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出兵ISIS的先手棋:征服帝國墳場 (轉)

霍娜撰寫

日前一則「ISIS向中國正式宣戰」的消息在輿論場引起軒然大波,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在ISIS列出的宣戰對象名單里,阿富汗的名字同樣赫然在列。與此同時,阿富汗塔利班與入侵阿富汗的ISIS已經相互宣戰並且爆發了激烈武裝衝突。比之名單上的其他國家,ISIS對阿富汗的威脅已經發展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從2014年王毅對阿富汗的兩次訪問,一直到2015年5月來自阿富汗塔利班和喀布爾政府的代表在烏魯木齊舉行非正式密談,甚至中美戰略對話中阿富汗和平進程也被列入了議題之內——這個西亞小國正在越來越頻繁地進入中國的外交視野。儘管傳統上阿富汗在中國外交策略當中處於邊緣地帶,但隨著北約軍隊從阿富汗撤出,中國投資項目在阿富汗紛紛落地,這個西亞國家正日益成為中國予以特別關注的鄰居,它的安全形勢更變成了中國必須積極關注的問題。

不難推想,推行「一帶一路」的需要是中國改變的重要原因之一,阿富汗位於中巴經濟走廊核心地帶,更有「亞洲十字路口」之稱,中國的「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意在形成連接中亞、西亞、南亞、中東的密切交通紐帶,而阿富汗恰居於整個戰略規劃的核心。另一方面,阿富汗以及周邊地區的混亂狀態對中國西部構成持續安全威脅,一旦ISIS拿下阿富汗,對中國西部特別是新疆來說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對中國來說,出手中東、出兵ISIS之前要解決的是阿富汗恐怖威脅,改變阿富汗脆弱的安全局勢,既是「一帶一路」推進的基本保障,也是為自身國土安全構造必要防線。

但是,連年戰亂的阿富汗素有「帝國墳場」之稱,所有試圖干預阿富汗局勢的世界大國無不鎩羽而歸。1839年大英帝國入侵,最終狼狽撤出;1979年蘇聯出兵,最終以90萬蘇軍和200億美元的代價直接拖垮了紅色帝國;2001年,集結國際聯軍打擊塔利班的美國同樣未能例外。外來征服者來了又去,留下阿富汗國內各派勢力錯綜複雜亂如棋局,此時介入阿富汗時局,對中國而言是否明智?

恐怖主義的十字路口

目前的阿富汗同時存在著多重安全威脅,但最為核心也最為嚴重的無疑是塔利班。這個伊斯蘭極端主義組織自1996年通過武裝政變上台,2001年被美國組織的國際聯軍推翻,自此變成新生的阿富汗政府以及所有周邊國家最為頭疼的安全威脅。十餘年來,塔利班與政府軍交戰不斷,迄今為止,處於塔利班控制和影響下的地區已佔阿富汗領土的70%以上。與此同時,塔利班並非一支純粹的叛軍武裝,由它發動的恐怖襲擊十餘年來從未停止,襲擊目標也從來不僅限於阿富汗國內。塔利班的六年統治以及連年的戰亂還導致極端主義在阿富汗根深葉茂,「帝國墳場」如今被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濃重陰影所籠罩。

更為嚴峻的問題是,長時間的內戰使得阿富汗的邊境管控形同虛設,塔利班對此既無力也無意改變,而阿富汗周邊國家的安全形勢遠沒有看上去樂觀。拋開伊朗以及中東不談,阿富汗與巴基斯坦毗鄰的地區一直是各路極端組織盤踞之地,至今「基地」組織餘黨仍在塔利班庇護下活動。北部中亞三國暗流涌動,塔吉克甚至發生了特警司令倒戈加入ISIS的驚人事件。而在東部,與阿富汗相鄰的則是中國極易受到極端主義影響的省份新疆。

阿富汗地處「亞洲十字路口」的地理位置、動蕩不安的國內形勢和漏洞百出的邊防導致它如今不但是亞洲恐怖主義以及暴力活動的集中地,甚至同時還成了全世界極端分子擴散和溝通的重要通路。截至目前,所有的世界性極端組織都在阿富汗實現了勢力滲透。儘管阿富汗本身的混亂使得任何組織想在這裡站穩腳跟都不是一件易事,但這一切導致阿富汗已經變成了恐怖主義全球擴散中的一個關鍵據點。

美國一度相信它的軍事行動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阿富汗問題,然而,阿富汗今天的嚴峻形勢與美國及其盟國的出兵以及隨後的撤退有直接關係。就連五角大樓也不得不承認,在武力推翻了塔利班政權以後,西方部隊必須長期駐紮才能防止新的阿富汗政府倒台。十年的艱苦戰爭把阿富汗變成了西方眼中的第二個越南,而隨後西方國家爭先恐後的撤軍則徹底將這個亞洲小國推進了深淵。

