣說你肯定會覺得很冤枉,我明明講的是佛法,怎麼會是邪見?其實等以後修行功夫上去了,你自然就不想說了,為什麼呢?功夫一到,你就知道了,這個佛法受用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根本講不出來的。因為佛性根本不在凡夫思考的範疇里,什麼空啊、有啊、真啊、妄啊,都絲毫粘不得佛性的邊,這就叫做見自性而見非性。所以釋迦佛說自己「說法四十九年,未說一字」,就是怕我們只會做文字上的功夫,忘記心地上的實修實證,那就永遠也擁有不了性空見了。

五、簡示偏圓

我們前面講過,實相至少要具備相、性、體三個方面。《涅槃經》里講佛性有涅槃三德,具足解脫、般若、法身三種德,才是真正的圓滿的實相,我們生命的全部真相都完美地呈現出來了,這就叫「圓」,達到佛的境界就圓了。如果三者不全,就叫「偏」,雖然解脫了,但智慧、功德還不圓滿、不圓融,比如二乘聖人和菩薩,福德和智慧方面還有偏頗的地方,所以都需要繼續修行。

偏中三,應須簡。如果修行上不圓滿,出現偏頗,會有三種情況,這三種情況是我們需要立刻去修正的。一有法身,無般若解脫。這是指小乘初果、二果、三果羅漢,雖然見到法身了,但實修和教理都沒有跟上,沒有智慧,解脫不了,是偏的;二有般若,無解脫法身。這是指禪宗所說的知解宗徒,雖然有理解空性的智慧,但修行功夫沒有跟上,見不到法身,著在知見上了,所以也解脫不了,也是偏的;三有解脫,無法身般若。這是指從四禪八定修到滅盡定的行人,雖然靠極深的定力能解脫了,但卻沒有見到法身,也沒有般若智,也是偏的。有一無二故不圓,這些修行境界都有一無二,所以都不圓滿。不圓故非性,因為不圓滿就不是佛性,所以小乘人、知解宗徒、滅盡定的行人都是未見佛性者。

又偏中三,應須簡。還有三種情況也是需要校正的。一有法身般若無解脫。這是地前修行的菩薩,雖然見到法身了,教理也通達了,但功夫還沒有做上去,所以還不能從知見里解脫出來;二有般若解脫無法身。這是乘願再來的菩薩,雖然自己解脫了,也有般若智,乘願再來度眾生時,又迷掉了,還需要再修行證得,因為有了般若、解脫,此生證得法身後,就能利益無量眾生了;三有解脫法身無般若。這是指小乘人,是大阿羅漢和辟支佛,雖然能解脫了,也有法身,但卻沒有般若智慧。有二無一故不圓,不圓故非性。這三種情況都是有二缺一,所以都是偏的,不圓滿,這三種人也都不見佛性。

圓中三,應須具。有三種修行圓滿的情況,是我們需要具備的。一法身不痴即般若,般若無著即解脫,解脫寂滅即法身。如果先證見了法身,就要起用,起用了就有了智慧;有了智慧就既不著空、亦不著有,就解脫了;解脫後歸於寂滅就又回到法身本體了。法身、般若、解脫是一而三,三而一的關係,這才叫「圓」。

二般若無著即解脫,解脫寂滅即法身,法身不痴即般若。有了般若之後,見相離相,修行而不著一切相,就能獲得解脫;解脫歸於寂滅的本體就是法身;證得法身後再起用,就又圓滿了般若。

三解脫寂滅即法身,法身不痴即般若,般若無著即解脫。如果修行定力能夠解脫了,定力歸於寂滅就是法身本體;法身起用就是般若;有了般若,不著相即是解脫。舉一即具三,言三體即一。此因中三德。三德不一不異,這是因地修行時圓融三德的方法。如果做到圓中三,就可以安然行於中道,直至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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