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瑞娟：從一個來自單親家庭的孩子說起

　　知行網（GOZX.NET）我第一次見到小翔，是我在新工作崗位的第一天。他來自一個單親家庭，也算是緣分，讓我對這個孩子一開始就上了心。

　　那是一個陽光慵懶的早晨，我走進教室，就看到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裡，低著頭在紙上演算數學題目。走廊里還有孩子在玩鬧，但似乎周圍的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這讓我感到好奇和欣喜。我走到他身邊，他才抬起頭來。孩子很有禮貌，我們交換了姓名和身份。從這一刻起，我正式成為了他的任課老師。

　　我接手他的這年，他上七年級。在我的記憶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怕生的人。我們認識的第二天課間，他就跑過來問我：「老師，你上過大學嗎?」他抬頭望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從裡面，我看到了他的憧憬。那天，他跟我說了很多，進入大學之後的美好計劃，以及在這之前他準備為之付出的種種決心。

　　他絕不是那種不認真學習的孩子，然而他最初來到我這裡，說到底還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夠理想。其實單從平時來看，他踏實認真，成績也不錯，可就是一到大考就掉鏈子。單說大考掉鏈子這個問題，其實在學生中並不少見。但是在這個表象之下，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是同樣的原因。

　　到底是什麼讓這樣一個有著強烈的大學憧憬、認真又踏實的孩子總是在大考絆倒呢?在與他和他的家庭接觸的這段日子裡，也許我已經窺見了一二。

　　【細節之一】他的航模獎狀

　　相識後我們漸漸熟絡起來，我知道了很多他的喜好。他喜歡柯南，有很多貼滿柯南印花的本子、筆袋、書包，甚至是筆和尺子。他還喜歡航模，僅僅是從小學到現在，就在各種航模比賽中獲得了數量驚人的獎狀。每每談及航模，他總是眉飛色舞，渾身都散發著驕傲的神氣，充滿激情。當然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樣，對此不是很感興趣，對此他會有一點點失望，但還是總會提起他作為一個初中生參加高中組的比賽獲得一等獎的事情。

　　然而，說到他不那麼擅長的事情，他就沒那麼有勁了。譬如說，他來到我這裡的原因：學科成績。

　　【細節之二】他的零花錢

　　記得那是在他上完暑假班後，他留在校區做暑假作業，正好他有個同學也在一起。到了中午時分，他們去吃午飯，正好遇見我也上完課，我們就一起下了樓。

　　在飯館的這餐，他點了相當多的菜。本以為這樣的排場他是打算邀請同學一起，卻發現他壓根沒有邀請的意思。他點的那些菜顯然已經超過了他的飯量，等到他吃完都還有很多菜剩下。據我了解，他的家庭條件也並不優厚，這般「揮霍」，他的經濟基礎從何而來?

　　後來的一件事，稍稍解釋了我的疑惑。

　　那天他突然來找我，很委婉的跟我提起說他可以幫我轉介紹學生，能否給予恰當的回報。這樣的事情在他的年紀可並不是常常能有。我在吃驚之餘，拒絕了他的要求。我問他，最近是不是缺錢花?他倒是很爽快地解釋了，說是周日要和幾個同學去KTV，但是錢卻不夠唱完歌之後去吃飯。「自己的零花錢要自己想辦法掙。」他這麼說道。

　　【細節之三】他的祖父母

　　在我的記憶里，他的父母從來沒有來校區接過他。相處中，我漸漸了解到，他的父母離婚後，媽媽就去了上海，爸爸又是個計程車司機，終日忙碌，沒有太多時間顧他。因此，通常情況下，接送孩子這件事就落到了爺爺奶奶身上。

　　每天晚上八點一過，他的爺爺或者奶奶就會出現在校區。兩個老人都很嚴肅，到了這邊會很大聲在校區叫他的名字，然後板著臉看他做完作業。他的爺爺不苟言笑，老太太倒是話很多。她每次來都會和我說太晚了、太晚了，小孩子做作業做得太晚了。當然我很明白她是想小孩子做作業太慢了，有埋怨我們教得不好的意思。但是事實上，正如我每次回答她的，小孩子作業太多了。她始終對我說的話不置可否，這樣埋怨幾次後老太太發現沒有效果，也就不願來接小孩了。之後都是由他爺爺來接。