大國袖手後的真空地帶

在西方軍隊大規模撤離以後,阿富汗在事實上陷入了權力真空狀態。在仍然是部落制社會的阿富汗,卡爾扎伊政府執政能力極為有限,而許多地方部落與塔利班或其他極端組織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顯而易見,還在愈演愈烈的國際恐怖主義影響下不斷發酵的阿富汗問題已不可能依靠國內力量自行解決,但與此同時,其他國家也正各懷心思。

對於今天的美國來說,阿富汗問題早已經不再是一個需要特別關注的題目,當伊拉克已經被敘利亞甚至葉門取代,「基地」組織也因為ISIS的崛起而被遺忘在角落的時候,誰還記得內戰中的阿富汗呢?另一方面,現實也不再允許美國把阿富汗局勢擺到檯面上來——長期的駐軍、戰爭、空襲和動亂或許的確暫時打擊了塔利班組織,但它同時也在這片飽經動蕩的土地上培養出了深厚的反美情緒。儘管一直宣稱將「重返亞太」,並且為此暫緩了撤軍進度,但毫無疑問,華盛頓的「亞太再平衡」戰略並不包括重返阿富汗。

另一個有動機伸出手來的國家是俄羅斯,考慮到中亞三國與俄羅斯的深厚淵源,莫斯科解決阿富汗問題的願望甚至比華盛頓更加強烈。然而,曾經葬送了蘇聯的這片土地對於俄羅斯人來說似乎仍然是一場噩夢,為了防止更多極端分子通過邊境,俄羅斯已經向塔吉克提供了幾千萬美元用於鞏固後者與阿富汗之間的邊境安防,但顯而易見,在阿富汗國內形勢沒有起色,而中亞各國政府又相當無能的情況下,這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權宜之計。

與華盛頓類似的是,莫斯科同樣有自己的苦衷。對俄羅斯而言,來自阿富汗乃至中亞的安全威脅儘管嚴峻,但仍遠不及自己國內北高加索的形勢更讓人擔心,而今天財政和經濟警報頻傳的俄羅斯已經不可能多線出擊。對於阿富汗,莫斯科也唯有望洋興嘆。

不必諱言,歐洲強國們的政治視野里從不包括阿富汗,在美國宣布撤退以後就更是如此。而在鄰國局勢當中扮演著舉足輕重角色的巴基斯坦,則很難斷言究竟是和平推手還是動亂肇因——以國際斡旋角色來說,巴基斯坦的確有力不能及之虞,但更重要的是,只要印度在巴基斯坦眼中仍是頭號敵人,塔利班被用作印巴衝突中一枚棋子的現狀就不會輕易改變。

「帝國墳場」並非無解

時至今日,沒有國家不希望儘早解決阿富汗問題,但也同樣沒有國家願意投入精力解決阿富汗問題。「帝國墳場」的歷史和西方爭相撤軍的現實共同表明,解決阿富汗問題需要的不是戰爭,更不是其他國家駐軍,武力干預阿富汗,或是試圖挑唆阿國內叛亂,這一切手段在「帝國墳場」都只會給自己敲響喪鐘。必須正視,阿富汗問題絕非阿富汗本身的問題,它只是其他更為深刻也更為複雜的問題的一種反映,數千年來阿富汗掙扎於各個帝國邊緣的夾縫之中,始終無法擺脫充當戰場的命運,正是外來勢力的纏鬥與原生住民的反抗交織在一起,才釀成了今日盤根錯節的阿富汗問題。

但是,這些歷史教訓也表明,為阿富汗尋找另一條出路是有可能的。一方面,當前的阿富汗儘管處於半無政府狀態,但它同時也正居於罕見的權力真空階段當中,這給了新的解決方案相對充足的試水空間。另一方面,戰爭和武力從來不是現代國家解決問題的正常方式,不能採取軍事手段並不意味著束手無策。

中國在阿富汗已經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它並未試圖強行改變這個動蕩的鄰國,也未曾讓自己的勢力滲入當地以求「徐徐圖之」。過去幾年裡,北京一方面與喀布爾政府保持著友好但不親密的往來,同時也與塔利班建立了有限但高效的關係,正是這種中立立場給了中國介入阿富汗和平進程的機會。

更長遠而言,解決阿富汗問題的意義也遠不限於阿富汗一國一地。中國國力的增強決定了它必然需要在未來承擔更多國際責任,而阿富汗如果能夠成為「中國方案」的一次成功先例,那麼無論是對阿富汗抑或對中國而言,都將從中極大受益。

從北京提出的總體戰略來看,阿富汗已成中國西行路上必須攻克的第一關, 「帝國墳場」的詛咒未必無法擺脫,只是需要更多的謹慎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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