　　有一點我印象特別深刻，那就是他們二老來了這麼多次，卻從來沒有喝過校區老師給他們倒的水。

　　這個孩子，說不上是「問題兒童」：他聰明努力，有自己的愛好和特長，性格也不孤僻，但在某一些方面，卻還是隱隱流露出一些單親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的典型特點——敏感、相對早熟。

　　譬如，他想通過轉介紹學生拿回報的方式賺取零花錢。從好的方面看，可以說他有經濟頭腦。從不好的方面來說，也許是孩子敏感的感受到了來自祖父母以及父母「嫌麻煩」的心情。有些大人會覺得孩子「小題大做」，明明自己也對他挺盡責的了。但是，作為成年人的家長要理解，我們不能以成年人的標準去要求孩子。也許只是平時家長皺皺眉頭、埋怨幾句，就會在孩子心裡，特別是敏感的孩子心裡留下痕迹。

　　拿小翔的情況來說，祖父母對自己學習不滿，來去匆匆不願逗留，也許都在加重他的不安全感。他通過賺錢證明了能力，獲得了成就感，但也過早的背負了不該由他承擔的經濟負擔。孩子渴望被認同，覺得一定要賺到錢請同學K歌，否則會覺得沒面子。比起談論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學科學習，他更願意談論自己擅長的領域——航模，這其實都是內心不太自信的表現。

　　另外，從祖父母的教養方式可以看出，他們對孩子的學習非常介意，奶奶希望孩子的作業能夠做快一點，爺爺也總是嚴肅對待孩子的學習。媽媽不在身邊，爸爸很忙，孩子其實最想得到的是爺爺奶奶認可。他希望考到好成績獲得爺爺奶奶的喜歡，擔心考不好爺爺奶奶的批評與失望，更害怕親人因此而離開，不管他。正是因為這樣，孩子在考前的心理壓力就會比較大，越是擔心考不好，就越是焦慮，反而影響了發揮。說到底，不是孩子不夠努力和聰明，而是大人的教育方式以及單親家庭背景的成長經歷給了孩子過大的心理壓力。

　　顯然，對於小翔這樣的案例，需要加強溝通、幫助的絕不是孩子一個人。積極的影響需要潛移默化，從生活中滲透進孩子的心裡。有一些細節，只要孩子身邊的家人稍加註意，就能給孩子很大的鼓勵。

　　有一些話，不要說。

　　作為孩子生活上最親近的人，爺爺奶奶應該讓孩子感受到家人的愛，要讓他理解父母離婚不是他的錯——爸爸工作很忙，爺爺奶奶會無條件愛你，經濟上的事情也不用操心，不管你考好考不好，都是爺爺奶奶的好孫子。耐下心來陪伴他，千萬不要對孩子說：去，找你爸(媽)去。尤其不要在孩子面前指責他的父母或者對方。

　　有一些話，要多說。

　　當他的學習有進步時，要及時鼓勵。像小翔這樣的孩子平時缺乏鼓勵肯定，我們就要多肯定他，不僅肯定他已經取得的成績，還要肯定他的態度和努力。同時要去發現孩子在其他方面的閃光點，比如他喜歡製作航模，還獲過獎，說明孩子很有探索鑽研精神。他本就那麼出色，何不多誇誇他。

　　有一些方法，要多留心學習。

　　已經理解了孩子的問題，那麼就要多留點心。針對考試焦慮，可以跟老師多溝通，了解一些放鬆訓練方法，專業一點有呼吸放鬆法、肌肉放鬆法，簡單的就可以引導孩子進行考前自我暗示：我可以考好的，我已經準備好了，我有能力考好成績。

　　不知是幸也不幸，在這之後，我接手過不少單親家庭的孩子，有些孩子的情況還並不像小翔這樣樂觀;也接觸過不少單親家庭的家長，有些家長也還不如小翔祖父母這樣盡責。作為老師，我們所能做的，是提醒、引導，還有再多給孩子一點愛。但最終，孩子最需要的還是家長：也許你們給一點點，就勝過我們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